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酒探仇
進殿坐定,吃過茶水,眾人又由二僧陪同,來到寺左山谷的幾間茅棚前,那自是給眾人住宿的。那茅棚臨時搭建,甚是簡陋。游氏兄弟、金大楚、鐵家五雄平時過慣了富貴ri子,雖早已料到是這般待遇,卻也禁不住心頭有氣。眾人更想:“我們前來應援,寺中玄字輩的僧人不出來接見,那也罷了,連兩個小禿驢竟也神sè冷淡、愛理不理的。他媽的,又擺什麼臭架子了。”游驥忍不住道:“哥哥,瞧他們這般相待,咱們何必來自討沒趣?”金大楚也道:“是啊,適才那兩個小禿驢架子好大。你nǎinǎi的,難道少林和尚們當真有三頭六臂不成?”說著向蕭遠山瞧了一眼,yu言又止。蕭遠山知他是想讓自己出頭,當下只作不見,心道:“似你們這等人,少林寺每天早接待煩了,不加推拒已很難得了。”只聽得游騏沉吟道:“這個……既來之則安之,咱們也別往心裏去。以後大伙兒說話嘴上穩些,他們既然無禮,咱們就不能睜眼只瞧熱鬧么?”
說話之間,兩名僧人挑來飯食,自都是些青菜豆腐之類。金大楚更是罵聲不絕,扒了兩口白飯,起身道:“我去那邊一下。”游騏道:“金二叔,你幹什麼去?”金大楚嘿嘿一笑,說道:“大和尚們這等小氣,咱們卻不能太刻薄了。我這就給少室山的花花草草上些肥料去。”眾人知他是去大便,不禁都微微皺眉。他兩名弟子卻放下飯碗,嘻嘻哈哈地跟着去了。
隔了片刻,一名弟子從山坡後轉回,滿臉喜sè,向著眾人道:“游大爺,游二爺,我師父請各位快去。”游驥問道:“怎麼?”那名弟子道:“各位來了便知,快些吧。”眾人都放下飯碗,隨那弟子前去。蕭遠山隨在眾人之後。
轉過一片山坡,只見前面山坳中黑壓壓的都是人頭,陣陣鬨笑聲傳將過來,更有一陣陣酒肉香氣隨風飄來。眾人大喜,蜂擁前去。蕭遠山乍聞酒香,也是jing神一震,但隨即心想:“此刻少室山群雄畢集,寺中更不知有多少好手。我當小心謹慎,尋機暗訪,何必和不相干之人多見?瞧來前面那些人也不過是眾人的狐朋狗友,見他們作甚?”拉住走在後面的一人道:“毛六哥,我……這個……忽然肚痛,想是路上吃壞了肚子。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那姓毛的哈哈大笑,說道:“嗯,你也要給少室山施些肥料,拉完了快來。”說著快步前去。
蕭遠山走入左首林中,躍上一株高樹,藏身於枝葉間四下眺望,目光所及之處,唯見各處群豪擾鑲喧嘩,卻望不見一個化子。尋思:“看來丐幫之人未在此間山谷,待天黑之後再去右邊的山谷查探。只那丐幫幫主定是在寺中居宿,我不明寺中形勢,貿然入闖,有些冒險。嗯,此事心急不得,還是和游氏兄弟他們待些ri子,從長計議。”躍下樹來,忽聽得那姓毛的在林外叫道:“包兄弟,包兄弟,完事兒了么?”
蕭遠山提着褲子從林中走出,說道:“好了,好了。毛六哥,咱們這便去吧。”那姓毛的忽然一笑,說道:“包兄弟,這可有個不情之請。游二爺吩咐……不,不,是想煩勞包兄弟,下山去購些酒肉來。”說完又是一笑,似乎甚覺尷尬。
蕭遠山不禁怒氣暗生。他在大遼處處受人禮遇,這時為了報仇,雖將什麼事都瞧得淡了,但豈能給人當作廝役奴僕看待?不由得便yu發作。但終於強自克制,想道:“我為報大仇,什麼屈辱不能忍受?這等小事,不必計較。”怒sè便即隱去,笑道:“好,好!我也正想喝酒。毛六哥與我同去么?”
