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起風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起風了

陳留縣,是汴京往北八十里處的一座畿內縣城,往日車馬疾趕倆日便可到達,但在如今這風雪肆虐的冬日裏,一切都會變得難以度料。

這時,縣城往南的城門裏湧出一隊蓑衣斥候,他們馭馬奔疾,頂着風雪往鄉野而去。

……

縣城裏。

在這年關頭,巷道里到處能見到招貼桃符的人家,他們張燈結綵,洒掃門庭,好讓過來饋歲的親友帶笑而歸;鬧市街頭上開始兜售錫打的春幡,百姓把它請回去懸自家門首,就能招來新一年的好運;同樣的,五色線織的屠蘇袋也鼓搗的熱鬧,姑娘們把它別在腰間,走起路來吉祥又大方。這是又一年的歲末,如果不是家境太過艱難,隨處可見的,都是麻葛下、一張張平和的笑臉,若身在官府人家,這種喜色就更為明顯了。

衢元路上的崔府,又一輪鞭炮聲響起,將奴僕們的笑聲掩映中間。

自從胡勖上調京師后,這知縣的餘缺就由潭州一閑置數年的老進士崔杞補上,或許自知政治生涯無望再進,所以繼任以來,就一直本着撈上最後一筆再致仕的念頭,如果還有什麼心愿的話,那就是希望能將獨子蔭入仕途,免得像他這般籍籍一生。

後院的書房裏,隔扇緊閉,奴僕盡數被屏退去前廳幫活,只留一看門在後院前守着,而這時,從前廳延伸過來的長廊上,有一對衣裳明亮的男女言笑過來。他們是崔杞的長子崔謖以及小女兒崔茵茵,雖然崔杞有過吩咐禁人打攪,但這些條令對這兩人並沒有效果。

“大少爺。老爺和周縣丞正在書房商議要事,您看……”

“汪二,這裏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餘地,還不讓開!”

旁邊的崔茵茵也蹙起了眉頭,將貂絨的坎肩拉了拉,露出尖潤的下巴,“我有要事與爹爹商議。若是耽擱了,可不是你一看門的能擔待的起,還不讓開。”她一睨尖眉。看門的只能悻悻放兩人進去。

而他們口中的大事無非就是些雅集文會,在如今年關的背景下,這些應景的活動就如雨後春筍一般。

到書房門前,崔茵茵剛抬起叩門的手忽然一頓。因為裏頭真的有傳出來縣丞周甫的聲音。

“……第二批也已分派下去了。只要那小兒一回村,立馬就能將他緝拿歸案,保管萬無一失。”

“好,那這回就有勞周縣丞了。”

外面的她愣了愣,聽這語氣,怎麼也不像是緝拿匪徒的樣子,她恍惚間,門已經呼啦一聲開了。那縣丞也有些愣神,不過即而就恢復了往常。以長輩的姿態關切了兩人一番,對於他們在外偷聽的事卻隻字不提,他前腳走後,後腳就聽到崔杞微慍的聲音。

“還不進來。”

他膝下就這對兒女,從小寵溺下,才造成了如今放肆驕橫的舉止。而崔謖和崔茵茵也自知失禮,趕忙努着頭進來表錯。

“好了,有什麼事就說吧。”

崔杞揮了揮手,兩人才緩下氣,崔謖整理了思路回道:“是這樣的爹,望江樓要在二十七日舉辦全縣文會,屆時將邀請縣內所有大儒才俊與會,場面甚大,所以那東家便托謖兒給爹爹問個空,若是爹爹那天有閑,可否賞臉赴會,想來以爹爹一縣之尊坐席,士子才學們必當慕名而來……”他在那滔滔不絕,做父親豈會不明白。

“好了,我知道了。”

“那爹……”,“到時再說,我還有公事處置,你們先出去吧。”

本來興緻勃勃而來的兩人此時只能悻悻離開,出院門時,那看門汪二趕緊給兩人問好,可沒想到迎來的卻是崔謖一記耳光。

“好什麼好,管好你自己!”

