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祖師祠堂
楚家的祖師祠堂修築在坤虛山之巔，氣度恢弘，金碧輝煌。
而此刻的祖師祠堂卻顯得有些灰暗，在連綿的秋雨之中，祠堂周遭的天地似乎全然沉淪了，一向清寂的山道上灑落着枯枝殘葉，和着那嶙峋的怪石、凄苦的風雨一同張羅出了一幅地老天荒般的畫面。
祖師祠堂里，四大長老梳着髮髻，一身月白色袍子，神情孤寂，彷如來自亘古的雕像，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
十八護法分列兩側，腰佩長刀，有些不忍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楚天。楚烈已經被收押軟禁到別處，此刻沒有一個人會幫楚天。
在楚家列代祖先牌位面前，鼻端縈繞着檀香，楚天卻感到了徹骨的冰冷，眼神之中充滿了不馴與絕望，他的經脈已經被十八護法封住了，連一絲的力氣也提不起，只得用那一雙佈滿怨恨桀驁的眼眸盯着大長老。
在祖師祠堂外的清寂山道上，數百楚家族人打着油紙傘，邁着有些急忙的步伐走上山頂。
“楚天雖然平日不務正業討人厭，但殘害長輩的事他應該不會幹吧，而且還是楚榮伯伯……”
“哼，誰知道他呢，楚榮伯伯是大長老的兒子，現在離死不遠了，那逆子敗壞家族名聲，死了倒好。”
“唉，小時候他還是好好的，誰想到三年前突然變了樣，好端端的放棄武道，一頭扎進道符中，可惜啊。”
“楚天性子雖然莽撞了點，但也絕不會去殘害長輩，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還說，走啦，要是遲到了小心大長老責罰。”
……
山道上，數百楚家族人議論紛紛，惋惜者有之，嘲笑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但更多的族人，是持着一股複雜的心情。
在長輩的帶領下，楚家數百年輕一輩族人疾步來到了門口，所有人都立刻停止了話語，撐着傘站在原地，低垂着頭不敢去偷看祖師祠堂內的場景，只覺那裏的氣氛十分壓抑。
一名長輩收起油紙傘，來到門前，然後謹慎地跨過了門檻，走過迴廊，把鞋子脫掉，進到了祠堂大殿內，朝着四大長老弓腰道：
“稟告長老，楚家一應族人已到。”
微閉的眼眸緩緩張開，大長老“嗯”了一聲，沉聲道：
“叫他們都進來吧。”
“遵命。”
那名長輩看了楚天一眼，心中輕嘆一聲，邁着沉重的步履走出了祖師祠堂，穿出迴廊之後，來到了楚家一眾族人面前，語氣低沉道：
“長老和護法們都來了，進去吧。”
寂寥的聲音，被秋風裹卷着傳了出去，彷如佛家的悲嘆，空靈肅穆。
一眾楚家族人不禁渾身都起了一個寒噤，全場鴉雀無聲，極有秩序地把油紙傘放下，然後按輩分排好隊，穿過長長的迴廊，有條不紊來到了祠堂大殿。
聽着大殿外的腳步聲，楚天內心驀地升起一股酸澀，不用回頭他也知道了家族中所有的人都來到了此地。
眾人解下佈滿水花的鞋子，似乎被祖師祠堂內壓抑的氣氛震懾住了，步履有些沉重，走了進來。
“吱呀……”
一名長輩緩緩的將大門合上，令人牙齒髮酸的吱呀聲飄了出來，眾人又不禁打了個寒噤。
“啪。”
大門合上的聲音如同一抹真火，將眾人內心所有紛亂的念頭全部焚燒乾凈，只剩下純粹的敬畏與惶恐。
一眾族人將目光落到了楚天身上，藉著大殿內明亮的燭火，所有年輕一輩的族人都不禁低呼了一聲，很難相信面前的少年，就是他們一直冷眼看待的楚家四少爺楚天。
當眾人剛才沐浴更衣時，楚天已直接被扔到了祖師祠堂中，一身青衫佈滿水跡，蓬頭垢面臉色慘白，頹唐得好像是受盡了世間屈辱的乞丐。
聽着眾人的低聲驚呼，楚天猛地轉過頭來，冷冷的颳了眾人一眼。
那是一個令天地為之一寒的白眼。
眾人皆是駭然的退後一步，只覺自心底里升騰起一股涼意。
這哪裏是十六歲的少年擁有的眼神，那股徹骨的怨恨還有狂傲的不馴糾纏在一起，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直接插入眾人的靈魂中。
大長老神情冷漠，在楚家眾人的面前，他又恢復了那股古井不波的沉穩氣度，只是眉宇間那股疲倦悲傷是無法掩飾的。
“我楚家創立至今已有五百年，五百年來，我楚家一直都是天斗城中的第一武道世家。”
