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楊柳岸,曉風殘月
自從十二歲那年離開白雲城,踏上前往武當山的迢迢路程,葉孤鴻這些年也算勤勤懇懇,從霍休的商行起步,一步步把自己的勢力推向了大江南北,也有幸霍休是個只管賬不管事的傢伙,才讓葉孤鴻攬過了大權。
初生的勢力難免脆弱,葉孤鴻沒有急着崛起,而是一邊勾連起老牌勢力,佈置了自己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南貨北運、西貨東賣,使自己成為一個巨大的樞紐,各大勢力都離不開必須依賴的中心,一邊慢慢發展自己的產業。
這樣一個與大家的利益息息相關的組織可能會易主,誰能不關心,誰又能不起貪心?
葉孤鴻回到座位上,玉天寶已經剝好了荔枝,他慢慢低頭去咬荔枝,鮮嫩的汁水漏在玉天寶指尖,濕軟的舌尖在手指上戀戀的繞了個圈,才離開。
玉天寶怔了怔,半刻才收回手指,一直低頭看着荔枝的眼睛抬起來,看着葉孤鴻。
葉孤鴻吐出核來,才慢條斯理的說:“說吧,在座諸位,都有些什麼想法。”
倒是金九齡第063章在了霍天青的身上。宮九冷笑一聲收回目光,饒有興緻的看向霍天青,霍天青此來,代表的是徐元帥的利益,一份利益,兩份友情,孰輕孰重?宮九對他的表態格外有興趣。
宛如群狼環伺,霍天青獨坐其中,手中一杯酒平平穩穩。他含笑環視一周,才慢慢說道:“不必看我,我自然是支持葉孤鴻的。”
宮九目中閃過一絲失望,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哦?徐帥真是豁達。”
葉孤鴻對宮九訓斥道:“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像你。”宮九臉色一陰,正要說話,葉孤鴻卻又對霍天青道,“徐帥是個真性情的人,但位高權重難免會有一些顧慮,他有什麼想法你不妨直說。”
霍天青笑了,“我就說孤鴻你會明白徐帥的苦衷。”他斯條慢理的說道,“只要你在,他自然是支持你的,就像你這麼多年支持他一樣。”
“那我不在呢?”葉孤鴻問。
霍天青笑而不語。
葉孤鴻輕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宮九玉羅剎且不說,連相處多年的木道人也有自己的打算,何況徐忠澤。這世上,有幾個人能一心幫你了,無關情義,只問利益。他心裏清楚,也難免有點黯然,正想傷感,卻被一顆荔枝堵回來嘴裏。“唔。”
“徐帥他的意思是,有你在一日,他自然信任你,你若有繼任者,能不能有同樣的信任就是另一回事了。到時候他該幫的會幫,該拿的也不會少。”霍天青說道,“不過徐帥說了,他希望你留下。”
葉孤鴻這倒是有點驚訝,“希望我留下?”
他若留下,誰有機會插手他的生意,只怕還會繼續蠶食他人的生意。
這可不符合在座諸人包括徐帥自己在內的人的利益。
果不其然,在座幾位面色有變。
霍天青解釋道:“這是宮裏那幾位的意思,”他抬首向上拱了拱,“對皇帝而言,你是他的背後依靠,對太后而言,你能保住皇帝的地位卻因為在朝中勢力不大而不會影響她的權利,徐帥也想過了,皇帝還小,你走之後打破平衡,難免朝局動蕩,他當然幫你,已然是為了私慾,更不想如今再次為了私慾,再起風波。”
皇帝,太后,徐帥,整個朝廷都不希望他離開。
葉孤鴻臉色有點慎重。
“聽說,葉城主也是不贊成你出海的。”
“但他同意了。”葉孤鴻說道,“同意我出海。”
“你決意要走?”一個聲音響起,手上的荔枝剝了一半。
葉孤鴻低下頭,用唇齒將那剝了一半的果肉含在嘴裏,說道:“你怎麼想。”
“也不錯,就當出了一趟遠門,聽說西洋人茹毛飲血,我也想去看看。”
葉孤鴻低頭笑,“誰說西洋人茹毛飲血,沒見識!”
