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寶(終)

家有一寶(終)

不是我不想說,有意隱瞞,只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啊。

望着林諾的背影,孟靖軒卻只能,在心裏痛苦猶豫掙扎着。

他該要怎麼告訴林諾,是的,可能,孟吳兩家的婚事就要近了。

已經不止一個人對他說,二少,恭喜了,好事近了啊。

是快近了,只是對他來說,是好事嗎?

父親回老家住過一段時間修身養性之後,又飛去美國了,畢竟也還不到七老八十的年紀,真要讓他吃飽了沒事做天天閑在那裏也不舒坦。

正巧,這邊也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知道吳丹妮怎麼跟家裏說的,或者是,有其他人告狀,吳伯父已經明顯的感受到了他和丹妮之間出現問題了。

於是,約了父親一起喝茶,兩個人暢談國家大事抒發心中願景,吳伯父清楚的表達了想要退休的意願,隱約之間還說到,為了家族為了公司活大半輩子,剩下的時間,想為自己活了。

抓住了他話里的契機,父親和吳伯父商討了兩家公司以後合併擴大之後,佔領整個市場的可能性。然後,給他打了國際長途,意思很明白了,你快點和丹妮結婚,結婚之後,吳家的企業也都會是你的了,丹妮會是一個好妻子,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干出一番事業。男人的眼光要放遠一點,遠觀天下,兒女私情,都只是一時之快。

孟靖軒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父親說出了這樣的話,其實對於他的事情,只怕是,差不多都知道了吧?只是到目前為止,還不覺得林諾有多大的威脅,才一直都沒有出面的。

然後,兩家要辦婚事的喜訊居然就迅速的傳開了,什麼婚紗酒宴選日子,好一陣子家裏沒有熱鬧的事情了,父親心中一樂,說要親自為他們操辦婚禮。

辦什麼婚禮,吳丹妮現今還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呢,孟靖軒心裏如是想。那兩個年紀一大把加起來都有一百多歲的老頭子卻是興緻勃勃的,訂好了下周的機票,他們會一起回來,幫他準備結婚的事宜。

這些事情,也是最近才發生的,今天中午才接到父親的電話。所以晚上孟靖軒去找了楚衍,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吳丹妮最近都住在楚家,孟靖軒心裏當然是清楚的。

回來之後卻沒有看見林諾,最近實在太多事發生了,林諾為了給孩子治病,已經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還在猶豫着,該如何告訴她這件事,沒想到,李鐵卻先說出來了。

婚,是一定要結的,現今中國市場前景發展的很好,很多國外的企業也都想來分一杯羹了。僧多了,粥,自然也就少了,每每在上班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心裏的壓力很大。光靠着他一人,已經很難支撐目前的局面,需要尋求一些外力了。

可是,林諾他也不想放棄啊,那是他在繁忙的工作之餘,給自己最好的犒賞,每每想起那張小臉,她在夜色里,留在床頭的那一抹燈光,心裏都會覺得無限的溫暖。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魚與熊掌,兼得?

孟靖軒緊握了一下拳頭,林諾,我還不想放手,不想輕易放手;請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

第二天起床之後,情況更慘,林諾攬鏡自照,然後,尖叫聲響徹雲霄。某人在旁邊涼涼數語,不但沒能安撫,反而讓她的心靈更加的遭到重創了。

“別叫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林諾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望着孟靖軒,“我這個樣子,你覺得很好?”

眼圈四周,青黑一片,形成半徑一點五厘米左右的一個大圓;半邊臉頰紅腫不說,還被塗上了色彩鮮艷的藥水,那樣子,跟豬頭真的差不了多少。

“是啊,我覺得很好看。”是為了他才受傷的,他的女人,成就感和自豪感在心裏油然而生。

受不了孟靖軒的審美觀,林諾繼續尖叫。

“至少,別人看到你,都會退避三舍,就不會再有人敢打我女人的主意了。”

直接將手裏的遮瑕膏扔了過去,林諾繼續對着鏡子發愁,剩下那個被女人用品砸到腦門的孟大總裁卻是一臉愉悅的笑容,林諾,你這個樣子,總比死氣沉沉要好許多啊。

孟靖軒親自開車送林諾上班,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以她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想自己去坐車,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啊。到了公司之後,迅速的打卡,然後衝進了電梯,只留下前台小姐一臉疑慮的望着那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人跟林秘書好像啊,可是,這天氣燥熱得很,她為什麼要用頭巾蒙面啊?

幸好,頂頭上司實在是一個很有良心的人,沒有過多嘲笑,甚至好心的囑咐了一句:“林諾,你今天到總經理辦公室裏面辦公吧,我有許多事情要吩咐你做。”

其實哪裏有很多事情要專門吩咐她去做的,都是些跟日常事務差不多的工作,卓文昊這樣,只是顧全着她的臉面自尊心吧?甚至每次有人敲門進來的時候,他都會故意將她支開,讓她去休息室裏面泡茶或者幹嘛的。

是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瞧見她現在這副慘樣子吧?林諾仰天長嘆,人品啊,她與童顏都是帶着孩子的失婚女人,為什麼命運就相差了那麼大呢?

卓文昊處心積慮的想要童顏嫁給他,為了她不惜與卓家的老太爺作鬥爭,一心討好着貝貝,只是希望童顏明白他的真心,希望童顏也能真心愛上他。多麼溫柔體貼的一個好男人的,跟他冷冰冰的外表不相符,平日裏在工作上,也會認真的批評指教。

反觀自己呢,卻做了別的男人的情婦,那個男人,壓根就不想娶她,只是把她當著閑着無聊的消遣品。偶爾還會逗弄一下,對她溫柔體貼,等她動心陷入愛情陷阱的時候,終於知道,那個男人,他,要跟別人結婚了。

搖了搖頭,拒絕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林諾專心工作,到了中午的時候,特意坐車,到離公司有一段距離的餐廳去吃午飯。

因為,這是跟李鐵約好的了,中午他們見面再就那個問題繼續商討。李鐵說他上午要開一個重要會議,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所以叫林諾下班以後到益華找他。

幸好,今天的車程很順利,不到十分鐘就到了益華的大樓外。益華是以實業起家,有自己的加工車間和生產基地,規模龐大,管理也很嚴格。先是在門衛那裏登記,保安給李鐵打了一個電話詢問,落實了林諾的造訪之後,又登記了她的身份證,給她發了一個臨時工作卡牌,這才得以進益華的大門。保安告訴她,進去之後,所有樓層的大門都可以憑藉這個臨時工作的卡牌開啟,讓她不要搞丟了。

等她真正能到李鐵的辦公室門外等着的時候,十分鐘又過去了,不過林諾心裏卻也感慨,難怪,益華能夠做到今天的規模。

李鐵的秘書看見林諾來了之後,讓她在門外等候着,自己就去吃飯了。林諾稍稍打量了一下,雖然辦公室門外掛着的牌子只是一個董事長特助,可是卻有自己的秘書獨立的辦公室,而且還佔據了一整樓的位置,這個李鐵,到底還是萌父音,才能有如此好的待遇啊。

等了一會兒,特助辦公室的門終於被人從裏面打開了,林諾趕緊迎上前去,招呼着:“李鐵,我來了,你說我們——”

愣住了,因為出來的人並不是李鐵,而是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也愣住了,特別是在看清了林諾的面容之後,一臉的驚詫:“林諾,是你,你怎麼會到這裏來?不,我是說,你怎麼認識我弟弟?”

弟弟?林諾瞠目結舌十分的吃驚,弟弟,李鐵居然是譚佳的弟弟?本來看到譚佳從李鐵的辦公室裏面出來,手裏面還拿着一個已經吃了一半的飯盒時,她就十分吃驚了,直覺天要下紅雨,現在卻聽到這種爆炸性的新聞。

“你和李鐵是姐弟,親姐弟?那你們怎麼一個姓李一個姓譚啊?”

“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姓。”

哦,了解,問題只是,人家李鐵可是益華實業老總的兒子,李家的獨生子,什麼時候聽說過,李家還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啊?在孟氏也工作了那麼久,自然是有所接觸的,譚佳是一個溫和的老好人,跟李鐵脾氣外貌沒一點相似的。

最重要的,只是聽說譚佳家庭殷實,丈夫公婆都是公務員,不知道她還是豪門之後啊。

明白林諾現在的反應,很多人第一次聽說他們的關係時也都是這個樣子的,譚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溫柔的一笑:“我從母姓,我和李鐵,卻不是一個母親,明白嗎?”

林諾點頭,雖然心裏還不是很明白,不過想也知道,豪門的故事總是很糾結複雜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希望,你不要主動告訴其他人。”

這個好說,林諾保證着,一定不會主動告訴其他人。不過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抓住譚佳的手苦苦哀求着:“譚經理,中午和我們一塊兒吃飯好不好?”

被她的舉動搞得懵了,不過譚佳也注意到了,林諾說的是“我們”?難道她和弟弟在戀愛,小倆口吵架了,所以需要她這個和事老?

“雖然我已經吃過了,不過還是不介意,和你們一塊再去吃一頓好料的,加油哦。”譚佳舉了舉手裏的飯盒,還衝林諾眨眼睛。

譚佳說,她才從李鐵的辦公室出來,他還在開會,估計還要等半個小時會議才能結束。於是林諾建議,她們兩個人先到餐廳坐會兒,她有些話想和姐姐說。

哇,都已經升級到姐姐了?譚佳很高興,這個弟弟的終身大事一直都是他們家最惱人的事情呢,要說李鐵是花花公子吧,到如今,也有二十七八了,除了整天嬉笑玩鬧卻沒有固定的女朋友。她一直都挺喜歡林諾的,做事認真,謹小慎微,比之那些所謂的名門閨秀強多了,一會兒先聽聽他們的故事,之後一定要想辦法幫他們,譚佳是打定了主意想要林諾這個弟媳婦的。

留了一張紙條在李鐵的辦公桌上,譚佳就和林諾一起,到他們約好的那家餐廳去了。不過等她聽完林諾的話之後,腦海里的想法全部變了。

“你是說,你的孩子得了地中海貧血,只有李鐵的骨髓和他是相匹配的,所以要求他出手,救你的孩子?”看見林諾點頭,譚佳卻自動衍生出這席話的另外一層意思:

為什麼只有李鐵的骨髓和林諾的孩子是相匹配的,他們之間到底什麼關係,難道當年……然後,其實這個孩子是林諾背着自己弟弟偷偷生下的,其實他是他們李家的種?

不過林諾的一席話卻打消了譚佳的這個念頭:“在這以前,我和李先生是不相識的。”

只是浩浩卻不是她的親生兒子,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尋找浩浩的親生父母,難道,李鐵是浩浩的生父?自然的,譚佳明顯流露在臉上的想法也讓林諾浮想聯翩了。

沒有時間再去討論那麼多了,林諾又將她兩次和李鐵打交道的詳細情況說給譚佳聽,到了最後,越過桌面抓住譚佳的手掌懇求道:“姐姐,我求求你,求求你們了,一定要救我的孩子啊。”

這個林諾還真是特別啊,不但有了這麼大的孩子,居然還跟孟總關係匪淺,譚佳被林諾攪得雲裏霧裏的。不過卻也答應了,會儘力幫着一起規勸自己的弟弟的。

這就是李鐵到來之後所看到的場面,兩個女人雙手緊握一副不勝唏噓的樣子。

他剛坐下,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聽得姐姐教訓道:“李鐵,你不能這個樣子,就算你和孟總關係不好,卻不能賭氣不答應林諾啊,那個孩子是完全無辜的。”

“是啊,浩浩是我的孩子,跟孟靖軒,沒有一點關係,真的。我求你大發慈悲,救救他吧,只是你的舉手之勞,卻能救得一個孩子的性命啊。”林諾可憐兮兮的哀求着李公子。

她那小貓咪一般的神情,可愛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得李鐵心中一動,一句話就這麼的脫口而出了:“好啊,要我救他可以,你,馬上離開孟靖軒。”

本來譚佳還想說什麼的,她實在喜歡林諾,覺得她很善良,某些地方和自己母親很像。李鐵的手卻從桌子底下伸過去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未出口的話語,於是只剩下林諾一臉掙扎痛苦的望着他們。

“一定,要這樣嗎?”她是十分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的,雖然早就決定了,等孟靖軒結婚的時候她就離開。

昨天晚上孟靖軒沒有回答,沉默就等於默認了,就已經給了她答案。是時候,該準備離開了,只是真正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卻是那麼的心痛難捨。怪只怪,為什麼最近他都會越來越溫柔體貼了,給了她憐愛的錯覺,讓她囫圇深陷啊。

三個人是坐在臨窗的位置,不知何時,窗外開始變天,一開始只是有雨點滴落,不過片刻的功夫,卻已經是大雨傾盆而泄了。雨水不斷地衝擊着玻璃櫥窗,這樣的聲音讓林諾回神,她沒有直接回答李鐵的問題,卻只是說:“李先生,我已經在聯繫醫生和醫院了,我馬上就回去將浩浩接過來,什麼時候方便,您一起到醫院做個檢查,好嗎?”

