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黎明前的昏暗

手術室門前的手術燈還依舊亮着。

柳生家的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對於柳生宗言和柳生美子來說，柳生如月是最親的妹妹，讓人疼到心坎里的妹妹，對於柳生比呂士和柳生小百合來說，柳生如月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姑，是最疼他們的姑姑，而對於擁有第二次生命的柳生佑雲來說，那是生命的救贖，對於親情的再次信任，對於人類感情的再度信任，是心目中唯一的母親。

柳生佑雲蜷縮在椅子上，眼睛已是紅腫不堪，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是獃獃的望着手術室的上方的手術燈，祈禱上天不要收走自己的媽咪。

終於，柳生佑雲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手術燈，終於滅了。

柳生佑雲一下想站起來，卻因為長時間的蜷縮，腿有些軟，身子一歪，結果被柳生比呂士扶住了，“別擔心，小雲，姑姑一定會沒事的。”

柳生佑雲勉強一笑，沒有推開柳生比呂士，知道自己現在有些脫力，不再逞強。

一聲也隨之出來，柳生宗言立刻迎上去，這是從美國請來的最權威的心臟方面的專家，至於自己，即使站在手術室外都膽戰心驚的別說是親手給妹妹做手術了。

“我妹妹怎麼樣？”

這一聲問出，柳生佑雲扶着柳生比呂士的手緊緊的捏着，嘴唇死死的咬着，就怕聽到不好的消息，柳生比呂士看了一眼已經緊張到不行的表弟，眼睛一暗，作為家族的繼承人，他也是知道一點內情的，雖然尊重姑姑的決定，但是，這一下可能要給表弟帶來不可能除去的傷痛，雖然初衷是為了表弟好。

醫生看了四周的柳生家的人，深吸一口氣，搖搖頭，有些無力的道：“對不起。”

柳生佑雲，好像被雷打了一樣，怎麼會？媽咪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柳生佑雲又好像瘋了一樣，爆發出不同一般的力量，甩開柳生比呂士的手，衝到主治醫生面前，抓住了醫生的衣領，大聲吼道：“你胡說，媽咪答應過我的，媽咪她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死的，你胡說！”

“小雲——”柳生宗言皺眉，想把柳生佑雲拉過來，知道這對於這個孩子來說，真的很難接受，但是他保證會把小雲當親生兒子來看的。

“舅舅，他在騙人，對不對？”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媽咪沒有死，手術成功了，對不對？”

柳生宗言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落，不看外甥的那滿含乞求的眼睛，小雲，要學會面對現實，不要逃避，學着長大吧。

“小雲，醫生沒有說謊，你的媽咪，我的妹妹，已經不在了。”

“不，你騙我，你騙我，媽咪沒有走，才沒有。”柳生佑雲似瘋似狂。

“夠了，”柳生宗言嚴肅的道，“你還記得你母親教過你什麼嗎？男子漢，不需要哭，也不能哭，要學會勇敢，勇敢的面對一切的事情。”

嚴厲的聲音讓柳生佑雲幾乎恍惚，是的，媽咪這樣教育我，可是，他唯一的親人已經沒了，媽咪已經不在了，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給了我世界最最溫暖的母愛，卻有這樣離開，讓已經習慣溫暖的我該怎樣才能適應新一輪的寒冷。

“父親，小雲還小。”柳生比呂士抱上前着柳生佑雲不忍道，對於從小就跟着他的弟弟，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會縱容開去，可能是對於這個承受了柳生一家的詛咒的男孩不自覺的憐惜吧，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柳生宗言嘆口氣，他怎麼會不知道小雲今年才十歲呢？可是，小月把小雲託付給他，就是為了讓小雲快快樂樂的活着，他只能這樣做了。想起小月昨天晚上交代的事，柳生宗言頭疼起來。看了一眼依舊恍惚的柳生佑雲，柳生宗言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話也沒說。算了，等過一陣子吧，這個孩子現在恐怕什麼也聽不進去吧。

“比呂士，你先帶着你弟弟回去，這裏的事交給我你父親就好了。”最終，沉默的氣氛被柳生美子打破，她看着心疼啊！

“不用了，我要在這裏看着媽咪。”柳生比呂士正準備應着，結果懷中響起了沙啞的聲音。

柳生比呂士無奈的嘆口氣，道：“媽咪，我也在這裏守着姑姑好了，你先帶妹妹回去吧。”就知道，懷中的小人雖然看起來柔弱，但卻是極為倔強的，肯定要看着姑姑出來，陪姑姑走到最後一步。

