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不信也得信
章節名:第一百零一章不信也得信
清芷殿。
裴瑗睡到半夜的時候被一陣尿意憋醒,她習慣性地閉着眼睛,伸手扯了下床頭的金鈴,金鈴叮噹,聲音清脆悅耳,在寂靜的夜裏猶為清晰。
然而,直到鈴聲止歇,床前也未見有人過來,更沒有聽到熟悉的詢問聲,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床幃紋絲不動,淡淡的燈光映着,連個人影都未見。
心下不由一慌。
“采心,采月……”她雙手撐床坐了起來,撩開眼前的紗帳,衝著外面喊,“知春,識夏……”
殿內寂靜一片,回蕩着的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她輕輕咬了下唇,有些慌亂,她的這四個婢女從來都是分撥守在她殿內,在她入睡前,采月還守在她床尾,怎麼現在一個都不見。
不死心地用力扯着金鈴的絲線,直扯着金鈴叮呤亂響,凌亂得反而更讓她心慌。
“知春,知春……”知春是她身邊最為年長的,資歷也最老,平時的她對知春的依賴也最重,一般沒有重要的事不會離開。
“別喊了。”突然有一聲音清清冷冷響起,壓下了這滿殿的鈴聲,讓她的心也跟着捺了一捺,原來殿內還有人……
一捺之下,剛剛那一瞬的安定卻立即又反彈起來,反而更顯驚心。
“你,你是誰?”她緊張得脫口而出。
隔着一層貼着金箔的床幃,她只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躺在窗邊的軟榻上,看不清模樣,但那聲音告訴她,這絕不是她身邊熟悉的人。
那身影站起,朝她這邊筆直走來,她驚得撐着身子往後退,背部撞到了堅硬的床柱,疼得她“啊”了一聲,眼睜睜地看着那身影越來越近,隨後,一隻潤白修長的撥開了床幃。
距離如此之近,即使背着光,她依舊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是你?”她有些驚疑不定,“你為什麼會在我寢殿裏,我的婢女呢,她們都去了哪裏?”
對於這個叫青青的女子,她沒有絲毫好感,更曾出言趕過她,此時她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想做什麼?出氣?報復?
“你的婢女都去睡了,有什麼事就跟我說。”楚清歡走到她床前,朝她伸出了手,“起夜?我扶你。”
“我不要你伺候,我只要我的婢女!”裴瑗更往後退,背部緊貼着床內壁,眼裏有着濃濃的戒備,“你想幹什麼?”
“首先,我不想對你做什麼,你盡可放心。”楚清歡收了手,往她床邊一坐,“其次,從今晚起,我會與你同吃同住。第三,我不是來伺候你的,我只是來幫你,幫你恢復行走的能力……在你再次學會走路之前,你的婢女不會回來,而我,你可以把我當作你的拐杖,我不會有意見。”
裴瑗聽得張口結舌,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沒明白她在說什麼。
楚清歡也不急,等着她慢慢消化,慢慢回神。
“不,我不要跟你同吃同住,更不要你幫我……”裴瑗秀美的小臉微微發白,“我要我的婢女,我要見哥哥。”
“這段時間內除了我,不會有其他人出現。”楚清歡道,“你想見裴玉,可以……”
她頓了一下,在裴玉驟然現出希望光芒的眸光中,冷靜地告訴她一個現實,“等你會走路之後,你自己走去見他。”
“你……”裴瑗臉色更白了一分,極力鎮定道,“哥哥一定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我現在就要見他,現在就要……”
“你錯了。”楚清歡將她心中最後那絲僥倖打斷,“這件事,裴玉不僅同意,而且樂見其成。”
“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
裴瑗獃獃地看着她,心中那點希望漸漸熄滅,最後無力地靠在床角上,整個人彷彿失去了生氣。
“走吧。”楚清歡再次朝她伸出手,“我扶你去方便。”
“我不走。”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躲開她的手,“叫我的婢女來。”
楚清歡靜靜地伸着手,不說話,看着她,等待着。
時間一點點流逝,兩人都維持着原來的姿勢,沒有人退讓,沒有人妥協,一個平靜如初,一個倔強執拗。
但任何事都可堅持,生理上的問題卻由不得思想的控制,時間一久,裴瑗臉色都微微漲紅,額頭也有細汗冒出。
“把我的玉壺……拿過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她扭頭盯着床內側說道。
楚清歡沒有動:“裴瑗,你如果真的喜歡裴玉,真的把他當作是你的哥哥,你就站起來。”
裴瑗倏地轉過頭來,臉上血色盡褪,但在接觸到楚清歡淡然無波,卻幽深得似乎能穿透一切人心的眸光時,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慌亂,飛快避開。
“你在胡說什麼!”她雙手緊抓着被褥,聲音里有絲極力掩飾的顫抖,“他是我哥哥,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妹妹不喜歡自己的哥哥,難道該厭惡?”楚清歡的話里聽不出情緒,“如果我有哥哥,他若對我好,我當然也會喜歡他,這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裴瑗被她這一反問,臉刷地一下漲紅,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卻發現說什麼都不合適。
