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望江樓事(下)

第二百零一章 望江樓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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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人名有誤,崔杞改崔謖,v章修改繁瑣,所以就只在這章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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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是你嗎?”

輕柔柔的音調,卻分明給人以確鑿無疑的感覺。

蘇進轉遞圖紙的手滯住了,他扭過頭去看,這過程,就如同將一朵雪蓮花層層剝開,最終露出那最美麗的花蕾給人看。

他因為意外,而不自覺的將下巴微微抬起,不過即而就變為應答的一下頷首。

“哦……”的長長一聲。

這樣的偶遇對他們來說,或者對他們的朋友來說,是聽着都覺得美好的事,但落在那崔家大少眼裏,就完全是糟心了,他直接把袖子橫在了蘇進面前。

“這位兄台好是面生,且不知是哪裏人氏?來陳留……可有路引介紹啊?”

他終於露出了在皮肉下的獠牙,身後幾個銜金鑰匙出生的少爺亦是嘴角一邊翹起,斜睨着看蘇進解釋身世如何清白,買賣如何艱難,這聽得他們更是可樂,完全是看傻瓜一樣把憐憫的目光投過去。

在探明蘇進底細的崔大少爺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可真是不趕巧了,今日望江的文會只邀士林中人,實在沒有給商家預留坐席。是在下考慮不周,說來多有慚愧……”

他唏噓哀嘆的,本是想讓對方憤慨。然後再壓而羞之,這樣才能在佳人面前樹立隻手遮天的形象。可不想,對面這軟骨頭居然真露出了倆分悵然,“那可真是遺憾了……”而後就若無其事的要領着李清照一塊告辭。

富家子弟們愣了下神,還是官衙內周彥先反應過來,攔住了他去路。

“這位姑娘是周某座上之賓,兄台這是何意?”哪怕是看出些苗頭了。但強留個商家女子還是不成問題的,他如是想。

蘇進也站住了,和氣的朝他拱拱手。

“拙荊適才若有怠慢之處。鄙人在這兒就給諸位陪個不是了,還望諸位海涵一二。”

“……”許久,對面幾個自命不凡的少爺都沒合上微張開的嘴,沒想到鬧了這麼大個烏龍。若是傳出去。那他們還有何臉面繼續吟詩弄詞,於是,一傅粉的、眼睛尖細的少爺跳出來人群,指着蘇進的鼻子背道德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宵小商販竟敢當眾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又轉過身對崔謖作揖,“崔郎君乃崔公愛子。素來懲奸除惡,義名遠播。今日路遇此等不平之事,我等自當為郎君馬首是瞻!”

他這話信息量略大,旁邊周彥、龐蠡幾個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呼應,怎麼也不能讓一小販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而崔謖就更巴不得了。

“來人!將此獠押回衙內候審!”

他左右剛動,蘇進身後那兩個彪形大漢就頂到了前頭,雙手抱懷,崔謖手下見兩人體魄剛硬,一時間便是弱了幾分氣勢,互相間以目催促,正是僵持間,門外忽然的一陣言笑聲打斷了他們。

“如此甚好,那李某在這兒就多謝陸主簿了。”

“舉手之勞而已,李郎君言重了。”

這聲音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顯得極為突兀,眾人不禁扭頭望去,只見門口進來一撮錦繡體面的人,崔謖看見為首人物,眼珠子霎時轉溜了起來。

“陸主簿怎得也來文會湊熱鬧了?”

那人正是陳留主簿陸煜不假,他在聽到聲音時不禁抬頭,旋即恍然,喚了聲文立,兩人雖然關係不深,但總歸是表面的和好,並且作為禮貌,他也順便將身邊的李霽介紹給這位知縣公子。

“在下章丘明水李霽,表字康非。”李霽點點頭,便算是見過了。

不過崔謖在聽得章丘李家的名號時,眼睛明顯就亮了,“且不知章丘的李老學士與郎君是……”他還是要坐定一下。

“正是家父。”

李霽一拱手,全場瞬時嘩然,尤其是那些個縣學士子,眼睛豈是點了芯的燈籠可比:那這人不就是李家才女的兄長?

