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殘秋
第一百二十五回殘秋
朝陽山下的林子裏,八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要飯花子。這時,李三爺拄着一根木棍走進了樹林,他的咳嗽聲驚動了這群人,他的“流水”聲吸引了這群人。
對李三爺喊話的矮個子走近了這顆大楊樹,他想看個究竟,是什麼發出了這麼大的流水聲。
“啊!”……
矮個子大驚失色!一個倒掛在樹上的無頭死屍,正流着血,死屍下邊竟有個水盆,血流入盆中發出了流水一樣的聲音……
“誰?人呢?來呀!快過來,這裏有死人!”矮個子發出了顫抖的叫喚,卻沒能找到剛才拄着木棍的老頭兒。八個人在林子裏找了半天,沒有小老頭兒的蹤影,要飯花子卻不見了。
“啊!”那個矮個子又一聲尖叫,手裏捧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目瞪口呆。
“是鄧山的老線人,是他。”這些人認出了這個死者,是石鷹溝的鬍子。
那個要飯花子叫四愣子,是三瘸子的弟弟,是石鷹溝的鬍子。這八個人加上那個死掉的老太婆,也都是石鷹溝的鬍子。那個“老太婆”是個男的,只是長得略像女人而已。
歡子和鄧山在牙克石的時候,鄧山的姐夫相中了一個養牛戶的草場和他的牛群。在一個夜裏,歡子帶着七八十個兄弟圍住了小北大甸子的這個養牛人家的小院兒。結果,出乎歡子意料的是,這個小院兒是個響窯(有武裝的院落)。院子裏的“管兒硬”(槍厲害),打到半夜才有幾個兄弟砸開了小院兒的后角門兒,當時進入后角門兒的就是這九個人和四愣子。
后角門不是砸開的,是裏邊的人打開的。一個懷裏抱着黃布包兒的老夫人。在一個年輕小夥子的保護下正要逃出小門兒,恰好遇到了這些衝進來的鬍子。小夥子和老夫人成了鬍子的槍下鬼,小黃布包兒成了四愣子的戰利品。
院子裏的“管子裏沒了柴禾”(槍沒子彈了),院子裏的一家人被鬍子殺了個乾淨。一個活口都沒留。幾歲的孩子都沒放過,那場景慘不忍睹。
事後。四愣子不見了。歡子以為這小子“掛花”(受傷)后“扔”(死)到半道兒上了呢!也就沒再計較。
一同進入后角門的這九個人心裏都很納悶兒,沒看見這小子“掛花”呀!怎麼就沒影子了呢?
知道了,這小子當時得了一個黃包兒,這裏邊有文章。
這件事在這群鬍子裏開傳了。據說有人看見四愣子在沒人的時候打開了包裹,裏邊裝的都是大母手指頭粗細的金條,少說也有百十根,足有十幾斤。
沒過多久,這九個人也悄無聲息的沒了影子。
這九個人一直在追四愣子,幾次抓到這小子都被他狡猾的跑掉了。
四愣子知道這些人里有自己的“清碰”(了解自己底細的人),他不敢大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個乞丐,是想躲過風頭兒再找個地兒過安穩的日子。
其實,黃包兒里根本不是什麼金條,只有些現大洋。還有幾件女人的頭飾品,並非傳說的那樣。四愣子看這些鬍子殺人不眨眼,實在看不下眼兒了,不想再和這群殺人惡魔混在一起,這才攜款潛逃的。走的急,連自己的哥哥都沒告訴。結果,被這九個人給誤解了。打那以後,歡子和鄧山也就盯上了這些人,四處派出“線頭子”(鬍子派出偵察的人)尋找這些人的蛛絲馬跡。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兩天前在這裏找到了四愣子,李三爺被病魔折磨的已經皮包骨了,這些人沒能認出他。
韓敬天和高海救出了四愣子,幾個人回到了那個小土屋。李三爺已經回到了那裏,手裏拎着一隻野兔,站在房門口,等着他們。
巴彥兀立把包青格勒和楊秀英等人送到了雞冠子山爺爺原來的牧場后,一個人回到了蒙古屯等着石鷹溝鬍子的到來。
那場廝殺后,李三爺和韓敬天知道鄧山一定會打蒙古屯的主意,特意讓巴彥兀立搶先一步回到這裏。
