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八 衷情
這句話可以稱得上是十分大膽的,但是,其實施靜的原意卻不過只是想要開個玩笑,緩解下愈發尷尬緊張起來的氣氛罷了。
誰料到,這句話當真這麼一說,原本便有些尷尬的氣氛,就更是愈發地不對了起來。
原隨雲定定地“盯”着她,淡淡一笑,看的她更加面紅心跳起來。
片刻之後,他那雙形狀完美的紅唇,便輕輕開啟,吐露出一句無比輕柔優雅的話語:“若是我說是,夫人可肯賞面?”
天,這位原大少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明明長着這樣一張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臉,居然能連這種話都能如此輕鬆自在地說出口來么?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種桃花攻勢的效果十分不錯,施靜立刻覺得嗓子眼兒有些發癢,也有些口乾舌燥,不免愈發地心驚肉跳了起來,居然一個沒留神兒,踉蹌着栽倒在了卧榻之上。
這一下子摔得雖然不算重,但后腰上也肯定是磕青了好大一塊。
施靜默默哀嚎了一聲,還沒等到她假裝低調地迅速爬起來,卻便已經見到原隨雲覆過來的身體。
如此近距離地凝視他幾乎毫無瑕疵的臉,着實十分有衝擊力,更杯具的是,還沒等她推拒,他手上那本就漸漸微弱起來的火摺子,竟然偏偏在此刻熄滅了。
黑暗,在瞬間降臨。
忽然間從有光變成了無光,正常人的眼睛都會出現一瞬間的“失明”狀態。
施靜自然也也不例外。
這個瞬間,她本能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很有些不知道身在何處、不明了今夕何夕的迷茫感和恐懼感。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下來,施靜覺得自己彷彿也變成了一隻看不見也聽不見的蝙蝠,甚至,連蝙蝠都不如……即便武功再如何厲害,她卻沒有蝙蝠的那種可怕的感知力——忽然降臨的黑暗裏,她成為了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種無力感和絕望感,同她初來這個世界時,困在那口棺材中的感覺十分相似,算起來真是她最最不喜歡的一種感覺了。
而且,不是早就決定,要改變自我,重新做人了么?
想到這裏,施靜深深吸了口氣,很快地便穩住陣腳,定下了心來,微微一笑道:“公子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實非君子之風也。”
這話一說出來,施靜便覺得面前的壓迫感忽然少了不少。然後,她便聽見了一聲極低的輕笑。
跟着,一個輕柔溫雅的聲音,緩緩道:“夫人果然永遠不會令在下失望。”
這正是原隨雲的聲音。
從發聲的大致位置判斷,他想是仍然維持着火摺子熄滅前的動作,維持着同她近在咫尺、立刻便要肌膚相親的狀態。
雖然他也算是位英俊瀟洒的翩翩美男子,但這種認知,卻讓人並不是十分愉快。
然則這種不愉快,施靜卻是一絲一毫都沒有帶出來,反而含笑道:“公子過獎了,妾身不敢當。”
她的語氣淡然,呼吸也十分平穩,竟似完全沒有意識到,她現下同原隨雲是如何曖昧的狀態——不論是誰,被他這樣的人壓制在卧榻之上什麼的,總是會有各種情緒的。
能做到如同施靜現下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甚至,基本可以說是沒有。
所以,連原隨雲也不得不嘆息着道:“很好,這一次,我總算沒有看錯人。”
施靜含笑不語。
因為她知道,在這種時候,誰說的越少,便代表,誰佔據着優勢。
原隨雲本不是個不分場合時間一味話多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其用意所在的——這便是相處這麼短暫的時間裏,施靜摸出來的規律。
有的時候,越是心思複雜的人,其行動規律,反而越容易掌控——你只需要簡單地往最不可能的方面去推測便好了——這方法簡單之極,但,卻不能不說是十分有效的。至少,對付無花的時候,效果是不錯的,看來雖然換了人,到了這原隨雲卻好似也是一樣的有效果。
他們本就是十分相似的兩個人,不是么?
施靜如此打定了主意,便按捺住了性子,由得原隨雲說話。而他也果然不負所望地用着他特有的腔調,緩慢而優雅地款款而談。
“夫人看似對諸事均不上心,如此看來,卻竟是所有人中看得最通透之人。”
施靜微笑道:“公子客套了,此間別無二人,有話不妨直言。”
原隨雲嘆了口氣,就在施靜以為他要傾訴心曲的時候,他居然又沉默了。
片刻之後,施靜便覺得身邊的錦被有些微微下陷,不用特別去看便就知道,這下子竟是他翻身躺在了自己身邊——於是,這是要大被同眠的節奏么?
