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手

第四章 分手

第二天上午黎傑沒課,他本來想睡個懶覺,但很早就收到了王麗的短訊,說是聽說他出院了,想來見見他。

看了王麗的短訊,黎傑心裏一激靈,不由泛起一種別樣的滋味。王麗消息這麼靈通,至少說明了一點,她還是一直在關注着他的,並且知道他的情況的。

但是他心裏並不感激,那種被背叛、被拋棄的恥辱感一直佔據着他的頭腦。有些事能夠原諒,有些事是不能夠原諒的,這是他做人的原則。

雖然他現在潛意識裏還很在意她,還愛着她,而且現在還明白了昨晚自己之所以沒有睡好,就是因為她的緣故。但他就是不想再見到她。

對於那種經不起任何的挫折和風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對愛情沒有責任感的女人,即使她再漂亮,平時對自己再好,他也很看不起,非常地看不起。

這也許是他給自己的一個借口,實際上他是被王麗的行為嚴重地傷害了自尊心。一個養尊處優的優秀青年,竟然在關鍵的時候被一個女人拋棄,這對他來說,是絕對不能忍受的。至少在別人面前,他覺得面子上就過不去。

他想不清楚王麗平時在其他方面表現那麼優秀,為什麼在這一點上卻顯得那麼的弱智,甚至可以說是勢利。自己一出院,她就又找上來了,難道是又想再續前緣?這算個什麼事?這還是王麗嗎?

想到這裏,黎傑馬上給她回了短訊,委婉地說他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現在只想休息,不願意見任何人。

王麗卻並不理會他的謊言,她的短訊一條接一條地發來,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勢態,黎傑一次又一次地回絕了。

直到發到第九條的時,黎傑想想反正已經睡不着了,同時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太小氣了?是不是太沒紳士風度了?迄今為止,王麗不是還沒有正面地,直接地給過他一個分手的信息嗎?這難道不需要做一個面對面的直接的了斷?反正這一切又不是他的錯,見見她又何妨。想到這裏,他就答應了王麗,並把地點定在醫科大學的荷花亭。

黎傑慢慢地起床,慢慢地洗漱完了之後,又吃了點早餐,估摸王麗着應該到了,才慢慢地向荷花亭走去。

從住院時算起到現在,黎傑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這條路了。

現在的路還是那條路,但在他眼裏看來卻感覺有些生疏了。是啊,冬天來了,平時那些爭奇鬥豔的花草樹木,正逐漸走向沒落。在這麼個陰天裏,寒風輕輕地刮著你的臉,枯黃的樹葉靜靜地無聲無息地飄落在你的肩膀上,天空鉛色的雲重重地壓在你的頭上,心裏掛着一些你不得不煩的事,難道還有比這更寒冷、更肅殺的感覺嗎?

荷花亭位於醫科大學的東北角,第五教學樓的後面,亭邊有一片很大的荷塘,荷塘種着許多的銀杏樹、桂花樹和楠竹。一到春夏季節,這裏綠樹成蔭,繁花似錦,鳥語花香,風景美到了極點。因為一些戀愛中的情侶經常喜歡來這裏,所以這裏也有個美稱,叫“情人谷”。以前黎傑和王麗特別喜歡來這裏,但是現在,因為季節和心情的緣故,黎傑覺得這裏分外的蕭條敗落。

黎傑有點後悔把見面的地方選在這裏。既然兩人將要分手,自己為什麼還把分手的地點選擇在以前曾經留下過最美好回憶的地方?王麗會怎麼想?她會不會認為自己選擇這裏是在向她傳遞一個信息,一個重歸於好的信息?這豈不是違背自己的本意了?

