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素齋與笛聲
蒼茫的暮色中,終於傳來了清悅的晚鐘聲。花滿樓走出去的時候,古松居土和木道人已經在院子裏等他。晚風吹過竹林,暑氣早已被隔絕在紅塵外。
花滿樓微笑道:“要兩位前輩在此相候,實在是不敢當。”
古松居士卻嘆了口氣,道:“看來你這老道果然沒有說錯。”
花滿樓道:“道長說什麼?”
木道人笑道:“我說你一定知道我們在這裏,就算我們一動也不動,你還是知道!”
古松居士嘆道:“但我卻還是想不出,他怎麼會知道的?”
木道人道:“我也想不出,只不過有個人他卻不知道。”
花滿樓道:“道長說的是着院子中的第四人?”
木道人笑道:“正是。”
花滿樓微微皺眉,說道:“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木道人問道:“為何熟悉,為何陌生?”
花滿樓道:“熟悉是因為他本是我的朋友,陌生卻是因為他似乎帶着一些特殊的東西,一直連氣息都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葉孤鴻笑起來,他說道:“花滿樓不愧是花滿樓。”他上前一步,將花滿樓的手引到他身後肩上,“我帶了一柄劍。”
花滿樓微有遲疑,問道:“這是你的劍,劍客總是很珍視自己的劍,這樣好嗎?”
葉孤鴻笑了笑,說道:“這是我的劍,我珍視它如同珍視我自己,但我的劍並無不可見人之處,”他將自己身後的劍接下來,遞到花滿樓手中,“劍性至純,不予不潔之人,可若花滿樓也不能得見,那世上可還有乾淨之人。”
花滿樓笑了,他摸扶着這柄劍,嘆道:“我一向不喜歡劍。”
葉孤鴻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見一見我的劍,因為我是你的朋友。”
花滿樓笑了,他已經明白葉孤鴻的意思,因為他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希望他也能接受他的劍。
他緩緩的撫摸着這柄劍,說道:“這柄劍上雖然有殺氣,卻沒有血氣。”
葉孤鴻說道:“當初我放下這把劍的時候,還是兄長羽翼下的孩子,自然是沒有殺過人的。”
花滿樓問道:“那現在呢,你為什麼要拿起這把劍呢?”
葉孤鴻嘆道:“我總是有我的理由的。”
花滿樓沒有再問,只是認真的將劍還給葉孤鴻,說道:“我並不懂劍,但也能感受到這是一柄真正的好劍。”
葉孤鴻微笑着接回劍。
花滿樓卻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突然又不好的預感,你是不是答應了西門吹雪的對決。”
葉孤鴻答道:“是的。”
花滿樓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木道人與古松居士已經進了齋房。院子裏只剩下葉孤鴻與花滿樓兩個人,偶爾天空傳來幾聲鳥鳴,白雲飄浮,空曠遼闊。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陣清清冷冷的笛聲,笛聲很淡,卻穩穩地傳了過來,彷彿一陣泠泠的小雨,飄飄搖搖,點點滴滴,自天外而來,卻聲聲在耳,聲聲在心,讓人中心頓時一片清冷。
花滿樓靜靜聽了一會兒,說道:“這一曲清心曲,倒應該改名叫做冰心曲了。”
葉孤鴻道:“無論是清心,還是冰心,能讓人心中安靜,已是極好。”
花滿樓道:“人間總有溫暖在,多幾分暖意,才是人間。”
葉孤鴻道:“你怎知那一片冰心之下沒有暖意呢?”他輕輕地嘆了一聲,道:“你先進去了,不要誤了苦瓜大師的齋宴,我想再聽一會兒。”
禪房裏竹簾低垂,隔着竹簾,已可嗅到一陣陣無法形容的香氣,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慾來。
6小鳳正在吃。
一盆素火腿、一盆鍋貼豆腐,都已碟子底朝了天,6小鳳才總算停了下來。
古松居士嘆道:“你不僅像幾天沒洗澡,還像一個月沒吃東西了。”
木道人也嘆道:“如果苦瓜大師願意讓我也這麼吃一次他的素齋,我也願意像一個月不吃飯的樣子。
花滿樓走了進來,立刻皺起了眉,道:“你平時本來不太臭的,今天聞起來怎麼變得像是條剛從爛泥里撈出來的狗?”
6小鳳道:“因為我已經有十天沒洗澡了。”
花滿樓吃驚道:“幾天?”
6小鳳道:“十天。”
花滿樓皺眉道:“這些天你在幹什麼?”
6小鳳道:“我很忙。”
花滿樓道:“忙什麼?”
