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畫·毒·家(6)

第45章 畫·毒·家(6)

第45章畫·毒·家(6)

楊昭背靠在冰涼的牆上,抬頭看着高高的天棚,不知該想些什麼。

如果剛剛撥打電話的時候,她依舊有一絲緊張的話,那她現在,就已經完全脫了力氣。

牆壁的寒意透過圍巾,透過衣服,滲進體內。楊昭的頭輕輕靠在牆上,看着面前人來人往,心裏茫茫一片。

忽然的一聲嗡鳴,打斷了她的思緒。

手中的震動感,安穩又有序,一下又一下。

楊昭把手從背後拿出來,屏幕上顯示的是剛剛的那個號碼。

楊昭的拇指緩緩滑動接聽,將手機拿到耳邊。她輕聲地說了一句:

“喂?”

電話那邊靜了兩秒鐘,這兩秒是漫長的,漫長到楊昭聽清了對面的呼吸聲。

楊昭幾乎在瞬間捂住了嘴。

電話里,是一道低沉嘶啞的男聲,也是一道熟悉的男聲。“楊昭,是你嗎……”

楊昭聽着那個聲音,心裏一下子就鎮定了。“陳銘生,我是楊昭。”

她說完,忽然莫名地想到,從她和陳銘生認識的那天起,一直到現在,他們都不曾用什麼其他的昵稱來稱呼對方。

只有陳銘生,和楊昭——普通、簡單,又格外的直白。

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

陳銘生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楊昭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

“陳銘生……”

在分開的時間裏,她設想過很多次,如果他打來電話,她要跟他說些什麼。

聊些近況、叮囑他按時休息、告訴他注意安全……

可是真當電話接通的時候,她聽見了他低低的聲音,那些想好的話,卻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聲音那麼的低啞,就好像好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楊昭只聽了那麼一聲,心裏就酸了起來。“陳銘生,你有好好休息嗎?”

陳銘生說:“有。”

“你有個屁。”

楊昭難得地說了句粗話,陳銘生在電話那邊低聲說了句:“真的有……”

他就像一個做錯事了被老師揪出來,還兀自狡辯的大孩子。

楊昭無聲地笑了笑。笑過之後,她猛然想起來一件事。

“陳銘生,我這樣給你打電話會不會有事,你方便接聽嗎?”沒等陳銘生開口回答,她又緊接著說,“對不起,我不是一定要打,我說幾句馬上就——”

“沒事!”陳銘生幾乎立刻打斷了她,“沒事……”他低聲說,“沒關係,我方便接,你不用……不用掛斷。”

他的語氣雖低沉,卻緊緊跟隨着楊昭。楊昭聽見他的話,考慮了一下,聲音回復了以往的平靜。“是嗎?”

楊昭的這一句“是嗎”,帶着她獨特的語氣和強調,讓人不得不答。

“真的。”

楊昭聽着陳銘生那帶着明顯心虛語氣的回答,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說出:“你在說謊。”

可在那四個字就快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又很快地想到,現在說出這四個字,有什麼意義嗎——沒有,什麼意義都沒有。

於是她換了四個字,她把很多很多的話,融進這四個字裏,對陳銘生說:“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尤其是在黎明和深夜。我在想你的時候,會畫一幅畫。那是我在夢裏無數次看到的景象,我每一次想你,都會在腦海中浮現那個畫面。

我在回憶,也在期待。

陳銘生的呼吸有些沉重了,她能想像到他緊握着手機的大手,她聽見他說:“我也是……”他的語氣比剛才快了很多,“我也是,楊昭,我也是……”

楊昭用安撫的語氣,慢慢平穩他的心情,“我知道,你也想我。”

陳銘生因為她的話語,真的慢慢鎮定了下來,他拿着手機,聲音低沉又溫柔:“你過得怎麼樣?”

楊昭靠在牆壁上,說:“還好,你呢?”

陳銘生說:“我也還好。”

楊昭說:“打電話真的沒事嗎?”

陳銘生說:“沒事,我現在身邊沒有人。”

“你……”楊昭頓了頓,低着頭,又說,“你怎麼這麼久都不聯繫我?”

