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七 荒島
施靜那口海鮮蟹肉羹就那麼卡在喉嚨里,幾乎嗆得背過氣去。但是,這並不耽擱她條件反射般地扳住了附近的艙板。
三姐的功夫也不弱,她的武功雖然不及施靜,但因着她耳力甚好,故而反應比施靜都慢不了多少,甚至還幫着扶了小白一把。
施靜看着瘋湧進來的海水,知道這多半不是觸礁,倒是想被人暗算了的意思。然則這念頭剛剛浮上心頭,再看隔壁船,卻也是一般模樣,甚至沉得比他們這艘更快。她倒是不由得有些詫異,這麼一來,豈不是連唯一可疑的人都沒有嫌疑了么?沒有人會瘋狂到連自己的後路都不留吧?
事發突然,整個船上亂作一團,雇傭的僕婦們也好,神水宮的弟子們也罷,紛紛驚駭不已。
要是以前,她多半就抱着獨善其身了,然則現在,她再怎麼說也已經是神水宮的宮主,總不能置門人安全於不顧,只顧着自己活命了。
想到這裏,她立刻朗聲道:“大家不要慌,趕快抱住離自己最近的浮木,不拘木板、木桶、甚至木盆、門窗,凝神閉氣,留心浪頭。”
她這喊聲暗蘊功力,在一片嘈雜聲中,傳播得極其悠遠,聲音也保留的異常清晰,自然而然地便帶了些安定人心的作用。
很快地,三姐也朗聲道:“眾姐妹聽令,謹遵夫人訓示,運本門心法,排陣避水。”
這下子,眾人更是安下心來,迅速行動了起來。
小白到了這個時候當然也早就睡不成了,他看着四周熱鬧的場景,睜着大眼睛好奇地道:“娘親,這是怎地了?”
施靜心中苦笑,卻不想嚇到還這麼小的兒子,便勉強擠出個笑容道:“小白啊,咱的大船進水啦,你乖乖地抱着媽媽,不要放手,等一下,咱們恐怕要到水裏玩兒一會兒了。”
小白似懂非懂地聽着施靜的話,卻是聽清楚了一個“玩”字,當即高興地笑道:“到水裏玩兒好,小白最喜歡水了。”
施靜看著兒子的笑臉,心中五味陳雜,只得更緊地抱住兒子,片刻后,忽然想起,兒子那個什麼索,倒是可以在這裏用用,於是當即對小白道:“乖小白,你的那條寶貝索子還在不在?不如試試它結實不結實?怕不怕水啊?”
小白立刻從懷裏摸出那根銀白色的索子,得瑟着道:“當然結實啦、不但不怕水,還不怕火呢,美人奶奶說,這世上只有這一根,就給了小白了。”
施靜故意道:“這麼好?不如,你用它把你自己捆在媽媽身上試試?要捆緊點兒哦,等會兒,咱們就要下水了,萬一它怕水,你可不要哭啊。”
小白氣鼓鼓地道:“我才不哭,它很好的,不怕水。”
如此童稚言語令三姐在旁邊也忍俊不禁,笑着伸手過來,幫着小白一起將那根索子展開,緊緊將他捆在了施靜的身上。她不愧是全神水宮上下最細心的一個,連捆繩子都捆得又快又好,居然還十分舒適,連小白這種身嬌肉貴的小朋友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痛苦不適的表情,反倒更像是在做遊戲一般興高采烈。
從發現船艙進水,到整個船隻沉沒,不過片刻時間。如此短的時間內,眾人居然也收拾停當,沒有太大的傷亡。只是原本大家都在舒適平穩的大船之上,現在卻只落得人人抱着一塊木板過活的杯具局面,也讓人高興不起來便是。
等到沉船引起的漩渦基本平息了之後,施靜便授意三姐清點了下人數,很快就發現,全員包括那些雇傭來的健壯漁婦們基本都在,只少了三個人。
便是,當時留在無花艙中的九妹、無花,還有原隨雲三人。
聽着三姐的回報,施靜心中不由得一沉,但面色卻仍維持着平靜,淡淡地道:“三姐,請你帶着幾位水性好的姐妹略微搜尋搜尋。”
三姐點頭應了,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施靜看出她有些遲疑,又看着不遠處拚命掙扎的水手、下仆,嘆了口氣道:“若是有餘力能救,便救上一救吧,但,切記不要被累了性命。”
三姐回過頭,恭敬地施了一禮道:“時隔許久,可喜夫人心地仍是如此純善,倒是我等之大福了。”
施靜笑了笑,不置可否,揮手請她離去了。
原本平靜的海面,再也不是那般靜謐,被時斷時續、此起彼伏的喧鬧聲、哭嚎聲所打破。
在生命面臨威脅的時候,所有的修養、禮儀都成為空談,施靜看着原本光鮮亮麗的原家大船同她們自己這艘船一樣化為碎片,那些彬彬有禮、教養極佳的僕人、水手們都瘋狂得好似要咬人一般,不由得深感唏噓。
好好的船,自然是不會沉的,好好的人,也不會隨便失蹤。
何況九妹既然被選做她出海的陪同,水性自然是極好的,又怎麼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算無花和原隨雲都不會水,至少她也該出現在海面上,除非……
