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三 神水
喝下那杯酒的時候,施靜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顯然那少女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她才會早早殺掉監視的人,看着她喝下這杯酒之後,連等她毒發都來不及,便翩然離去。
只因,那酒中下的是“天一神水”。
天下至毒之物,從無一人可解。
甚至,連試都試不出來。
因為它本來就是“水”。
此前同楚留香閑聊的時候施靜就已經知曉,那“沙漠之王”札木合昔日何等的英雄神武、所向無敵,卻也是死在了這“天一神水”之下。
聽說那神秘莫測的“神水宮”,除了其門人武功皆深不可測之外,更也是因着這可怕的毒物才得以肆無忌憚地傲視天下的。
所以,一見她居然真得喝下了那杯酒,那少女雖然有些訝異,但卻也覺得一陣輕鬆。因為她完全不用再擔心如何處置這個武功完全看不出深淺的女人這個難題了——因為無論是誰,只要喝了這“天一神水”,就不要再想活着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她曾親眼見過武功高過施靜數倍的人在這“神水”毒素作用下不消片刻便咽了氣。
死狀還很慘烈。
所以,她已經認定,施靜是死定了的。
大約是出於對瀕死者的同情,她居然還難得好心地告訴了施靜她兒子小白的下落。
“放心罷,寶寶就要去個很安全的地方了,他會被很多人照顧,會生活的很好的。”
她的眼中居然還有絲憐憫,似乎覺得施靜的腦子不太好使——哪有為了知道兒子的下落便寧願喝下毒酒的人呢。
就算知道了,自己也死了,又有什麼用?
只不過就算這樣,她也不敢當真透露那孩子的去向,畢竟,若是惹惱了師父,她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這麼簡單了。
反正,師父當初並未明說要不要留着這孩子的娘,雖然看樣子無花倒是想要留着她,可是,這酒也並不是她強行灌她喝下的不是?
要怪,就怪她蠢吧。
居然還真相信了她隨口說的那句“喝了這杯酒我就告訴你你兒子的下落”這種話。
可惜了。
還真是個美人兒呢。
少女惋惜地看着施靜的身體因為“天一神水”的毒素開始顫抖,然後在她的樣子因為毒素變得更加恐怖之前迅速離去了。
所以她便不知道,施靜居然沒有死。
雖然說被著名的“天一神水”蹂\躪一遍的感覺不怎麼好受,但是留着有命在,總是好的。
至於她為什麼要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的真正原因?
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她以為她開了“百毒不侵”的掛所以一定會沒事的——這種理由有人信么?
不管有沒有人相信,反正,施靜自己是信了。
而且還暗搓搓地嘲笑了這位看上去挺聰明但是也被她這“大智若愚”的舉動騙過了的美少女。
但是很快地,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發現,這次的毒酒似乎跟上次那黑布口袋上的劇毒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即便她被楚留香和無花聯合診斷出來是有這個“百毒不侵”的屬性的,但是這一次,好像事情有點兒沒對。
渾身傳來火焰焚身般的灼燒感,內息忽然間暴漲,在經絡中亂竄……她想她整個人的狀態一定很慘。因為連那少女也露出了類似於同情和憐憫的表情——拜她的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的光線所賜,她總算在最後關頭看清楚了這少女的面貌。
原來她竟是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生的倒也真是水靈,明明乾的是類似於“逼人自盡”的這種事兒,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居然連半點兒邪惡都沒有——但是就是這種幾乎無邪的清澈更讓人不寒而慄。
想來在她的認知中,殺掉個把個人啥的,根本就不是個什麼事兒。
她到底是被什麼樣的奇葩給養大的啊。
這啟蒙教育,真心讓人捉急。
不過雖然說她是為了抵禦毒素的肆虐,所以才暫時吐槽下分分神,但是很快地,她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少女早已經離去,門外躺着個死人,她在冰冷的屋子裏折騰了幾個時辰,幾乎覺得死定了,但到了最後,卻終於還是活過來了。
最難受的時刻,她想的還是小白。
那個小小的,她一把手拉扯大的寶貝,落到那些不知道什麼來歷的人手裏,會不會害怕?
沒有她每晚幫着運功散毒,他的身體會不會有事?
自他出生起,他便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一定會哭的吧?
是不是連覺都睡不好?飯也吃不香?
……
一想起這些來的時候,施靜才真切地體會到,自己果然是做了媽媽的人了。那個小小的糰子,已經深深駐紮在她的心裏,再也揮之不去。
那麼,即使為了小白,她也不能在這裏倒下。
好似激活了某種應急程序,她只覺得體內的氣血發瘋一般地奔湧起來,常春訣的內力被催發,得自黑衣老婦的那成內力也從沉睡中蘇醒,如有生命般運轉起來,逐漸同她自己修鍊累積的內力融合。
仿若煙花一般絢爛、好似白光一樣通明,她終於衝破了禁制,將那杯酒中的毒素悉數逼出。
然後,便如同甩掉了重負一般倒在了榻上,汗水已經濕透了重衣。不過她沒有心情多做休息,片刻之後便一躍而起,衝出了門去。
門口原本看守她的人已經不在了,居然連屍體也不見了,想來那少女年紀雖小,但是心思也算細膩,竟然還順手把屍體處理了。
施靜經此一難,倒是成長了不少,也不再大刺刺地往前沖,不由得也慢慢前行,小心探路。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她昏睡了數日,又折騰了許久,早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雖則她剛剛又經歷了一番死裏逃生,但不知何故,精神卻仍是不錯,一直順着小巷前行了數里,都未覺睏倦,但同時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眼看着夜越來越深,她正想着要不要先尋個人來問問的時候,才轉過巷口,居然發現不遠處便是那大明湖。
明月仍斜掛在天空,大明湖上仍籠罩着淡淡的薄霧。
一切美好的如同一幅水墨畫,但是,她卻再也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雖然如此,走過湖畔的時候,出於不遺漏任何線索的考慮,她還是往湖中多看了一眼。
湖水依舊,但湖邊的垂柳下,居然停着一隻畫舫。
最奇怪的是,明明是如此深夜時分,那畫舫上居然燈火通明,就好像,是專門在等着什麼人一樣。
施靜心中覺得奇怪,忽然想起與那無花初見時便是見他在一船上,莫非這船,也與他有關?
她心中記掛小白,惱恨無花,不免便有些疑神疑鬼,雖然知道很可能根本不相干,但還是忍不住想要上前查探一番。
靠近了看時,卻見那畫舫十分精緻,鬆鬆地系在柳下,竟然是空無一人的。
雖然並沒有人在,裏面卻端端正正地擺着一桌好菜,還有一壺美酒。然而酒杯,卻是有兩個。
夜靜謐已極,湖水微波蕩漾,湖面薄霧迷朦。
此情此景,本該是閑適優雅之極,但施靜卻偏偏從心底泛起了寒意,就好像這一切之中佈滿了殺氣,分分鐘便要無聲無息地奪去人的性命一般。
她正想着要不要登舟細看一番,未料到就是這個時候,她卻忽然發現遠遠地,有兩個人影正一前一後地飛速朝着畫舫這邊奔來。
以她現時的眼力,居然已經能夠分辨出來人的面貌身份,赫然竟正是南宮靈和楚留香。
眼看着他們離着畫舫越來越近,她心中一動,閃身避讓,情急之下居然一躍到了旁邊的柳樹之上。
這一下子算得上是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大吃了一驚,然而此時的情勢卻也不容許她發出任何驚異之音,只因為那南宮靈已經先一步踏上了那艘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