旁邊的崔茵茵拉住他,“跟個下人什麼慪什麼氣,有這時間,還不如想想怎麼給人家解釋,之前你可是海口誇下,看現在怎麼收場。”

崔謖聽了更是鬱悶,往那看門腰上一腳,結果自己還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又羞又氣下,便是拂袖去了,崔茵茵也是碎步跟上。

……

……

臘月二十四日傍晚,風雪愈急,官道上的積雪已沒馬蹄,再強行趕路恐生意外,所以許多車隊都暫歇了下來,往周邊農舍、驛館暫避風頭,準備明日再發。

蘇進那四輛輜重車輛也投往山腳那兒的村子,身邊商隊如流,都是急着趕最後一趟生意,或是回鄉過年。

這場面,與去年榆丘村的場面何其相似。

蘇進坐在車轅前頭掌着韁繩看,車夫張四和倆跑堂去了農舍問住處,所以他和另外倆小廝守着攤,閑來時,便是打量起旁邊這些堵得人仰馬翻的車隊。

“有了有了,前面轉口那家說容得下。”他們回來了,而蘇進也收回了視線,將握着的韁繩攥緊了,緩緩驅動起馬蹄。

……

……

同樣的傍晚,在汴京,晚霞將陳府屋瓦上的積雪潤紅,就猶如大堂裏頭熱鬧的笙歌燕舞。

蔡攸的臉上難得掛了笑容,與主家陳次升在宴里吃酒閑聊,大談人生志向,兩邊陪着的多是龔原、謝文瓘這些中立官員,不過也有鄒浩這個偏元祐系的言官扎在裏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女姬的舞姿倦了,士大夫的耐心也快磨完了。

總該要留兩句乾貨了吧。

喝高了的蔡攸脖子燒紅,開始流露出酒酣意恬后的醉態,這讓陳次升開始轉起了眼珠,他將舞姬屏退了。

“蔡郎君胸懷大略,務事嚴謹,想來明年蔡公新政細務必是郎君操持,只恨我等老儒耳目不便。探不得細目如何,不然也可從旁協助郎君分擔俗務。”旁邊的這些老儒都是頷首撫須“是啊是啊~~”感慨,不想蔡攸臉色忽然一變。哼的摔下酒尊。

“休再提及此事。”

席列大驚,老儒臉上的酒色俱是不翼而飛,惶恐間,還是龔原聽出了些異樣,小心問道:“難不成蔡公讓三郎君協助處事?”他口中所說的自然是蔡京的季子蔡絛,傳聞蔡京最喜此子,如此說來。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這次還真是他想錯了。

蔡攸一拂袖子,“如果是自己人就罷了。沒想到卻是讓那賣書的商販奪了去,當真可惡,也不知爹是怎麼想的。”

眾人心裏一個亮堂,甚至可以說是思想上的一個趔趄。那賣書的肯定是指蘇進了。可是蔡京怎麼可能把處政大權分給一個商戶,再說……那蘇進不是被皇帝降旨不得入仕么?

這消息炸出來,就是少發言論的鄒浩也坐不住了,“蔡郎君此言怕有所不實吧,那蘇進早是戴罪之人,舉京盡知,豈有再進仕途之理?”

旁邊一眾應和,任誰也不希望多個生人出來攪局。可蔡攸的話卻把他們死死地按在了絞刑台上。

“諸位不知,來年陛下要建新制。效仿熙寧另闢講義司處分軍政重事,今後凡三省所出文字皆需通過講義司審議方可成行,而這講義司總詳定一職則由家父推薦,而家父所薦之人正是那賣書匠。”

他恨恨的與這些老頭大倒苦水,“起初攸亦不解那賣書為何能避開罪罰,其後才知當初官家只罰其三省絕錄,但其餘建制並不作限,是故才有今日之禍。”

這份的解釋,把這些人最後的稻草全部沒收,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們是知道些蘇進和蔡京的關係,但也只是以為蔡京對後輩的提攜,可眼下……就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了。

講義司總詳定?

如果按照熙寧變法時的條例司替代的話,那他豈不就是……

陳次升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並且慢慢的順着臉頰滑下去,而那被晁補之推來探風的鄒浩更是連酒尊都握不住了,他用力的把卡在喉嚨的唾沫咽下去,幾乎已是顫抖着喉結問他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

“傳聞,官家有意對元祐余官進行登籍造冊,且不知是真…是偽?”