這天下午,巴彥兀立在後山崗上看見白龍一個人走進了包青格勒家。白龍見屋裏沒人,返身走了出來,遠遠的看見巴彥兀立站在山崗上,也走了過來。巴彥兀立知道這人與鄧山不是一路貨色,在徐大虎家救過這些人,大家對他頗有好感。
白龍帶出來的二十幾個弟兄,大部分是小日本子投降前投到綹子裏來的,早就討厭了鬍子打打殺殺的日子。特別是小鬼子投降后,都想回到家裏和親人團聚,過那種“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安安穩穩的田園生活。按着道上的規矩,只要進綹子靠了窯,是決不允許擅自“拔香頭子”(退火)的。有人膽敢壞了規矩,擅自離開,必死無疑。
白龍帶出的二十幾個弟兄在離開東北溝不久就“散幫”了,大部分各奔東西,尋找自己的去處了。白龍身邊只剩下七個弟兄,他把這些人安排在蒙古屯西邊的小樹林裏,一個人走進了包青格勒的家。
“巴彥兀立,一向可好啊!”白龍認出了對面山崗上的巴彥兀立。
“白大哥好,怎麼來這裏了?就一個人?大隊人馬藏起來了吧!哈哈哈哈。”巴彥兀立有點懷疑了。
白龍安排手下七個兄弟住進了包青格勒家,他隨巴彥兀立走進了雞冠子山。
巴彥兀立很感激白龍的幾次出手相救,把他帶到了雞冠子山爺爺的牧場,母親拿出“馬奶乾兒”招待白龍,這是蒙族人有尊貴的客人到來時才拿出來的好東西。
白龍沒有回到石鷹溝,接來小紅,兩個人在雞冠子山找了個好地兒,養了一群羊,從此真的過上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日子。
留在蒙古屯的七個鬍子在斷糧后跑回了石鷹溝,白龍又一次失蹤了。這讓鄧山大為困惑。
楊秀英不放心身患重病的李三爺,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和巴彥兀立一起抱着孩子,趕着小鹿。帶着大黃狗。懷裏揣了個在當地獵戶家買來的熊膽,踏上了返回東北溝的山路。
東北溝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這一帶經常有政府的部隊經過,鬍子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囂張。
巴彥兀立知道李三爺他們去了朝陽山,一個人騎馬越過龍頭山,趟過濟沁河河。向朝陽山走去。
四愣子被李三爺三個人救了回來,驚魂未定。半夜的時候,悄悄的起身,離開了小土房。
李三爺見這裏沒有了梁過子的消息,也不願意參合四愣子的事,自己的身體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犯病的時候幾乎沒有了呼吸,每天犯病的次數也在增加。高海也已束手無策,眼巴巴的看着他被折磨的樣子,偷偷的流淚,幾個人決定返回東北溝。
天還是那麼藍。地上的莊稼已經開始泛黃,秋天又一次走進北大荒。
中秋節到了,李三爺的病情像是有了轉機。呼吸漸漸的順暢起來,這讓大家心情愉悅了許多。
“敬天,過節了,你也該回家看看了吧!今早就動身。”李三爺幾次催促韓敬天回家,都被他拒絕了,他擔心三哥的身體。
韓敬天看了看正在給李三爺號脈的高海,高海沒有抬頭看他,號完脈走出了屋子,韓敬天心裏一緊,隨着高海一起走出了院子。
中秋節的晚上,四愣子走進了李三爺的家。
鄧山的綹子被政府部隊打散花兒了,他和徐大虎帶着幾十個鬍子已經進入北溝,正向這邊跑過來。
李三爺的眼睛裏放射出嚇人的凶光,站起身走到了牆邊,伸手摘下掛在牆上的“三八大蓋兒”,徑直走到山坡下的小路上,站在那裏等着鄧山的到來。
高海.韓敬天和巴彥兀立幾個人站在了李三爺兩側的樹后,各自端起了手中的槍。
馬蹄聲越來越近,幾十個鬍子沿着溝底小路奔跑過來。
“大當家的,前邊有人。”“大當家的是李三爺!”跑在前邊的鬍子看見了小路上站在的李三爺。
鄧山歪過腦袋瞄了一眼站在小路上的李三爺,大喊一聲:“打死他,衝過去!”
