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白雲城中雪
炎炎夏日,清風陣陣,蟬聲隱隱。
夏意正濃。
葉孤鴻的小院裏碧柳低垂如絲,一池清水邊有兩行宜人的花木,是府中仆婢精心修剪打理的,微風拂過,於小池中央漾起點點漣漪,空氣中似有幾縷草木的馨香,葉孤鴻扶欄倚在池邊,被風帶起了幾絡髮絲,掠過他沉思的眼。
“在想什麼。”6小鳳從身後走來。
“哦,”葉孤鴻回過神來,微笑道:“昨天和我哥談了幾句,現在正反省了。”
6小鳳眨了眨眼,問道:“葉城主,又擺大哥的架子了?”
葉孤鴻笑罵道:“他本來就是我哥。只是昨天我們交談后,我覺得一些事情是不是該告訴他,毫不隱瞞才是。”
“你有事瞞着他?”
“也不能說瞞吧,有些事,太過玄奇,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葉孤鴻思考着慢慢地說道,“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了一些。”
葉孤鴻突然轉過臉來,問6小鳳道:“對了,你從木道人口中知道了我出身白雲城,這多年我都沒告訴你,你可有怪我。”
6小鳳怔了怔,說道:“你有你的難言之隱,我也從未問過你,為什麼要怪你?”除了多了一個很難搞定的大舅子之外。
“真的不怪我?”葉孤鴻問道。
6小鳳覺得葉孤鴻的態度有點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葉孤鴻又問道:“那麼,你想不想知道我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哥,我還有什麼秘密?”
6小鳳心裏想他好想知道,他好奇死了,但他一貫都有自己的原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同他人分享的秘密,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可我們是他人嗎?你是我什麼人,我又是你什麼人?”葉孤鴻眉頭緊皺。
6小鳳啞然,“那,那我想知道,你會告訴我嗎?”
葉孤鴻被他這種無辜的語氣氣得笑了笑,溫聲說道:“6小鳳,我告訴你,我有很多秘密,但我現在一個也不想告訴你,等你哪一天真正想知道了,再來問我,我一一告訴你。”
葉孤鴻想到,這世上人人都是為了情人的佔有欲太過而頭疼,唯有他卻是為了情人佔有欲不夠而頭疼,他總害怕他們之間的這根線太過脆弱,輕易被寒風吹斷。
所以他百般試探,想讓6小鳳再向他靠近一點,可似乎沒什麼成效。
可若說6小鳳不夠喜歡他,這話他還真說不出口,他曾經那樣若即若離的態度6小鳳都忍受過來了,何況如今。
或許,他以後該做的明顯點,他雖不屑去打擊那些跟6小鳳眉來眼去的姑娘們,但至少要敲打的明顯些,要讓6小鳳知道疼。
唉,伸手揪住一片樹葉,葉孤鴻又忍不住悠悠嘆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很急切的希望兩個人之間能更近一點。
為什麼?
因為決戰將要開始,計劃正在執行,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從此不能再見,他只是希望那時,遺憾能少一些。
七月初九,冠禮。
葉孤鴻的冠禮儀式很簡單,除了葉氏族中幾個長者和葉孤城,來客只有6小鳳、西門吹雪和木道人。
至於木道人什麼時候來的,6小鳳也不知道,他還是穿着他那一身百衲衣,只是鬍子整理的很乾凈。
葉孤鴻身着一件白色禮服,墨發披散下來,在眾人的注視下,由族中長者為葉孤鴻誦讀祝詞,再由葉孤城親手為他加冠,用的是一根白玉雕成的蟠龍簪子,寥寥幾筆,栩栩如生。
儀式很快就結束了。
然而事情總是難得一帆風順,冠禮結束,不速之客突然來到。
來者是飛仙島附近幾座城池的城主,世代比鄰而居,彼此少不了爭鬥摩擦,也談不上什麼交情。這一次他們竟一起來到飛仙島,無疑別有目的。
“來者不善啊。”葉孤鴻微笑道。
葉孤城微蹙了眉頭,說道:“你去看看。”
葉孤鴻頷首,悠然走了出去。
葉孤城背着手,似乎沒有跟出去意思,6小鳳忍不住眨了眨眼,說道:“去看看啊。”
葉孤城沒有說話,倒是木道人摸摸鬍子,呵呵笑道:“走吧,我們去給小鴻壓陣。”說完率先走了出去。6小鳳忙跟着走了去去。
白雲城主府的大院中很是空曠,只在院落牆邊種了兩排六月雪,飛仙島地處南海,一年四季不見落雪,而此時正值盛夏,六月雪紛紛怒放,院落里像是稀稀疏疏下了一場雪似的,添了一點兒清涼的氣息。
6小鳳出來時,只見葉孤鴻玉身長立,對面幾位城主好整以暇,倒是一位年輕人拔劍刺來。6小鳳訝道:“這是要比劍?“
