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解剖樓--跑步姑娘和意淫之門
華浩那天晚上早早上床睡覺,在他全力以赴他的事業之前,他打算用美美的一覺來享受在人世間唯一能獲得的快感,然後,他將就此告別,走向不歸路。
第二天,華浩上完了課,徑直去了解剖樓那個偏僻凹陷里的隱秘所在,在從外邊的開闊叢林進入到這塊隱狹的密林的途徑中,華浩還是驚動了鴛鴦無數,沒想到在這解剖樓的眼皮底下,也有那麼多情侶有興趣歡娛,看來北醫大校園所提供的戀愛場所實在有限。華浩一邊走,一邊看,真正是瀏覽春色無數,看到動情處,還不由自主停下來,死死盯着眼前的動人畫面,直到幸福中的男女驚覺過來,從甜蜜中掙扎出來,狠狠瞪華浩一眼,才可將華浩擊退。華浩就這樣一路障礙重重,終於抵達了他的那塊小密林。他認為,那塊小密林陽光照不到,雨露沾不着,沒有人氣,只有屍寒,常年累月緊緊守侯着解剖樓陰冷的牆角,靜靜地偏安一隅,這樣的地方,除了他華浩這種匪夷所思的人,應該不會有人涉足的。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當他從枝葉掩映、藤蘿牽纏中突破進去,驚現在那塊秘林所在時,前一天被他收拾妥當的那個長椅上竟然坐着一個人,一個長發女人,只能看到半邊側臉,臉上塗抹得紅紅的,特別象華浩那次在解剖實驗室看到的那條美腿上的趾甲油或畢妮美指甲上的指甲油的顏色,只是沒有那麼鮮艷而已,身材看起來有點豐碩,但也算很娉婷了,華浩觀後有種熟悉的感覺,他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你是人還是鬼?”隨着這一聲驚叫,女人緩緩將頭轉了過來,一閱之下,華浩驚得差點失語,這不是那個經常和華浩一起在操場上跑步的姑娘么?怪不得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華浩跑步時曾經嘗試過使勁拿眼神去招惹她,但幾次下來,姑娘眼裏好象根本就沒有這個世界一樣,更談不上有他華浩了,她總是目視前方,兩手整齊劃一地前後擺動,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跑步程序中,完全是一副無欲狀態。一段時間以後,華浩就灰溜溜地敗下陣來,跑步再看到她時,也只是無限神往地從背後掃她幾眼,默默地按照自己的規律跑完,安靜地回去,不再將無謂的心思留在生硬的運動場上。華浩根本就無法想到,他還會在這樣奇異的場合和她相遇。然而這種相遇看來並沒有給華浩帶來好運,跑步姑娘只是毫無表情地看一眼華浩,眼睛裏的空洞能把華浩深深地埋葬。只是一眼以後,她又把頭轉了回去。
華浩問她:“你怎麼會來這呢?”
沒有回答,空氣象解剖樓里的屍體一樣生冷。
華浩認為即便跑步時姑娘從來沒看過他一眼,但是他曾經那麼努力地表現過,應該多多少少會被姑娘眼角的餘光收羅過,肯定不會被攝入她的心神,但是最起碼她應該知道有他華浩這麼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才是。然而姑娘剛才漫不經心地回頭一眼表明,她也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曾經在什麼場所那麼鍥而不捨地關注過她。那一刻,華浩有心如死灰的感覺。
華浩沒有言語,靜靜地走過去,走到長椅的另一頭,安靜地坐下,他又側身看着跑步姑娘的另半側臉,同樣地紅色,他用盡量柔和的聲調問:“你看起來怎麼胖了點呢?”
還是沒有回答,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氣。
華浩心裏一陣嗚咽,他掉轉頭,不再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迫使自己進入本該屬於他的世界,因為他此時的心情是高興?是同情?是憐憫?是傷感?是絕望?還是五味雜陳?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他對自己都無法把握的情況下,他又如何去引導苦根村萬民們的命運呢?