這個時候,窗外正有一個男人步伐匆匆的跑過,往停車場的方向疾奔。突然的福至靈犀,他停下腳步,轉頭望了一眼,只看見,坐在餐廳情侶專座的那兩個人。彼時,譚佳起身去洗手間了。

大雨毫不客氣的洗刷着他的全身,才一小會兒的功夫已經是全身都濕漉漉的了,孟靖軒卻毫無知覺,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得到的回應卻是,對方已經關機。他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地掐進肉里也不自知,看了一分鐘,終於,還是冒雨繼續往前衝去了。

餐廳裏面,譚佳剛剛回到座位之上,就聽到弟弟在對林諾說:“那個孟靖軒有什麼好的,你非要這麼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人家都已經要結婚了呢。還不如跟着我,你看我,標準的鑽石王老五一枚啊。”

一邊說話還一邊拍着胸脯,臉上的笑容十分的邪氣。

譚佳沒好氣地翻着白眼,“好了,你別因為丹妮的事情對孟靖軒懷恨在心,繼而欺負林諾了。那個小孩說不準是你的孩子呢,要不然怎麼會那麼湊巧和你的骨髓吻合,你真的不打算救那個孩子嗎?”

“我的孩子?”李鐵露出一個十分誇張的怪異表情,“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我連女人都沒有,又哪裏來的孩子?”

凝神貫注的的觀察着李鐵的反應,見他這個樣子,林諾鬆了一口氣,緊跟着,其它的煩惱憂愁湧上心頭,澀澀說道:“因為浩浩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一直在尋找他的親生父母,所以胡亂猜測的,你,你別當真啊。”

“可是你怎麼會懷疑那是我的兒子呢?”李鐵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不斷的搖頭,這時,腦海里卻有一個畫面一閃而逝,緊跟着出現的,是一個女人蒼白虛弱的臉。

林諾只顧着自己的心思,錯過了他臉上突然的轉變,“是我的錯,對不起,李先生,污衊了你的清白。可是,我也真是很着急,急着想要救浩浩。”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胡說八道啊。”這句話,李鐵卻是望着譚佳說的。

“你兒子,我是說那個浩浩,他現在在哪裏?”

“在我老家,我放在那邊寄養,請了專人照顧。”

“你也不用帶他過來了。”李鐵的這句話讓林諾心驚,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卻只聽得他繼續言道:“我跟你一塊回去,看看他吧。”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林諾驀地抬頭,重複了一遍李鐵的話語:“你要跟我一塊回去,去看浩浩?”

“是啊,按照你所說的,他已經接受了三年的治療。那邊的醫院對他的情況應該會更加了解,而且也有相熟的醫生了,突然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需要長途奔波的,對孩子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啊。”玩弄着放在桌面的打火機,李鐵漫不經心的說著。

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欣喜若狂等等詞語都無法正確表達出林諾此時的心情啊,她簡直想把李鐵的名字刻成雕像,放在家裏,一日照三餐膜拜了,“謝謝,李先生,太感謝你了。真的,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沒想到你會願意去看浩浩,而且還設想的這麼周到啊。”

“叫我李鐵吧。”李鐵勉強一笑,不自在的撇過頭,對上的,卻是譚佳瞭然的眼神。

於是,約定了回去的時間,正好這周三以後就是國慶的七天長假了,李鐵吩咐林諾明天下了班以後在公司門外等着,他會開車直接帶她回去。讓她提前收拾好行李,到時候他們直接出發,可以節省時間。

真正的理由才不是這樣呢,他只是不想再碰見孟靖軒而已。

這下子,林諾終於有了食慾,吃完了一整盅的鐵板蓋飯。吃完飯之後,走出餐廳的時候,卻發現,雨已經停了。S市的天氣就是這樣,永遠是暴風雨,強烈急驟的暴風雨,來勢兇猛傾盆而下讓整個天幔都布在雨水之中,一點也不溫柔。

可是去的也快,只是一會兒功夫,雨就停了。

拒絕了李鐵送她回公司的好意,林諾自己打車回去上班,剩下譚佳李鐵,倆姐弟站在路邊,望着林諾坐上計程車絕塵而去。

“弟弟,那是一個好女人。”

“我知道。”

“你不該戲弄於她的。”

“我怎麼戲弄了,我說了要去看那個孩子,是真的準備去,並不是嘴裏說著玩的。”李鐵不滿的瞪着譚佳,把他當什麼人呢。

譚佳笑,“我知道,我的弟弟只是嘴硬,其實他是一個大善人的。她跟齊雲不一樣,你要幫她,不能想當年那樣,讓丹妮任意的傷害她。”

……

轉過頭去,望見的,卻是李鐵一臉深思的表情。雖然她跟這個弟弟其實不是很親近,她知道,彼此的母親都有心結,可是並不妨礙他們成為知己好友。這些年來,李鐵嘴裏說著要報仇要對她們母女不利,實際上,真正面臨困難的時候,他為她們做的比那個不像話的父親還多。

當年的事,她也只是聽說,很難去下評斷。可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譚佳覺得,李鐵口口聲聲罵著孟靖軒是卑鄙小人,可是他自己呢,又好了多少?要是孟靖軒知道,當年吳丹妮對付齊雲的時候,其實自己的弟弟也參與了一腳,又不知他會如何做。

這也是,這些年她苦心潛伏在孟氏的原因,當然了,工作上她是盡心的,私底下,做的事情卻更像是間諜,讓自己都不齒了。

當然明白姐姐的用心良苦,李鐵一手摟着譚佳的肩膀,“你也覺得,她很像齊雲?”

譚佳挑眉,一股不好的預兆湧上心頭,抬頭看天,雨後天晴,一抹絢爛的陽光已經出現在半空中了。可是她的心裏,卻被一股陰影籠罩着,極度的,不安!

……

下班的時候,林諾走出公司大門,走到老地點,卻沒有看見那輛熟悉的車子。甚至左右四看,還到其他車道查看了一番,心下疑慮,孟靖軒說過了的,會來接她下班,而他一向是一個守時的人。

在手提包里胡亂的翻找着,拿出手機,正準備給他打電話。手機屏幕一片黑暗,這才知道,早就沒電關機了。幸好她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一向會在包里放一塊備用電池的。

換了一塊電池按上,重新開機,立刻就鈴聲大作,震動的蜂鳴聲和電話鈴聲如同狂轟濫炸般,一一同響起。都是來自同一個人的,竟然有十二通未接電話,而短訊也有好幾條,都是來自同一個人同一個內容:

你在哪裏?趕緊回撥過去,卻無人接聽,難道,是他在忙或者是在開會等等其它的?聽着手機里傳來的單調的聲音,林諾的好心情稍微受了一點影響。

浩浩有希望了,這個消息本來想第一時間通知他的,甚至想好了,晚上兩個人要好好的吃一頓慶祝一下。結果卻……沒有多想,林諾當即調轉方向,先到最近的超級市場買了豐盛的菜蔬,然後打車,自己回去。

小公寓裏面,冷冷清清的,空無一人。林諾等了許久,孟靖軒還沒回來,打他的手機,依舊是無人接聽。都已經七點多了,於是她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當所有的菜肴都擺放到餐桌上的時候,牆上的掛鐘敲了九點,而那個男人,依然還沒回來。

肚子有點餓了,林諾泡了一包方便麵,剛準備吃的時候,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趕緊丟了筷子跑了過去。門一打開,正準備進門的孟靖軒就與林諾打了一個照面,彼此俱是一愣。

孟靖軒臉上浮出一抹笑容,虛幻的、軟弱的、無力的,蒼白如紙,“你回來了?”

這是什麼話,她一下班就回來了,不過林諾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孟靖軒瞧,全身上下從頭到腳,瞧得十分仔細。他喝酒了,臉上透着微紅,嘴裏噴出來的是一股濃重的酒味,甚至還有濃烈的煙草味。

不是戒煙很久了嗎?知道她不喜歡的。更有甚,他換了衣服,身上穿的,不是早上出門的那一套。

忍住了到了嘴邊的疑問,最終,林諾什麼都沒說,側過身子讓他進來,將他的拖鞋遞了過去。

“謝謝。”

這一聲禮貌用語,才真正是讓林諾心驚,什麼時候,他們之間變得這麼生疏了?等她抬頭看的時候,孟靖軒已經進了卧室,先是找出家居服換上了。林諾跟了過去,站在門口,終於,還是發問了:“你喝酒了?去哪裏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一句話就這麼脫口問出,說完之後,孟靖軒愣住了。

林諾也有點發獃,這男人此時時刻的表情她很熟悉,冷淡疏離看着她時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三年多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是這種。當時林諾也是接連問了幾個問題:“你真的會給我那麼多錢?真的會?我什麼都不用做?”

當時,那個男人回答他的,也是那句問話。

再三權衡之下開了口:“你昨天,找過我?”

為了避免再度陷入冷場,林諾沒話找話說:“你中午時給我打過電話?有什麼事嗎?”

中午?毫無防備的,那幅畫面就這樣襲上心頭——悠揚的音樂,浪漫的環境,設計精巧的情侶專座。都是環形擁抱的椅子,說話的時候,必須身子向前傾。這個樣子,兩個人的額頭就會挨得很近很近,隨時會造成頭碰頭的景象了。

特別是,她坐在他對面,一臉惶恐不安驚魂未定的樣子,而他,對着她邪笑,不知道說了什麼,引發了那個小女人的笑聲,絢麗燦爛的笑容。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一生中最痛苦的回憶,莫過於當年知道了齊雲只是為了一張支票,就狠心離開。知道自己在她的心中,沒有佔據一絲一毫的地位,原來,不是的。

近在眼前遙遙無望,根本就不能靠近,看不清她的內心,她的笑容是為了別的男人綻放。那樣的痛苦,平靜到絕望,原來,這才是最痛徹心扉。

“哦,中午時有點事想要找你,不過你那個時候,好像正在和李鐵一起吃飯。”表面上,孟靖軒是漫不經心的說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口吻,甚至還低頭去整理衣袖,半眼都沒看向林諾。

其實心裏,卻是緊張的,她會說什麼,她會怎麼說,她,會騙他嗎?

“是啊,我中午去找他,為了浩浩的事情。不過不止我們兩個——”突然地,林諾就頓住了,她本來想說,不止我們兩個人吃飯的,可是想起答應了譚佳的,孟靖軒好像也不知道譚佳的真實身份吧?

於是,就自然的住口不言了。

“你們兩個怎麼了?”孟靖軒卻緊迫逼人,雙目緊緊的盯着林諾,一瞬不瞬地仔細打量。

林諾偏過頭,非常的不自在,“沒,沒什麼,只是他答應我了,要和我一起去看浩浩。對了,你回來的正好,我去把飯菜熱一下吧。”

說完,就急步離開,朝着廚房的方向飛奔而去。

不知道的是,她的這句話,幾乎就像重鎚落下,砸到了孟靖軒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答應了,李鐵怎麼會那麼輕易的答應呢,林諾她,答應了他什麼條件?

