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七 觀音
楚留香和姬冰雁猝不及防,下意識地想攔住他們,卻已經遲了。施靜和胡鐵花如同兩頭山貓一般靈巧,輕盈地穿過枯樹的縫隙,朝着那木屋奔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木屋裏面卻忽然傳出來一陣低迷的樂聲。
這樂聲悠揚動聽、婉轉**,似乎有種讓人慾仙欲死的魔力。
施靜和胡鐵花立刻停下了腳步,各自躲到旁邊的枯樹后,重新隱藏了身形。從這裏遙遙透過木屋的窗子看去,竟恰好能夠看見那木屋裏的大漢們的身體忽然詭異地扭曲起來,彷彿是要跟着這樂聲起舞一般。
而他們的臉上也都顯出了瘋狂的神色。那種如痴如醉、完全喪失了神智的模樣看在施靜的眼中竟然無比熟悉,依稀正是那日大明湖畔那個黑衣殺手“一點紅”被無花琴聲操控時的模樣。
想到當時那“一點紅”如同瘋了一般的無差別攻擊行為,施靜大駭,正待轉身提醒大家做好戰鬥準備,卻不料,那些黑衣大漢們根本沒有衝出來大開殺戒的意思,居然很快地就全部都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起來。
她暗道了“不好”,再顧不得其他,徑直朝着木屋沖了過去。果然發現,那些人都已經氣絕身亡。
他們的身體扭曲僵直,臉上卻都帶着種奇異的笑容,就好像死得十分開心一般。冷風自破爛木屋的木屋中穿堂而過,直讓人從心底都發冷起來。
楚留香帶着姬冰雁和胡鐵花也隨後趕到,再一次確認了那些黑衣人已經全部都死透透了之後,他同施靜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想來他也記起來那日大明湖的事了,只是,既然無花已經在他們的眼前咽氣,那麼如今以樂聲迷惑人神智的,卻又是誰呢?
姬冰雁和胡鐵花還在那裏分析這些人的死因。
因為他們和施靜一前一後趕到的時候,破屋中空無一人,所以,最後的結論是“他們是自殺的。”
是了。他們已經算是當世少有的高手,即便是胡鐵花那種大大咧咧的漢子也是粗中有細,而楚留香和姬冰雁更是心細如髮,觀察入微。
大漠之上,視線一覽無餘,這幾座破屋周圍更是什麼遮擋物都沒有,若是有人離開,自然不會不被發現。
而他們沒有一個人看見有人離開。
偏偏趕過來看的時候,這屋子裏除了躺在地上的那些死人之外,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
那麼,他們除了自殺之外,就只有被“鬼”殺了。
雖然這道理再簡單不過,施靜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的樣子。不過要是讓她說有哪裏不對,她一時間卻又說不出來。
楚留香幾個人卻顯然對他們推斷出來的這結論深信不疑。片刻后,楚留香已經嘆息道:“我早該料到他們會自殺的。”
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無花,他的聲音中隱約帶着一種痛苦,胡鐵花和姬冰雁對此卻毫無所覺,還兀自在問原因。
楚留香看了施靜一眼,苦笑着道:“或者他們覺得自殺謝罪,也好過比被他們的頭目發現後接受更痛苦的懲罰,來得容易。”
胡鐵花奇怪的問:“既然是自殺,為何他們死的這麼開心?”
楚留香的臉上也忽然露出了恐懼之色,喃喃道:“這其中必然有神秘的原因,那**的樂聲……”
他似乎想把無花在大明湖上用琴聲控制“一點紅”的那一節講出來,但還沒等他說完,卻忽然聽得外面有人嘶聲大喊道:“石駝發瘋了!石駝發瘋了!”
這聲音雖然因恐懼和驚慌大大變了調,他們卻還是聽出來了,這是小潘的聲音。
難道他們那邊出事了?
