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變故

第九十章 變故

章節名:第九十章變故

長風倒卷,四合蒼茫,天際濃雲翻滾,無邊無際,籠罩着矗立於大地平原之上的浩瀚銀甲。

十五萬精銳強兵組成了一片銀色大海,雄偉壯闊,一望無邊。這片大海最前端,是一頂巨大的白色金紋華蓋,四周精銳圍成半弧形,拱衛着東庭最為出色的男子。

溫潤如水的男子雪色裘衣,墨發垂肩,端坐於一輛拆去了四壁的馬車之上,眉目溫軟淡然,彷彿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四匹純白無一絲雜色的駿馬立於車前,清一色身披華錦,如白玉雕就,高貴神俊。

在他的一側,一匹同樣雪白同樣漂亮的駿馬立於馬車旁,然而,馬背上的人,卻不如那男子那般不沾點塵。

楚清歡依舊穿着那一身單薄的黑衣,滿身血污,衣衫破損,雙手被反縛於身後,一頭黑髮臨風飄舞,揚起的髮絲半遮住了她如霜雪一般蒼白無血色的臉,四周狂風呼嘯,槍戟林立,她一人在馬背上凝定如石,視若無物。

寒風刺骨如刀割,凍住了傷口,凍住了血脈,捆着手腕的麻繩粗糙扎人,下力極猛,根根毛刺扎入肌膚,她卻似乎對此無所知覺,只是目視着前方,挺直的身姿如向天的青竹,不屈,不折。

遠處轟鳴如雷聲,如鼓點,由遠及近,隆隆入耳,如在心頭。

天地間,一線黑影逐漸升起,很快連成一片,如黑色的潮水朝這邊急速奔涌,浩浩蕩蕩,波浪無垠,那萬千蹄聲匯聚在一起,是崇山峻岭之上飛騰而下的萬丈瀑布在咆哮,是巨大飛龍在九重雲霄之巔狂聲怒吼。

那片黑潮似乎離得很遠,卻似乎很近,僅僅轉眼之間,在最前面奔涌翻滾的浪頭便已在視野中趨於清晰。

矯健神勇通體烏黑的戰馬,隨風鼓舞如鷹展翅的黑氅,墨色甲胄宛若天神的男子,這幾乎融為一體的三者位於浪頭最前方的那個尖端,在萬馬奔騰中劈風斬浪,一往無前。

女子的眸光輕輕鎖住男子堅毅沉冷的面容,淡定從容,沒有半分波動,一如當初在黃城外,看着他一馬當先率軍而來。

還是那個他,沒變。

天地闊大,遙遙相接,他就在那天地中央,向她奔來。

一箭之外,他陡然住馬,戰馬長嘶,他穩坐於馬上,抬手一豎。

“嚓!”一聲齊天震響,萬軍在他身後齊齊一頓,他面容沉凝,對面十數萬大軍未曾入眼,眼中只有一人。

相別不足兩月,他未曾想過再見面時,會是在此情景之下。

或者,他未必不能想到,只是未去想,不敢想,然而終究還是讓他看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

為何每次分別之後再相見,總是會看到她一身的傷?為何她就不能替自己多作考慮,就不能為他而保重自己?

這個女人,他該說她什麼好?

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抓過來打上一頓屁股?

破爛的衣衫,有多少道裂口,就有多少道傷口,哪怕距離太遠而看不清楚,他也能想像得到她之前曾經歷了一場怎樣殘酷的對決。

這本該是,男人之間的對決,與她無關。

座下的墨騅大眼怒睜,作為一匹絕頂優秀的戰馬,它絕不衝動行事,但寶石般漆黑的大眼睛裏,卻是毫不掩飾噼啪燃燒的火焰。

他策馬,緩行幾步,眸光落在一旁的司馬如身上,這是他們第一次相見,卻聞名已久,如今見了,卻覺得比傳聞中還要更出色幾分。

司馬如亦眸光輕揚,望着對面那個讓自己生平僅引以為對手的男子,自他從極遠處出現開始,他的眸光就未再離開過他,此時眸中已露出欣賞之色,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萬馬千軍之前,兩名男子遙遙相望,一黑一白,不管從長相還是氣質,截然相反,但誰都不得不承認,這兩人,皆望一眼便再難忘記。

濃雲低垂,狂風肆虐,將對立雙方如林的旌旗扯得獵獵作響,數十萬精兵鐵騎卻肅然沉默,追隨在自己的主帥身後,如巍然高山,蘊積着渾厚的力量。

“男人之間的戰爭,就該在戰場上見勝負,殿下將一個女人擒在身邊算什麼本事。”在這樣的沉默中,夏侯淵下頜微抬,冷然道,“放了她!”

司馬如微微笑起:“我若不放呢?”