大長老開始說話，眾人微微低着頭聽着，連大氣也不敢喘，只覺此刻的大長老，似乎匯聚了楚家歷代祖先的意志，肅穆高大得彷如一尊佛像。
“但就在數年前，家族年輕一輩中出了一個敗類，他身為楚家的四少爺，卻輕佻浮滑，不務正業，無心學武，終日鑽研道符。
此人不僅成了天斗城百姓的笑柄，還大大敗壞了我楚家名聲，我和其他三位長老商議，把他逐出了坤虛山主峰，將他趕到了叢林邊緣地域。”
沒有人敢抬起頭來，所有人都低垂着頭聽大長老說話。
在每次執行刑罰之前，大長老都要將受罰者的罪名通讀出來，以表公正。而大長老嚴苛正直的秉性在家族中是出了名的。
“本來我和三位長老打算讓他好好反省，但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反省，反倒是變本加厲。據我暗中調查得知，他終日跑到峽谷之中，偷偷採集各種藥草秘礦，然後當成私產賣掉！”
說到這裏，大長老的聲音徒然變得凌厲起來，語氣之中鋒芒畢露。
在場眾人頓時嘩然，坤虛山旁的峽谷，也是楚家的地域，峽谷內的物品，都是楚家的公產，每一年楚家都會組織一批高手進入峽谷中採集出一大批優良的藥草礦物。
而楚天把這公產當作私產賣掉，已是等同虧空家族財物，這絕對是一件大罪。
“但礙於他身份的特殊性，此事我並沒有聲張，畢竟以他一己之力，也難以撼動我族根本，但此等舉動極為惡劣，我和諸位長老看到他無心悔改，也只好打消了要把他挽回正道的念頭，任由他繼續墮落下去。”
“你放屁！”
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天猛然抬起頭來，怒目圓瞪，恨恨的盯着大長老，冷道：
“那峽谷裏面的藥草礦物，都是天地造化之物，你有什麼資格說它們是你的私產，我採藥挖礦，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起大地，又何罪之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剛才還有點同情楚天的族人紛紛都憤恨的看着他，大長老臉色一陣鐵青，右手猛地從袖袍中探出來，虛空下壓，暴喝一聲：
“放肆！”
“轟！”
一股磅礴的威壓從大長老的手掌中釋放而出，一道金色的掌印浮現在了楚天的上空，旋即重重的拍了下去。
金色掌印下方，那上等的地板頓時轟然崩碎，楚天被這巨大掌印徹底的打入地板里，渾身骨頭已經碎掉了一大半。
嘩然之聲頃刻之間靜下，一眾族人沉默不語，看着幾乎被鑲嵌在地面中的楚天。
過了很久，楚天顫巍巍的從碎石堆里掙扎而起，直起腰來，臉上全然是剛毅不屈的神色，冷冷盯着大長老。
大長老看着他那一張佈滿了血污石屑的面，冷漠地哼了一聲，強壓下心頭的怒火，繼續沉聲道：
“大家都看到了，此人大逆不道，專橫野蠻，決不可再讓他留在楚家中。
楚家四大煉器師之一楚榮，也正是被這逆子殘害，經過我和諸位長老護法的商議，決定對逆子楚天降下天誅地滅之刑！”
天誅地滅，四字一出，眾人心顫。
天誅地滅，這是人皇級別的武技**，修鍊難度極大，歷代只有武師級別的長老高手才有資格修鍊，在場的很多人還沒有看過天誅地滅武技**施展開來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景象，但從長輩的口中他們已經對天誅地滅有了一個朦朧的了解。
天誅地滅一出，紫電萬道，雷霆跟隨，天遑神威，俱在這一式武技**中。
若是四大長老聯手施展出天誅地滅，足以擊殺一名霸絕超然的武狂高手。
楚天內心一陣酸楚，但自知今日自己斷然沒有活命的機會。
與其卑躬屈膝的像一頭狗般求饒，倒不如鐵骨錚錚的赴死罷了，只求那天誅地滅的威力足夠恐怖，最好一個照面將自己轟殺，也省的在死前還要受一番煎熬。
“阿才，阿金，在正式受刑之前，先給我打他一百杖！”
隨着大長老的聲音落下，十八護法中走出了兩個手持實心混黑色木杖的人。
“四少爺，得罪了。”
一名護法將楚天的身子押下，楚天內心冷笑一聲，也不再反抗，面朝地伏下。
眾人看着那兩根木杖，內心皆是有些顫慄，楚家族人若是違反了族規，一般都是用藤蔓打一頓就了事，嚴重者才會施加杖刑，而此刻，楚天所受的刑罰中，杖刑只是前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