柳生美子看了看柳生宗言，知道他也沒反對，點頭道：“行，那我把小百合送走，一會再回來，比呂士，照看着你弟弟。”剛剛死了最親的人肯定心裏迷茫着呢，但是，人啊，總是要往前看，不能只盯着死人，活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明白吧！

“不要，我也要在這裏陪姑姑。”柳生小百合今年才七歲，不是太能懂親人離開的悲痛，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姑姑可能永遠都不會柔柔的哄着她吃飯了，帶着她玩了。

“聽話，小百合。”柳生宗言沉下臉來，這個時候站在這的人誰的心情都不好。

柳生小百合癟癟嘴，吶吶的說不出話，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可是，她要姑姑嘛！

柳生美子摸了摸柳生小百合的頭，嘆道：“小百合乖，先回家吧！”

說著，也不等柳生小百合回應，道：“那小月就拜託給你們了。”

柳生宗言閉上雙眼，隨即又睜開，眼睛裏滿是疲憊，但是卻充滿堅定：“當然。”那是他的妹妹啊！

這邊柳生美子和柳生小百合剛走，手術室的門又重新打開，出來的是已經覆蓋上白色的病床。

柳生宗言閉上眼睛，不忍再看，恐怕自己控制不住又要流淚，雖然早就知道結果，可是心的難受卻不曾減少過一分一毫，小月，你放心，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我一定會讓小雲活下來，我保證！

柳生比呂士摟着已經快要暈厥的柳生佑雲，鏡片下的眼睛早已濕潤一片，姑姑對於他和妹妹關心的不得了，只是這種關心是再也延長不了了，他會儘力保護柳生佑雲不受傷害的，畢竟，也只有這樣，才能回報姑姑了。

而柳生佑雲已經紅腫的眼睛此時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乾澀但怎麼也不肯眨一下眼睛，“拜託，讓我看媽咪最後一眼，拜託了。”近乎是乞求的話語。

推床的護士看了一眼醫生，看到醫生點頭后，慢慢掀開了那一抹鼓起來的白色，露出了一張蒼白異常但卻掛着微笑的面龐。

柳生佑雲撲過去，輕輕撫摸着自家媽咪的臉頰，動作輕柔至極，道：“媽咪，小雲知道你睡著了，小雲不會打擾媽咪，但是媽咪要永遠陪着小雲哦，要不然，小雲會去找你的。”媽咪，小雲會好好聽你話活下去，但是小雲離開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裏。

“好了，小雲，讓姑姑好好——睡吧！”柳生比呂士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安息，換成睡吧，他知道在病床邊上的人已經在懸崖邊上了，經受不住一丁點的刺激。

柳生佑雲搖着頭，他想陪着媽咪。

“小雲，你要知道你媽媽最最想要的是什麼，不要讓你媽咪失望。”柳生宗言的聲音有點嚴肅，在他的心裏，還是妹妹重要一點，所以他會努力救他，但是，心理傷害是有一點排斥的，畢竟自己的妹妹為了是為了柳生佑雲而死的，要不然還是可以活幾年的。

柳生佑雲無言，握緊自己的拳頭，站起身，看着護士又重新蓋上被褥，在再也看不見柳生如月的面龐時，再也撐不住了，眼前一黑，便要昏倒，一時陷入了一片混沌，連媽咪都不要他了。

“帶他回去吧。”柳生宗言嘆口氣，他現在誰都不想見，讓他好好冷靜一下吧！想像妹妹，想像以後，想像妹妹交代的事情，想像怎麼救柳生佑雲！這些讓他心力交瘁，為了妹妹這場手術能夠提高那麼一點點成功的概率，他這幾天都沒有睡覺，而現在就讓他陪陪自己的妹妹吧！

“好的。”看出自家老爸的疲憊，柳生比呂士點點頭，打橫抱起柳生佑雲，回家。小雲，你要記住，無論怎麼樣，柳生家永遠都是你的家，雖然爸爸現在心裏不舒服，但是他還是愛你的，而我們都是愛你的，你要相信我們。

柳生比呂士又怎麼不知道他的這個表弟其實就把柳生如月放在眼睛裏，從內心深處拒絕着其他人的愛護，但是，現在姑姑已經把最後一條路斬斷了，小雲他該學着去怎樣接受別人的關心了，應該學着如何的信任別人，如何的理所當然的接受着來自親人的愛，不僅僅是為了姑姑，也同樣是為了你自己，小雲，不要再把自己所在一個密封的房間裏，在姑姑用生命在牆上鑿開一絲裂隙時，陽光已經觸手可及了，小雲！

不要讓我們失望，也同樣不要讓自己後悔，學會愛，是你要做的事情，也是一個人類應該學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