因着不喜歡這種陌生人忽然靠近的彆扭感覺,她心中不快,卻也隱隱存了一分好奇,這原隨雲今夜的表現大異於平常,不知道是抽了什麼瘋——不過,他越抽瘋,對她便愈有利。在沒有弄清楚她要知道的秘密之前,這一場大戲,她終究還是要陪着他繼續演下去的。
大被同眠就大被同眠罷,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施靜打定了主意,便淡然地面對了原隨雲躺在了她身邊這個事實。既沒有驚聲尖叫,也沒有跳起來反抗,自然得就好像昔年她還在現世的時候,同最要好的閨蜜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卧談一樣。
對於這種情況,原隨雲顯然又有些意外。故而他又刻意停頓了片刻之後,方才嘆息着道:“你,果真是不一樣。”
好嘛,這一次,連“夫人”都不叫了,進步神速啊,看來離傾訴“衷腸”又進了一步了。
施靜心中暗喜,卻仍是不動聲色地道:“這個自然。”
原隨雲頓了頓,卻又是輕笑出聲:“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女子。”
施靜莞爾,緩緩道:“或者,也只是因為,你見過的女子,還不夠多。”
原隨雲嘆了口氣道:“或者,是太多了,也不一定。”
他說到這裏,略微沉默,不知道,又想起了誰。
良久,他卻忽然道:“原本我留下你,不過是看在神水宮的面上。”
施靜冷冷一笑,暗道來了,就知道,什麼“自薦枕席”啥的,完全都是瞎話吧?還不是惦記着那塊在她手裏還沒捂熱乎的神水宮令牌……想到這裏,她索性也不再裝淡定,只冷冷道:“這個大可不必,神水宮也好,我也罷,都不是你想要如何,便就如何的。”
她這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原隨雲卻也不以為忤,微笑道:“現在我卻覺得,留下你,或者是我做過的最好的決定。”
施靜愈發覺得氣悶,當即冷聲道:“這個倒是未必,或者是你最差的決定也不一定。”
大約是她終於有了他預料中的反應,原隨雲聽了她這愈發不耐煩的“冷言冷語”,卻反倒是笑了,一面卻又柔聲道:“我能夠確定,因為,只有你,才能擔當這蝙蝠島的女主人。”
施靜冷哼了一聲道:“我卻也能夠確定,我對擔當這甚麼女主人,完全不感興趣。”
原隨雲微微一笑,緩緩靠近了她的耳畔,輕聲道:“哦?你不想掌控天下武林豪傑們隱藏最深的秘密么?你不想有朝一日能夠‘號令武林、天下莫敢不從’么?你不想將神水宮發揚光大,成為天下第一門派么?你不想……知道你最想要知道的那個秘密了么?”
施靜本來對那些什麼稱霸天下的東西嗤之以鼻,但是,最後的一句話,卻顯然是說到了她的心裏。時至今日,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是為了知道那個人的下落嗎?想起還沉睡在大沙漠湖底的水母陰姬,她默默地咬了咬唇。如果,只有這個人知道的話……
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遲疑,原隨雲笑着,在她耳邊柔聲道:“不要這麼快拒絕我,我知道,我這裏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你無法拒絕的東西。”
他一面說,一面抬起手,輕輕拂過了她的鬢髮。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他的動作輕柔,如同在愛撫最親密的情人。
他的手仿若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施靜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了起來,然則,她的頭腦卻異常清醒。
她居然還有餘力問他:“那麼我這裏呢?可也有你想要的東西?”
原隨雲微笑,那雙手卻撫上了她的面頰,緩緩道:“自然是有的。”
“你,便是我想要的東西。”
……
這是赤果果地表白了么?
那麼,從,還是不從?
這是一個問題。
當然,她絕對不會真地要跟他怎麼樣的,只不過,裝着順從,或是索性連裝都不要裝,這確實是個問題了。
好在,這事兒也並沒有讓她想太久。很快地,空中忽然有一股勁風襲來,直擊他們躺着的石榻之上,攻勢猛烈,很有些“一擊斃命”的意思。
施靜和原隨雲毫無懸念地雙雙閃開,卻也不約而同地意識到,這大約竟然又是個熟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