陳銘生沒有解釋,也沒有說任何理由,他只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楊昭笑了笑,說:“沒事,你還好就行了。”

“嗯。”

兩人同時靜了。

有時候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要如何開口。這種靜是美好的,是安逸的。

很像當初,他們真正意義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楊昭開車送他去康復中心,那一路上的安寧。

楊昭已經滿足了。

她輕聲說:“陳銘生,你好好工作,我先掛了。”

陳銘生猶豫了許久,艱難地開口說:“你有事嗎?”

楊昭說:“沒,我怕打擾到你。”

陳銘生說:“我沒事,沒關係。再……再說一會兒吧。”

楊昭十分難得地,從陳銘生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成熟的撒嬌。她的心裏一軟,連臉上都不自覺地輕鬆了一些。“好啊,你想說什麼?”

陳銘生不是一個挑話題的高手,而且他近來心思很重,尤其是昨天從楊昭那裏回到昆明,他回賓館補覺,睡得很不安穩,幾乎十幾分鐘就要睜開眼一次。

楊昭那邊安安靜靜地等他說話,陳銘生怕等得太久,她不耐煩了,匆忙之間脫口一句:“你……你吃飯了嗎?”

“……”楊昭差點笑出來,說,“吃飯了嗎?我吃了。”

陳銘生:“哦……”

楊昭覺得這樣的陳銘生十分有趣,她開口道:“你呢,吃飯了嗎?”

陳銘生說:“吃了。”

楊昭笑了一聲,淡淡地道:“又說謊。”

陳銘生:“……”

楊昭說:“你要好好休息。”

陳銘生說:“嗯。”

“那我先掛了,注意身體,別太辛苦了。”

“楊昭……”在楊昭快要掛斷電話的時候,陳銘生忽然叫住了她。

楊昭:“怎麼了?”

陳銘生:“你——”

你和那個男人,究竟怎麼了。

陳銘生腦袋一熱,話就要說出口,可就在他馬上要說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開門聲。陳銘生瞬間閉上了嘴。

而後楊昭就聽見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似乎從陳銘生的身後傳來,“阿名,你怎麼還不來呀,我給你煎了一條魚。”

白薇薇似乎有些膽小,不敢打擾陳銘生,就站在門口,手扒着門邊,露出半個腦袋往裏面看。

陳銘生側過身,看了她一眼,說:“我有些事情處理,很快過去。”

“好的好的。”白薇薇連連說,說完就退後,隨手關上了門。

或許在白薇薇的記憶深處,對男人有着一種無法磨滅的恐懼。她在面對一切男人的時候,都十分小心。尤其是在工作中的,表情嚴肅的男人,她完全不敢上前。

現在花園裏只有她和陳銘生,剛剛楊昭打來電話的時候,白薇薇正跟陳銘生討論中午要吃些什麼。陳銘生感覺到手機震動,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只那一眼,陳銘生的心瞬間縮成一團。

他掛斷了電話。

白薇薇還在一臉熱切地研究着午飯。

陳銘生的手抓緊手機,人呆愣住了。白薇薇連續問了他幾次,他才反應過來,隨口說:“吃魚。”

白薇薇興高采烈地去廚房做魚。陳銘生迫不及待地進了房間,撥回了楊昭的號碼。

現在,他再次把電話拿起來,聽見楊昭的聲音:“阿名?”

陳銘生這才意識到,剛剛白薇薇的話,楊昭聽見了。

陳銘生瞬間就語無倫次起來。他解釋道:“楊昭,不是……她,她不是——”

“不是什麼,阿名。”

楊昭的聲音帶着濃濃的調笑,細細聽來,根本一絲一毫的怨意都沒有。

陳銘生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有些脫力地閉上嘴。他的腦海中幾乎浮現了楊昭那帶着些許涼薄的神情,他輕聲笑了一聲。聲音透過手機,低低地,短促地,傳入楊昭的耳朵。

陳銘生覺得,剛剛那種透不過氣的感覺,慢慢消失了。

他對楊昭說:“那個是工作原因接觸的。”

楊昭的聲線輕飄飄的,聽着很隨意:“嗯,沒事。”

陳銘生從懷裏摸出煙盒,咬了一根煙出來,點着,又說:“你沒誤會就好。”

楊昭說:“好了,去吃煎魚吧,我掛了。”

陳銘生:“……”

他把煙從嘴邊拿開,手掌隨意搭在玻璃窗上,說:“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楊昭說:“我為什麼要擔心?”