……

趁着林諾在廚房裏忙活的功夫,孟靖軒到浴室洗漱,將全身都沖洗乾淨,聞不到一點煙酒味。將腦袋泡在水面,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許是他想得太多,也許,事情不是他想像的那樣,那桌豐盛的晚餐和林諾嘴角溫暖的笑容,更是平和了他的心情。

吃過飯之後,居然興緻上來了,四肢大張的攤在沙發上看電視。

“林諾,後天開始,就是國慶長假了。”

“是啊,有七天的休假。”七天的時間,做檢查,全身都要查的,還要修養,安排手術時間,不知道夠不夠啊。林諾低頭盤算着,沒有發覺孟靖軒的聲音里有一絲的緊繃。

“你準備去哪裏玩呢?”孟靖軒狀似隨意的問着,右手的手指卻微微彎曲,敲擊着玻璃茶几的表面。

林諾突然就反應過來了,國慶長假,孟靖軒,她望了過去,認真的瞅着他,他卻只顧着盯着前方,好像在專註着迷的看電視。

“我要回老家一趟,”林諾走過去,在孟靖軒身邊坐下,身子一歪,就將腦袋擱在男人的肩頭了,“靖軒,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想讓你看看浩浩,浩浩是一個乖孩子,我相信,你會喜歡他的。”

孟靖軒笑了,頭一歪,嘴唇印上了林諾的額角,吻卻是冰冷的:“恐怕我沒時間跟你回去,林諾,這次放假你就別回去了,好不好?”

“陪你?”林諾的美目眨呀眨的,十分的可愛。

實在讓人很想去吻一下,孟靖軒也確實這麼做了,跟着,以輕快的口吻說:“是啊,我的家人從美國回來了,我想讓你去見見他們。”

見孟靖軒的家人,孟氏的董事長,那個傳說中冷漠嚴肅冷酷無情趕走自己老婆又娶了一個年輕姑娘的孟家家長?不知道為什麼,林諾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一個古板的老頭子拿着拐杖對着她指指點點破口大罵的。

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一下,孟靖軒感覺到了,將她緊緊地摟着,“怎麼了?明天晚上我們要一起吃飯的,下班以後我去接你,好不好?”

“靖軒,明天下班以後,李鐵會去接我,然後直接開車我們回去看浩浩。你看,要不,改個時間吧?反正,我們現在的關係很特殊,就算我去見你的家人,也很覺得很奇怪的,只怕他們不樂意見到我吧?”林諾着急的解釋着,要讓去和他的家人見面,去見孟家的大家長?

林諾覺得孟靖軒這話說得,真是莫名其妙啊,她去見孟家的大家長,以什麼身份?一個小三也可以光明正大揚眉吐氣的去跟正妻較量么?或者說,讓孟家的大家長來打發她這個來路不正的女人?

後面的話語根本就沒有聽進耳內,光是那第一句話,下班以後李鐵會去接我,孟靖軒聽了之後,整個腦袋都在嗡嗡作響。心裏的痛楚,更甚一級。

他望着林諾,中午的畫面和下午時見到父親的一番談話還有吳丹妮的柔順交織在一起,不禁冷笑,“好啊,你沒時間,你忙得很。那,就不見算了。”

“不,靖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林諾急急的欲解釋清楚,她剛才不是說過了理由,為什麼孟靖軒會是這樣的態度?

她搖搖頭,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們之間出現了語言溝通障礙?可是看到他那冷漠的側臉,眼底的酸澀不斷的擴大,漸漸地擴散到了眼眶邊緣,林諾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能在他面前落淚。

孟靖軒已經起身離去,沒有回頭看一眼,身後的那個小女人。

這一晚林諾睡得很早,半夜醒來的時候,身邊仍然是空的,伸手摸過去,冰涼沒有一點溫度的。突然覺得心臟被人用力的拽住了,喘不過氣來,住慣了的卧房,竟然會覺得太大了。過去的三年大部分時間,不也是自己一個人睡的嗎?

起身下床到隔壁去看,書房裏也是空無一人,只是燈還亮着,書桌上攤放着一大堆的文件資料。

正準備轉身離去,眼睛餘角突然瞄到了一張素雅的信紙,上面用毛筆寫着兩個人的生辰八字,然後是良辰吉日。

孟靖軒,吳丹妮,天作之合,百年好合!

這幾個字躍入林諾的眼帘,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巴就往洗手間衝去,不知道晚上是什麼東西吃壞了肚子,胃裏一直有東西在翻騰。趴在洗臉台邊吐了又吐,將胃裏的東西全部吐空了,這才發現,浴室的玻璃門是關着的,裏面有亮光傳出來,氤氳的霧氣繚繞,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男人健碩的身體,和水流的嘩嘩聲。

再度躺回床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林諾輾轉反側,卻再也睡不着了。怎麼他現在才去洗澡,這麼晚了,孟靖軒還在忙,研究那張生辰八字的紙簽,她是過來人,自然明白那是什麼東西,知道紙上寫着的是什麼意思。

想當年,她和江遠洋結婚之前,江太太也曾拿着他們的八字去找一個算命先生批姻緣,求取良辰吉日,所謂的美滿姻緣也只不過維持了幾年的功夫,這樣的心理安慰有用嗎?

突然地,浴室里卻傳來一陣重物相擊的聲音,緊接着,是玻璃的碎裂聲,是什麼東西,砸碎了玻璃?

林諾猛然翻身坐起,繃緊的那根神經的弦,像是,被人砍斷了。

顧不得穿上拖鞋,她直接赤腳就往浴室的方向跑去。用力的敲門,可沒有人回應,洗手間的地板上卻溢滿了水漬,害得她差點就摔倒了。

幾乎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孟靖軒才開門,浴室的門一被打開,林諾就瞧見了,那整面鏡子都已經破裂不堪,堆滿了一地的碎片。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碰撞,然後,也都變得支離破碎了。

孟靖軒的右手死死地握着門把,可是左側,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卻已經是鮮血淋漓,一絲絲的鮮血從他的手上,順着手臂、大腿,慢慢的往下流着。林諾一個箭步衝上前,捧起了他的手掌,“你怎麼了?”

結果,自己卻用力過猛,踉蹌着,摔倒到孟靖軒身上了。

悶哼了一聲,某個大男人撇過臉去,“沒事,不小心將玻璃砸碎了。”

這叫做不小心?用自己的手去砸鏡子,搞得兩敗俱傷,有這樣的不小心嗎?“靖軒,你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告訴我,不要憋在心裏,再不小心,也不能用手去砸鏡子啊。”

可是,孟靖軒卻是一臉的平靜,似乎,沒有聽到林諾的問話,望着前方,眼神卻很迷茫的樣子,不知道到底在看何處。

幫他包紮好手上的傷口,洗過了澡,隨便的披上一件浴袍。兩個人一起回到卧室,孟靖軒仰頭靠在躺椅上,林諾怔怔的看着他的手,發著呆,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呢。

突然間,空氣中漂浮着一個清冷的男人的聲音:“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的情景?”

如何能夠不記得?過去的記憶,一直都很清晰的在腦海里保存着,即使沒有刻意去回想,那些畫面也無法避開。

“你是孟靖軒,是高高在上的總裁大人,是公司里所有女同胞夢寐以求的戀愛對象。那個時候,我確實是被逼着的,走投無路別無他法了,只好冒險一試。”

孟靖軒依舊是仰頭望天,聲音平靜無波的,也跟着淡淡回憶:“我還記得你當時闖進我的辦公室,結果,一進門就摔倒了,趴在我的面前。那個模樣,十分的狼狽,當時我心裏還在笑,就這個樣子,還想來自告奮勇的做我孟靖軒的女人?”

林諾沒好氣的嘟着嘴,“你怎麼沒看到,我的身材很好,皮膚白皙細嫩,兩條腿都十分的修長?”

“我見過很多美女,像你這樣的,還真不是最值得稱頌的。”孟靖軒笑了,英俊的五官映照在燈光之下,十分的誘人,林諾走過去,坐在大躺椅的扶手之上,雙手摟住他的頸項,“這麼說,其實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印象深刻?”

是啊,印象深刻,怎麼會不深刻呢?那個時候,他跟齊雲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差不多的情景,那個楚楚可憐的小女生跌坐在地上,翻起的裙邊下是她修長白皙的大腿。緊咬下唇,十分用力,咬得唇齒髮白,小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可憐,眼裏,還閃爍着淚花。

本來以為這只是自己年輕不懂事時的一時迷亂,這幾年寄情於工作,甚至很少再去想那個女孩子了。可是與林諾的第一次見面,馬上就勾起了他隱藏在內心的情愫,居然會再一次的,想起那個狠心的女人。

於是,他就答應了這個不算最美麗風情也不是最妖嬈的女人,與她開始了交易。

這一晃,都三年多了,時間過得真快。孟靖軒再度仔細的觀察面前的這個小女人,不禁有點迷惑,她的五官相貌,明明跟齊雲沒有一點相似之處,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覺得她們很像呢?伸手撫摸着她的臉頰,紗布摩擦着皮膚,臉上很不舒服,忍不住的,林諾往後退開了一點。

“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點水吧。”

身子卻動彈不了,孟靖軒完好的另外一隻手繞過來按住了她的脖子,“的確是口渴了,不過我有一個更好的補充口腔水分的方法。”

說完就再度吻住林諾的唇,糾纏着她的舌頭吮吸、舔舐,無盡纏綿的樣子,似乎至死方休;也似乎,這就是最後一次了,無邊無盡的看不到希望。

終於被放開的時候,林諾雙頰通紅氣喘吁吁,“對你來說,我這樣的女人很廉價,隨時可以捨棄,是嗎?”

孟靖軒的臉上終於有了波瀾,幾乎維持不住平和的假象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那我該怎麼說?孟先生,你就要結婚了,我該說聲恭喜是嗎?好啊,恭喜,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放心,我不是那麼不識趣的女人,不用為難着要讓父輩出面趕走我。只要你說一聲,只要你結婚了,我馬上離開,從此之後一刀兩斷乾乾淨淨我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了,我——”

孟靖軒聽着林諾的話語,那麼的斬釘截鐵詛咒發誓,心中一痛,再也無法忍受,一把將她摟了過來,抱着她,用力的啃咬着。

今晚的孟靖軒真的很不對勁,他給她的感覺,卻像是恨,是野獸般的撕咬拼殺。

掀開眼眸,對上的是他的眸子,黑色的眼眸底下,是她看不懂的神色,林諾抬眸,十分的吃驚,這是要幹什麼?

“為我生個孩子吧。”突然湧現的想法,卻不後悔,覺得很好。

他還無緣擁有一個孩子,如果林諾能幫他生一個……只是這麼想着,就覺得前景很是美好,孟靖軒幾乎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阻力。

孟靖軒的聲音突然而至,林諾無法置信,只能瞪大了眼望着他,“孩子,為你生孩子?”

她這酥糯的聲音,嫣紅的嘴唇,眼角熱熱的還掛着淚珠——這樣的萬種風情孟靖軒該如何抵擋?

這麼連番鬧騰下來,等兩個人真正能夠躺下來睡覺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這個時候,林諾反而睡不着了,細心地看到孟靖軒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還滲出了點點血跡,重新幫他包紮了一遍。

“你和吳丹妮,什麼時候結婚?”這一次,不再遲疑,林諾直接問出這樣的語句。

“父親講傳統,請人合了八字,排出的好日子,下個月初六。”孟靖軒也很乾脆,了斷的答案直接給出來了。

農曆的九月初六,天長地久六六大順,真是一個吉利的好數字啊,這天結婚的夫妻,應該可以幸福圓滿的,生活一輩子吧?

翻身躺下,背對着孟靖軒,林諾沉默不語,呼吸均勻軟綿,快要睡著了的樣子;孟靖軒躺在床的另一側,雙眼瞪着天花板,愣愣的發獃。

這樣的情景,是不是,就叫做,同床異夢?