坐在他旁邊的這個女人,也曾經是他青春驛動中的一陣心跳,而且他的心也可以隨時再為她跳起,然而現在他坐在她的旁邊,他就象個死人,哪怕象個死人的待遇他都沒有得到,因為對於旁邊這個學醫的女生來講,如果他已經是個死人,她或許會象尊重標本一樣用探索科學的眼光投射他幾眼。然而遺憾的是,他的心雖死了,他的身卻還活着,所以,她沒有看他!
孤獨地守侯在這個奇怪的女人身旁良久,女人突然欠了欠身,有動靜了,華浩趕緊扭過頭來,姑娘這時候卻已經站了起來,仍然沒有斜視華浩。華浩卻隱約聞到了被壓抑在嗓子眼裏的低低的啜泣聲,吃驚之下,去看姑娘的臉,卻發現剛才紅撲撲的粉臉已經是斑斕一片,眼淚洗刷下來的污痕讓姑娘變成了真正的花姑娘。沒料想華浩在靜靜地神思之時,姑娘卻是在無聲地流淚。
華浩心靈一陣亂顫,等他穩住心神,想要對姑娘進行勸慰的時候,姑娘已經靜靜地離開,華浩突然對着姑娘柔弱的背影喊“你受什麼委屈了?可以跟我講講么?”,但是他終究沒有得到姑娘的反應,撞入耳鼓的只不過是解剖樓牆壁上的回聲,在一段時間后,姑娘孤單的身影在華浩的視野中消失,留下孤獨的華浩對空幽鳴。
華浩還能做什麼呢?既然心已在這個世界上死了,那就到另一個世界去活吧!
華浩終於放下一切包袱,又回到了苦根村。
當他走在進入苦根村的村道上時,早有在村頭觀望到他的村民回去進行了通報,一時間苦根村***了,男女老少全都出動,華浩還沒走到村頭,就已經看到了那邊萬頭涌動的盛況,比他當初率領顏明等眾人尋訪苦根村時感受到的隆重還要熱烈得多。華浩心想,這些鄉民們啊,真地是太淳樸了,他們的這種熱烈歡迎完全是出自真心的,你看他們的隊伍雜亂無章,彼此之間推推搡搡,完全不象那種訓練有素的禮儀隊伍,他們什麼講究都沒有,只是用不受思維控制的動作來使勁表達他們的熱切之情。
華浩走近前,才發現這些人群裏邊似乎多了很多新面孔,而顏明,鄧旺福,王艷麗,花老,花少站在隊伍最前頭,一個個滿面紅光,喜氣洋洋,連花老都不需要花少攙扶了,萬嶺村長也在他們裏頭。華浩剛走進他們當中,顏明突然一聲口哨響起,嘴裏冒出一句:“我們的口號是?”只聽得人群中山呼海嘯的一聲“掙光所有有錢人的錢!”,然後顏明再喊:“我們的原則是?”,人群中又傳來震耳欲聾的吶喊“不讓有錢人掙走我們一分錢!”。華浩聽聞這樣整齊劃一的呼喚,心下欣喜異常,他看看顏明,然後轉頭對着萬嶺村長說:“謝謝大叔,在我離開期間做了這麼突出的工作!”村長連連搖頭說:“這個功勞不是我的,這是顏代組長謀划的,也是他一手操辦出來的。”
顏明正色道:“兩位領導,自己制訂的規矩,首先要以身作則。”
華浩詫異道:“我違規了么?”
村長卻趕緊糾正道:“抱歉,我應該叫顏組七!”
華浩才想起自己離開這麼長時間,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一條差點忘記了,也連連道歉說:“組七,你好樣的,你不僅將苦根村的工作組織得如此出色,而且你也已將我的訓令刻骨銘心,我很滿意,好好乾,你會有好前途的。”
顏明受到嘉獎,高興得又要喊:“我們的口號是!”華浩趕緊制止住。
然後華浩又對村長說:“萬組五,也謝謝你以如此大齡來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我一來就感覺到了新氣象!”
村長微笑着點頭:“老朽不才,願盡綿薄之力!”
華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顏明:“對了,我上次離開時,是說要讓你全力配合萬組五的工作,怎麼現在看起來象是萬組五在配合你的工作啊?”
顏明答:“怎麼這麼講呢?”