此時黎傑覺得自己和王麗好像在畫圈。當時,他們的約會是從這裏起步的,現在又要在這裏結束了。這個圈的起點是完美無缺的,止點卻是千瘡百孔。

黎傑首先見到了王麗的車,一輛淡紅色的寶馬,停在第五教學樓的後面停車坪里。

這讓他感到奇怪。王麗平時很少這麼張揚,從來沒有開車來過這裏。

平時上學她喜歡騎自行車,看見過她開車的就黎傑和她的幾個最要好的閨中密友。

平時去比較遠的郊區她才偶爾開開車,其中還有一大半時間是黎傑在開。今天她為什麼要開車來?難道是為了在他面前顯示她富有?抑或是擺出一種香車美女的態勢、增加自己的吸引力,從而讓自己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如果真是這樣,你王麗未免也太小看人了,黎傑這麼想。

接着他就看到了王麗。

她站在荷塘的一角,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風衣,下面套着一件米黃色的短裙,腳上穿着那雙紫色的靴子,淡紅的長發隨意的飄散着,給人一種凌波仙子的感覺。

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黎傑發現她俏麗絕倫的臉顯得那麼慘白、那麼憔悴,沒有了往昔那種白裏透紅,神采飛揚的光彩。

是憂鬱,還是悔恨在她臉上留下了如此的滄桑的痕迹?難道她這幾天裏心靈也受到了如此痛苦的煎熬嗎?要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黎傑不願往深處想。

王麗顯然還沒有發覺黎傑已經到來,她就那麼怔怔地站在那裏,雙眼定定地看着荷塘中片片焦枯的荷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花已凋,也已謝,人復何如?

黎傑走到她身後約10米遠的地方,就站住了。也許是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王麗一轉身就見到了黎傑。

她靜靜地看了他一會,臉上突然露出淺淺的笑。

黎傑站在那裏,也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思維已經短路,大腦已經沒有了思考的功能。他的心裏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麗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然後就走了過來,然後就象往常一樣的用左手挽住他的右胳膊,然後就牽着他往前走。整個過程真實而自然,沒有一絲的矯揉造作,在旁人看來,沒有人能看出這是一對即將分手的情侶。

黎傑就這麼讓王麗牽着往前走,不反抗也不說話,就像一隻沒有思維、也沒有語言功能的動物,跟着自己主人,漫無目的的走。

走到荷塘東北角的一張椅子旁,王麗停了下來,黎傑也跟着停下。這張椅子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坐的地方,平時他們來這裏也經常喜歡坐這張椅子,可是今天,這張椅子上已經坐了一對情侶。

“兩位同學,打攪你們了,這張椅子是我和我男朋友第一約會坐的地方,今天我們想重溫一下舊夢,也許以後我們再也坐不着了,請問你們能把它讓給我們嗎?”王麗說。

那對情侶看了看他們,理解地點了點頭,就起身找其他地方坐去了。

王麗挽着黎傑的胳膊坐了下來,黎傑也跟着坐下。王麗把頭偏過來,靠在黎傑的肩上,然後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接下來就是沉默。

黎傑沒有抗拒,他的心裏逐漸靜了下來,他在極力地理順自己的思緒,慢慢地他感覺到自己的語言功能又慢慢恢復了。

沉默,還是沉默。

“再也沒有可能了。”黎傑眼睛定定地盯着遠處發黃的銀杏樹葉,搞不清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王麗說,可以聽得出來,他的這話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來。

肩上的王麗全身一顫,隨即又平靜下來,然後喃喃地說:“你終於開口了。”她的頭依然沒有動,眼睛還是那麼閉着。

“王麗,你知道我最羨慕的愛情是什麼樣的嗎?”黎傑若有所思地說。

“不知道,我以前沒有聽你說過,你能告訴我嗎?”王麗輕聲說,她的形態和動作都沒有變,她平時撒嬌就是這副樣子,黎傑不禁心裏一動。

“我最羨慕的是海鳥的愛情,它們經常是兩口子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動不動就幾萬里的遷移,一路上不知要經過多少的狂風巨浪,可是他們從來都是彼此照顧,不離不棄,你說這樣的愛情偉不偉大?”黎傑說。

王麗停了一會,輕聲說:“當然偉大,可惜海鳥能做到的,很多人都做不到。”又停了一下,然後就是一聲嘆息:“象我,就做不到了。”黎傑沒有注意到,她在說這話的同時,幾顆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流出來,無聲無息地滴在他的棉衣上。