出於正常人的動機,圍着李霽的人是多了好幾圈,李霽迫於禮節應付,旁邊看在眼裏的陸煜立即將旁人格擋開來。

“今日李郎君還有要事處置,就改日再敘了。”

“哦?這都年關了,李郎君怎得還來陳留?”

他們中有人詢問,而崔謖直接就是排到了人前,“陳留這一畝三分地,崔某還是說得上話的,李郎君且說所為何事,崔某想必能幫上一二。”

李霽知他殷勤,雖談不上喜歡,但畢竟是不打笑臉人,所以就頗為客氣的讓他留意一下京師一品齋的蘇仲耕。

“蘇進,蘇仲耕?”

人群喃喃,京師的報紙也有傳到陳留,是有過耳聞的,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先打個包票是沒問題的,於是便一一應承下來。而樓上的女眷,在聽見蘇進回鄉的消息時,不禁都探出窗來瞧,也有豎起耳朵聽的,她們眉宇間舒展開來笑容,卻是比聽到金主來了還要歡喜。

“是嘛,蘇先生竟然回來了,有閑了可定要去拜訪。”

“聽說那梁祝曲在京師風靡一時,人皆傳頌,奴家可要去求教一番。”

……

崔茵茵見着輿-論倒向清晰,在看了眼李霽后道,“我陳留出此人物甚是難得,兄長這次怎得忘了請那蘇仲耕與會?”

收到暗示的崔謖立馬作遺憾神態,“對對對。這回卻是為兄疏忽了,竟然忘了我陳留還有此等大才……”他倆在那兒唱雙簧,李霽看在眼裏。是想笑又不好笑,正準備和陸煜抽身趕路時,那邊的崔謖終於是想起了正事。

“陸主簿且慢。”他叫住陸煜。

“文立還有何事?”

崔謖眼角冷冷瞥了眼另一頭的蘇進,轉而又在陸煜面前換上笑容,“見陸主簿現有公幹,文立本不欲打攪,但今日所遇之事實為世之憤慨……”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一清二楚。眼下見陸煜來了,那自然給這位主簿大人操辦更為妥當,畢竟……他是個讀書人。

那頭的陸煜馬馬虎虎地聽着。只揀了幾個重點,強搶民女?他心裏搖頭,肯定又是和誰拌了口角。

這樣的事兒他遇到多了,無非就是處理特權階級的問題。按照他一貫的思路。肯定是先教育一下底層,而後又寬以仁和的放底層一馬,這樣既不會掉了特權臉面,也不會讓底層受到實質損害,不過,今天這老思路似乎要改改了……

陸煜順着崔大少爺指過去的方向望去,見人群讓出的夾縫中,那頭的書生居然無奈地朝他笑了笑。旁邊少女安靜的守着,應該就是他們嘴裏的那個柔弱民女了。

呃……

他沒有立即出聲。或者說耳朵邊上都是崔謖及一竿豪義的唾罵聲,正所謂三人成虎,說的就連他都要信了。

“陸主簿,此人來路不明,必須嚴辦!”

“您看他身後站那倆人,一看便是雞鳴狗盜之輩,我陳留如此安治之地豈容奸佞妄行!”

他們說的口乾舌燥,可這位主簿大人卻是一點動作的意思都沒有,倒是回過頭來問李霽,“李郎君,您看看,可是陸某眼花。”李霽本不意參與,但陸煜突然的讓開身子,使他視線自然而然的鋪展到了對面。

“蘇…蘇郎君?你……”怎麼在這兒、這話卻是還在喉嚨里。

他這驚疑之色看在旁邊一眾士子的眼裏,都生起了錯愕的表情,他們左顧右盼,開始都不明白這位李家少爺所言何意,直到對方目光定下時,才明白是指的那個“小販”。

蘇郎君?