村長也說:“年輕人幹勁足,我們老人發揮點餘熱就可以了!”
華浩說:“怎麼講?你看扶貧組的人現在都站在隊伍前頭,而竟然沒有一個苦根村村民有意無意地到前頭來,說明你這段時間沒有將扶貧組好好融入到苦根村的工作中去,說明你們心理還總是有一種高人一等的陳腐觀念,這可要不得,必須整頓!”
顏明道:“這怨不得我啊,是村民們自己放不下,我有什麼辦法,連花老這樣的乞丐出身的老領導,就因為是我們的人,村裏的老人們都敬他三分呢!”
華浩轉問村長:“給村民們編官號的工作完成得怎麼樣了?”
村長說:“早完成了,而且遵照你的指示,我們進行了大力宣傳,並且挨家挨戶做工作,確保不留任何死角。從目前的情況看,效果還是不錯的。”
華浩就掉頭對眾村民大聲問道:“請問大家,萬組五又叫什麼?”
眾人遲疑了一會,雜亂無章地回答“萬嶺!”
華浩臉一陰,喊:“大家忘了我上次說的話了嗎?”
顏明幫着眾人問:“什麼話?”
華浩再次斷喝道:“大家聽着了,官方場合只能說官號,辨別能力不強的人,任何時候都必須說官號,否則一旦犯錯三次,取締其官號,逐出苦根村,永不再錄用!聽明白了沒?”
“聽明白了!”眾人橫七豎八地喊。
華浩迅即問出:“那萬組五又叫什麼?”
“萬村四七五八!”眾人異口同聲地喊。
華浩很滿意,覺得效果還真不錯。他又指着身前一個老人問:“請問你叫什麼?”
老人回答:“萬村三七二一!”
華浩說:“大點聲說!”
老人就加大音量說了。
華浩又問眾人:“請問,我們組的花組三是誰?”
有一個青年想在領導面前表現自己,華浩話音剛落,他就搶先說了:“他就是花老啊!”
華浩就問他:“你叫什麼?”
青年中了圈套,不假思索地答:“萬男!”
華浩就對一直痴痴傻看着他的王艷麗說:“王組六,你記一下,這個叫萬男的同志已經犯錯兩次。”
萬男大驚失色,華浩卻不容他有爭辯機會了,繼問眾人:“我組的花組三是誰?”
“萬村九九九九!”眾人都學乖了,喊得分外響亮。萬男難過得低下了頭。事業剛開始,萬男就有了兩難,看來事業要想獲得成功,不排除萬難還真是不行,華浩的心頭不由變得格外凝重。不過眼下華浩要做的事情還不是這個,他語氣嚴肅地對眾人說:“大家看,萬村九九九九是個老人,萬村三七二一也是個一樣的老人,九九九九和三七二一有什麼區別呢?要說三七二一名號還排在前頭呢!當然,我們排名是不分先後的!可是你們為什麼不管三七二一,就要對九九九九那麼敬重呢!這是哪門子道理呢?”
眾人才恍然大悟華浩兜這半天,原來就是想灌輸這麼個道理,不免個個對華浩佩服得五體投地、四腳朝天。
華浩可能剛才說這些官號時也覺得有點拗口,所以他又下了一道指示:“我們馬上要從事的事業需要高效率的工作,所以為了節省說話時間起見,我宣佈,從我說完話開始,允許大家將官號中的村字省略,比如萬村三七二一,可以叫萬三七二一。聽明白了沒!”
“聽明白了!”大夥鬥志昂揚,聲震寰宇。
華浩看着眼前烏泱泱一片人群,心理也激發出了無窮的豪氣,身體裏生髮出無限的力量。眾人拾柴火焰高,民心指向、所向披靡,民意聚集、旌旗遍地,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華浩於是問村長:“萬四七五八,你們苦根村的一萬民眾全都回來了嗎?”
村長剛才臉上還被感染得紅雲朵朵,一下子就被愧色浸染了,道:“華組二,實在慚愧,我已經想盡辦法了,但還是有四個人不肯回來。我只好等你回來做指示了!”