四人俱都吃了一驚,胡鐵花、姬冰雁和楚留香已經沖了出去。施靜跟着衝到了門口,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小潘如同見鬼了一般指着石駝離去的方向,姬冰雁氣得夠嗆,當即給了他一巴掌,然後朝着他走的方向追去。小潘被他一巴掌打醒過來,也爬起身跟着追了過去。
胡鐵花和楚留香自然是緊跟其後。注意到楚留香幾乎是在起步的時候立刻轉身看了她一眼,施靜暗暗嘆了口氣,朝着他點了點頭,低聲道:“楚兄你們且先去尋石駝,我在此還有件事,需要確認一下,隨後便趕到。”
胡鐵花要是聽見了倒是有可能會想要留下陪她的意思,可惜他先一步跑的沒影兒了,如此倒是省了不少事。
因為她知道,楚留香是那種不該問的事,絕對不會緊追不放的人。
果然,那楚留香聽了她這話,微微一愣,卻也沒有停下腳步,只淡然道:“那姑娘且自己小心。”
施靜微笑着點了點頭,目送他們一行人走遠,這才轉身,重新回到了破屋中。
破屋中仍然橫七豎八地躺着那些黑衣大漢們的屍體。施靜卻如同沒有看見一般,踩着他們中間的空隙從屍體之間穿過,一直走到了屋子最裏面方才停了下來。
那裏,靠着牆壁的地方,有着一座很大的神龕,神龕中供着一座觀音像,風吹起神龕的黃幔,加上四周躺着的死屍,讓這破屋更有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然而,施靜卻分毫不為所動,她靜靜地盯着神龕中的觀音像,彷彿入神了一般,半響沒有移動腳步。
那觀音像十分精美,做得栩栩如生,仿若真人。觀音的面貌也刻畫的異常清晰,幾乎連眉毛都清晰可見。
整座雕像美輪美奐,帶着無窮生氣,彷彿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雪白嬌嫩的皮膚一般。
特別是那雕像的眼睛,如同有着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根本不像是木石所制。
再看這觀音像微笑如花,滿面慈悲,實在是難得的精品,它的每一絲、每一寸都有讓人想要摸一摸的奇異衝動。
施靜心中也想要如此,但是,她卻沒有動,仍是靜靜站在原地看着它,從頭到腳,細細地一遍一遍地看。
良久,她忽然嘆息了一聲道:
“久聞‘石觀音’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的聲音輕柔緩慢,在說到“觀音”兩字時還刻意加重了語氣,這就帶了種嘲諷的意味兒在裏面了。雖然不過只是道聽途說了幾個關於這個人的故事傳說,但施靜知道這位“石觀音”必定是個心高氣傲又聰慧無比的女人,自己如此挑撥,必然會惹惱了她。想到她的武功,施靜也不是不忌憚的,雖然冒險,但是,她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這一招果然十分見效,她話音方落,便聽得一個優美動人,像緞子一般光滑的聲音,帶着笑緩緩道:“能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看破我法相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報上你的名字來。”
伴隨着這話語聲,那座觀音像忽然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顫。緊跟着,如同變化魔術一般地,整座人像忽然變了一個顏色,瞬間便由一座木石雕刻的雕像,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個人自然便是石觀音,除了她,還有誰能夠斂氣凝神,把自己變成一座雕像。然後又能在瞬間從雕像恢復成肉身呢。
即便施靜此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見到這“石觀音”忽然從神龕中走下來,還是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只因她真正的面貌,比那觀音像更加美艷逼人,幾乎已經讓人不敢直視。
然而,施靜不過只是後退了兩步,便停了下來。此時可不是她表現軟弱的時候,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敢動小白,她都不會放過的。
想到這裏,她立刻重新抬起頭,看着石觀音的眼睛,微笑道:“在下施靜。”
石觀音聽了這話,倒似微微吃了一驚,然後開始細細地打量起施靜來。就如同施靜剛剛看着還是觀音像的她一樣,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沒有放。
只不過,比起施靜方才那探詢的目光,石觀音的眼神更像是一柄鋒利的尖刀,似乎要把她渾身的衣服都剝掉,露出裏面赤果的**來一樣。直看得施靜頭皮發麻,渾身難過。
然而不管她怎麼看,施靜卻仍是咬牙堅持,毫不退縮,沒有露出半分破綻。
良久,石觀音也輕輕嘆息了一聲,緩緩道:“原來就是你,果然有過人之處。”
什麼叫“原來是我”?
難道有人跟你提起過我么?
眼前忽然掠過那日那個少女的身影,施靜心中有些不快,口中卻淡然道:“閣下謬讚了。閣下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雖則不過初見,但我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雖然心中很想上去將她胖揍一頓,但施靜還是強行按捺住了心底的衝動,在臉上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客客氣氣地把客套話說了一遍。所謂先禮後兵,雖然真的打起來,她肯定打不過這魔頭,但是真到了那個程度,她也不會怕的。
再說,拖延片刻,說不定楚留香他們就能回來了。對付這種人,應該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吧?
她心中暗暗盤算,目光卻仍是直直盯着石觀音看。
不知道怎地,聽了她這明顯沒有什麼誠意的客套話,那石觀音的心情似乎不錯,居然點了點頭,微笑道:“你問罷。”
施靜深吸了一口氣,盯住石觀音的眼睛,冷冷道:“不知道閣下把我兒子弄到哪裏去了?”
石觀音似乎有些驚奇,但她的臉上仍然帶着那種迷人的微笑:“你為何如此問?”
施靜冷笑道:“這個閣下不必知道,我只問你,他在哪兒?”
石觀音笑得更加迷人,聲音也更加輕柔:“為何要問他在哪兒?他在我那裏,比跟着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你為什麼還要找他?他原本就是我的。”
她的聲音仿若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魔力,她的眼睛好似能將人吸進去一般美麗神秘。施靜痴痴地看着她,好像忘記了一切,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他……他是你的?”
石觀音笑得愈發燦爛,她輕輕抬起手,摸上施靜的臉,緩緩道:“是,他是我的。”
施靜似乎已經完全被她迷惑了,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撫摸自己的臉,只痴痴看着她的眼睛,口中喃喃道:“他……他的毒解了么?飯……吃的多麼?長高了么?有沒有哭?有沒有……想我?”
石觀音輕輕摩挲着施靜的面頰,柔聲道:“我已親自為他解了毒,他已長高了不少……他很乖,從來不哭的……他從未提起過你,他已經忘了你了。”
溫柔優雅無比的語聲,卻說著如此殘酷的話語,施靜眼中似乎已經墜下淚來,然而卻仍是怔怔地盯着她,小聲道:“我……我能不能看看他?”
石觀音笑了,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緩緩道:“可以,只要……”
施靜獃獃看着她,木然重複道:“只要……”
“你死!”
石觀音話音未落,已經發招,優雅無比的手指朝着施靜的頸動脈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