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五 條件
施靜大驚,卻見那被喚作“二妹”的白衣少女堪堪收住了攻向許夜師姐的凌厲一招,隨手將她扶起來,轉換之迅疾,動作之優美,堪稱一絕。
然則雖說如此,那許夜的師姐卻仍是渾身抽搐、痛苦呻|吟了起來。施靜愈發覺得奇怪,她方才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這兩人的功夫都不差,彼此對對方的招式也十分熟悉,故而那白衣少女方才的確是連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的,那麼她此刻的痛苦,到底是來自於何處呢?
雖然說一路上心思各異,但到底也是同行了數日的旅伴,見到許夜這位師姐如此痛苦,施靜倒的確是有些擔心起她情況來。故而,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兩步,想要查看查看她的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料到,她才抬腳走了兩步,便見那白衣少女已經伸手掰開了許夜師姐緊咬的牙關,將一團黑褐色的什麼東西塞了進去。
她不由得驚呼了一聲道:“你喂她吃的是什麼?”
似乎是終於注意到了施靜的存在,那白衣少女一面以手掌貼在許夜師姐的背心之上運功幫她化解藥力,一面卻是緩緩抬起頭來,朝着她冷冷道:“你是甚麼人?”
見到許夜的師姐漸漸平靜了下來,施靜已經明白過來這位兇巴巴的冷酷少女對她似乎並沒什麼惡意,只是大約她們表達友誼的方式似乎不太一樣罷了。想到這裏,施靜不由得苦笑道:“我是甚麼人倒也沒什麼要緊,不如等這位姑娘醒轉過來,姑娘直接問她便罷了。”
白衣少女冷冷道:“你居然敢與她同行,倒也當真有幾分膽色。”
這話卻是奇了。
那許夜的師姐雖然說有幾分神神秘秘的,但除此之外,她表現的倒也算是溫和有禮之極。施靜雖一路提防,但這女子也從未做出任何不利於她的舉動,為何這白衣少女一上來便竟出此言?
施靜心中疑惑不已,索性便直接問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衣少女似乎不喜同她多言,聽了她這問話,只冷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低下頭專心為許夜師姐運功療傷了。
施靜碰了半鼻子灰,卻也不好離開,只得一個人站在旁邊,默默圍觀。
可惜這兩位一個比一個蒙的嚴實,她圍觀了半天,也只是看見兩個白森森的條狀物體,她們的臉長成啥樣,居然一個都沒有看到。
現在她已經大概猜出來了,這兩位同那許夜一樣,大抵都是石觀音的弟子。
只是她們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矇著臉不見人呢,莫非這是她們的門規么?
男的可以拋頭露面,女的都不準露臉?
因為在這大沙漠裏完全找不着方向,加上被直接帶到石觀音老巢的誘惑實在太大,施靜根本沒想着自己脫隊單幹。現下那兩個人在療着傷,沒有功夫理她,她卻也沒有其他的去處,只好繼續蹲在旁邊守着她們倆。正百無聊賴地在那裏胡亂猜測,卻見那許夜的師姐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握住了白衣少女的手臂,緩緩道:“多謝你了,二妹。我已不妨事了。”
白衣少女依言收了功力,然後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道:“你舊日待我不薄,今日不過是念着舊日的情分而已。無需客套,你我今次已兩清,下次再見,無論生死,我都不會再管。”
這話說出來,着實夠冷酷、夠無情。但那許夜的師姐聽了,卻竟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見,二妹這性子怎地還是老樣子,難怪你明明什麼都強過我,師父她老人家偏偏就是不喜你……”
果然是師姐妹啊。
施靜心中瞭然,卻覺得這位師姐這麼說話,多少有些過了。
若說有什麼話比冷酷無情的絕交宣言更傷人,那就是“你啥都比我好,但是xx就是偏偏不喜歡你就喜歡我”這種狀似無意間明褒暗貶的話了。
然則這種深水小炸彈放出來之後,那白衣少女卻似絲毫不為所動,只冷冷一笑道:“她素來如此,若是她待我真如待師姐一般好,我卻也受不起。”
這回擊真漂亮。施靜默默點了個贊,想着雖然大家都矇著面,看不清臉色,但這回卻是鐵定輪到許夜的師姐臉色煞白了。
想來方才她那奇怪的類似於毒發或是內傷發作的痛苦,便也是拜她們的師父所賜了。
石觀音,這三個字,在她的心中又有了新的認識。
果然是個蛇蠍一般的女子啊。
當她弟子的實在太苦逼了,不管是溫婉派還是冰山派,都沒有落着好的。
所以說,女老闆啥的,最難伺候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一不留神,施靜想的有些遠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對面的兩人都在盯着她看。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了。
見她終於回過神,那年紀略小些的白衣少女冷笑道:“你說這個傻愣愣的女子,就是小白的娘?”
什麼?
她說小白?
施靜立刻激動起來,當即衝上前一步道:“不錯,我是小白的娘,你知道小白?小白在哪裏?”
