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償還
“你說什麼?!”
昏暗的車廂內,夏致遠難掩自己的驚訝。
“他說童興賢不是得病死的,”景勛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應該說這病是中了圈套。”
“被人下了毒?”夏致遠脫口而出。
景勛緩緩點頭,“我看秦正誼的意思是下毒沒錯。”
“誰下的?他有證據嗎?”
“他不肯說誰下的毒,”景勛攤手,“不過說自己手裏有證據。”
“到底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去找你的?”夏致遠這時已經冷靜下來,“你給我好好說說。”
“你知道,干我們這行的,看人有數,”景勛向他解釋道,“那種做了虧心事的人,眼神動作什麼的都會不一樣——就算他鑽在人群里,被|干刑偵的掃一眼,就能抓出來。”
“嗯,”夏致遠應道,“你總不見得是在人群里看了他一眼吧?”
“當然不是……根本不是一眼!”景勛拍了一下大腿,“連着幾天,我一會兒在警局門口,一會兒在翡翠門口,老是碰到他!他見了我就眼神閃爍,明顯是認出我了,卻又不打招呼。”
“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這個秦正誼是小童家公司的高官嗎?我就納悶,他沒事做嗎?怎麼老在我眼前晃悠?這不,今天下班,剛想來翡翠,又在警局門口見着他了!我忍不住就想去試試……”
“然後你就把他抓進去問了?”夏致遠問道。
“這我哪兒能啊?抓人要逮捕令,協助調查也要文件……”景勛一擺手,“反正我就去找他搭訕了,試探了幾句之後,我說找個地方坐下來聊。”
“然後呢?”
“結果剛坐下來他就問我要小童新的手機號碼,說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你沒給他吧?”去泰國之前,夏致遠怕童琰再去煩他,已經給童樺換了新的號碼。
“當然沒有!”景勛扯了扯嘴角,“吃不準深淺,我就說小童被童家欺負的太慘,我們不願意他出面——有事可以讓我轉告。”
夏致遠讚許的看了他一眼。
“後來就是繞來繞去的聊,我真是把對付罪犯的問詢技巧都用上了!話說這些有錢人心理素質也不咋地,要是到我手裏,肯定問什麼說什麼……”
“別扯遠,講重點。”敲了敲儀錶盤,夏致遠打斷了他的發散性思維。
“哎哎,他被我逼的實在沒有辦法,終於說了他知道童興賢不是病死的。”省略掉問詢的過程,景勛直接講了結論,“我問他是不是下毒?他沒吭聲,應該是默認了。”
“他不肯講是誰做的?”
“不肯,再怎麼問都不說,只說讓小童出來見他一面,見了小童什麼都會說。”
聽到這裏,夏致遠用手指輕叩着方向盤,仔細回想起童興賢病逝的前前後後。
“小童當時說過,童興賢病倒前早有徵兆,身體不舒服了好久……”沉吟了一下,夏致遠說,“如果是慢性的毒殺,那隻能是親近的人……”
“他老婆嗎?”景勛應道,“那女人不是很惡毒?之前還害過小童。”
“有可能,她現在正攬着新歡到處風流快活……”
夏致遠一邊說著,一邊把視線無意識的投向車窗外,默默思考着事情的前因後果。
在童樺搬離童家之前,從沒聽說過童興賢有什麼不適。等他搬出來之後,沒過幾個月,突然就從課堂上被叫去醫院……悼念儀式之後,童樺發消息跟他說要回來,結果卻是當晚就被軟禁起來……
對面的大排檔燈火通明,坐滿了正在舉箸大啖的食客們。而夏致遠和景勛的汽車,一前一後,安靜地隱沒在路邊的陰影里。
注視着不遠處雙手齊上,認真啃着小龍蝦的童樺,夏致遠突然脫口而出道,“還有童琰!”
“啥?”景勛被他嚇了一跳,“你說小童的弟弟?”
重重的拍了一下方向盤,夏致遠恨恨的說:“一定有他!十有八|九還是主謀!”
“他為了家產弒父?!”景勛感到不可思議,“他是知道童興賢把遺產都留給他?才二十幾歲啊!就這麼急着要財產?!“
“你不知道,這個畜生……”夏致遠咬了咬牙,“他要的是童樺!”
晚風微涼,整條街上都瀰漫著辛辣刺激的氣味,誘惑着來來往往的食客們。
說完這話,沒顧得上一臉震驚的景勛,夏致遠發動車子,往前開了一點,停到遠離飯桌的地方去。
停車以後,他打開車窗,分給景勛一支煙。
“小童知道嗎?!”景勛傻傻的接過煙,“他弟弟是一直追着他跑,但是……你確定沒搞錯?!”