聽了這話,黎傑心裏有些惱怒,但他不想發作出來,來這之前,他就已經決定了,自己一定要做到好合好散,一定要保持紳士風度。

黎傑現在已經意識到了。從感情上來說,他對王麗實在是割捨不下的,這是他的初戀,以前他一直是甜蜜的、幸福的,只是因為最近的變故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是從理智上說,他又覺得必須與王麗分開,因為這件事看,王麗並不是那種值得終身廝守的女人。

“黎傑,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吧?”王麗在肩上說。

“你說吧。”黎傑說。

王麗說:“假如當時是我得了白血病,而你是健康的,你會離我而去嗎?”

黎傑斬釘截鐵地說:“我絕不會離開你,一直到你死去。”

“要是我到了癌症晚期,全身潰爛,面目全非,你會嫌棄我嗎?”王麗又問。

“我絕不會,在你臨死前,我會吻着你的嘴唇,吻着你的手,吻着你的傷口對你說我愛你,直到你升到天堂。”黎傑說。

肩上傳來了王麗的抽泣聲,她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往下掉。

黎傑心裏一陣發酸,也一陣猶豫:“看來她真的是受到觸動了,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也許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要是她這次能道歉,能保證改過自新,我是不是能原諒她了?她畢竟是我以前深愛的人啊。”

黎傑這樣想,但潛意識你又有個聲音在說:“不,我絕不能容忍這種關鍵的時候背棄信義的人,她不能做我的妻子,她不配與我共渡此生。”

於是他說:“王麗,可惜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卻做不到,我想,我們之間已經無法挽回了。”

王麗哭得更厲害了,黎傑拿出餐巾紙給她揩了揩。

她抬起淚眼,看着黎傑說:“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無法挽回了,我也不想挽回了,在我們說再見之前,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么?”

“你說吧。”黎傑說。

“我還想像以前一樣,在你懷裏睡一睡,好么?”王麗乞求道。

黎傑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謝謝。”王麗說了一聲,就一頭倒在黎傑的懷裏,並且很快就沉沉睡去,還發出輕微的鼾聲。平時王麗就有這個本事,無論在什麼地方,她只要一躺到他懷裏,就能很快睡去。

黎傑只有苦笑,他默默地注視着她那張慘白憔悴的臉,心裏充滿愛憐,又充滿悲哀,懷裏的這個女孩曾經給過他那麼多了歡樂,卻又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啊。不久以前,兩人還是那麼快樂地偎依在一起,可惜世事無常,就這麼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一切將隨雨打風吹去。真是造化弄人啊。

黎傑和王麗就這麼一個坐着,一個睡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黎傑就這麼獃獃地坐着,看着遠處的銀杏葉一張一張地飄落。

一個小時,也許是兩個小時后,王麗終於醒了,當她抬起頭時,黎傑才發現,自己的懷裏全濕了――那是她的淚水,她在睡夢中也哭了。

她站了起來,他也站了起來。她怔怔地凝視着他,他也獃獃地望着她。

許久許久,她才說:“你一切都決定了?是真的嗎?”

他點了點頭。

她慘然一笑,說:“那好吧,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就此別過吧,我最後還有一個要求,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

他又點了點頭。

她展開雙臂抱住他,冷不防展開嘴,在他的肩上猛咬了一口,他只感到一陣鑽心地痛,但他忍住了,沒有叫出來,也沒有推開她。

“對不起,我咬了你,你記住了,我跟你說對不起是因為我咬了你。”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說,“我還要你記住,到現在為止我還非常愛你,而且今生今世永不再變,非常感謝你曾經給我的快樂,以後每月月亮最圓的時候,我都會在遠方想你。”

說完,她放開擁抱他的手,翩然離去。

他怔怔地站在那裏,看着她走向汽車,看着她上了汽車,看着她發動汽車一溜煙地走了,整個過程中,她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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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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