那姓毛的微一猶豫。蕭遠山見了他臉sè,知道必是眾人要他去買的,忽然心念一動,笑道:“毛六哥且請回去,我去便成。”當下去山下市鎮購買酒肉。
回到山上,只見眾人正和兩個絳袍漢子大聲談笑,說的正是汝州城中誅滅雙煞之事,只是這當兒說來自無他“包萬籌”半分功勞了。眾人見蕭遠山過來,都不由得一呆。只見蕭遠山推着一輛獨輪車,車上酒罈堆積,用繩子縛住,猶如一座小山相似,手中還牽了一頭大沽牛、一隻大肥豬。蕭遠山笑道:“游大爺,游二爺,你二位給的金葉子無論如何使不完,我便多買些酒肉,給各處朋友送去吧。就說是聚賢庄游氏雙雄代少林寺款待各路朋友。嗯,那個……我這剛出道兒,也正好趁此機會,認識認識各路英雄好漢,算是沾沾兩位的光吧。哈哈。”
游氏兄弟一怔,隨即大喜,都想:“這包海籌說他傻,倒也不傻。此人不愛財,不求名,卻原來是想借我聚賢庄之階,結交朋友。這可好得很啊,我聚賢庄向以交遊廣闊著稱,此人這麼一搞,山上的各路英豪自都對我兄弟刮目相看,而我們又不用花費一錢一兩的銀子。”當下兄弟倆滿臉堆歡,齊聲道:“甚好,甚好!有勞包大哥,有勞包大哥!”
果然蕭遠山今ri這麼一來,聚賢庄“游氏雙雄”的名頭便傳開了。江湖上都道聚賢庄的兩位少莊主慷慨豪爽,義薄雲天,連少林派亦因免除了群雄抱怨而對之另眼相看;再加兩兄弟“勇斗黃白雙煞”,更兼上了“英雄年少,俠義無雙”之名,於是聚賢庄本來三四流的聲名地位,經此一事,倒也堪堪躍升至第二流,竟致三十年後,成為中原豪傑對付我喬大幫主的聚議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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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山推着獨輪車,到各處去送酒,果然寺左的山谷並無丐幫人眾在內。到得傍晚,他又去山下沽來酒漿,去寺右的山谷發送。哪知十批人中,倒有七批辭而不受,心知這些人都是自重身份,又與少林派交厚,不願褻瀆了這佛門聖地。一路上也時見有人切磋武功,但既無喧嘩之音,對招亦十分的緩慢客氣,顯然都是頗有身份的高手。尋思:“這裏的人和寺左之人大不相同,倒須小心在意。”見西北角有幾件茅棚,正yu過去,忽聽得左首山坡后一人說道:“師兄,聚賢庄的兩兄弟好闊綽啊,這一來倒省了咱們少林寺不少麻煩。”另一人道:“是啊。可是我少林數百年清凈禪地,這卻成了酒肉飄香之所。這……這……唉!”先一人道:“是啊,都是那些契丹惡魔惹得禍。可是師兄,自九月重陽節算起,到現在已近三個月了,也沒見什麼風吹草動,你說那些契丹武士還來不來?”另一人道:“這可不好說,不管怎樣,總還是穩妥些好吧。我瞧咱們還得有一陣子忙的。師弟,明天咱倆下山,再去雇兩個火工來,廚房那邊可越來越吃緊了。”先前一人道:“是。唉,天天送飯送得腳都酸了,哪還有力氣練功啊。”兩人口中說著話,腳步聲直響過來。
蕭遠山尋思:“少林寺的僧人也說群豪來援是自重陽節前後,而雁門關之役是在八月十二,從少林寺到雁門關外一個來回,算來時間也差不多。那麼極有可能是少林寺一得訊息,便組派人手前去伏擊,後來發覺殺錯了人,便即刻趕回,發出援訊。”想到此處,入寺查探之心再難抑制,當即推車迎了上去。
那兩個少林僧是香積廚的管事僧人,一個叫慧靜,一個慧動,兩人挑了飯擔走來,忽見一個大漢推車過來。慧靜喝道:“什麼人?幹什麼的?”快步走近。
蕭遠山道:“兩位大師請了。小人包海籌,就是……就是給各處朋友送酒的那人。”說著擺出一副憨厚惶恐的樣子。慧靜打量他片刻,臉sè稍和,說道:“嗯,你是和游氏兄弟一道的,這可辛苦你啦。不過這裏的山谷,你以後也不用來了,你來了他們大概也不受的。”
蕭遠山心想:“要裝就索xing裝到底,沽酒送酒的廝役都做了,再跪他一跪又有何妨?”突然撲地跪倒,哀聲哭道:“兩位大師慈悲為懷,還請救小人一救!”那少林僧慧動連忙將他扶起,說道:“施主不可如此,這般大禮如何敢當?施主有何難處,好好說來便是。少林寺與人為善,只要力所能及,絕無不允。”慧靜卻只目光閃閃地瞧着他,並不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