6小鳳道:“忙着還債,賭債。”
6小鳳道:“我與司空摘星約好了,我若贏了,他以後一見面就跟我磕頭,叫我大叔,我若輸了,就得在十天內替他挖六百八十條蚯蚓,一個跟斗,一條蚯蚓。”
花滿樓笑了,道:“這就難怪你自己看來也像是蚯蚓了。”
木道人也忍不住大笑,道:“難怪,難怪小鴻說要去問問山下養鴨子的老伯挖蚯蚓有什麼訣竅,卻不肯告訴我們要什麼。”
6小鳳摸摸鼻子,說道:“他倒是好心替我隱瞞,卻不料被我自己說破了,怎麼,他沒有來嗎?”
木道人道:“他就在院子裏。鼎鼎大名的6小鳳有約,怎麼會不來?”
苦瓜大師忽然道:“其實近來江湖中最出風頭的人,早已不是他了!”
6小鳳道:“不是我是誰?”
苦瓜大師道:“你猜呢?”
6小鳳道:“西門吹雪?”
花滿樓道:“據說他最近一直在陪着峨眉四秀中那位孫姑娘,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中露面!”
6小鳳道:“想不到他也有這麼樣一天,我本來以為他遲早要做和尚的!”
苦瓜大師道:“佛門中不要這種和尚!”
6小鳳道:“若不是西門吹雪,難道是葉孤城?”
苦瓜大師道:“也不是!”
木道人道:“葉孤城最近病得很重!”
6小鳳愕然道:“他也會病?什麼病?”
木道人笑道:“跟我一樣的病,無論誰得了這種病,都不會再想出風頭了!”
6小鳳苦惱地問道:“那會是誰?”
苦瓜大師道:“這個人你非但不認得,而且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6小鳳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苦瓜大師道:“是個會繡花的男人!”
6小鳳怔了怔,又笑道:“會繡花的男人其實也不少,我認得的裁縫師傅中,就有好幾個是會繡花的!”
苦瓜大師道:“可是他不但會繡花,還會綉瞎子!”
6小鳳又怔了怔,道:“綉瞎子?”
苦瓜大師道:“據說他最近至少綉出了七八十個瞎子!”
6小鳳道:“瞎子怎麼綉?”
苦瓜大師道:“用他的繡花針綉,兩針綉一個!”
6小鳳道:“誰?”
苦瓜大師道:“常漫天、華一帆、江重威……”
他還沒有說完,6小風已動容道:“東南王府的江重威?”
苦瓜大師道:“除了他還有別的江重威?”
6小鳳皺眉道:“但這個江重威自從進了王府以後,就絕不再管江湖的事了,怎麼會惹上這個人的?”
苦瓜大師道:“他根本沒有惹這個人,是王府里的十八斛明珠惹的!”
6小鳳道:“這人不但刺瞎了江重威,還盜走了王府的十八斛明珠!”6小鳳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變得消息如此靈通的?”
苦瓜大師嘆了口氣,道:“莫忘記我一直有個消息最靈通的師弟。”
6小鳳道:“金九齡?”
苦瓜大師苦笑道:“幸好我只有這麼樣一個師弟!”
6小鳳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了。”
苦瓜大師道:“你明白了什麼?”
6小鳳道:“這件案子,也許就正是他解決不了,所以他一定要找個幫手!”
苦瓜大師也承認。
6小鳳道:“你既然只有這麼樣一個師弟,當然要幫着他找幫手!”他嘆了口氣,苦笑道:“最倒霉的是,我恰巧就是個最理想的幫手,無論誰遇着解決不了的事,總是會來找我的,所以……”
苦瓜大師道:“所以怎麼樣?”
6小鳳嘆道:“所以你請我來吃這頓飯,只怕沒安什麼好心。”
苦瓜大師道:“莫忘記這是你自己撞上來的,我並沒有請你來!”
6小鳳苦笑道:“也許我正好倒霉,所以才會一頭撞到這裏來!”
木道人笑道:“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在倒霉!”
6小鳳道:“但這次我卻說什麼也不幹了,管他會繡花也好,會補褲子也好,都不關我的事,這件事說出大半天來我也不會管的!”
苦瓜大師淡淡道:“他並沒有要你管這件事,你何必自作多情!”
6小鳳怔了怔,道:“他沒有?”
只聽一個人微笑道:“我真的沒有!”
來人卻是金九齡,6小鳳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問:“你一個人進來的?”
金九齡一楞,答道:“是啊?”
6小鳳又問道:“那院子裏的人呢?”
金九齡隨口答道:“院子裏沒有人”他話音未落,6小鳳已經象一隻鳥兒一樣飛快的飛了出去。
木道人摸摸鬍鬚,說道:“看來,無論你們是不是真不想讓他管這件事,他也沒有時間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