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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湮,這是……怎麼一回事?”

望着輪迴鏡中景象,再也忍不住,雪皇驚愕得扭頭詢問,卻見視野中的人也正沉默望着此處,雖眉未蹙唇不抿臉容沒有任何波動,但顯然可以看出她也在困擾着什麼。

萬千年一如既往,立足太易宮頂端,諸世盡收眼底,聽過的看過的太多,連雪皇烈焰般的性子也能催成了晨雲暮靄,對這世間萬物可還會有任何驚嘆?然眼前所見的事物確實是遠超兩人認知太多,連辰湮都在揣摩着其中的法則,可見此物予她們的衝擊力,已經不是一般的大。

這或會可以當成是完全顛覆認知的事實——因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血繭中的嬰孩便是辰湮!她身上有着與辰湮一般無二的烙印——或者說,本該是她。

天底下怎可能有這樣荒謬的事?

倘若這真的是她輪迴中該有的一世,也不該滯留於世且被封三百餘年!辰湮如今明明身在衡山,有完整的記憶與魂魄、身體,可那嬰孩雖說無身體,卻一樣有着完整的魂體……既是同一個人,為何會獨立成不同的個體而存在?再者,算算時間,那許多年前,她剛入人間,雖說已在世間輪轉,卻是怎般會落入洞靈源中、無形體得被困冰胎?

辰湮下得界來,走的是地府的正規渠道,名字被寫入冥書命格也錄在生死簿上,輪迴有始有終,根本不可能會發生遺落人世脫離輪轉的情況!然而眼前所見,這就像是被複制出了兩個個體般,其中一個在蓮塘中隨着蓮花生滅繼續轉世,另一個卻在洞靈源中無知無覺沉睡了三百多年!

雪皇連聲音都在顫抖:“阿湮,沒有錯的,那便是你!”

冥冥中的直覺太過篤定。親身輪迴的是辰湮自己,自亘古以來注視着她不曾動搖的是雪皇,連魂魄連命數都一併看透了,對某些事物的熟知更是深入骨髓,雪皇若認錯也不是件情有可原的事,更何況她自己也會一併錯認么?

“那是我。”辰湮的聲音很輕很淡,但卻無比篤定。

她魂魄的構成來源更多的是上神寄予在青蓮中的力量,支持她魂魄運轉的更是那抹來自九天之上神祇的神念。一世一世輪迴,蓮魂不斷得在割裂自我,補全她魂魄的受損之處,只要神念仍在,蓮花不滅,她就生生世世永存於天地。而如今輪迴鏡中之人,分明就是她。她們有着一樣的烙印,無二的本真,來自同一個源泉,甚至分不住哪個是主體哪個是輔體。

唯一的區別,她雖有辰湮形容魂魄,卻脫離蓮塘,實是無根之萍,而辰湮身後,還有着一塘的蓮花。

辰湮的視線掠過練雲生靜默的臉,在方其雅身上又定了一會,最後還是落在冰胎上。

“她是在我還未覺醒之時,在人世間留下的。”辰湮輕輕道,“這天地,能夠補全魂魄的,不止是這蓮塘,還有……輪迴。”

三生路,忘川河,奈何橋,地界本就是死魂的所在,卻對魂魄有着最天然的傷害,輪迴關前的每一個關卡,哪一個不是足以毀天滅地的存在?凡人魂魄無知無覺前往輪迴關,那一路彼岸之花悄無痕迹侵蝕着魂體的情感,一碗忘川水熬成的湯洗去前世記憶,橋頭一眼回眸也回去了今生所有痕迹,輪迴關上一場輪迴更是消磨着魂魄的魂力——那黃泉是生靈的噩夢,無時無刻不在大張饑渴的嘴巴,等待着吞噬新的滋養。

可是,這樣的輪迴,卻是塑造靈魂的另一個溫床!原來天地之間,除了青華上神的蓮池,還有一個地方,能補全魂魄。因為那輪迴與青蓮,系出同源。

這地府是後土捨身化作的存在,當年上神予地府一株蓮花的因果,怕是就應在這裏。

“恐當年某一場轉生遭遇大難,因我尚未覺醒,青蓮怕我魂力反噬,不敢召我回返此地,是用了別的法子。”辰湮看着看着,竟還能笑出來,“當時的一縷魂魄離了我,又分別為輪迴所補全,也就成了兩個獨立的魂魄……那輪迴也不敢逆我命途,將我送離之後,便就此塑造了一個傀儡代我承受此劫。”

“凰兒莫怕,這人世間不可能存在兩個我,縱然她有與我類似的魂魄,沒有這一縷神念,終究無法醒來。”

“可是,可是……”雪皇眼巴巴望着她,囁嚅着不敢往下說。

辰湮的臉太過於沉靜。雪皇想她或許是已經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的,但她不敢問。

阿湮的意思她懂。雪皇想着,也就是說,阿湮在尚未遇上那人並得以覺醒之前,必有一世轉生成冰胎中的孩子——三百七十五年前,她成了那孩子。可她到底遭受了何等大難,使得輪迴非得採用這樣的方式才能保全她?以至於本命青蓮會割捨掉她的魂魄才能護得她?