她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那白衣少女的衣襟,那少女似乎極其不喜歡與人接觸,當即閃身躲避。
沒想到施靜的動作太過迅速,她好似也太過情敵,故而一時間,居然躲閃不及,堪堪被施靜扯住了衣袖。只聽“刺啦”一聲脆響,她那上好的雪緞衣裳的袖子已經被施靜扯了一半下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藕節一般的玉臂來。
似乎是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那白衣少女居然當場怔住了。
看見她如此反應,施靜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正想着是不是要陪個禮道個歉啥的,卻聽得旁邊那許夜的師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二妹勿怪,小靜她本就是如此,卻是並無惡意的。再者說,她確確實實,是小白那孩子的娘親。”
白衣少女這才緩緩回神,冷冷道:“行了,我已知曉,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將她帶到船上去。”
許夜的師姐笑道:“此事自然不敢勞煩二妹,只是,二妹肯自己回去,當做今晚從未見過我們二人,便已感激不盡了。”
白衣少女冷哼了一聲,又“看”了施靜一眼之後,便轉過身走掉了。
見她當真要走,施靜十分焦急,正想着衝上去問問小白的情況,冷不丁許夜的師姐卻忽然伸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小靜不要着急,雖然我這二妹最是面冷心熱,但此時她身負師命,你卻也萬萬不能過多糾纏於她。我知你心繫小白安危,但請務必暫且忍耐一二,待二妹回去復命之後,咱們方可安心行事。”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道:“此地已離師傅的秘谷不遠,我們明日便可到達。若是她此行順利,或者明日師父已不在谷內了。”
她說了這許多,只有最後一句,施靜聽進了心裏。
如果明天石觀音不在,那是不是表示成功把小白從那谷里弄出來的把握就更大了?
她方才看了看許夜這師姐同那白衣少女的武功,雖然都算得上是高手級別,但是顯然更石觀音相比還差得遠。
若是那谷中的對手們都是這種等級的,雖然相當讓人吃不消,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要是石觀音在……施靜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似乎是看出了施靜的忐忑,許夜的師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着道:“放心吧,谷中的姐妹雖然眾多,但是武功能比得上你的,不會超過五個……甚至,若是你施展得當,最多只有二妹和三妹可以擋上你一擋。”
施靜聽到這裏,忽然發現她似乎並沒有要跟着自己一起去撈小白的意思,她有些意外,也有釋然,畢竟,從剛剛的情形看,她同她的師父之間似乎相處的也並不怎麼愉快,能夠為她帶路已經很不錯了,何必再去希求其他呢。
這點兒微妙的情緒在她心中不過是一閃而過,未料到,許夜的這位師姐居然仍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的變化,苦笑着道:“屆時我雖然不便露面,但也會在暗處,伺機相助於你的。”
施靜心中愈發疑惑,這位神秘出現的女子,說的是許夜的師姐,石觀音的大弟子,但是,為何卻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是真心還是假意?
是誠意相助還是別有所圖?
實在太讓人捉摸不透了。
想着反正猜來猜去也實在太累,施靜索性便直接問出了口:“姑娘與我素昧平生,不知為何竟要如此幫我?”
許夜的師姐微微一笑,柔聲道:“我如此幫姑娘,自然是因為我同姑娘一見如故,十分投緣了。”
雖然知道問了也不一定能聽到真實的理由,但是,就算是搪塞,麻煩能不能也找個靠譜點兒的理由啊?
還“一見如故”、“十分投緣”,又不是一男一女,兩個女人這麼用是不是有點兒太牽強了啊?
施靜心中對此瘋狂吐槽,臉上自然也未能掩飾完全——以她的功力,要想在這位眼睛異常毒辣的姑娘面前掩飾住情緒,那還真是不可能的任務,所以,幾次交鋒下來,她便也不再勉強自己裝面癱了。反正,就算裝,也裝不像。
果然,下一瞬,那女子已經瞭然地笑着道:“自然,除此之外,還是因為,我有一事,需要靜姑娘相助。”
施靜緩緩舒了一口氣,這才算是放下了點兒心來。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有的時候,不怕你有所求,“沒所求”反而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一聽說這女人有事情要她幫忙,施靜反而鎮定了下來。她待那女子講完,略微停頓了片刻,方才道:“不知姑娘有何事,需要我幫忙?”
那女子笑了笑,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色,才道:“時候已經不早,不如咱們先歇息罷。至於我要靜姑娘幫的忙,時機到了,姑娘自然便知道了。”
這回答照舊十分巧妙,又是那種回答了等於沒有答的模式。施靜心中雖然十分想知道她要自己做什麼,但是一看這種情況,知道不到時候她是堅決不會說的。故而也完全無可奈何,只得隨着她重新回到方才的沙丘背後,收拾了鋪蓋毯子等物,草草睡下。
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許夜的師姐便已起身,喚了施靜趕路,繼續朝着石觀音盤踞的秘谷進發。
這一日的行程卻似乎跟此前不大一樣。路上所見的沙子逐漸粗糙起來,甚至後來,已經不能算是沙子,而是大大小小的砂礫了。
到了傍晚時分,她們已經到達了一處怪石嶙峋的地界。這處幾乎已經見不到半點兒細碎的沙粒,全部都是形狀各異的岩石,再也無路可走,好似到達了沙漠的盡頭一般。
許夜的師姐便在這裏停下了腳步,轉頭對着施靜道:“施姑娘,此處便是秘谷的入口了。其中機關重重,行錯一步便會萬劫不復,請務必跟緊我,千萬莫要走散了。”
施靜點了點頭,看着她纖細的身影在最高的那座怪石山峰前一閃,便不見了,不由得吃了一驚。
幸好她立刻發覺,那山峰之間有道極窄的縫隙,許夜師姐便是從那裏進去的。
看見那女子從山峰間伸出手來招呼她進去,施靜深深吸了口氣,抬起腳尖,緩緩地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