姓蘇……

人群里慢慢有人順着這思路醒轉過來,但深陷其中的崔謖卻慢了常人一拍,他還小心翼翼的,“李家郎君識得此人?”

李霽看向他,張了張嘴、表示詫異,旁邊已經反應過來的陸煜開始活絡心思,視線從崔謖臉上掃過。

“文立此番怕是誤會了……”

他這一句就給事件定下了基調,好讓別人都有一定台階可下,“這位就是一品齋的蘇仲耕,難道文立不曾印象?”他又笑道,“茵茵適才不就說了,這蘇郎君可是我陳留難得的俊才人物,既然如此,那又豈會是宵小惡毒之徒,我看啊,文立怕是聽了他人謠言了。”

崔謖眼睛干睜着不眨,久久然才長哦道,“是、是這樣啊……”他好不容易才緩過來,而後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旁邊的崔茵茵也是如此,甚至因為這種烏龍而倍感羞惱,“你……你就是蘇仲耕?”她那雙含水的眸子望向蘇進,對於這個大名鼎鼎的書商她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也會因為而對著者備生好感,但沒想到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和他見面。

那頭點點頭,貌似先是愕然了下。

“嘩——”就此全場再次喧騰,男子們紛紛探過去目光重新審視,不過樓道上招帕的姑娘們就不會如此鎮定了,她們推推囔囔的催促下樓。

“蘇先生來了!”

“寫寧采臣的蘇先生來了!”

“哪裏哪裏?!”、“哎,你踩到我裙子了!”

酒樓里作為紅牌深藏的清倌秦綉此時也撐起了支摘窗,她探出螓首,見底下大堂滿是黑壓壓的人頭,不知為何,手裏那握着的卷頭漸漸起了褶子。

姑娘家們雖然反應熱烈,但卻沒個簇擁到前頭與蘇進說話的,躡手躡腳的,還有些指指點點的目光,“原來這就是蘇先生,與想的可是不大一樣。”、“嗯……有些瘦了。”

之前那被姐妹戲謔的小清倌夾雜在這些胭粉中。嬰兒肥的小臉都被擠成了扁餅,旁邊還有人調侃。

“雁子,你的寶哥哥來了。還不到前頭送茶咯~~”

“就是就是,看你這模樣,倒也是單薄的很,豈是般配可說。”

這些的開心話雖然只是打趣,但確實隱露了人心裏一些開心的因子,那雁子咬着唇,緊緊地抱着懷裏那本石頭記。單薄的身子雖然讓她像一葉浮萍般飄搖,但內中的信念卻如風帆一般越加堅韌。

最終,也不知是誰在她背後推了一把。讓她一個踉蹌到了蘇進面前,打斷了蘇進與李霽的寒暄,旁邊李清照眨了眨眼,看了下這個突兀進來的小姑娘。

“我…我……”她漲紅了臉。說了些寶黛之類的話。極為局促,但到了最後,卻是眸子裏的水光黯了下來。

“可惜我不姓林。”

這本是姐妹打趣她的話,在卻又是如此真實,她好泄氣。

那頭的蘇進顯然是怔了下,不過馬上又微笑起來,“是嘛,那你信命嗎?”

“姓命?”女孩眨了眨眼睛。有命這個姓嗎?她搖了搖頭。

“那就好。”蘇進點點頭,“你再回去看看。書里應該還有其它的東西。”

那女孩兒想想,便抱着書回到了人群,旁邊立即一窩蜂的姐妹湧上,說些嬉笑話。

這段兒似乎並沒有引起什麼影響,倒是遠處窗格兒上的紅牌姑娘秦綉合上了支摘窗,重新審視起手上的,默吟間、果真生起了些催人下淚之外的想法。

不信命嗎?

她緊抿着的唇開始泛酸起來,一路來的苦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

在場絕大部分人,還是因為“奸佞”到“賢才”的巨大轉變才側目對待,所以,很快他們就收起了伸長的脖子,尋思起李霽與蘇進的關係。

這都快年關了,這官家衙內大老遠的找一商販作甚?