……

“姑娘,你,你真的要走了?”望着收拾好小行李箱走出客房的吳丹妮,楚媽媽萬分不舍的問着。

這位姑娘,在自己家裏住了一些時日,雖然平日裏總喜歡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很少出來,沉默寡言,偶爾說出來的話語她也不是很聽得懂。

卻可以看得出來,她是一位富家女,看她身上的那些衣服料子,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雅韻,還有對於食物的講究。剛開始到他們家來的時候,還很客氣的說,她身上沒錢,結果,她說的沒錢卻只是沒有現金,身上倒裝了一大堆的銀行卡信用卡的。

再怎麼沒文化跟不上時代的潮流,楚媽媽卻也知道,現在這社會,許多人買東西已經不付錢,是直接刷卡了。

刻意的和她套近乎,說一些貌似不着邊際的話語,精明的楚媽媽逐漸打聽出來了,吳丹妮是獨生女,他們在美國,是開公司的,家裏非常有錢。

這下子,興奮的不得了,覺得是老天爺給他們楚家飛黃騰達的最好機會了。楚媽媽不止一次的,明示暗示楚衍,讓他對吳丹妮好一點,勇敢地去追求。

偏偏自己的傻兒子,還因為林諾的事情,每天鬱鬱寡歡。下班回來之後,就將自己關進書房,根本就很少和吳丹妮說話。就在楚媽媽焦急萬分的時候,卻傳來一個晴天霹靂:吳丹妮要走了,而且,是要回家結婚了。

這個消息是兒子告訴她的,她當時還不信,以為楚衍騙她。因為心裏還想着那個林諾,故意編出這樣的理由,不想親近吳丹妮的。可是楚衍告訴她,吳丹妮就是他們公司總裁的未婚妻,他們要結婚是遲早的事情,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

只是現在,婚期確實的定下來了而已。

楚媽媽這才不能不相信,哎,煮熟的鴨子要飛了。

來的時候拎着的是這個小箱子,回去的時候也是,不過這一次,吳丹妮知道,不一樣了。自己的爸爸和孟家伯父都回國了,住在孟家的屋子裏,他們是熱烈歡迎她回去的,爸爸在電話里還說,如果她再不回孟家住着,他會親自上門來接的。

不敢做不孝女,也是怕驚擾了楚家人,畢竟,這些日子楚爸爸楚媽媽對自己都很好的。吳丹妮這才收拾了行李,準備乖乖的回去。

最近都是一回家就窩在睡房裏的楚衍卻突然打開房門了,幫吳丹妮拎過她的箱子,“走吧,我送你到門口坐車。”

楚媽媽望着他們離去的身影,心情很是複雜,一個大總裁,兒子自然是無法跟他競爭的。難道那麼好的吳小姐就真的沒有緣分做他們家的媳婦?希望,婚禮上可以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讓婚禮泡湯,兒子就可以趁虛而入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唯一的心愿,無非也就是能夠出人頭地,超過江家的小子罷了。

一個人拎着行李箱,一個挎着小包,兩個人默默地下樓,都沒有說話,一直到出了電梯楚衍才開口說道:“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

“喜,你覺得這是喜嗎?”吳丹妮凄然一笑,不知道為什麼,面對着楚衍的時候,她很放鬆沒有壓力,因此也就比較能夠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了。

楚衍怪笑一聲,“要結婚了還不是喜事嗎?你喜歡孟總,能夠嫁給他是你的心愿,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難道你還不高興啊?”

這在公司已經不是秘密了,吳秘書看着總裁那火熱的目光,飽含着愛意,視線無時無刻的不追隨着孟靖軒的身影。楚衍一直都知道的,更加明白的卻是,孟靖軒對於吳丹妮的態度,卻差了許多。

現今,兩個人終於要結婚了,本就是家族聯姻利益的結合,需要多少的愛情成分嗎?男人志在天下,而對吳丹妮這樣的居家傳統女人來說,相夫教子就是她最好的歸宿了。

傳統女人,這是目前楚衍對吳丹妮的評價,要是讓其他人聽到了,非得笑掉大牙吧?堂堂的吳家大小姐,怎麼會是一個傳統女人呢?只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楚衍逐漸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她不追逐時尚很少出去逛街SHOP也不回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會所,好像一般的富家千金喜歡的消遣吳丹妮都不是很愛好。她的廚藝很好,會自己動手洗衣服整理床鋪,沒事的時候就呆在房裏看書上網,整個一蝸居宅女。

吳丹妮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側對着楚衍:“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他愕然,趕緊接口道:“是啊,我們是朋友,當然,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是朋友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是在諷刺我,奚落我的沒有好下場嗎?”

“我——”楚衍一滯,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也許,確實,他剛才的話說錯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所見所聞還不夠嗎?吳丹妮之所以辭職還有離開孟家,其實是很想逃避放棄那段婚事的吧?

“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法律都賦予了公民自由戀愛的權利。”思索良久,終於,楚衍說了一句自認為得體的權威語言。

吳丹妮笑了起來,那個笑容比哭還要難看,笑着笑着,眼角真的有淚花閃爍了:“自由戀愛?是啊,我們都有自由戀愛的權利,我愛他,所以我想嫁給他。”

“可是,他心裏其實不想娶我的,是迫於他父親和我爸爸的壓力,是為了我身後的利益、我雖代表的公司股權才同意跟我結婚的。”

基本上,可憐的楚衍已經快要瘋了,他沒想到,孟吳二人的婚事背後,還有這樣曲折的故事。本來是好意說恭喜好心想要安慰的,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他只能手足無措的望着無聲啜泣的吳丹妮,小心翼翼的遞上一塊手帕。

望着面前這塊潔白的手帕,吳丹妮睜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自己的哀傷,“手帕,你還用手帕,這個年頭還有人用手帕嗎?虧你還是一個大男人呢。”

滿臉通紅,楚衍乾脆閉嘴不語,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正好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大道上,吳丹妮揮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楚衍幫她把行李放到後備箱。

上車之前,突然聽到那個男人說:“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為了所謂的愛情,委屈了自己。”

坐在計程車後座上的吳丹妮想着楚衍的這句話,細細咀嚼,終於,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噴涌而出。她是不是犯賤呢,別人追求愛情都是為了享受,為了讓自己幸福快樂的,而她的愛情,給自己帶來的,為什麼只有痛苦的眼淚?

這位小姐上車之後半天不報地址,反而自己哭了起來,計程車司機嚇了一跳,心裏暗自揣測着,只怕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剛才上車之前不是還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嗎,那個男的還幫她把行李箱放到車上,只怕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一氣之下說要離開。現在真正的出來了,又覺得後悔了吧?

遇上這樣的客人,司機覺得很無奈,不過打從心眼裏,還是很同情這位姑娘的。大半夜的,一個女人家,哭得這麼傷心,這要萬一碰上色狼壞蛋怎麼辦?決定無論如何要幫她,把這位女乘客安全的送到家。

“這位小姐,你要去哪裏啊?”

去哪裏?這句話卻是把吳丹妮問住了,這麼晚了應該回家了,可是孟家的那個屋子算是她的家嗎?就算他們真的結婚了,只怕是,孟靖軒也不會真正把她當成屋子的女主人吧?

這些日子以來,兩家大人積極的籌備婚事,可是反觀孟靖軒自己呢,沒事人一般,好像要結婚的人根本就不是他。難道真的,他娶她只是為了生意上的來往,只要能幫他在事業上取得更好的成績,娶誰都是一樣的?

這麼想着,心裏的悲傷更勝一層,眼淚不要錢似的,繼續往外奔涌。

“小姐,你說話啊,這裏是非上客區,不能停留太久的。”

終於,吳丹妮隱隱的停住了啜泣聲,報了一個地址讓司機快點開車。然後從手提包里拿出小鏡子,開始給自己補妝,那臉色紅潤的,哪裏像剛才才痛哭過的樣子。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感嘆,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把愛情當成什麼了,反正,不會是離了它活不下去。就算失戀了痛哭幾聲落下幾滴鱷魚的眼淚,之後,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孟家所住的那段屬於高級住宅區,大門口的警衛保安管理嚴格,非要盤查一番才讓陌生的車輛出入。吳丹妮坐在車內,聽着前面枯燥無聊的警察文案般的對話,一時心中不耐煩,直接開門下車,“好了,就到這裏吧。”

拿過行李箱,付了車錢,於是我們的大美女拎着一隻小皮箱慢慢的往裏面的別墅區走去,昏黃的路燈投射在她身上,拉出修長的影像,卻有一番凄苦可憐的意味。

於是乎,才走了不到一分鐘,就聽到諷刺的音調在自己的耳邊響起了:“喲,丹妮小姐,瞧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就跟那離家未遂的不良少女一樣啊?”

是熟人,吳丹妮停下腳步,望着面前這個男人的面容,眼裏流露出的,卻是驚恐的神色。左右四看,附近沒有孟家的人出現,這才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壓低了嗓子問道:“李鐵,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李鐵也想不通,自己怎麼就跑到這裏來了,下班之後回家,先是被父親叫到書房訓斥了一番,說他不該拖着和孟氏的合作方案。李一光十分生氣,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太不成材了,不從大局考慮為了公司利益出發,只是因為個人的小恩小怨的就耽誤了公事。說了足足十分鐘,將他是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鐵自知理虧,沒有說話,任由父親罵著。目光無意的在他的書桌上搜尋着,卻發現了那張請帖。

孟靖軒和吳丹妮的結婚請帖。

這下子,再也坐不住了,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心中啃咬着,吞噬着她的心。反正也不想繼續留在那裏聽着死老頭的訓誡,衝動的跑出家門,跑到這裏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你終於要結婚了,我來說一聲恭喜,不可以嗎?”李鐵冷笑着,望着吳丹妮那依舊精緻的妝容,心裏五味陳雜,什麼滋味都有。

他依然是愛她的,看着她依然會覺得怦然心動,會着迷於她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的萬種風情。甚至可能為了她,再度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來,只是現在的他,已經比當年成熟了許多,不會再那麼盲目的隨從了。

想當年,李一光送兒子到美國留學,想着給兒子充電,提高一下他們李家的文化內涵。誰知道,這李鐵在美國的幾年,別樣本事都學得一般,倒是有一樣,跟荷里活電影是學了一個十成足:情聖。

兩個人是在很偶然的條件之下認識的,他對吳丹妮一見鍾情,只可惜一開頭人家吳大小姐就表明了自己的名花有主。李鐵卻不甘心,表示只要她還沒結婚自己就還有機會,一路追隨着吳丹妮的腳步,為了她做過許多事情。特別是當年,想起當年的事情李鐵就一陣頭大,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想的,那麼爛的餿點子自己居然也答應了。

吳丹妮叫他去追求齊雲,這樣孟靖軒才可以早點收心,回到她的身邊。

後來,他們這對未婚夫妻一個在美國一個回了中國,天各一方,吳丹妮只能靠着電話線解自己的相思之苦。偶爾實在難受的時候,想念的不得了了,就會打電話給李鐵,約他出去喝酒聊天,該做的不該做的,什麼都做盡了。

然後,吳丹妮也跟着回國了,回國之前約李鐵見面,和他徹底的斷絕關係了。李鐵很不甘心,這不擺明了就是利用,現在她大小姐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過河拆橋的將自己拋到九霄雲外了?可悲的是,李鐵發現自己依然還是愛着吳丹妮的,那一天晚上看着她為了孟靖軒喝了那麼多的酒,住進了醫院,心裏難受的跟針扎了一樣,一股氣實在是無處發泄,這才會不停地找着孟靖軒的麻煩啊。

忿忿不平的李鐵一方面對吳丹妮是愛恨交加,另外一方面也怪自己的不爭氣,都這種時刻了,居然還會覺得這個女人很美。

“好了,我不是說過了,以後我們都不要見面,有事我們在電話里說清楚就可以了?”吳丹妮一臉的戒備,甚至雙腳還不自覺地往後退着,跟李鐵的距離又拉開了好大一步。

心裏惱怒,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李鐵只是對着吳丹妮笑道:“我有一個關於孟靖軒的最新消息,你要不要知道?”

“你說吧。”無可無不可的,吳丹妮只是一心低頭看着自己擱置在行李箱上的右手,在楚家住了這麼些天,都忘了要保養手指甲,太長了沒有修剪也忘記了上色。

李鐵在心裏了冷笑,不過面上卻依然保持着一臉神秘的微笑:“孟靖軒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叫做什麼林諾的,你真的還要跟他結婚?”