“你不是玉天寶,你是6小鳳!”自從玉天寶進門來就一直緊盯着他的玉羅剎突然道,“為什麼是你在這裏,玉天寶呢。”
長着一張玉天寶臉的6小鳳坐直了身子,大聲道,“我來這裏,自然是因為這裏有我想見的人。”葉孤鴻抬頭看了他一眼。
“玉天寶呢。”玉羅剎盯着他。
“他很安全。”6小鳳看着玉羅剎微笑。
“他在哪裏?”玉羅剎問。
“無論他在那裏,想必比跟在你身邊強,”葉孤鴻接著說,“想必天寶更願意待在沒有你的地方。”
玉羅剎眼中閃過複雜而冷酷的光芒,“他是我的兒子。”
“哦,我會告訴他的。”葉孤鴻輕描淡寫。”接下來,我們繼續談繼承人的問題,既然木道人、老實和尚、公孫大娘和霍天青都願意支持我……”
宮九卻突然打斷,“方玉虎雖然死了,但到底是一方勢力,他的副手還在殿外。”他意味深長的看了葉孤鴻一眼,唇邊帶着笑。
葉孤鴻撐着下顎,“說,繼續說。”
“而我這裏,除了代表我自己之外,還代表着一方勢力,東、海、絕、島。”宮九一字一句的說著,眼中笑意瀰漫。
葉孤鴻卻笑了,“東海絕島?老頭子放心交給你?”
宮九輕輕的笑了,“不交給我,他還能交給誰?”
葉孤鴻看着他,“你確定?”那目光清淡中帶着戲謔。宮九熟悉葉孤鴻,這種目光,帶着貓戲老鼠的輕鬆愜意,風淡雲輕的胸有成竹。那份篤定,讓他疑慮,那份心不在焉,卻讓他憤怒。
“我確定。”清泠如流水一般的聲音潺潺流過。
是沙曼。
那絕色的女子一身勁裝,娥眉淡掃,秋水含霜,冰雪風姿卓然而立。“我確定,東海絕島支持葉樓主。”
“什麼!”宮九驚駭不已,“沙曼,你居然背叛我!”
“說到背叛,不幫葉樓主才是背叛。當年替我贖身的是你,掏銀子卻是葉樓主,替我葬了父母的是他,安置了我弟妹的也是他。”她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眼睛也清冷,如寂靜的火山,不知道下面隱藏着什麼。“宮九,世子,我不明白,你憑什麼覺得我要忠心耿耿的跟着你,不會背叛你呢!”
宮九的目中幾欲冒火。
那年舟中相逢,楊柳岸邊,少年如玉,少女姣好,以為是眷屬疑仙,原不過捧硯添香。
“你說背叛也罷,”她微微笑了笑,“本來跟着你我也看不到什麼好下場,葉樓主又打算抽身而去,我也只好為自己打算一二。有了東海絕島在手,我也算有了立足之地。無論你們要做什麼,我總算有了迴旋的餘地。背叛你也罷,背叛誰都好,我只要不背叛自己。”
葉孤鴻看着沙曼,輕聲嘆息,“我沒想到你能瞞的這麼緊,一點風聲不漏的接過了東海絕島。原來我還是低估你了。”宮九的臉色越發難看。
沙曼唇邊微掀起一點笑意,“小手段而已,都是跟你們學的。”
葉孤鴻又看了宮九一眼,心中暗嘆,對沙曼說,“既如此,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沙曼笑容不變,“謝樓主關心。”她不再說話,低着白皙的脖子,輕嗅杯中酒。宮九盯着她,目光如噬人的毒蛇,帶着從地獄而來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