“這我能亂說?”夏致遠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童樺知道……或許知道的比我還早。”
“所以……所以現在該怎麼辦?”震驚之下,景勛也沒了主意,“秦正誼說的事……我,我要告訴小童嗎?”
夏致遠沒吭聲,只是一口一口的抽着煙。
許久之後,他開口道:“先別說……你幫我約一下秦正誼,就說帶小童去見他。”
“這件事,我們要替小童好好籌劃,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別讓他煩心。”
景勛點頭,“行,我去約他。”
“如果真像我猜的那樣……”扔掉手裏的煙頭,夏致遠的語氣異常冷靜。
“這次,我一定要把那個畜生送進監獄。”
※
在景勛的聯繫之下,秦正誼很快答應見面。
夏致遠讓景勛約他三天後見,而在那幾天裏,他乾脆找了個借口把童樺趕去sing那裏住,然後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一心一意的收集關於童興賢病逝的資料。
發病的時間、疾病的名稱、可能的病因,甚至……
遺囑原文和童氏集團在童興賢逝世前後,公司內各股勢力的變化。
埋首在這些資料里,沒過多久,夏致遠就發現了一些很奇怪的事實,比如……
童興賢死前,童琰已經久未在公司露面,對外說是身體不適,留在家裏休養。
又比如……
在童興賢死後,正是秦正誼的力挺,才使童琰母子在公司站穩了腳跟。
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秦正誼吐出既得利益,出賣童琰母子?
望着一桌子的文件,夏致遠陷入了沉思。
……
“秦先生,好久不見了。”
和景勛兩人按約來到一家高級會所的茶室,夏致遠向已經先到的秦正誼伸出手。
秦正誼反覆朝他倆身後張望,“大少爺呢?”
見他沒有握手的意思,夏致遠收回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淡淡說道:“他今天臨時有事,讓我先來見你。”
聽了這話,秦正誼臉色蒼白,當下站起來就往外走。
一個跨步,景勛縱身擋在他面前,堵住了去路。
“怎麼?你們想非法拘禁嗎?”倏然回頭看着夏致遠,秦正誼緊張的問道。
“你不用這麼緊張,”走到他面前,夏致遠示意景勛給他讓路,“我們沒有不讓你走的意思,只是……”
“何不留個五分鐘,聽聽童樺對這件事情,作何感想?”
聽他這麼說,秦正誼慢慢放下戒備,退回自己的座位,頹然坐下。
片刻之後,秦正誼的聲音在茶室里響起。
“大少爺怎麼說?”
沒等夏致遠回答,他又自嘲的一笑,“大少爺那麼聰明,肯定都猜到了吧……他是不是不願意來見我?”
看着面前神色頹唐,魂不守舍的秦正誼,夏致遠心下有了計較。
“他讓我問你,是童琰,還是楚櫻?”稍稍停頓了一下,夏致遠說,“還是他們一起下的手?”
“童琰,”秦正誼閉了閉眼睛,“楚楚事先不知道,事後也沒有問。”
暗暗吸了口氣,夏致遠繼續問道,“遺囑是假的嗎?”
“遺囑是童琰交給我的,簽名可能是真的,但不知道他怎麼弄來的。”
“為什麼幫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或許只有從當事人這裏,才能得到答案,“現在為什麼又要告訴童樺?”
沉默很久之後,秦正誼說:“是我自己沒用,受了童琰的蠱惑。”
耐心的等待着後文,夏致遠並沒有馬上接口。
“是我入了魔障……”脫下萬年不變的金邊眼鏡,秦正誼疲憊的用手指掐了掐鼻樑旁的穴位。
“我還是我,她卻已經不是當年的楚楚。”
從他口中幾次三番說出的“楚楚”,如同黑暗中的引子,讓夏致遠慢慢摸清了方向。
“你和楚櫻……背着童興賢,有私情?”
“私情?”自嘲的笑笑,秦正誼說,“幾十年的單相思而已,哪裏來的情。”
“童琰知道?”
“從小就知道……這會兒倒是不認賬了……”秦正誼喃喃自語。
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拿自己的媽媽做誘餌……夏致遠在心裏冷哼了一聲,不愧是童琰做出來的事情。
茶室的裝修典雅華貴,三人面前的茶湯清亮,散發著綿長的香氣。
景勛和夏致遠此時已經大致明白秦正誼的動機,兩人均是在心裏默默算計,面上不曾露出半點聲色。
長長的沉寂之後,秦正誼重重的嘆了口氣,“這麼些年來,我始終放在心裏,最最珍惜的就是她……現在,既然她毀掉了我最珍貴的東西,那我也要毀掉她最看重的東西,讓她嘗嘗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未等夏致遠開口,秦正誼重新戴上眼鏡,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要讓童琰受到應有的懲罰,讓他們母子把童家的財產……
“全部還給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