孟靖軒和林諾到底什麼關係他都不知道,不過李鐵可以肯定的是,孟靖軒對於林諾肯定是很上心的。就算是他看到自己和吳丹妮在一起,也沒有表現出那樣的憤怒和衝動啊。

“這早就不是什麼新聞,過時好久了。”吳丹妮面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之後,不想再搭理眼前的這個男人了,徑直朝前走去。

才走出幾步,發現李鐵又擋在自己面前了,她心裏惱怒,說出口的話語也難聽了許多:“好狗不擋道你聽過沒有,快讓開,暴發戶的兒子就是不一樣,沒有教養不懂禮貌。”

吳丹妮高高在上的說話口吻終於激怒了李鐵,特別是,她不該提到令他難堪的出身問題。有些惡意的笑了一下,他問出了一個令吳丹妮膽戰心驚,差點就要落荒而逃的問題了:“那高貴的吳小姐,我想問一下,你的夫家知道你流產過,並且很有可能,今生再也不能生育了嗎?”

望着那瞬間失色的花容,李鐵發現自己,心裏居然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感。他上前一步,想要再繼續說點什麼,吳丹妮已經尖叫一聲,將手裏的皮相扔了過來,轉身就跑開了。

平日裏總是以柔弱美女自居,這麼重的箱子扔起來也不費事啊,李鐵提着小箱子,望着吳丹妮倉惶逃開的背影,浮現了一個諷刺而又開心的笑容。穿着那麼高跟的鞋子也能跑得這樣快,只怕是自己剛才那個問題真的嚇着了她吧?

李鐵心裏明白,將這個問題說出口之後,只怕是吳丹妮和他之間最後的一點聯繫也要斷了,那個女人以後一定不敢再見他,說不定還要買兇殺人滅口之類的。不過除了惡意報復的快感,心裏卻並不覺得有多悲傷,將小箱子擱在門口保安處讓他轉交,然後就轉身離開了,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今天他是打車過來的,此刻也不想坐車,只想沿着海邊走一會兒。孟家別墅的位置實在不錯,這靠近海邊的紅樹西岸近幾年的房價已經被抬得很高了。孟靖軒實在是一個大傻瓜,放着這麼好的房子不住,偏要去和一個小女人擠着小公寓,如今他就要結婚了,以後林諾該如何做呢,去留之間,她會如何選擇?

李鐵自然也不會打無把握的仗,這幾天他已經請了偵探社將林諾的身家背景資料調查清楚,就在今天下午,偵探社的人找過他了。於是李鐵也就知道了,林諾曾經結過婚,她的前夫叫做江遠洋,就是前一段日子到S市來做過講座的那個年輕的國學大師,風光無限啊,只是不知道他當年是怎樣的痛下決心,居然可以拋棄林諾這樣的女人。

也知道了,林諾現在所養着的這個病孩子叫做浩浩,那個時候因為醫院的診斷江遠洋才會離開她的。實際上,浩浩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江遠洋誤會了,這個孩子是在出生的時候被醫院給搞錯了,隨後卻查出了,浩浩的了地中海貧血,還是重型的。

林諾卻選擇了不拋棄不放棄,三年多來一直都悉心照顧着浩浩,為了給他治病,將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包括她自己。

李鐵請的這家偵探社社長是他父親當年當兵時的老部下了,神通廣大認識的各路神仙都有,查得資料也就很齊全了。甚至查出了,當年拿了支票離開孟靖軒的齊雲也是在那家醫院生孩子的。

只不過她生下的是一名死嬰,將孩子處理了之後,齊雲就隻身離開,這幾年再也沒有在他們這些人面前出現過,齊雲的孩子,林諾的被搞錯了的孩子,這中間有什麼關聯呢?

一陣晚風吹來,李鐵將自己的上衣領子豎了起來,自己都覺得暗自好笑了,這是怎麼了,怎麼就跟女人似的疑神疑鬼,林諾和齊雲,怎麼會有交集有聯繫呢?

……

平日裏是坐長途汽車的,要先坐公汽還要轉車,一趟下來怎麼著也得七八個小時,今天有專人開車,而且還是性價比超棒的跑車,六點鐘下班的林諾,只花了四個鐘頭不到,十點多鐘的時候已經坐在自己家裏了。

這樣的老式住宅李大公子何曾見識過,在他心裏可能跟貧民窟差不多,想起以前看電視,播放的那些危房場景,當時自己還一臉嘲弄的說,電視台里的人就喜歡誇大其事虛報情況來增加收視率,而他那個比他經歷更多見識了更多人間疾苦的大姐卻告訴他,弟弟啊,你啊,沒嘗過貧窮的滋味,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吃不飽飯呢。

“沒有飯吃,不會吃雞粥嗎?”這是當時李鐵的回答,他是學着歷史上某個著名的昏庸皇帝的語氣說話。

直到此刻,坐在了林諾這個看起來搖搖晃晃,甚至可能隨時就會傾倒的破房子裏,李鐵才真正承認,自己是少見多怪,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窮人啊。

及至劉阿姨倒了茶水端過來,李鐵雙手接過,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心裏還在忐忑不安,這棟樓,不會,今晚上不會倒塌吧?

“你只是回來幾天,有必要帶這麼大的行李箱嗎?”自從回來之後,林諾先是進房瞧了瞧已經熟睡的浩浩,又跟劉阿姨悄悄耳語幾聲,就不再說話。

只剩下劉阿姨把李鐵當成貴客上門用心招待着,林諾就不再說話,低頭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謂的沙發,也真是年代久遠了,很明顯,外面包裹着的這一層紅布並不是原裝的。李鐵一屁股坐上去之後,沙發卻挪動了一下,並且還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當機立斷,決定還是站在一邊的好,這樣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比較有保障,萬一出了點啥事也方便逃跑啊。

林諾也望着自己腳邊放着的,幾乎到她腰側那麼高的行李箱,臉上的笑容是苦澀的:“這差不多,是我全部的家當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孟靖軒看到了也十分吃驚,不過卻並沒有說什麼話,默默地開車將她送到了公司。現如今的這兩個人,一個臉上有傷一個手上有傷,真快成難兄難弟了。林諾還在心裏開着自己的玩笑,如果不是自己跑得快今天就要滾蛋了,只怕晚上孟家的那個醫生來給孟靖軒包紮換藥的時候,又要把她狠狠的訓斥一番了。

馬上就明白了林諾話里的意思,李鐵不自覺地,對她讚許的一笑:“全部家當,全部家當也不錯啊,至少,是你自己所擁有的。”

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林諾低下頭沒再說話,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是很難明白箇中滋味的。

“林諾,這位先生,就是可以救浩浩的那位先生?”劉阿姨差不多要老淚縱橫了,不停地搓着雙手,十分激動的樣子。

不過她眯起還不算昏花的老眼,仔細的瞧了瞧又再瞧了瞧,居然覺得這位先生很是面熟。

甚至包括李鐵也有這種感覺,面前的這位阿姨,雖然看起來面容憔悴,因為生活的艱辛過度操勞有點滄桑的老態,可是她的五官神態,眉眼之間都依稀可以瞧得出來,年輕時應該是一位大美女。他看着,覺得好生面熟,似乎以前,在哪裏見過。

“阿姨,你好,我叫做李鐵。明天我就會去醫院做骨髓抽樣檢查,希望能對你們的孩子有所幫助。”

本來還在想着,李鐵這個名字好生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的劉阿姨,全部心神馬上就被他的後面半句話吸引住了,“好,好,好人有好報,我們的浩浩和林諾都是好人,會有好日子的。李先生,實在是太感激了。”

考慮到兩個人一路舟車勞頓,李鐵明天又要去醫院,劉阿姨馬上就去收拾床鋪,準備讓他們早點休息了。

本來林諾是打算讓李鐵去住酒店,這個小鎮上最好的所謂酒店雖然可能比不上S市的任意一家招待所,總比她們家裏的條件要強上千百倍啊。

李鐵卻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只說為了方便,還是住在林諾的家裏算了。此刻,真正的坐在林諾家裏了,心裏卻為自己的豪氣後悔萬分了。

這樣的房子,能夠住人嗎?李鐵望着牆壁上不小心就會往下掉落的石灰渣,心裏的感覺是無比複雜的,同時,看向林諾的目光也是複雜的。他必須承認,對於林諾,想法已經改變許多了。

本來就只有兩間房,林諾一間,劉阿姨帶着浩浩住在另外一間了。此刻,自然是要騰出條件最好的主卧室招待貴客,林諾去和劉阿姨她們同擠在一間房裏了。

已經盡量的將房間佈置的舒適一點,李鐵還是一臉委屈的樣子,林諾伺候的也不耐煩了,泥菩薩也是有脾氣的,直接來了一句:“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應該能夠適應任何惡劣環境的。”

終於成功的將李大公子打發了,回到小房間,林諾看見,劉阿姨正怔怔的坐在床頭,望着浩浩的睡顏發獃。看到她進門,甚至慌亂的用手背去抹眼睛。

“怎麼了?”走近細看,林諾發現了劉阿姨眼裏有淚花閃爍,雙目通紅,明顯是剛剛哭過的樣子。她有一絲的擔憂,抓着劉阿姨的手臂關心的詢問着:“阿姨,您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沒,沒事,我,我這是喜極而泣。”劉阿姨使勁的搖頭,等了這麼久,熬了這麼久,再辛苦她都不怕,怕的只是——白髮人送,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啊。

現在知道有希望了,孩子的病可以治癒了,能不高興嗎?

自然的,林諾也很開心,絮絮叨叨的告訴她自己以後的打算:“等動過手術之後,浩浩的身體肯定還需要仔細調理,暫時就我不出去工作了,在家裏好好的陪着孩子。”

劉阿姨十分的訝異,“動手術和浩浩養身體都需要很多錢,林諾,你,你有什麼打算?”

“你放心,這筆錢我已經準備好了。”說起那筆錢,自然的也就想起了別墅,和別墅原本真正的主人。

她本就不多的行李無非也就是學歷證書工作資歷證明銀行卡和幾件樸素的衣服,為了配合孟靖軒所購買的一些像晚禮服那種不適合小鎮風情的衣服她都沒有拿回來。

感覺怎麼就像是,落荒而逃?沒有跟孟靖軒說再見,甚至也沒有去卓氏辭職,工作上的事情都沒有交接清楚。她只是想着儘快帶李鐵回來,給浩浩治病。當然了,掩蓋在這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後的,還有一個私心的理由,她不想,留在那裏看着孟吳兩家舉辦盛大的婚禮。

那麼多錢,都準備好了?劉阿姨還是滿心的擔憂疑慮,不過還是選擇相信林諾,沒有再追問。只是現在,差不多過去一個月的時間了,齊雲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如果到時候她真的來找林諾,如果她來要回孩子,那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作為母親和奶奶,她是希望浩浩能跟在齊雲身邊,和她們母女一起生活。

可是做人的基本良知告訴她,過河拆橋的事情做不得,突然就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會出現奇迹命運會關照林諾,她就不該去找齊雲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浩浩的親生父母找來了,並且找你要回孩子。林諾,你想過沒有,屆時你準備怎麼辦?”

林諾呆住了,的確,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自然是,要將浩浩還給他們了,畢竟,那是人家的孩子,我也做過母親,知道懷胎十月的辛苦。等浩浩的病治好以後,我會將浩浩還給他們的,如果,他的親生父母真的找過來了的話。”

劉阿姨望着林諾的眼睛,發現她的眼神不斷的躲閃,知道,林諾說這個話一定是真心的,她一向是一個善良的好女人;可是內心,也會是真的十分痛苦,“孩子有病的時候不管不顧,病治好了就要找回去,這樣的父母,你根本就不用多加理會的。雖然我是一個粗人,可是老祖宗的話我也記得一點,生不及養恩,林諾,你記住,浩浩是你的,他永遠都會,也只能,會是你的。”

望着劉阿姨一向和善的臉龐突然變得嚴厲起來了,林諾愣住了,怎麼回事,這個問題不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嗎,怎麼現在卻用這種口氣說這樣的話?