木道人道:“南海劍道興盛,南海群島城主即位確有這麼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贏了,為初登大位的城主穩定人心,振奮聲勢。輸了,卻是好些年都抬不起頭來。當年葉孤城繼位時也有過這麼一出,嘿,當時被葉孤城用來殺雞儆猴的就是這小子的父親。”正說到這裏,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也雙雙走了出來,木道人很知趣的閉上了嘴。
葉孤鴻身形一晃,掠出一丈之地,悠悠然飄落於地上。他信手摺下一支花枝,衣袖飄飛,笑道:“也罷,我用這隻六月雪與你交手,你若能將這枝上花兒擊落一朵,便算你贏,也免得有人說我以長欺幼。”他眼睫一抬,瞟了那年輕人身後那幾位城主一眼。
那年輕人很是不屑的冷哼一聲,手中劍光一寒,陡然刺出。葉孤鴻也不急,待到劍到身前,才將手中花枝隨劍拂出。劍枝交錯,劍風颯颯,那六月雪的花苞似在朔風中簌簌發抖,露珠兒搖擺,叫人一顆心也懸起來。然而葉孤鴻手腕急轉,花枝瞬間拂上那年輕人面頰上,留下一片露水。
幸得是花枝,若是寶劍,只怕已將他腦袋削了下來。
那年輕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認的其中利害,駭然後退。
葉孤鴻洒然收手,也不追擊,只對那裴城主道:“晚輩葉孤鴻,也要請教裴城主,不知城主可否迎戰。”
6小鳳看得目眩神迷,既看他只覺得西門吹雪葉孤城的劍法固然值得欽佩,卻哪裏有這樣劍法漂亮有趣,當真好看,看了還想看。
西門吹雪卻肅聲道:“你太過寵溺他了。”明明有極好的天賦和基礎,為何練成了這樣花哨的劍法。
葉孤城冷冷的道:“你有你的劍道,他有他的劍道,不走到盡頭,誰也不能否定誰的路。”葉孤城就像一個父親,一心想把孩子培養成他想要的樣子,可孩子長着長着,最終長成了自己的樣子,他雖然有些生氣,但看了又看,覺得孩子長成這樣也挺好的,誰敢說他的孩子不好。
葉孤鴻將手一伸,一個侍童將劍遞了上來。
他接過劍,眼角餘光看了看他的兄長,不知道葉孤城看到他的劍法會不會高興,但他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他的劍就像富貴閑人手中的筆墨,春來吟風,冬來頌雪,隨時而發,隨情而發,閑來也可挽幾朵劍花,供親朋好友一笑,雖然也可殺人,卻像是文人們的潤筆費,不過是個點綴。
不過,真要殺人的時候,還是乾脆利落點的好。
殺人,畢竟不是件好事。
葉孤鴻一劍揮出,這一劍,靈動無比,燦爛奪目,彷彿天外飛來。
穿喉。
葉孤鴻悠然收劍。
葉孤城目中流露出微微笑意。
“好劍!”西門吹雪問道,“莫非是天外飛仙。”
“不,”葉孤鴻答道,“只是觀天外飛仙有感罷了。”
西門吹雪的眼裏幽深明亮,沉聲道:“我對天外飛仙越發期待了。”
葉孤城抬起眼,眼中閃過銳利的鋒芒,緩緩說道:“必不負君所望。”
一日喧囂過後,白雲城又恢復了平靜,連海浪也平靜的跟睡了似的。
西門吹雪急着回去安置妻小,葉孤城也要去中原,西門吹雪邀其同行,葉孤城欣然應邀。
葉孤鴻卻還不能走,他初登城主之位,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很是繁忙,也不便留客。
然而6小鳳卻也沒有走,他整日的跟在葉孤鴻身邊,葉孤鴻到城中走訪,他便跟着走街串巷,葉孤鴻伏案處理文書,他也能盯着古董字畫研究半天。
葉孤鴻抬起頭,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角,問道:“你當真的不走?”
“不走不走。”6小鳳搖頭道。
葉孤鴻問道:“你不悶?”
“不悶不悶。”
葉孤鴻嘆道:“你不必騙我,我這裏只有些瑣碎的雜務,你也幫不上什麼,你肯定嫌悶了。”
6小鳳也不回答,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葉孤鴻說道:“好吧,我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轉性兒了,說吧,你留在這裏究竟什麼理由。”
6小鳳突然兇狠的撲到桌邊,“一定要什麼理由我才會留下,在你眼裏,我就那麼待不住?”他瞪着葉孤鴻。
葉孤鴻忍不住想翻白眼,不是在我眼裏,是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6小鳳看着他,目光有些躲閃,卻又很認真的說道:“我就是想陪着你,不對嗎?”自從聽過西門吹雪的那句話后,6小鳳很長時間都很消沉,難道他做得不夠,他陪伴葉孤鴻的時間不夠多?他很想做得更好。
葉孤鴻怔了怔,而後微微彎起了唇角,注視着6小鳳的眼睛裏流動着溫柔的笑意。
我的小鳳凰,這是,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