那頭意興闌珊的回道,“是曾有過耳聞,家父讓那賣書匠進行分等編錄,可他一賣書的能懂得什麼?這朝廷啊……怕是又要糟下一番冤孽了。”

轟的一下,鄒浩胸口一陣氣血翻湧。

社稷休矣!

……

……

小道消息,尤其是震撼的小道消息,在這個不大的士人圈子裏很快就能傳個通透,以陳次升的府邸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呈漣漪狀輻射。

入夜亥時,天黑的只想讓人打哈欠,可就是這個時間,麥秸巷裏的李府卻燈火通達,並且陸陸續續的有七八輛馬車駛過來。在一片馬喑奴吁下,李氏一族的族人紛紛下車,年邁者在家僕的攙扶下跨進門檻,雖然頭頂一直在飄雪,但門前的台階卻一直維持着它的原色。

三進深的大堂,兩列十餘座盡數坐滿,人頭攢動,主案上兩架蠟燭先是點上,不過由於來事倉促,所以外頭廊道上的燈籠沒有點,漆黑的外景,外加巷道里的幾聲犬吠,使得整個大堂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肅殺感。

李格非在堂前和眾人分說事由,其中包括蘇進前幾天的那回提親,他一邊說,兩側族人的目光也越來越凝聚到他身上,這番的肅然之氣,饒是讓嗑糖的孩子都只能乖乖含着不動。

“這是道鄉先生剛傳來的消息,大家對消息的來源不用懷疑,現在找大家來,就是商討與蘇家聯姻之事是否可行。”他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我們與一品齋之間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應該不用文叔多做解釋了。”

這話甚是唬人,尤其在聽說這駭人的消息后。

李格業緊皺着眉頭,時不時抬頭看這胞弟,欲言又止,倒是旁邊的妻子殷氏問道。

“怕是謠傳吧,畢竟那蘇進只是一介商賈。又素無功績,於情於理都不可能有這提拔,再說…他一弱冠之年。未免也太……”

眾人知她意思,本想應和幾句讓自己安心,但李格非那族叔李欽奉忽然的一記拍案打斷了她們。

“混賬!”

上回蘇進攪和了定親宴就讓他很不快了,如今居然還要把族中最優秀的女郎下嫁給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這時候有面銅鏡放他眼前的話,他一定能看到自己倒吹起的鬍子。

“他一低賤商戶有何德何能娶我李家女兒。這事我絕不同意,文叔若是執意如此,那以後就別叫我三叔了。”

他也是大把年紀了。氣上了頭,居然還有些踉蹌,旁邊趕緊扶住,也有勸慰的。

“如今形勢比人強。那蘇進若是真領了新司總務。那我李家還不是任其魚肉。”

“就是,阿叔雖有義理,但此一時彼一時,且不論蘇進是否真能領了總務,單憑他與蔡京的關係,今後我李家也難得安生,還不如現在就讓安安嫁予了他,反正安安也是願意。”

可這倔強的老頭卻一直冷笑。他環顧了遍四周道,“安安那丫頭從不缺婆家。可到如今,又有哪家王公敢強娶強嫁了?他姓蘇的若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我敢說,慶王府定先要問問他的能耐不可。”

“可是……”旁邊有婦人質疑說,“慶王是皇親國戚,那是體面人家,即便議親不成也不傷和氣,可那姓蘇的出身寒微,若是惱了他,指不定哪裏給你下絆,我李家世乏高品,朝無硬柱,如何經得起折騰,這就是寧惹君子勿惹小人啊~~”

“混賬,我李家世代書香,名門望族,若是與一賣書小販結親,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終於還是吵了起來,嗡嗡嗡的讓人心煩。李格業眼神示意了李格非一眼,李格非搖了搖頭,轉而與身邊的妻子王素卿交換了眼神,自己背過身去,意思就是由妻子來說話了。

今晚的王素卿臉色有些蒼白,可能是身體不適,所以一直沒有說話,可此時,她還是站了出來,舉高半臂把眾人情緒收束了起來。

“大家先聽我說件事後再論不遲。”

……

府內的這般喧鬧早就驚醒了所有人,在後苑的梅林小築里,在軟榻上輾轉反側的李清照豁的坐了起來,被褥的一角滑下床沿。

她仰起頭看隔扇那的菱花窗格,外面的雪花被屋裏那豆油燈照亮,看它們片片的落在窗檯,是那般靜謐。

“小娘子……”

外面輕輕的呼聲,是丫鬟胭脂的推門進來了,“大堂真的有事了,好像跟那姓蘇的有關。”她聽了隻言片語就過來報告,心裏也是小鹿似得嘭嘭跳,府里可從沒這樣大半夜的召開族會。

李清照怔了下,店家?今早不是剛回陳留了么?