浩浩睡得本就只是一張一米五的床,他睡覺的時候還喜歡翻來覆去喜歡踢被子,加上劉阿姨,兩個人睡正好。現在卻要再加一個人,三人行,就顯得有點擁擠了。

劉阿姨首先爬上床,睡到床鋪的里側去,林諾坐在外頭,跟着準備上床。突然,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她抬頭定睛一看,在床頭柜上,放着一枚閃耀着金屬光芒的胸針。這枚胸針的樣式很特別,別緻典雅,最主要的是,很眼熟啊,她之前見過的。

“阿姨,這是您的胸針啊?好漂亮,以前怎麼都沒見過你戴?”林諾將胸針拿在手上,裝作是要把玩,十分愛不釋手的樣子。

“哦,這是我女兒送給我的,她有好幾個,就送了我一個。林諾,你要是覺得喜歡看着順眼,你拿去吧,反正那種東西我也用不着。”劉阿姨漫不經心的說著,伸手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都快十二點了,她平時一向早睡,自然的覺得有點吃不消了。

林諾一邊裝模作樣的將胸針往衣服上插,對着梳妝枱的鏡子左右細看,一邊卻又是認真的問道:“你的女兒?劉阿姨,你還有一個女兒啊?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好像都沒聽你提起過啊。”

就如同她的突然出現一樣,劉阿姨的一切都像是一個謎團,林諾不知道她是哪裏人從哪兒來,甚至不知道她家裏有幾口人。現在突然聽到她說女兒,感覺十分的驚訝。

之所以會對這枚胸針的來歷窮追不捨,因為,她見過同樣款式的,在孟靖軒那裏。雖然她從來不會像一般女人查崗一樣去追問孟靖軒,並不代表心裏不會有計較的,孟靖軒跟女人打交道的少,跟她在一起這些年了也從沒見他送她一樣飾品,都是直接往她的銀行卡上打款或者是給她信用卡,讓她喜歡什麼自己去買。

所以對他身上出現的這個女性飾品,林諾是印象深刻,現在居然在劉阿姨這裏也看到了一樣的,居然有了一個荒謬的聯想:劉阿姨,孟靖軒,孟靖軒早就離開的母親,不過隨即搖頭,自己就否認了這個想法。孟靖軒的母親離婚之後有一筆的贍養費,據說又嫁給別的有錢男人了,怎麼會是像劉阿姨現在這種光景?

再說了,像前幾年浩浩還小,劉阿姨每天給他換尿片餵奶粉,動作都很純熟,這些事情不像是曾經的孟夫人能夠做得出來的啊。

劉阿姨突然翻了一個身,身子朝着床的裏面了,“家裏除了一個女兒就再沒有其他人,而那個女兒倔得很,早就離家在外工作,也很少回來看我,所以我也就懶得提及了。”

慢慢的,卻好似,傳來了鼾聲,劉阿姨這麼快就睡著了?不知道真假,反正林諾自己躺上床之後,是折騰來折騰去,鬧了好久也沒睡着的。

自然地,第二天起床之後就多了一對大大的熊貓眼,不過她本身臉上就有傷,別人看着,也就沒有多大驚訝了。倒是李鐵,林諾看他邊打呵欠的邊走出房門,那個造型,看得她眼睛圓瞪,嘴巴也長得大大的,怎麼也合不攏了。

一向注重形象的李公子,此刻,一頭亂髮鳥窩似的堆着,眼睛四周有着淤青黑眼圈,容顏十分憔悴的樣子。

“天啊,林諾,這是什麼鬼地方,居然,居然有蚊子?”李鐵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雙手到她面前,十分氣憤好像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

他光潔的雙臂上多出了很多紅點,還有抓痕,不過林諾看着,最多的感受卻是:他一個大男人,怎麼皮膚比她還要嬌嫩白皙啊?

“有蚊子?是啊,昨晚我忘了點蚊香。”劉阿姨一拍腦門,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你昨晚怎麼不喊我起來幫你點蚊香呢?”

李鐵瞪大了眼睛,十分驚訝的問着:“蚊香?那是什麼鬼東東?”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別,李鐵所代表的,不止是他一個人,還有他那樣的生長環境中出生的富二代豪門公子。像孟靖軒如果到這裏來住一晚,恐怕也會是相同的反應嗎?林諾臉上依舊是掛着笑容,心裏不住的對着自己念叨:這樣最好,林諾,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第二天,一行四人去醫院了,李鐵去做血液檢查,抽取骨髓樣本和浩浩的骨髓作配對檢查,林諾正好陪着浩浩到醫院再度的檢查身體,輸血除鐵,各種治療,基本上,又是一整天都在醫院裏耗過去的。

當林諾見到,輸血的過程中,浩浩明明已經非常難受了,額頭上不斷地有冷汗冒出。他卻連哼一聲都沒有,只是緊緊地握着拳頭,下唇被牙齒咬得發白。這才僅僅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啊,看了心裏十分的難受,將浩浩緊緊地摟着,林諾的眼眶濕潤,而劉阿姨將頭撇向一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了下午的時候,果然的,浩浩咯血了,看着鮮紅的血絲從他的嘴角溢出,林諾有點驚慌失措,劉阿姨卻只是坦然一笑。沒辦法,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只能強迫着自己去習慣去接受了。

林諾已經心痛到無力了,老天爺,誰來告訴她,到底該怎麼辦啊?

上午抽取了血液和骨髓樣本的李鐵,身體明顯虛弱了很多,卻不還能去休息。正因為都是相熟的醫生了,給了林諾最好的建議,為了節省時間,乾脆將剩餘的檢查一併做了。因為要按照正常的程序,骨髓配對成功之後,要做手術之前,還要對捐獻者進行全方面的身體檢查。檢查報告都需要兩天才能知曉結果,所以乾脆一併做了,免得後來再度耽誤時間。

做完了各項例行檢查甚至包括乙肝“兩對半”,李鐵才得以離開醫院,此時,他的身體也虛弱很多了。林諾抱着浩浩,劉阿姨攙扶着李鐵,四個人一起回到林諾的老房子裏。早上離開的時候,劉阿姨已經用紫砂鍋煲了湯,這時候正好火候到了,先就盛了一大碗給李鐵喝。

喝光了碗裏的排骨湯,李鐵還意猶未盡的樣子,不停的舔着舌頭,“香,真香,阿姨的手藝真好,煲得湯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點,來,你要補充體力養好身體呢。”見到有人捧場,劉阿姨十分開心,又盛了一大碗遞到李鐵跟前。平日裏就她和浩浩兩個人吃飯,浩浩還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根本就不懂欣賞,自己的好廚藝哪裏有發揮的機會啊。

果真,一個仰脖,一大碗湯又進了李鐵的肚子了,緊跟着又是一連串的讚美言辭,說得劉阿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腦袋。

林諾暗自覺得好笑,這個人,還真適合做花花公子,瞧瞧他那張嘴,不論多大年紀的女人都可以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呢。一面慢慢的喂着浩浩喝湯,一面打趣着:“李大公子,你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人,偶爾吃點粗茶淡飯自然覺得香了。這就只是普通的排骨湯,哪裏比得上你們家大廚燉出來的極品燕窩啊。”

“家常菜才是最香的,因為,很溫馨。”李鐵慢慢的說,然後,又加上了一句:“在我們家裏,很少有機會,父母子女坐在一起吃飯,要麼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要麼就是隨便的一個快餐解決。還從來沒有人特地為我費心煲湯呢,我說阿姨煲得湯好喝,是十分真心的。”

林諾黯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許,她不該說那樣的話的。一時間場面冷寂了下來,李鐵繼續喝湯,劉阿姨快速的吃飯,等她吃完了,要換班喂浩浩吃飯,林諾今天也是忙了一整天呢。

之後,林諾帶着浩浩回房休息了,小傢伙今天又被折騰了一天,累了。劉阿姨去廚房洗碗,填飽了肚子沒事做的李鐵起身做了幾下運動,覺得精神氣已經恢復了,沒事做的跑到廚房要幫忙,劉阿姨笑着趕他出去,君子遠庖廚呢。

“阿姨,您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大美人,追求的小夥子一大籮筐吧?”

沾滿了泡沫的雙手浸泡在水槽里,劉阿姨一臉笑容,“好漢不提當年勇,年輕的事,我基本上都忘了。”

李鐵帶了三分好奇三分的訝異,“怎麼會呢,我媽最喜歡想當年了。不過阿姨,我看您的樣子,真是覺得面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的感覺。”

“你也有這種感覺?”劉阿姨轉頭看着李鐵,這個年輕人真的很眼熟啊,難道,不是她的錯覺。

“是啊,阿姨,如果您再年輕二十歲,跟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呢。”說完了之後,李鐵回客廳里打開了電視機,今天下午有一場球賽的現場直播呢。

劉阿姨的雙手停在半空,還抓着一個盤子,年輕了二十歲的自己,那不就是齊雲嗎?難道這個人跟齊雲是認識的?不過據她所知,齊雲並沒有這樣的朋友啊,就算林諾不說,她也不是笨蛋,這個李鐵的家世不凡,非富即貴。不是做母親的貶低自己的女兒,而是事實,如果真有這樣一個朋友,齊雲還會放手,嫁給一個什麼老頭子嗎?

認識齊雲,又和浩浩的骨髓相匹配,劉阿姨糊塗了,浩浩到底是誰的孩子,上次,齊雲不是還告訴她,浩浩的生父是孟氏的總裁嗎?

兩天之後,各項檢查報告就已經都出來了,坐在辦公室里的頭髮花白的老醫生一臉的嚴肅。通過這三年的接觸,他幾乎已經把林諾當成自己的女兒了,這是一個好孩子啊,只是可憐,天意弄人。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好了,叔叔,您就別開玩笑了,看看我,昨晚都急得一夜沒有睡着,乾脆一點,將結果告訴我們吧。”

望着不自覺露出小女兒嬌態的林諾,老醫生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去了,她,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打擊呢?“好消息就是,這位先生的骨髓和浩浩的確是相匹配的。”

林諾和劉阿姨相視一笑,彼此的眼角都濕潤了,熬了這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這句話,是她們聽到的最好的話語了。

“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老醫生乾脆將一份體檢報告推到林諾面前讓她自己看,久病成醫,這三年來,林諾對於基本的醫學常識已經十分精通了,“這是李鐵先生的體檢報告,你自己看吧。”

李鐵的腦袋也湊了過來,和林諾一起看着,慢慢往下看,一開始的各項指標都是正常的。只是到了下面,在乙肝“兩對半”檢查的五項指標中,有三項是層陽性的。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數,不過林諾不死心,還是問着醫生,做最後的垂死掙扎:“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就是我所說的壞消息,這位先生,患了俗稱的小三陽。這種病最容易通過血液傳染,所以病毒攜帶者根本就不可能進行骨髓移植的。”

“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得了小三陽,我們公司每年都會體檢的,我上半年的檢查報告還在,身體健康狀況是十分好的。”李鐵首先叫了出來,滿臉通紅,雙目都透出一種掙扎的憤怒。

老醫生十分平靜的敘述着:“先生,你不要着急,我也沒有確切的說你就是得了乙肝。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只是乙肝病毒無癥狀攜帶者,也就是ASC。只要合理飲食規律作息時間,不出一年的時間就可以治癒,完全消除你體內隱藏的潛患了。只是你這樣的情況,就萬萬不能進行骨髓捐獻了,浩浩的身體十分虛弱,要是也被傳染了,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不可能,我怎麼會得這種病?我不會是乙肝病毒的攜帶者的。”李鐵還在那裏叫着,他早就站了起來,雙目通紅,一下子衝到醫生面前抓住他的手急切的問着:“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情況?”

