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再見話嘮

葉小倩說出這三個字時，臉上有着和她一臉橫肉不相符的恐懼。那幾坨肉緊緊堆在一起，讓安坂這個天天對着她練膽量的都有點心驚。

半天，葉小倩回過神來，迷惑地看了看安坂：“表哥，你怎麼了？”

安坂被她問得一時無語，此刻陽光正從inf1ection大樓的側面挪過來，灑在她肥乎乎的臉上。

安坂搖搖頭，伸手替她順了順頭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乾！有人欺負你，回來和表哥說！”

葉小倩依舊有些木訥地看着他，長睫毛底下一雙眼睛像是被ps到她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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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倩上班第一天，並沒見到徹北約主管，倒是見到了面試時那個話嘮男。

話嘮男跟在一個接待他們的人後面，老遠就看見在大堂角落裏站着的葉小倩，蹭蹭蹭幾步瞬移到她跟前，爪子重重拍在她厚實的肩頭：“小胖妞，你也來啦！”

葉小倩雖然胖，但不壯，被他這麼一拍好半天沒緩過勁來。

話嘮男對於小倩的沉默也不介意，老遠朝着工作人員招手，拉着葉小倩介紹道：“年經理，這是葉小倩。小倩，這是市場部的年經理。”

在inf1ection幹了五年多的年經理看着話嘮男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才是新來的，丫是來接待的。

這種錯覺讓他很不愉快。

葉小倩沒有話嘮男的自來熟，憋了好久才憋出句話：“年……年經理，我是葉小倩……我來上班……”

inf1ection這種it公司本來就是男多女少得可怕，基本上在技術部一層樓上都見不到兩個有哺乳功能的生物。一邊崩了，一邊就要補救，所以一些技術性需求不那麼強的部門就盡量多招些年輕漂亮的姑娘。像市場部這種，說不好聽點，就是技術部的後宮。

年光柒對話嘮男的性別和性格都不滿意，看到葉小倩的形象、又聽她連句話都說不順溜以後，心裏暗自抱怨徹北約這次發了什麼瘋，竟招了這麼兩個人進來。

年光柒畢竟年輕，人還沒到三十，沒有徹北約的城府，此刻已經一臉嫌棄，冷冷淡淡點了個頭算是回答。

這一次技術部招了一個人，市場部破例招了兩個合同工。年光柒見兩個人齊了，也懶得解釋，下巴點了點，背着手走在前頭。

話嘮男看看年光柒一副老闆派頭，在他背後對着葉小倩撇了撇嘴，拉了她跟上去。

電梯門剛要關上，從外面伸進來一隻手，活生生把門給逼開了。

話嘮男站在葉小倩身邊小聲說：“嘖嘖，強插啊，連電梯都不放過。”

葉小倩仍舊獃滯，她邊上的年光柒聽了，臉上不耐煩更嚴重了。

電梯外，一個戴着手套的人一邊擋着門，一邊對優哉游哉走來的亮紫色襯衫男不好意思地解釋：“李總，真不好意思，直達總裁室的電梯壞了。”

長腿長腳的李洛基一進來，電梯裏另外兩個男人就有點不自在。

李洛基是那種別人越不自在他越自在的，嘴裏哼着小曲，毫不客氣地掃了眼三個人，很快就沒什麼興趣地轉了頭。

電梯往上走，李洛基一邊看着顯示板上的數字，一邊思考怎麼把inf1ection那塊地從李風離手裏拿下來，忽然聽到那邊有個人小聲嚷嚷：“小倩，你掐我幹啥？”

李洛基聽到“小倩”這兩個字時，幾乎是無意識地迅速扭頭瞅了一眼，只看見那個瘦得和猴子似的男人正呲牙咧嘴的，而那個叫做“小倩”的胖子正低頭靠牆站着，一副特別拘謹的模樣。

李洛基沒什麼興趣地又繼續盯着數字想事，很快電梯停到了二十一層，三個人一起下去了。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李洛基瞥見走在最後的那個肥碩的身影，走路時身側的右手中指在拇指尖上微微點着。

他“咦”了一聲，眼前電梯門已經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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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倩來上班前，安坂曾經拉着她進行過深入的分析，分析的主題是像inf1ection這樣的大公司究竟要招她去幹什麼。

從端茶倒水印文件到澆花擦地掃廁所，基本上所有不需要腦子不需要形象的活的想了一遍，甚至認真考慮過市場部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總監招了葉小倩去站着給大家找自尊。

所謂千算萬算，安坂沒想到，葉小倩上班第一天接到的任務，會是建造一個複雜的市場定價模型。

inf1ection總共有近兩萬員工，其中包括四千多頂尖的搜索工程師。s市的總部有五千人，其中又有技術部、客服部、商務部、培訓部、市場部、行政部、人事部、財務部、渠道部、總經辦、董事會。

葉小倩所在市場部大概只有不到一百人。

年光柒擺着上司架勢帶着話嘮男和葉小倩像征性地走了一圈算是介紹。

葉小倩的呆是由內至外的呆，一般有眼睛有腦子的五秒鐘內都能看出她和正常人的區別來。但inf1ection好歹是大公司，員工都是高學歷的，就算不屑也好歹沒表現出來。

然後，年光柒直接把葉小倩和安坂丟到角落裏的兩個鴿子格里，甩了一沓比邊上訂書機還高的材料在葉小倩桌上：“這周之前，把inf1ection所有廣告重新定價。你們需要的理論支持和調查結果都在這裏面。”說完還不等話嘮男張嘴，已經背了手走了。