無花和原隨雲也就罷了,想起九妹青春美貌的小臉兒,施靜忽然覺得很是難受。這妹子雖然脾氣火爆了點兒,但人真的不錯的,真應該對她好些的,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她心中百轉千回,但面色卻仍是很鎮定,有條不紊地指揮着剩下的人們。幸好神水宮門下,水性都不錯,那些健壯的漁婦雖然不會功夫,但常年出海討生活,水性更在眾弟子之上,故而,她們這邊倒是沒有什麼慌亂,都服從着施靜和門下另外一名地位稍高於其他人的水母陰姬挂名弟子的指揮,朝着東南方向前進。
只因,這個方向,是她們推斷出的可能的島嶼方向。由於她們自魯東渤海灣出發,已經在海上航行了一月有餘,早已離內6甚遠,若是迴轉了去,定然無法堅持到6地便已力竭而死。而若是繼續前行,倒是有可能會漂流到小島之上。
三姐搜索了許久,也沒發現那三個人的下落,他們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看出三姐的難過,施靜低聲安慰了她兩句,便號令隊伍,繼續往前划動。正是午後,太陽最毒辣的時候,每個人都被曬得口乾舌燥,眼看着四周都是水,卻無人敢喝,實在是苦不堪言。
施靜早已經點了小白的昏睡穴,將他緊緊護在懷中,半伏在木板上,剩下一隻手撐住兩人的體重,用兩條腿划動前進。拜她還算熟練的泳技所賜,她總算在一群水性極好的神水宮弟子面前維持住了“宮主”的尊嚴。
她們這班人馬雖然大多是女子,但居然比隔壁船剩下的幾個男子還要劃得嫻熟迅速,到了傍晚,她們終於見着了幾處零星礁石,很快地,一個小島,便出現在了她們面前。
藉著還未完全暗淡下去的天光,可以看見這座島上怪石嶙峋,光禿禿、黑魆魆,竟似個寸草不生的荒島。施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然則,轉念一想,至少不用再在海里飄着,總算是腳踏實地,到底也不能太挑剔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個時候,有個隸屬組織的優越性便顯示出來了。三姐一登上岸,便組織起眾弟子來,有條不紊地展開了災后重建工作。那些漁婦也各有所長,他們鼓搗了半晌,居然弄出兩個不大的帳篷來。
可惜所有的木頭都被火浸濕了,就算有火種,也需要陽光暴晒才有可能引燃,更何況,方才那種程度的大水,恐怕什麼火種也都給弄濕了。
好在,這些人們總是有種果腹的辦法,看着三姐命人準備的晚餐,施靜啞然失笑,這不就是生魚片么?原來,鮮魚刺身在這麼早的時候就出現了,可惜沒有芥末,不過能吃到純天然無污染的新鮮海魚片,也已經很不錯了。
解開小白的穴道,又好生哄了他半天,加上了生魚片的誘惑,這小祖宗才總算忘記了剛才暗算他,讓他昏睡了半天,沒有玩兒好水的那個插曲,愉快地享用起這自他出生起就沒見過的奇怪食物來。
作為一個不挑食的小孩,這隻有鹹味兒的生魚片,小白居然也吃的津津有味,也十分配合地吃完飯就乖乖湊過來靠着她打瞌睡了。
一起成功逃生的眾人們也6續完成了晚飯,收拾妥當之後,或擠在帳篷中、或靠在背風處,扎堆兒安歇了。
施靜作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自然分到了一頂帳篷。她熱情地邀請三姐一起睡,卻被盡忠職守的三姐婉拒——因着九妹不在,她便要負責晚間的守夜了。
提起九妹,兩個人不免都沉默了片刻。末了,還是施靜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緩緩道:“九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三姐你去睡罷,若要守夜,多尋幾個妥善人,輪了班次,也就是了。萬萬不可獨自一人。”
三姐點頭應了,含淚退了出去。施靜嘆了口氣,也緩緩坐了回去。
暮色即將降臨,在這樣一個沒有火的荒島上,四周漸漸安靜了下來,響起了因為白天勞累、驚恐之下筋疲力盡的人們此起彼伏、或高或低的鼾聲。
施靜抱着小白,躺在潮濕的帳篷中,依靠着一塊岩石,做好了入寢的準備,卻仍是久久無法入睡。
她總是想起九妹,想起無花和原隨雲,想着這一次的事件,會如此突然發生的真正原因。
她百思不得其解,快到午夜的時候,總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帳篷外一陣喧嘩,猛起身查看時,卻見幾個神水宮弟子扶着一個人搖搖晃晃地朝着她走了過來。
那人一見了施靜,便掙脫了眾人,撲在她腳下道:“小靜,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