“李先生,你的身邊有沒有這樣的病人呢?要說乙肝病毒一般是通過血液方面傳染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基礎不會被傳染,除非是遇到緊急情況,或者是——”停頓了一下,老醫生才接著說:“或者是通過男女之事傳染的。”

本來還在做垂死掙扎,一臉的不敢相信,聽了醫生最後的話,李鐵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驀地瞪大了眼睛,隨後,臉上就是一片死灰了。

上個月的時候,因為心情極度鬱悶,他去酒吧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摟着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女人就離開了。

醒來,是在賓館的房間裏,錢包里的現金已經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當時也沒有太大的留意,那種隨便的女人,本就不安好心的。一夜情這種事在現代的社會太普遍了,反正錢包里的鈔票也不多,就當是花錢買了一次痛快吧。

雖然那一夜的印象已經所剩不多,李鐵卻清楚的記得那個女人身體不是很好,膚色也十分枯黃,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出身,做那事也習慣了,一直都是由着她掌控局面呢。如果換作是自己清醒時的狀態,絕對不會看上這樣的女人的,那一晚,真是鬼迷心竅。

現在知道了,人是不能走錯路的,一失足頓成千古恨啊。剛才那個醫生隱含的暗示很明顯,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自己是被那個女人給傳染了。

可惡,李鐵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罵的人卻是自己,誰叫你不自愛,誰叫你墮落,看吧,現在攤上了這種事,這要傳了出去,李家大公子的臉面該往哪裏擱啊。

本來是滿臉期待的來拿檢查報告的,走出醫院的時候,三個大人的臉色都很平靜。劉阿姨和林諾是一種到了絕望的平靜,剛才醫生又說了,浩浩的時間,只怕是,不多了。

李鐵卻是尷尬的要死,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消失不見。

說了一句“對不起”他首先就鑽進出租車前座,幸好林諾有先見之明,擔心今天李鐵身體會虛弱,讓他不要開車。

一路上,各人都滿懷心事,沉默無語的回去了。劉阿姨依舊是又燉了一鍋湯,這一次,卻沒有人再有心情喝了。只有林諾,強自打起精神,喂着浩浩喝湯。

“你不用跟我們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正在用筷子尖扒拉着碗裏的飯粒,李鐵耳朵里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他抬頭望去,林諾依舊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半蹲跪在沙發前面喂浩浩吃飯,根本就不像說過話的樣子。

不過接下來的話語,卻證明了他沒有出現幻聽:“你放心,這件事,S市不會有人知道的,你依舊可以風光無限的做你的李大公子。”

明了林諾話里的意思,李鐵更是羞愧難當了,“不好意思,我之前還刁難着你呢,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正好,碗裏的湯已經全部喂進浩浩的肚子了,給他擦拭了一下嘴角,林諾才走出餐桌邊坐下,盛了一碗飯邊吃邊說:“浩浩本就病着,又不是你害的,你說什麼對不起呢?你能到這裏來,我就十分感謝了。卻沒想到,會查出這樣的結果,影響了你的心情。”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呢,醫生不也說了,早發現早治療,要是遲了,病毒慢慢擴散,小三陽轉化為大三陽,我才危險呢。”李鐵自我嘲弄,一臉的苦笑。

“你說的也對,明天開始你就去醫院接受治療吧,趁着國慶的長假,在這邊先治療的穩定了。回去之後的問題,也好解決啊。”林諾點到即止的說,大家都是明白人,相信話不用說的太投了吧?

自然地,李鐵明白林諾話里的意思,得了這種病並不是很光榮的事情,尤其是,他還是被傳染的,他的父母健康狀況都很好,要是他們知道他得了這樣的病,一番追查下來,知道了真實原因。那個脾氣火爆當過幾年兵的老班長父親,只怕會拿槍斃了他呢,丟盡了他們李家的臉。

在這裏悄悄地治好了,回去之後不對任何人提及,這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望着林諾的眼睛,李鐵真誠的說著:“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快治好,到時候再試試看,可不可以給浩浩提供骨髓。”

提到浩浩,林諾又是一陣黯然,只顧埋頭吃飯,再也不想說話了。今天晚上,註定了又是一個無眠之夜,卻不像是之前的晚上,充滿了希望的。

林諾和劉阿姨和衣躺在床上,雙雙都是瞪大了眼望着天花板,也都知道對方沒有睡着。不過誰都沒有說話,籠罩在她們周身的,是一種沉寂的氣場。

要是從來沒有希望過,她們還可以繼續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過着日子,正因為有了希望或者說,曾經很大的希望過,得到的失望,才會更大啊。浩浩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以後,以後她們該怎麼辦啊?

晚上的時候,劉阿姨又偷偷的給齊雲打了一個電話,直接下命令,讓她坐最快的火車過來,她已經沒有時間沒有心情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不等齊雲拒絕劉阿姨只是扔給她一句:“你再不來的話,我們以後都不會認你的,我不要你這個女兒,浩浩也不要你這個媽。”就掛了電話。

只能孤注一擲了,賭一次,賭女兒心裏僅剩的良心和親情了。

如果她真的肯來,明天下午就有一趟火車,最遲後天,後天浩浩就可以見到親媽了。這一次,劉阿姨決定不管如何,要將浩浩帶走了,不是她狠心不顧及林諾的情感,只是她覺得愧疚,她們齊家人的罪孽,憑什麼要一個外人來承受?林諾受得苦已經夠多了,她不能再讓這個可憐的女人生活繼續陷入絕境,那是一個好女人,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的。

“林諾,你睡了嗎?”

“還沒呢,阿姨,這麼晚了,你也還沒睡?”聽到劉阿姨的聲音,林諾輕輕地翻了一個神,看着旁邊熟睡的浩浩。雖然他沒有正常的健康的四歲男孩的漂亮外貌,母不嫌子丑,在她的心裏,寶貝兒子就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孩子。

伸手輕輕地撫摸着浩浩的小臉蛋,浩浩,浩浩,我可憐的孩子,你的未來,我該如何幫你呢?

“林諾,你在外面,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驚異的抬眼望過去,不明白劉阿姨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沒有,阿姨,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她應該算是沒撒謊吧,孟靖軒算不得自己的男朋友;不過想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心裏居然又是一陣陣的抽痛。

林諾安慰着自己,時間是治療痛苦的最佳良藥,慢慢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沒事,只是隨便問問。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年都是為了浩浩耽誤了,也該為自己考慮一下了。不可能獨生一輩子吧,要有合適的對象,再嫁一次吧。”劉阿姨的聲音非常的平靜,在黑暗中,林諾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你,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十分真心的。

不過,林諾自己卻覺得很難堪,她這樣的女人,還會有人肯娶嗎?“我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條件好的都不會要我,條件差的男人我也不中意。齊大非偶,這輩子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

“誰說的,你是一個好女人,有眼光的好男人都會喜歡你的。”齊大非偶,這個詞真好啊,劉阿姨想起了自己和自己的女兒。

林諾沒有說話,只是專註的望着浩浩的睡顏。

“睡著了嗎,林諾?”

“還沒有。”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找到了你的孩子之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是啊,我差點忘了,我自己的孩子,我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還會有哪個男人肯娶我呢?”

“那要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的孩子早就不在了呢?”囁嚅着,終於將這句話問出口了,林諾不知道,自己是費了多大的勁啊。

其實你的孩子早就死了,一出生就死了,你也沒必要為了我們的孩子如此費心。這句話劉阿姨早就想對林諾說了,可是她沒說,一開始是出於自己的私心,想要救浩浩,她也只是一個無力的婦人,那個時候齊雲還沒找到,即使後來,找到了齊雲,她也不願意出面。

只能繼續的,耽擱着林諾了,這個她們齊家的恩人。可是這些年了,內疚自責像一條毒蛇一樣吞噬着她的心靈。劉阿姨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也下定了決心,等齊雲來了之後,一定會坦白一切的。

半響都沒有聽見林諾再說話,劉阿姨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就翻了個身,面朝外,望着窗外的月色,繼續自責着。

沒有看到的卻是,黑暗中,林諾在默默的流淚。那麼多的淚水,不斷地湧出,無聲的哭泣,只是一會兒功夫,枕巾床單都給打濕了。

而隔壁的主卧室里,李鐵坐在窗台上,雙手抱着膝蓋,腦袋也擱在膝蓋上,有一種渾身無力的感覺。

這是叫做報應嗎,為了孟靖軒他一開始不想救這個孩子,結果,現在要不是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病了呢。等到病入膏肓時再來治療,只怕會是要麻煩許多吧?

惹上這種病,是不是,老天爺對自己的懲罰呢?

李鐵的腦海里亂糟糟的,卻浮現出許多的畫面,一開始都是關於吳丹妮的,漂亮大方的吳家小姐,飛揚跋扈的千金小姐,愛一個男人愛得沒有原則的小女人,把他的愛踐踏在腳底下的惡毒女人。

就像自己毫無理性的愛上了吳丹妮一樣,她卻是不顧一切的瘋狂的愛上了未婚夫孟靖軒。得知了齊雲的存在,吳丹妮幾乎是要氣得瘋掉了。到了最後,居然讓他去追求齊雲,就不明白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假裝柔弱實際上是一個貪婪好色的女人,很輕易的就上了他的鉤。

齊雲知道孟靖軒不可能娶她的,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心裏不平衡,所以很輕易的就陷入了李鐵的陷進,腳踩兩條船。吳丹妮拍了他們兩個人的親密照片給孟靖軒看,那個男人卻只是眉頭微皺的叫她不要多管閑事,卻還是繼續跟齊雲在一起的。

所以丹妮才會生氣,才會幹脆用一張支票打發了那個女人。

孟靖軒知道之後,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的繼續回公司開會,生活照舊。同樣是男人,李鐵明白孟靖軒的感受,他根本就不愛齊雲,只當她是一個生活的調劑品,所以才會不管不顧吳丹妮做了什麼,反正對於他來說,也都只是不痛不癢的。明白是一回事,卻不想告訴吳丹妮,所以之後兩個人才會有了繼續攪在一起的可能性,吳丹妮懷孕了,孟靖軒卻遠在中國,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種。

那個女人,那個狠心的女人,居然毫不猶豫的就選擇做掉那個孩子。李鐵心裏那個狠啊,卻在得知吳丹妮可能再也無法生育了的時候,轉變成為深切的同情了。看着她在他懷裏痛哭流淚,再也沒有了大小姐的風度氣派,李鐵的心又軟了,一面愛着一面又痛恨着她的絕情。

以至於私生活也跟着混亂了起來,到酒吧買醉,一夜情,那都是常有的事情啊。

現在想起來,自己會得這個病,也算是老天爺對自己最大的懲罰了吧。

……

“你——”

“你——”兩個人同時發聲,又同時噤聲,不由地,相對一笑,壓抑的笑聲在小小的室內回蕩着。

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需要半夜起床解決生理需要。哪知道剛走到洗手間門口,按亮路燈的開關,卻碰見了另外一個人。

看到李鐵身上那整齊的穿着,林諾瞭然一笑,輕聲安慰着:“你不要太擔心,那只是小問題,只要配合醫生的治療,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沒,不是擔心,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睡不着罷了。你也睡不着嗎?要不,我們去喝一杯?”這是過去的李鐵最常做的事情,心情不好有事想不通的時候就去喝一杯。

林諾卻只是淡然搖頭,堅定的阻止着:“別,你現在的情況,要戒煙戒酒。”

“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李鐵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瞧我這豬腦,得了這種病不就是老天爺懲罰我過去腐爛的生活態度,居然還不知道悔改。”

“也別說得這麼嚴重了,人吃五穀雜糧都會生病的。”

反正也都睡不着,躺在床上難受,林諾乾脆去廚房煮了一壺奶茶出來,兩個人坐在客廳里秉燭夜話。這樣的夜晚,也許坐在露台上聊天更有興緻一些,只是可惜,這套房子,沒有這樣好的條件啊。

也許是心情太過於壓抑了,需要傾聽者吧,李鐵居然,將自己的心事故事都告訴了林諾。可憐他富貴如浮雲,住豪宅開跑車,一個公子哥兒卻沒有真心的朋友,一直以來想要傾訴都找不到對象呢。