鬍子紛紛舉槍,然而,晚了,躲在樹后的幾個人槍已經打響,跑在前邊的幾個鬍子掉到了馬下。
鄧山像是個活靶子,明晃晃的暴露在李三爺的槍口下。
“啪!”李三爺的槍響了,鄧山掉到了馬下。李三爺的槍也扔到了地上,身子向後一仰,倒在了巴彥兀立的懷裏。
後邊的鬍子蜂擁而至,韓敬天和高海顧不上開槍,急忙把李三爺拽進了樹叢。鬍子沒有計較這些人,只顧逃出北溝。
李三爺被抬進了屋子,過了好久,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問:“鄧山死了沒有?”
周圍的人沒有回答。
“鄧山沒死?我沒打着他?”李三爺繼續用微弱的聲音問大家。
鄧山真的沒死,只是受了點輕傷,他被徐大虎拎到了馬上,逃離了北溝。韓敬天和高海沒有找到鄧山的屍體,斷定這個惡魔又一次逃脫了。
李三爺拉住了楊秀英的手,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不停的抽動,張了幾下,沒有說出話。
天亮了,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秋高氣爽,天高雲淡。大黃狗帶着小鹿奔跑在廣闊的藍天下,嬉戲玩耍,好一番和諧景象。
李三爺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舉起手示意要坐起來。
靠在楊秀英的懷裏,呼吸急促,一字一頓的說出了一句話:“未.能.親.手.殺死.鄧.山……無.顏.面.見.死.去.的.弟.兄.和.父.親,死.后.不.進.大圓.山.也不……”
瑟瑟的秋風吹落了泛黃的葉子,帶走了酷暑,帶着北大荒人迎接即將到來的嚴寒。
死去的李三爺沒有葬進大圓山,也沒有與愛妻安小姐合葬。被楊秀英葬在了對面的山窪里,與他父母的墳隔着一片草地。
李三爺死了,含恨離世。
大黃狗知道主人死了,每天帶着小鹿走進這片草地,奔跑在李神炮和李三爺的兩墳之間……
殘秋的夜晚,冷月寒霜,秋蟬低鳴。一個中年婦女矗立在李三爺的墳前雙手合十,心中默默的為哥哥祈禱,祈禱哥哥天堂幸福……
她是燕子,李三爺在牙克石認下的妹子。李三爺那句:等哥的日子過好了,就接你們娘倆過去享福。成了她一生的渴望,也是哥哥給她留下的最後遺言,她永遠記着哥哥轉身離去的身影……
鄧山死了,是惡貫滿盈,被政府槍斃了。
槍斃鄧山的那天,楊秀英抱着剛滿周歲的兒子,望着被押赴刑場的鬍子頭兒鄧山,轉身走出人群,向埋葬丈夫的山窪走去……
李三爺的傳奇人生結束了,兒子文彬滿三歲那年,楊秀英帶著兒子回到了“泰來”娘家。娘家人的冷漠,讓這個堅強的女人又一次回到東北溝。文彬讀初中的時候,母親去世了。文彬長大成人後在金融系統工作,曾幾次走進“泰來”尋找姥姥家的親人,一直沒能成功。
文彬已經退休,晚年幸福,心中仍有尋找姥姥家親人的願望。
文彬只知道,姥姥家在泰來,母親叫楊秀英。
ps:
李三爺的傳奇人生結束了,在這裏感謝所有支持本書的好朋友,江軍在此祝願所有支持本書的好朋友,讀者,一生平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