年光柒才走，那邊話嘮男就嚎上了：“小倩，咱倆咋這麼命苦呢？！哪有新員工第一天上班就接這麼艱巨的任務的？！”他瞥了一眼那一沓紙，“這麼老多誰讀得完啊，小倩，咱倆還是拿這點紙去天|安|門|廣|場|自|焚算了！”

他一邊哭號一邊手上利索地開始把文件分門別類，挑出幾份有用的調查報告自言自語：“這年頭還用紙，有沒有電子版啊……”

葉小倩反應慢，其實她自從五年前那事以後，記憶力就不是很好。很多時候她記起一件事，需要很長時間。就比如說那天見到伍子汐和李風離，加上今天見到李洛基，她身體本能的反應是要離這些人遠點，腦子裏卻一時半刻想不起他們都是誰，就在剛才，她才猛想起一個畫面來。

那個畫面有些模糊，朦朧中是一個小房間，分兩排擺了六張課桌。坐了四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女。第一排右邊的白衣女孩長發直到腰際，正一隻手托腮，一隻手指尖飛快地轉着一支鉛筆，垂眼盯着桌上的一個幾何圖形。

她身後一個看上去比她大幾歲的短頭髮女孩撐着桌子站起來，小聲叫着：”小倩。小倩。我們出去走走吧。明天就是決賽了，我看不進去。”

長發的女孩好像沒聽見似的，手上的筆依舊飛快地轉着。短髮女孩有些尷尬，又對邊上一個皮膚特別白的少年說：“風離，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那男孩正在筆記本電腦上飛速敲字，聽到這個倒是抬起頭來。

不過沒看她，而是看向白衣女孩，嘴唇抿了抿，用口音很重的中文說：“那道題的解法，我查到了。”

那白衣女孩依舊沒動靜。

少年沒辦法，直接把電腦抱起來放在她桌子上，指着屏幕上一個被畫滿了輔助線的幾何圖形邀功地說：“小倩，你看一眼。”

那白衣女孩被他連叫兩聲，終於抬頭，卻沒看屏幕，只是很冷淡地說：“不用。”說完手上本來飛快轉動的筆一停，她在紙上沙沙寫起來。

隨着輔助線越加越多，女孩嘴角漸漸噙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那少年手還按在電腦上，臉上有一瞬間的尷尬。目光從她垂在紙上的髮絲中，看見那漸漸被化簡的圖形，不知不覺也被吸引過去了。

短髮女孩站在一邊看着兩個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角落裏毫無存在感的第四個人，招呼說：“王大鎚，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被點名的少年立馬抬頭，露出兩個紅彤彤的臉蛋和黝黑的皮膚。他桌上放了一個新的搪瓷缸，是他被選中代表國家參加國際奧林匹克以後，高興瘋了的媽媽從炕腳的柜子裏翻出來的。

紅臉蛋的少年被短髮女孩一招呼，有點受寵若驚有點不知所措有點結巴。

他這一系列複雜的思想活動還沒過去，斜對角的門被人“砰”的一聲踢開，一個戴着墨鏡塞着耳機的少年從外面孔雀似的走進來，路過正在看題的兩人身邊停了停腳步，也跟着瞅了幾眼：“葉小倩，我給你一百萬，你把你卷子上姓名欄寫李洛基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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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葉小倩從回憶的漩渦里連拉帶扯拽出來的，是那邊已經把一沓文件篩選好的話嘮男：“小倩，你會建市場模型嗎？”

葉小倩一愣，又用了好半天才回答：“不……不會……”

話嘮男鬆了一口氣，把一半文件推給她：“正好我也不會。我估計公司不可能真的把這麼大個活交給咱們兩個新人，我聽說一般新人來了都有考核，上面估計是要考核咱倆的學習能力。咱倆都這麼聰明，現在開始學吧。”

葉小倩想了一會，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加上她現在很多時候其實就是腦子慢，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也許她也能學點。

說干就干，倆人一人抱着一沓紙開始頭懸樑，午飯也沒顧上吃，等到葉小倩餓得頭暈時，整層樓都空了，就她和話嘮男這個角落的燈還亮着。

話嘮男也餓了，從學海無涯中抬起頭來，精神倍兒棒地指着邊上三指厚的一摞：“我看完一半了，但是能有一半不懂。回頭還要想一想。”又問葉小倩，“怎麼樣，看了多少？懂了多少？一會交流下？”

葉小倩從一沓紙上拎起不到十頁，有點不好意思，“只看了……七頁……沒……沒什麼不懂的……”

話嘮男眼睛都睜大了，一邊拿過那七頁，一邊說：“沒有不懂的？你這幾頁這麼簡單……？”

五分鐘后他傻了：“小倩，你全看懂了？”

葉小倩合計了一會，又點了點肥腦袋。

話嘮男不信，連着問了好幾個問題，還別說，她每次都要想很久，但是還真沒問倒她。

話嘮男激動了：“小倩，人家都說有些人反應不快，但是腦子結構好，可以想問題想老深了。要我說，你可能還真是個腦子結構好的。慢點沒關係，你晴明哥哥我腦子快啊，以後咱倆合作，橫掃市場部！”

葉小倩自醒來就沒被人這麼誇過，此刻被這麼一說臉都紅了，三層下巴抵在胸前，嬌羞得一點胖子的自覺都沒有。

話嘮男裴晴明豪爽地又差點把葉小倩肩膀拍脫臼：“走，晴明哥哥請你吃飯去，慶祝咱們在inf1ection第一天沒被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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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晴明哥倆好地摟着寬度是他二倍的葉小倩出了電梯時，四十二層總裁室里，李風離站在落地窗后，手指在身側的筆記本電腦上輕點幾下。玻璃上顯示出來的電梯內監控從面前消失。

年輕的inf1ectionceo立在可以俯瞰這個城市的高度，慢慢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接起電話。

“mommy,我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