就這會兒,廊道忽然響起了碎步聲,“夫人?夫人怎麼來了?”小丫鬟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趕緊找空躲,這大晚上的還不睡,肯定又要被訓斥了。

可惜,她還沒找到空兒,王素卿就已經在門口了。

在夜色的襯托下,她的臉,第一次沒有這麼光鮮亮麗。

“姨…姨娘?”榻上的李清照還沒反應過來。

……

……

時間回溯到之前,李府雅緻檀香的大堂。

“大家先聽我說件事後再論不遲。”

底下隨即停下聒噪,都把目光看向這李府的女主人,而平緩下氣色的王素卿慢慢張開了嘴,那疲累的模樣,似是唇角起裂般的疼痛。

“這世間做娘的,哪個不希望女兒將來能有個好歸宿,可在這家族大義面前,就不能任由我這婦人任意妄為了。”

底下察覺到她言語中微妙的含義,看過去的眼神也變得尖銳了。

“適才道鄉先生已傳來准信,來年官家確認要對元祐臣僚進行登籍打壓,以推新政,而這民冊主撰人……就是蘇進,所以……”她努力把住顫抖的喉結,“我意已決,來年與那一品齋聯姻已保全我李家上下。”

“嚯——”的全場嘩然,人人面如白練。就是那固執的李欽奉也因張大了嘴而使鬢角銀絲緊繃。

由那小子主筆造冊?這…這……

“好了,我想大家對此也不會有何異議,我有些話要與安安說。大家就散了吧。”王素卿說完后就徑直出去了,李格業的妻子殷氏想從後跟上,但卻被李格業拿住手腕,搖頭示意了。

……

……

“事情……就是這樣了。”

在李清照的閨房裏,王素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一清二楚,李清照則是有些發怔,半晌才哦的一聲。神色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王素卿握着小女兒的冰涼的手,心中凄涼,“所以。明兒一早你就啟程,我讓霽兒和芝蘭隨你一道,那蘇進記恨上回拒親,來年必會藉此污籍。而我李家。也只有你能阻止他了……”她邊說著便將手腕上的玉鐲褪下來給少女戴上,像是某種古老的傳承一般。

李清照低頭看着,那溫潤的感覺,突然讓她覺得傷心起來。

店家,真的是這樣嗎?

……

……

在得知入籍造冊的主撰是蘇進后,李府的這場爭論也就變得毫無意義,即便是再為強硬的人,也不敢冒着家族覆滅的危險來繼續維護這所謂的士族尊嚴。

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雪地上的貓狗爪印都沒有見到。不過李府門前卻已停好了三輛馬車,它們整裝待發,因為是藉著賀節的名義去的,所以專門騰出一駕輜重來裝載貨禮,李霽、曾芝蘭陪護李清照一路,其餘護院家丁跟上,

王氏則是孤零零地站在府門前抹眼淚,那份凄楚,彷彿是把女兒送上了婚車。

此時也唯有李格非臉上保持鎮定,在車輪緩緩啟動時,他上去囑咐了李霽路上好生看護,勿要惹是生非,如此一一應下后,李府的這場波瀾算是有了結果,但整個京師、才剛剛震蕩起來。

今早的朝會過後,這士林間的小道消息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擴散開來,與蘇進交識不深的反應正常,但上回龍舟事件中落井下石的幾個就要跳腳了,他們在自己書房裏來回踱步,盜汗直出,想着要登門修好,但回稟的家僕居然說蘇進昨天就回鄉了,這可真是讓人撓頭騷短。

“快,備齊年貨車馬,我要親自去陳留。”