他們眼裏都有這想法,但沒往外嘮,只能在一邊看着李霽和蘇進繼續寒暄。

趁這功夫,崔茵茵將崔謖拉到身邊耳語。

“哥,現在怎麼辦?”

他倆之前可是挑釁一方,如今沒想到對方不是個普通小販,所以一定的忌憚是有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看到李霽與蘇進的關係密切。

崔謖壓起嗓子,眼睛是一刻不歇的在蘇進身上打轉,“這人在京師動靜不小,如今還能活下來,估計不是個善茬,這次姑且作罷,等以後有機會再找回場子。”崔茵茵聽着一一頷首,不過對於蘇進邊上的李清照卻依舊敵意。

這女人站那兒實在扎眼,旁邊周彥、龐蠡那些個紈絝子弟都往那處看了,這種“如釋重負”可不是她真期望的。

旁邊各種窸窣,都是酒客的,“你看看那蘇仲耕的妻室,不虧是京師的姑娘,當真是水靈,再看看我們這窮鄉僻壤,嘖嘖……”他們間還泛出笑聲,聽在崔茵茵耳里更是刺耳,她極為不爽的剜了那頭一眼,可惜那頭的李清照並沒看向她這邊。

就在外圈竊竊私語的時候,李霽也與蘇進寒暄完了,餘下的話,肯定是不會在人前說的。

“那可就要打攪府上一番了。”李霽拱手。

蘇進沒回,陸煜倒還搭個順風,“去年一別榆丘,都不知蘇老夫人身體近況,不如今日煜亦一同隨去看看,仲耕可是歡迎啊?”

蘇進只能應下,“那就回吧,我這人也齊了。”

他們邊說著邊出門,全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目光,不過有幾個會看顏色還是貼了上去,說些修和的客氣話,“不知是蘇郎君在此,剛才實在是誤會了,可莫要因此壞了同鄉之情才好。”

他們如此和氣,自然是看在李霽的面上,畢竟是京裏面的大衙內。即使是面色較差的崔謖也不得不上去說兩句場面話,待到蘇進李霽先一步離開時,落後些的陸煜被幾個陳留士子圍住,問着李霽此行的目的。

熙攘間,周彥注意到了少女與李霽頷首說話的一剎,他眉頭大皺。兩人動作雖說不上親密,但總覺得不是生人間該有的默契。

他不禁問陸煜,“那李郎君與那女子是相識之人?”

身邊崔謖、龐蠡幾個聞言也是抬眼望過去。果見之前並沒交集的兩人竟有些熟絡的交流姿態。

“看李郎君與蘇仲耕交往密切,那女子既是蘇仲耕之妻,那內室相熟也是常理。”

眾人點頭頷首,心中認同,不想陸煜倒是模稜兩可的撫起了短髯,“之前李郎君有說這胞妹在望江樓歇候,所以才來此會合。如若不差,那女子該是李郎君胞妹了,當然……也可能是我猜測。畢竟是沒見過。”

“哦……”眾人一陣恍然,原來如此,那女子所候家人竟是李霽,這麼說……她剛才沒說實話。想來也是。這模樣氣質,怎麼也不像個商家女郎。

人群開始散了,回歸於正常席位,陸煜打點了些事宜后,也隨在蘇進馬車後面去了。

正當酒樓東家喬陌清了清嗓子,準備重新開席時,底下忽然都慢慢的滯下了動作,最後你看我我看你的。眼珠子裏似乎都在尋求同一種震驚。

“不對!”

有人的茶盅碎了,那一茶碗的杏子、瓜仁滾落在地。將士子錦繡的袍子帶濕了。

酒樓里的姑娘們也有轉過彎的,她們互相以目示意,都是拿帕子去捂圓形的嘴巴,最終還是那個叫雁子的清倌兒出的聲。

“剛才那位就是李家娘子嗎?”

她松下懷裏的書,又是愕然了下,“沒聽聞與蘇先生結親啊?難道是近來的消息未曾傳到陳留?”