楚清歡象是沒有看到她的窘迫一般,只是身子往前一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來吧,我帶你去上恭桶。”
裴瑗使勁往後縮手,然而抓住她的那隻手卻象是鐵箍一下,不至於抓痛她,卻無法掙脫一分。
她絕望地看着楚清歡,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汽,喊道:“為什麼要逼我?我是真的走不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
楚清歡忽然掀開她的被子,在她大腿側的穴位上重重一按,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跳,那條腿更是難以忍受強烈的酸麻而彈了一彈。
“你看,你的腿不僅有知覺,而且有很強的反射能力,根本沒有廢。”楚清歡又捋起她絲質寬鬆的褲腿,細白柔膩的腿就露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把我褲腿放下來!”裴瑗又氣又急。
楚清歡沒有理會她的叫聲,只是捏了捏她略顯綿軟的腿部肌肉,道:“你的腿形很漂亮,若是加以鍛煉,形態會更美,但若是再這麼荒廢下去,每日都以輪椅代步的話,這些肉就都會掉下來,肌膚會失去彈性光澤,長此以往,很快就會鬆軟起皺,同七十歲的老嫗一般。”
“你這是……危言聳聽。”裴瑗嘴裏依然犟着,但眼裏已露出震驚之色,說話底氣也不足,顯然已經將她的話聽了進去。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是不是危言聳聽,你比我更清楚。”楚清歡將她的褲腿放下,卻沒有蓋上被子,“現在,你自己決定,要是玉壺,還是讓我扶你去上恭桶。”
本來一直想着掙開她的裴瑗想不到她會把主動權交給自己,反而一怔,隨後眼中閃過極為複雜的神色,矛盾,掙扎,徘徊……
她幾次張口,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內心似乎有着無盡的猶豫,一個簡單的問題,卻讓她幾度鼓起勇氣又落下。
最終,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說出兩個字:“玉壺。”
選玉壺,便是意味着保持原狀,不肯往前邁出一步。
楚清歡注視她良久,點點頭,默然從床后取出一隻玉壺,但沒有交給她,而是放在床前三步之遠靠近床幃的地方,道:“想要,就自己過來拿吧。”
“我不會走路,怎麼拿?!”剛剛經歷了內心一番煎熬的裴瑗本就心力交瘁,此時見她還次出了難題,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情緒,大聲喊了也來。
“只有三步路,不遠。”楚清歡站在玉壺邊,淡淡道,“不會走,難道還不會爬么?”
裴瑗無法置信地抬頭:“你……要我爬過去?”
“有何不可。只要能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何必在乎形式。”
“你,太過分了!”她紅着眼睛,恨聲道,“我是這裏的公主,你算什麼,敢這樣對我?出去!”
楚清歡不為所動:“比起一個欺騙真心愛護自己親人的人,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裏過分。還有,若沒有公主這個身份,你又算是什麼?”
“我欺騙誰了?”裴瑤悲憤難當。
“你自己心裏清楚,況且……我好象並沒有說這個欺騙別人的人,是你?”
裴瑗自小到大何時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楚清歡淡然的語氣與所為更讓她覺得是種羞辱,她粉臉漲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偏又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
楚清歡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轉身出了床幃。
在軟榻上躺了許久,床那邊一直沒有動靜,銅漏的聲音在這寂靜之中更象是一下一下敲擊在人的心頭,在數了百餘下之後,床上發出了一聲輕響。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床幃上,那裏的人影在她離開之後就未動過,此時動了動,然後一點點往外挪。
人影挪到床邊,停頓了很長時間,隨後,下了床。
她的上身往前傾,雙手着地,慢慢地往前爬,雙腿仍掛在床上,直到再也不能往前爬的時候,才伸出一隻手去夠那玉壺,那玉壺離她指尖的位置卻還差得很遠。
她嘗試了很久,不得不收回那隻一直很努力往前伸的手,再次撐着地面往前爬,地面卻響起“咚”的一聲悶響,她的雙腿再也掛不住,從床上跌了下來。
一聲低低的啜泣自床幃後傳了出來,但很快止住,人影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看來,在視線所及之前,楚清歡閉起了眼睛。
夜很長,悠悠如風。
祝所有大朋友小朋友們節日快樂,童心永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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