他當即力斷,絕對不能落人身後,誰知道那蘇進是不是已經將冊子編好,若是真等他回來,估計湯水都涼了。

像這些與蘇家有過過節的官員都是披星戴月往陳留趕,但作為造籍打壓事件的中心對象——元祐黨人,表現卻是冰火兩極,留守京師的老頑固們事到如今卻還要維持正統,不過小一輩中響應的就不多了,既然大局已定,那繼續困守在京是不明智的,哪怕是曲線救國也得暫時放下架子。至於新黨及中立派系,對此事不大敏感,甚至可以坐下來慢悠悠的品着梅茶閑聊。

起居舍人謝文瓘府上,在朝會結束后,就已聚集了一眾中立派系的官僚,他們悠然自得的品茗暢談,對於那些焦頭爛額的元佑黨人是不嗇奚落。

“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如今都成什麼樣了,以前可是口口聲聲的生死泰山、有輕有重,如今事到臨頭,還不是一副升斗小民的嘴臉。”武功員外郎賈奕一口茶痛快喝了,哈哈的笑。

他說話太粗,惹得開封府少尹劉正夫皺起了眉,“雖說我等與那蘇進無仇無隙,但其畢竟是蔡京推上幕前,今後所為也多是蔡京授意,所以還是不能盲目樂觀。”

舉座頷首點頭,這蔡京的意向目前還是不明朗,原本以為是皇帝過渡新政所推的人偶,但以目前情況來看,肯定不是這麼簡單了,還真保不齊他會突然對中立派系發難。

“那我等可要藉此向蔡京示好?”

這想法被謝文瓘駁回,“蔡京既然將那蘇進推到幕前,那就是不希望招惹上面猜忌,若是我們過於討好,反倒壞了他本意。”

“那,舍人的意思是……”

“既然眾人去捧那蘇進,那我們差家奴隨一份禮節還是應該的。”他露出淡淡的笑意。

殿中侍御史錢遹不禁嘖嘖,“不過說起來。那蘇進還真是個能耐人物,以前還以為只是個懂得奇淫巧技的藝匠,如今看來。真是小覷太多,弱冠之年便被扶植成實權執政,怕是當年拗相公也比不得這份權謀。”

劉正夫頷首道,“那此事就這麼決下了。”

故此,這京師內又是一撥人馬出去。

……

……

李氏一族經此一役后,情緒顯然是低落的,尤其是的李欽奉。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還得去巴結那個平素半眼都不想瞧的小販,他心裏壓着口氣難舒。晚間便去了隔壁尚書省都事鄭居中家串門,也正巧,還有幾個尚書省的官吏在鄭府坐宴,也就多添了副碗筷的事。

席間眾吏一直聊蘇進上位的事。並沒有因為多了這麼個老頭而有所改變。

“若這講義司當真接管全務。那三省也就名存實亡了,以後這日子還怎麼過?”

“聽說鄭都事來年要上調吏部,可如今這一來,什麼都沒了。”,“就是……誰會料到官家會如此效仿熙寧,更沒想到那蘇仲耕會被提拔至此,嘖嘖、如今可是一躍萬人上,今早就看到好幾撥拍馬屁去了。”

“瞧你這酸勁兒。有能耐你也拍去,這新司建制想來人員不夠。如今既然讓那蘇進主事,那他提拔一兩個上去還是沒問題的,可惜咱們這些個底層皂吏沒錢沒門路,這輩子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座中的李欽奉本就心煩蘇進,可到這頭來,還是聽着這些絮叨,心中不快,就在那兒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李老這又是怎麼了?”

鄭居中見對方喝悶酒,就隨口問了句。這老頭為人勢利,癆話又多,所以旁人都很反感他,自己因為和他鄰里才稍顯客套,不想他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佳鄰,眼下不好讓他喝醉在府里,所以就隨口打了他個岔,旁邊幾個長史也是如此,不想這老頭居然真的打開了話匣,把蘇進“強娶”他李家女兒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言語中,是無法描繪的鬱結與憤懣。

可當他抬起頭看時,眼前幾人卻都怔怔的看着他。

“李…李老是說,李家與蘇仲耕結親了?”

李欽奉捶胸頓足,“可恨我李家勢孤,不能擋御此獠。”

他說這話時,幾個長史互相交換着眼神,再看向那李欽奉時,眼神都變得從未有過的熾熱,最後也不知是哪個先伸出去的笑臉,都快貼到老頭屁股上了。

“李老所言甚是,那蘇仲耕當真可惡,來來來,您且隨我回府敘談,小輩定當與您秉燭夜談!”