她稚如雛燕的聲音並不大,但在那些早已胸有定案的士子耳朵里卻無比清晰。

那隻知魚肉的龐蠡猛地一記大腿,“沒想到那就是李家娘子,只恨我長了這雙魚眼珠子,竟未曾識得佳人!”

他懊悔間,與他一直不對付的周彥立馬給他涼水,“你也別想了,沒聽李家娘子說已出嫁,就是給你機會又能如何?”

“可……那不是便宜之言么。”他一陣心虛,果然對面又給他一記。

“那蘇仲耕不也說是內子妻室,你可見李家娘子說話?”

不說,自然是默認,血淋淋的事實讓在場所有士子跌入冰窖,偶遇夢中女神的欣喜已經被理想破滅的事實完全擊垮。

“這……這…不可能啊?”,“是啊,沒聽說李家娘子有何婚配?”

“哦,對了。”旁邊有小道消息,“我京里的二表兄有帶回過話,聽說天賜那天京里動靜挺大,那蘇仲耕當著全城百姓面前向李家求親,做了個超大的紅燒獅子頭飛過去,也不知真假,或許就是那回定下的親事吧……”他也不確定。

這話聽在樓閣上的女眷心裏,那是又羨慕,又哀傷,在全城的矚目下被人求親,那可真是美如夢境的想像。

恐怕,也只有李家娘子才有此等待遇了。

她們心中泛起酸楚,就是樓閣里聽見動靜的秦綉也不禁頓愕,滯下了卷首,偏偏腦袋,好似在回憶着什麼。

……

宴席里橫豎都在討論李清照,或是蘇李關係,所以崔茵茵這邊就顯得冷清許多,不過這對她來說未必是壞事。她這固步自封的才女今兒撞到了真才女,想來都是自慚形穢的事。眼下眾人注意力在李清照上,所以沒對她起什麼異樣眼神,但之後回想起來,勢必會有拿來比較的意思,那她以後怎麼見人?

崔大千金已經很久沒這麼難堪過了。

不過她或許沒發現身邊的兄長似乎比她更為激動。

崔謖袖子裏的手已經攥成了很結實的拳頭,但因無處用力,便只能骨節作響,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他居然還比不過一賣書的小販,真是……

可惡啊~~

……

這場文會似乎從李清照進入的那一刻,就跑離了預定的軌道,之後的內容,也完全變成了一場小道八卦的盛宴。

而此刻,遠在百里之外的汴京城,也是身處在流言蜚語之中,青-樓妓館裏的紅燈籠不再像往常那麼妖艷,士大夫進出的減少,使得姑娘們操琴的手法也變得生疏了。

“噔——”的一聲,又彈差了個音。

“怎得這個音老是掐不準呢……”

青衣樓頂層琴室。慎伊兒嘴裏吮着膠牙糖,滋嗞的,聲音還不小。窗格邊打譜的萸卿望過來,笑了下後繼續翻譜:馬上就要除夕了,雖然在這青-樓里墮了幾分溫暖,但心裏的期待還是有的。

希望來年是個好年吧。

她默默的作了個禱告,正安靜時,樓道上忽然噠噠噠的腳步聲上來,而後就聽到李媼喚人的聲音。

“師師喲。這回可是出大事了……”她揭開珠簾進來,左顧右盼的不見李師師,急的那是腳直跺。“你們兩個,師師呢?”

“去青姑那聽譜了。”

琴案前的慎伊兒扭過頭,嘴裏滋嗞的還在吮,“你又怎麼了。生意不好也不是一兩天了。”她以為是老︶鴇又念叨生意。可沒想到李媼卻不是生氣的模樣。

“你一丫頭片子懂個什麼,咱這礬樓來年指不定要登頂了!”