雪皇直愣愣盯着輪迴鏡,那秉承着極道相剋的一男一女仍在對峙,雪皇不會將人看做是螻蟻,但自持高貴身份而予以世間俯視,倒確是真的。

可她現在注視着這兩個人,卻忽得感覺到一種冷意襲滅全身,透骨刺寒。

*

“現在,若問你要赤陽火,你可還不給?”

方其雅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光幽幽的沉沉的,就像是攢着兩團清冷又濃密的火。

冰冷,而又無情。

白衣的真人終於肯將視線移到方其雅身上。

他的劍現在還握在她的手中。

那是練雲生證道的劍。與他魂魄相連,血肉共生,早已煉化如本命法寶般的存在,現在卻在方其雅手中,為方其雅所驅使……卻看不出任何異樣。

練雲生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後視線紋絲不動得,緩緩深出手,按在了自己心臟的部位。

霎時間平地起風,從血肉中綳出的巨大力量化作無名的狂風,甚至刺痛了人的皮膚。可他的面容依然之水無波,冷清得像是山巔亘古不化的積雪,靜默任由那因劇痛而抽動的臉皮顯出可怖的模樣。

一寸一寸的,掌心中逐漸凝聚出火焰的模樣。

劇烈的氣流連禁制都難以抵擋,狠狠沖向洞府之外。方其墨驀地回頭,怔然見着冰冷的力量自發梢掠過,衣袍連着長發都因此而用力向後一摜,他的臉色就迅速便白了。

“這個白痴!”他破口大罵,“居然真開始提煉火種!”

方其墨想也不想就往洞府中衝去,那兩鬢白髮的丹修霎時間臉色一變,還來不及出聲阻止,便見着師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撞在了無形的禁制上。

這禁制原本便出自洞府內符文,整個陣圖既有大開大合又精緻獨到,複雜到足以另外行頭暈目眩,卻兩相渾然天成,甚至覺察不出一點力量構築的痕迹。而陣圖本是方其雅所鏈,近四百年心神如一,早就心隨意動息息相關,她在練雲生進入便已經封閉洞府。

只要禁制合上,那石門如何洞開也只是裝飾罷了。

原本是無人發現的,只是其中的氣流實在太過猛烈,練雲生的本命五行屬豈是那般容易便能動的——只是不全的力量,已能讓空間都幾乎為之扭曲!劍修雖不重體,好歹是需要籍其形,剝出赤陽火便是活生生去掉他一道根基,那女人瘋了,練雲生也跟着瘋了么?!

“方其雅啊——!”

方其墨被這禁制反衝得瘀傷胸腹,心知又活生生着了那女人一道,整張臉都猙獰得不成樣子,一口氣哽上喉嚨,抬頭時的那聲嘶吼幾乎是用盡了體內所有的力道,尖利嘯聲直衝雲霄——阿禍被這氣勁沖得當下口吐朱紅,身形幾乎倒衝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丹修袖袍一張,此間乾坤頓轉,便護得他周全,而那聲音嘶啞的劍修也已抓住時機,劍嘯集陣,直轟入禁制之中。

先前大作的風聲卻在頃刻之間已然湮滅殆盡!那般詭異的無聲甚至比山雨欲來前的滿樓大風更為可怖!氣流被扭曲,無形的禁制竟如同一張大口般,穩穩吸住流光飛閃的劍陣——旋即!那劍修便是狠狠一口血噴出。

“它、它的符文……是‘吞噬’!”嘶啞之聲艱難吐道。那禁制——它竟是能吸收力量!

方其墨已冷靜下來,眸光一寒,冠后小劍暴漲,單手持在掌中催動,在劍芒至最盛之時,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劍身上,當時塑造劍胚時隱沒其中沉睡的那道符籙也跟着激發出來——“護住阿禍!!”他狠戾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劍把脫手而出,竟是直直刺入劍身之中。

這是“破解”!

吞噬對上破解!此間維持着絕對的無聲冷寂,但幾人靈台中,卻清晰聽到彷彿山體一層一層轟然坍塌的聲音!

煎熬難耐!怎能忍耐?!哪怕是再遲鈍之人,心中也已是滿滿的不安感覺。更奈何方其墨與阿禍這般血肉之親!

雖然是極短的時間,在幾人感官中,也是如此漫長。

而待得這幾人沖入冰胎洞府,終於找到那兩人時,眼前所見的景象卻是足夠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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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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