“去去去~~”旁邊一把推開他,“聽說李老好品陳酒,正巧了,鄙人前天剛得了壇三十年的公雅,想着無人對飲甚是苦惱,如今遇着李老這般酒友,豈有不大醉人生一回!”

“來來來,李老且隨我歸府~~”

“去你個陸蹶子!是我先請的李老!”

這好端端的宴席突然就這麼鬧開了,這顯然讓主人家面上難堪,鄭居中黑了個臉,將手裏的茶盞放了下來。

“天色不早了,我看今晚的宴席就到這兒吧。”

眾人看他面色有慍,知道拂了主人家面子,尷尬之下只能一一告辭,不過臨走時還是“勾引”了一番李欽奉。

李欽奉確實老糊塗了,到如今還沒反應過來,怔怔問鄭居中是何緣故,看的鄭居中哭笑不得,只得把天窗捅開。

“我的李老啊,您現在可是和新相結了親,您自己說呢?”

李欽奉慢慢張大了嘴,以前老揪着蘇進商賈的身份,居然忘了人家已非吳下阿蒙,自己居然這麼老糊塗。

啊呀!

他一拍大腿,老臉都漲紅了。

……

……

朝堂的動蕩目前來說是影響不到民間,尤其是一品齋這幾天歇業,所以京里的百姓並不知道發生了如此震撼的人事變動,不過像青-樓楚館還是能看出些苗頭的。

因為官客少了。

在礬樓,二樓閣子裏。

李媼將幾個紅姑娘叫了過來一陣數落,突然之間少了大批官員光顧,她當然先把原因歸結在酒樓身上,等氣出完了,倒也回復了理智,讓酒樓的小廝龜公去打聽打聽,是不是哪個酒樓出了新雛。

她推出門,見着個女婢從廊道那兒端茶過來,忽然想起來李師師,便把人喚到跟前。

“有見師師沒?”

那女婢慌了慌神,“沒……沒見着師師姐。”

李媼心裏雖然氣惱,但此刻也懶得再在這方面計較了,“走走走,少在我面前晃悠。”

“哎呦,媽媽這又是生的什麼氣。”慎伊兒的聲音從後頭冒出來,李媼回頭望過去,見着李師師和慎伊兒兩人走上樓梯,心中憋着氣道。

“去哪兒了,一整天沒見人。”

李師師溫和的朝她微笑,“置備些年貨,正想和媽媽說呢。”在李媼狐疑的眼神下,李師師已挽過她手臂,推開門到閣子裏坐好,後頭的慎伊兒把門帶上,栓緊,李師師這才把想去陳留探親的打算說了。

果然,遭到了李媼反對。

“跟你說了多少次,不准你再和那姓蘇的糾纏不清,你要知道,你是個金貴人,將來肯定是要入侯門王府的,就你這身份,那姓蘇的高攀的起嗎?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行里的規矩,和他走太近只會害了他,就讓他安安穩穩的守個富家翁吧,何必強求這些沒邊的事兒。”

“媽媽想多了,我只是去探望探望長輩,也不準備表明身份,所以不用擔心。”

“我說不許就不許。”李媼乾脆側過身子,她知道這女兒特別能說,若是給她機會,怕自己心軟之下就應了。

李師師見她態度強硬,便輕輕嘆了一聲,出奇的沒有進一步遊說。

“也是。”

她說這麼句,也不知認同的是哪一個觀點,“就現在這樣子,確實不適合了。”她施施然的起身走了,身後的慎伊兒看的莫名其妙,怎得準備這麼充足,突然間又放棄了。

她先是剜了李媼一眼,而後去追李師師,氣的李媼直罵沒良心。

“死丫頭,真是白養你這麼多年~~”

她念念碎的,不過等人去遠了,心裏不免又有些空落,站起來追了兩步,但想想,還是收了回來。

……

入夜的汴京城,雪花飄零,打在獵獵聲響的酒幟上,這是起風了的前兆。(未完待續。。)

ps:近來一直在忙工作,影響了碼字,主要是情緒上壓抑,這幾天才調整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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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鬼在北宋末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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