慎伊兒眨眨眸子,腮幫子裏鼓搗着的糖塊也停了下來,她看向萸卿,好似是要從這位好姐姐那兒求證眼前這老婆子是不是沒睡醒。

萸卿笑着起身過去,“媽媽說的什麼,女兒可是聽不明白。”

李媼見着這可人兒,心裏如何不軟。把屁股下坐的凳子挪近些點,做着悄悄話的姿態。“你可別往外處說……”

萸卿咯咯兩聲點頭,李媼這才繼續。

“我昨兒報年賬的時候去王府探了,你猜怎麼著?原來是來年官家要清洗朋黨,建制新府,如今朝里朝外一片鶴唳,誰還有心思出來尋花問柳。”

“哦?可這與我礬樓又有何關係?”

李媼聞言,扁平的臉上陡然變得立體,貼着萸卿的耳朵悄聲說,“你不知道,這次主事清洗的人是……”她說著,萸卿那原本柔美的眼睛慢慢睜圓了。

“這……”

琴室里的慎伊兒望過來,“怎麼了?”

這時,門外珠簾響動,有韻致的腳步聲進來。

……

……

翌日清晨,陳留縣的上空又開始凋零下雪花,在飛檐翼角間鍍上銀邊。

崔府三進深的大堂門口,有倆名府衙文房的皂吏拿着人像交頭議論着,偶爾間有雪花斜斜飛進衣領子裏,凍他們一個猝不及防。

“進來吧。”裏邊有穿厚襖子的管事出來,兩皂吏收了圖紙連忙進去。

……

這大堂內室里,是崔杞一家用食早飯的地方,此時作為一縣之主的崔杞已起身收拾,旁邊髮妻姚氏給他寬鬆衣袖,伺候出行。底下一子一女倒是默不作聲,與往常不同,崔杞瞄了眼。

“怎麼了都,一早上就沒有精氣。”

昨天吃了一癟的崔謖心裏依舊鬱結,不過在父親面前也知收斂,悶着頭說沒事,崔杞也懶得理會,轉而把詢問的目光放到女兒身上時,不想這位大小姐直接撂下了蓮子羹。

“女兒身子不是,就先回屋了。”她不待父親首肯就轉身出去,不想正好與進來的倆皂吏打了個照面,嚇得那皂吏將手上的人像落地上了。

“小人冒犯,還請娘子饒恕!”他二人趕緊伏罪,好在崔茵茵也沒有心情糾纏,欲走間,身後忽然有崔謖的聲音起來。

“等等,這人好像是……”

崔謖將人像從桌腿邊撿起來,喃喃間,頭上有崔杞的疑問聲。

“怎麼,認識?”崔杞整理好衣襟,這是他交代底下去準備的蘇進人像,方便緝人。

崔謖還不大確定,但旁邊眼尖的崔茵茵已經道了出來,“這不是那蘇仲耕嗎?”

“哦?”崔杞臉上從容一收,“你們怎麼認識?”他都沒見過本人,這對女兒又怎麼可能見過。

這時崔謖已反應過來,將人像擱下,見父親臉色嚴肅,便將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崔杞聽后大為不滿。

“那你們昨晚上怎麼不說?”,“啊?”

“此人為商不仁,強買人地,正是爹當下要緝捕問罪之人,你這小兒昨兒怎得不說?”

崔謖堪堪反應過來,“可是,這蘇仲耕與那李家關係似是親近,怕是……”

崔杞冷笑一聲,便將事情的大體脈絡與這糊塗兒子交代了一下,聽得背後有皇親國戚罩着,崔謖腰杆子瞬間硬了。

他拱手請命,“謖兒平日無事,還請爹爹分派謖兒去將那奸商緝拿歸案!”

看著兒子摩拳擦掌的模樣,崔杞暗罵了句沒出息,但嘴上還是應了下來,反正到時候還有焦延這些老手看着,出不了事。

還沒走的崔茵茵將一切聽了進去,手裏那張蘇進的人像越攥越緊。她本來是對蘇進有好感的,但一想到他與李家才女關係親密,心裏居然也生出了些懲罰意願。

蘇仲耕,你可真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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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鬼在北宋末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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