華浩其實也挺滿意了,在短短一段時間內,村長竟然將幾千民眾號召了回來,這等功力實在是非同小可了!所以他淡淡地問:“是哪四個人呢?”
村長還覺得有愧,充滿歉意地說:“萬旦,萬金,青娃他媽萬苗,還有萬民,他們死活不肯回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華浩嘆道:“萬四七五八,你這一句話犯了五次錯,叫我怎麼辦?我總不能把你開除了吧!”
村長低頭想了想說:“其實我已經受到懲罰了,只不過懲罰在先,犯錯在後而已!”
人群都想問:“此話怎講?”華浩代言問了出來。
村長幽幽嘆了一口氣說:“我早年喪父,中年喪妻,以前我經常沉浸在悲嘆中出不來,受盡心理折磨,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四七五八,哎,死妻無爸,直到今天才向我公佈這個死亡密碼,老天爺開好大的一個玩笑啊!也罷,自此,倒可以過一個安心的晚年了!”
華浩反而藉機向眾人宣傳教育,“大家可聽明白了吧,就連萬四七五八犯錯,即便我沒有權力處罰他,也會有老天來懲罰他,你們以後可得把這個規矩牢記了!”
眾人蔘差不齊地答:“是!”
華浩又對村長說:“萬組五,你知道,律令不行、賞罰不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成功!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必須有嚴格的紀律,今天為了嚴肅軍紀,只好得罪你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請你將剛才的那句話再用官號翻譯出來吧!”
村長滿面愧疚,道:“華組二,你對我太仁慈了,我以後一定以身作則。好,剛才那句話應該這麼說‘萬二八五一,萬四一一七,萬四八六九他媽萬四五六二,還有萬萬,他們死活不肯回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華浩聽得頭皮都發麻了,但是為了事業的輝煌,在事業的起步階段,吃點苦頭,實在是難以避免的,等大家以後慢慢習慣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華浩然後對大家發出了最後的指示:“萬二八五一的家屬,萬四一一七的家屬,萬四八六九及他舅舅,萬萬的家屬,留下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大幹快上了!”
眾人正要散去,一直沉默的顏明突然吼一句:“我們的口號是!”
人群條件反射似地怒吼:“掙光所有有錢人的錢!”
顏明又怒號一句:“我們的原則是!”
人群應激反射似地咆哮:“不讓有錢人掙走我們一分錢!”
顏明才安靜地說:“散去吧!”
人群中還有人喊:“掙光所有有錢人的錢!”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散去了。
過了一會,就只剩下北醫大扶貧組眾人和留下來的四個家庭的家屬。華浩對王艷麗說:“你就別跟着我們去了,你回去準備四塊紅布吧,就象上次開村民大會時你用來當作紅色橫幅一樣的東西。”
王艷麗驚叫起來:“我上次找那塊布,不知道廢了多少功夫,你知道嗎,整個苦根村婦女們的衣服包袱我全都翻遍了,才找出那麼一塊布,你現在要我找四塊,我到哪去給你找!”
華浩虎着臉命令道:“我不管,反正明天你不給我拿來四塊紅布,你就老老實實回北醫大吧!”
王艷麗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蕩漾出一點絕望的神色,幽怨地看一眼華浩,不再說話。
華浩對其餘眾人說:“走,我們去鎮上!”
顏明問:“去鎮上幹什麼?”
“打電話!”
眾人皆“啊?”
華浩平靜地說:“我們苦根村萬民一個都不能少!現在有個四人幫還遊離在中央之外,他們為什麼不肯與萬民同心同德,就是因為他們四個各懷鬼胎。然而,四人幫終歸還是我們的子民,我們只要幫助他們去掉心中的鬼胎,他們自然會恢復他們的人性,終歸回到他們母親的懷抱中來。現在我們就是要去做這樣的事情!”
村長說:“反正我對他們是好話說盡,不知道你還能有什麼高招!”
華浩招呼一聲:“那就走吧!”就這樣華浩還未走進苦根村,先去了鎮上。
大家簇擁着華浩,往鎮上進發。萬山看一眼獨立的王艷麗后,也跟了上去。最後還回頭看一眼,似乎還有點依依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