夏侯淵眸光一沉:“不放?恐怕朕的鐵騎由不得殿下不放。”

“嚓!”大鄴的鐵騎刷地一下拔出腰間佩刀,齊齊朝天一指。

“吼!”東庭的精銳頓時鏗地往前邁出一步,齊齊一聲沉喝。

兩軍對陣,不管是氣勢還是陣勢,誰也不輸於誰,旗鼓相當。

兩大主帥無聲相對,一人笑意微微,溫潤柔和如春風,一人薄唇緊抿,眸光冷銳若冰淵。

“殿下是想以我要挾新帝陛下?”在這樣的對峙之中,一直未曾言語,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發生變化的楚清歡淡淡開口,“若是如此,未免讓我小看了殿下。”

“不,我不會以你來要挾他。”司馬如平緩地說道,“我會與他來一場相對公平的對戰,但兩軍作戰,我自然要取於我最有利的一面。我不要挾他,可他若因你而有所顧慮,我亦樂見。”

他頓了頓,並不看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顧慮的大小取決於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果你對他無足輕重,有你,或沒有你,又有何區別?”

“可殿下已算準了我這顆棋子的分量,不是么?”楚清歡微眯了眼,看向夏侯淵身後那些熟悉的臉孔,那些掩於沉着之色下的焦灼,她都看得清楚,何況識人入微的司馬如。

身邊的男子靜了一靜,偏頭朝她看來,眸光寧靜:“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未算過你,也未將你當作一枚棋子。”

楚清歡抿了唇,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對面,夏侯淵緩緩抬起了手,身形筆直,巋然不動,他身後的鐵騎肅穆以待,向天刀鋒緩緩往下,直直指向了東庭大軍。

司馬如修長的手指在膝上的暖手爐上點了點,發出兩聲輕微清脆之聲,位於另一側的任海立即高高揚起手中令旗,只待主帥一聲令下,便重重揮下。

氣氛瞬間緊繃,數十萬將士的目光全集中在那隻手與小小令旗上,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也就在這時,遠處忽聽得一聲悶雷響過,帶起陣陣回聲,久久回蕩在平原上空,連大地也在腳下顫了顫,所有戰馬皆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幾步。

墨騅雙耳一豎,朝雷聲傳來的方向警惕地望過去,大眼睛裏露出幾分焦躁。

夏侯淵冷眸中閃過一抹疑慮。

司馬如卻眸色一深,身邊的任海已迅速轉首朝那邊望去。

那是泯江的方向,確切地說,那是堰門的方向,剛剛那雷聲,細細聽起來,其實也不象是雷聲,腳下更不會有那麼明顯的震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

還未等眾人有所反應,那似雷非雷之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聲音更大,震顫的感覺更為明顯。

司馬如唇邊笑容驟斂。

“殿下……”任海也已察覺到不對勁。

堰門,一定是堰門出了事,但到底出了何事,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動靜,誰也無從得知。

只有楚清歡,唇角輕輕勾起,仰望着在天空中盤旋未去的那隻蒼鷹,似乎它也在等待着一場聲勢浩大殘酷無情的殺戮。

東庭大軍的後方突然亂了。

在他們的視線里,滔滔不絕的泯江水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般奔流而來,白浪滾滾,來勢洶洶,衝擊的不是原定計劃中被引到那裏的大鄴軍,而是脫離了方陣,以便在雙方交戰之後能夠迅速悄然撤離,並埋伏到後方的八萬本營大軍。

他們原本的目的,一來是為了方便方陣大軍誘引大鄴軍並能及時脫身,二來是準備等着收拾大鄴殘軍,卻未想泯江水會提前出閘,自己反倒成了江海中的魚蝦。

“堰門提前開了!”

“是泯江決堤了!”

“快跑!”

面對如此巨大的自然之力,沒有人可以剋制住內心瘋狂湧出的恐懼,八萬大軍正中江水中心,慌亂之下有人往既定後方跑,也有人朝方陣大軍方向跑,但大部分都被捲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沖向了已被拓寬十數倍以便泄洪的泯江支流。

東庭大軍前面的方陣只看到滔天江水以勢不可擋之勢奔出,卻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只道是堰門守軍不聽帥令指揮盲目打開堰門,神色大變。

一步出錯,全盤計劃皆打破。

“殿下,是泯江水……”任海心中震驚無以復加。

司馬如輕輕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話,神情從未有過的沉凝,這樣的意外,未曾在他的謀算之內。

二十五萬大軍,五萬守在大鄴邊軍營,只等着他的號令與他進行夾攻,八萬佈置於後方作掃尾收攏之用,餘下的十二萬,他特意將方陣與疏陣相結合,看着與二十萬大鄴軍不相伯仲,實則相差懸殊,原先也並沒有打算與之久戰。

然而眼前這變故一生,這一場謀算便將成為真正的實戰。

也就這電光火石一剎間,眼前黑影一晃,一隻冰冷如鐵的手扼上了他的喉嚨,清冷語聲響在耳邊:“殿下,陪我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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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后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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