換到陳銘生無言以對了。

他聽見楊昭在電話那邊輕聲一笑,像是開玩笑般的漫不經心。“怎麼,那小丫頭喜歡你嗎?”

陳銘生嘴角輕扯,沒有出聲。

楊昭又平平淡淡地笑了一聲,說:“有本事,來我這兒搶啊。”

陳銘生終於笑了。

果然。

在那個童話世界裏,她是一個女巫,是一個坐在山頂城堡王位上的女王,在不經意間,她欺負了所有的人。

楊昭說:“你好好保重,陳銘生,我要求的不多,你好好保重身體。”

陳銘生說:“我知道。”

楊昭說:“下次我不會打電話給你了,你……你要是有空……算了。”楊昭斷斷續續地說了一會兒,最後果斷道,“不要聯繫了,等你工作告一段落,我在家等你。”

陳銘生說:“嗯。”

電話掛斷,兩個人在不同的地點,在原地站了同樣的時間——用着同樣的心情。

門又輕輕敲響了,白薇薇把頭探了進來,小聲說:“阿名,魚都快涼了……”

陳銘生轉頭,沖她笑了一下:“我來了。”

這短暫的一通電話,在兩個相隔千里的人心裏,同時埋下了一顆鎮定的種子。

其實他們通話的內容很簡單,楊昭沒有告訴陳銘生那些失眠的夜晚,也沒有告訴他她的父母說的那些話。同樣,陳銘生沒有告訴楊昭他工作上的困難,也沒有告訴她他回去那天的情形。

在這通電話里,這些都沒有必要。

兩天後,陳銘生在翠湖賓館接到電話,電話是老徐打來的,內容只有一個——劉偉跑了。

要說這個劉偉,也是命硬,他們一伙人在延邊州圖們市的一個偏僻地點交易,當天也是老天執意給兩邊都搗亂,吉林東部下了一場大雪。

交易時間是深夜,黑燈瞎火,劉偉一行八個人,跟對方的人在一個橋口交易。

兩邊都是坐在車上,直接開窗戶交易,方便出了事快些逃跑。警察悄無聲息地將橋兩邊都堵住,等待他們交易完成,抓他個現行。

抓人的時候,遇到了強烈的抵抗。劉偉帶着人不要命似的把貨往橋下的水裏倒,在衝突的過程中,異常混亂。

而這個劉偉也是鬼道得不行,趁着雙方衝突之際,偷摸地跳進了圖們江。

“其實死活還說不準。”老徐說,“當天晚上吉林的溫度零下七度,江水上面都是一層冰面,他砸了個冰窟窿進去,不知道還活着嗎?”

“屍體找到了嗎?”陳銘生問。

“找到了我還跟你說個屁。”老徐說,“其餘人都抓住了,就他媽跑了這個混蛋。”籌備得這麼詳細,居然跑了一個人,老徐也是格外氣憤。

“這次我們就背了這個黑鍋了。”老徐說,“這幾天你盯着點,看看劉偉有沒有回去。”

陳銘生沒有答話,老徐說:“聽——”

“沒死也行。”陳銘生忽然說。

“嗯?”

“我說,劉偉沒死,也可以。”陳銘生說,“等等看吧,如果他回來,我覺得效果會更好。”

老徐說:“你想什麼呢?”

陳銘生說:“你等我的消息吧,白吉應該已經知道了,如果有什麼信兒,我會通知你。”

老徐說:“好。”

老徐說:“那我就先掛了,你精神集中一點,別出什麼岔子。”

老徐掛斷前一秒,陳銘生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怎麼?”

陳銘生坐在床上,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昆明的夜色很美。

他沒有馬上說話,老徐也不急,他們認識多年,雖然是兩個大老爺們,但也在冥冥中培養出一種默契的感情來。

老徐知道陳銘生在思考。

過了大概半分鐘,陳銘生開口,說:“我給你一個電話,你把這個人查出來。”陳銘生點了一根煙,又說,“應該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你們查仔細點,拿劉偉這事嚇唬嚇唬,最好能逼着換個地方。”陳銘生頓了頓,眉頭輕輕一皺,說,“不,暫時一定要逼着這人換地方,還有,這個手機號碼必須要停掉。”

老徐反應了一下,說:“你怕他回來?”

陳銘生抽了口煙,淡淡地說:“不管死活,做個打算也好。”

老徐嚴肅地說:“我明白了,你放心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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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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