反正,這個女人連自己最糟糕的一面都知道了,說與她聽又何妨?雖然只是短暫的幾次接觸,可是卻已經認定了,這是一個好女人,不會將他的這些事情說與旁人聽得。

即便是孟靖軒。

不知道為什麼,李鐵就是有這種感覺。

他先告訴了林諾可能導致自己得病的原因,雖然只是猜測,估計也就八九不離十吧。林諾哦了一聲,表示她知道了,卻什麼也沒說。

李鐵覺得有些遺憾,不過還是接着往下說了,說他很討厭孟靖軒,說了他幫着吳丹妮做過的錯事,還有齊雲,那個曾經是孟靖軒初戀的女人。

“齊雲?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這一次,林諾終於有反應了,問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看來,她對孟靖軒的感情很深,李鐵得出了如下的結論,他把自己的看法告訴了林諾,當然了,隱瞞了部分事實,比方說齊雲的本性。讓林諾就以為,其實孟靖軒一直都對齊雲是念念不忘,是很愛齊雲的。

當然了,關於吳丹妮那個秘密他也是守口如瓶,做人要講信用,既然當年答應了人家,他現在就不會說出來的,哪怕心裏很是痛苦、痛恨。

接着,李鐵又說了自己的身世,告訴林諾那個在外人看來嚴肅正直能力卓絕的李總裁,其實就一個貪圖富貴拋棄髮妻的陳世美而已。當年他的公司遭受危機,於是就娶了李鐵的母親,賴以將公司繼續維持下去。甚至,靠着岳父的幫助,益華一步步發展成為了世界五百強的企業集團。

可恨的是,他已經結婚了,心裏想的卻是兩頭大,在外置屋安排鄉下那個目不識丁的原配妻子,一周去看她一次,當然了,主要還是住在新婚燕爾的嬌妻這裏。還真是享受啊,既可以讓自己心安理得,你看,即使我富貴了,也沒忘記糟糠妻啊;又可以享受齊人之福。不曾想,那位目不識丁的原配夫人原配夫人很有骨氣的離開了,還美其名曰,還美其名曰我不會拖你的後腿。

“他的第一個女兒就是譚佳,譚佳隨母姓的,她們離開之後,我爸爸,心下愧疚,連帶着對我媽也不怎麼好。我媽那個傻女人,居然覺得是她對不起人家,這二十多年一直都鬱鬱寡歡,還讓我叫那個女人大媽,讓我一定要對姐姐好一點。前幾年,那個大媽死了,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人家,把譚佳接回來了,居然,送給她百分之三十益華的股權。憑什麼,我外公將整個公司都送給他了,益華裏面一大半是我媽的功勞,他居然,就這麼輕易的送給別人了。”李鐵忿忿的說著,滿心的不平。

“那你是不是很恨譚經理,呃,我是說你姐姐譚佳?”真的好複雜,沒想到譚佳居然有這樣的身世,不過很奇怪,既然她是李家的長女,又有那樣的財富,為什麼卻委屈自己在孟氏做着小小的行政經理呢?

共事三年多,林諾知道,譚佳的工作繁雜辛苦,而且在公司里實際上沒有很大的實權的。

豈料,李鐵搖頭,“我不恨她,她是一個好姐姐,我恨的那個人,是我爸爸。”

林諾無語,覺得這個人的邏輯思維很奇怪,不過看他那個樣子,只怕這裏面有許多內幕,自己不應該知道的。

果然,李鐵就此打住不再說了,雖然他極欲傾訴卻也知道哪些話是當講哪些話是不當講的。就這樣沉默着也覺得難受,乾脆轉換話題,問道:“那你呢,你的孩子,你和孟靖軒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本來以為林諾不會講的,李鐵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卻聽到一個清楚的聲音傳入自己的耳朵:“我們之間,只是一筆交易罷了,他給了我二十萬,而我,將自己賣給他,做他的女人。”

說這個話的時候,林諾的神態很平靜,似乎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鐵卻很吃驚,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你,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恥,我是一個賤女人,為了錢輕易地就出賣了自己?哈哈,我告訴你,我就是愛錢,包括這次回來,我也是搞得了一大筆錢。兩百萬啊,整整兩百萬,要不是有這麼多錢,我又怎麼會輕易地離開孟靖軒那樣的肥羊?”說著說著林諾哈哈大笑起來了。

李鐵卻笑不出來,因為,他看見了她眼角的淚水,因為,他也明白,她要錢是為了什麼。突然覺得很內疚,自己不該問這些的,他們的實質關係,在S市幾乎沒人知道,此刻林諾肯說,只怕也是因為秘密交換吧?覺得自己不該聽了他的秘密。

不過,第一句話一旦說出口了,心裏反而暢快了許多,壓抑了這些年,也該找一個宣洩口了。於是,痛痛快快的,林諾將她的秘密也說了出來,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

一邊說著,眼淚慢慢的從臉頰滑落,到了最後,已經是滿臉的淚水,讓人看不清她的五官面容了。

李鐵卻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只是適時的遞上一張紙巾,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要不要給你提供一個臂彎,讓你暢快流淚?”

這好像是歌詞吧?林諾聽了一怔,撲哧一笑,甚至忘了,自己還是滿臉的淚水。這個又哭又笑的模樣可能會很嚇人,她才不管呢,心裏痛快就好,說出來之後,心裏果然輕鬆了許多啊。

“他已經要結婚了,以後跟我無關了,我也不想再理會了。”林諾一臉平淡的說著,果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要知道,女人說起謊來,就跟女人吹牛一樣,也是可以不打草稿的。

“去睡覺吧,乖,睡一覺起來,什麼都沒事的。太陽照樣從東邊升起,明天會更好的。”李鐵小心的將林諾扶了起來,想要送她回房。

失態只是一會兒的事情,轉眼之間,林諾已經擺出一副笑臉,恢復到她溫婉可人的樣子了,“嗯,是不早了,你也去睡吧,記得哦,早睡早起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不抽煙不喝酒健康飲食,這樣身體才能快點恢復。”

“你真啰嗦。”李鐵笑罵,心裏卻是湧起了一陣暖流,林諾真是一個好母親,偉大的母親,母愛遍及天下。現在對他這般,怕也是因為泛濫的母愛同情心吧?

心裏卻覺得很溫暖,母愛,母愛,這正是他最缺少的。如果這些年,媽媽不是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自責裏面,對自己從來不嘮叨缺乏關心,他,還會是現在的這個李鐵嗎?

其實現在的這個李鐵,很壞的,真的很壞,還有很多不好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敢在林諾面前講出來呢。因為心裏把林諾當成了好朋友,害怕,講出來之後,就連這個最好的朋友也要失去了。

都快凌晨四點了,明天,還是要繼續去醫院的,於是,各自回房休息。剛才發泄了一下,的確是累了,林諾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著了,她是從床鋪的另一側上去的,並沒有看見,躺在浩浩另一邊的劉阿姨身子動了動。

然後,確定林諾真的是睡著了才放心大膽的睜開了眼睛。

天啊,怎麼會是這樣,林諾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居然會是孟靖軒?剛才她是不小心聽到了外面兩個人提到齊雲的名字,居然跟她的女兒同名同姓,才會起了心思,悄悄地起床趴在門后側耳傾聽着客廳里兩個人的說話。

然後聽到了吳丹妮的名字,再然後,就是孟靖軒了。如果孟靖軒知道林諾現在養着的這個孩子,出賣了自己賺了他的錢用以治病的孩子,實際上是齊雲生的,他會怎麼做呢?

他的未婚妻居然是吳丹妮,兩個人就快要結婚了,還真是冤家路窄啊,老天爺又再一次的戲耍於她了。趁林諾回房之前,劉阿姨趕緊躺回床上,現在也是躺在床上卻不敢動彈,不敢讓林諾知道,其實她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心裏一直在考慮着,到底該怎麼辦,自己要不要對林諾說出實話?告訴她,浩浩,其實很有可能就是孟靖軒的孩子?

不告訴她又能怎麼辦,真的就這樣傷害林諾嗎,一個善良的傻女人。想起她的眼淚,劉阿姨一陣陣的心驚,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以她強悍的性格,如果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會怎麼樣呢?

於是,心裏慢慢的形成了一個主意。

……

雖然還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要結婚了,孟靖軒倒也沒有多忙碌的樣子,他和吳丹妮的國籍都在美國,這次只是先在國內舉辦婚禮,宴請賓客親朋好友,之後,會環遊世界蜜月旅行,順便回美國把手續辦了。

由於婚禮上的各項事宜都是交由婚慶公司處理的,再加上兩家的老人也都回來了,有孟吳兩位雷厲風行的大總裁在,哪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去處理?婚禮的流程他不是很清楚也不需要清楚,倒是安安心心的,忙碌着公事了。

國慶長假還沒開始,林諾就走了,坐上李鐵的車離開的。當時就躲在一旁的立柱之後,孟靖軒卻沒有站出來,似乎還是存心的,不想讓他們看見。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見不得人的心裏,一直都隱藏在柱子後頭,看着林諾費力的拖着那個行李箱出了公司大門,看着李鐵將她迎上汽車。雖然,他面無表情的離開,回到孟氏的時候,依舊保持着高效率的工作狀態,一個下午會見了兩個重要客戶開了一場重要會議打了一個重要的國際長途。

晚上回家的時候,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卧室,突然心裏就生了煩惱,立在窗前抽了一晚上的煙。第二天,他也搬走了,回到孟宅,陪着老頭子和大哥還有現任未婚妻下個月將會是孟二夫人的吳丹妮一起過了國慶節日。

隨後的時間,他也一直都住在孟宅,吳丹妮也是。父親閑來無事,非要操心他的婚事,每日裏和吳家伯父商量着如何將婚禮辦得隆重而熱鬧。看他們那煞費苦心的樣子,孟氏的股票居然也跟着水漲船高了。

吳丹妮卻變得很奇怪,雖然面對着他們時還是笑眯眯的,似乎很開心要結婚了。卻又很少和他說話,像過去那樣的纏着他。

這一日下班之後,孟靖軒照例是躲進書房忙公事,聽到有人敲門,說了聲請進之後,吳丹妮推門進來了,跟在她後面的是管家和家裏的保姆阿姨。他們手上各拿着一件衣服,西式的潔白婚紗和中式的紅色旗袍。

孟靖軒不語,只是望着吳丹妮,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她最近不是一直都躲着他,不在他面前多出現嗎?

“靖軒,這是剛剛送到的我們結婚時會穿的禮服,我試穿一下,要是不合適的話,還有時間去修改,你,幫我看看好嗎?”吳丹妮的小臉嬌羞,帶着可人的笑容,看起來真像是一個純真的小姑娘。

難道,這就是婚事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可以改變她原本的性情?孟靖軒無可無不可的微微一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手指卻是點着那件紅色的旗袍,“試那件吧,我想看一下。”

按照他們所受到的西洋式的開放教育,應該是要穿着婚紗結婚的,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一刻,孟靖軒卻想要看吳丹妮穿着旗袍的樣子,他想要證明給自己,也是證明給別人看,他沒有做錯,吳丹妮,是適合站在自己身邊的。

起碼,比起林諾要好上許多,林諾也是有一件紅色小旗袍的,卻總是不敢傳出去,說是露得太多。又說穿着旗袍束手束腳,都不會走路了。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帶走那件衣服,是不是因為,那不是她喜歡的,所以可以乾乾脆脆、毫不猶豫的拋下?

慢慢的解開衣扣,準備換衣服,反正是試穿新婚服飾,給自己最愛的男人看的。

吳丹妮看了一下,管家早就識相的退了出去,還幫他們把門關上,不會有人來打擾的。而這身旗袍的設計極為貼身,要想穿的好看,似乎,還要再脫一件。

咬咬牙,將胸衣也脫了,當著男人的面她落落大方的換上了這件大紅的旗袍。衣服料子的顏色紅得很正,紅得似火,這團火燒得,孟靖軒心口的部位居然灼熱起來了。

旗袍上的九枚盤口,從鎖骨一直往斜至腋下,花紋繁瑣,吳丹妮一粒粒的將它們扣上,慢鏡頭一般,一粒一粒,手上的動作很慢,很慢。

男人灼熱的視線也感染了她,讓她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動作不穩,呼吸也急促了許多。

應和着那個男人同樣急促的呼吸,頻率步驟,居然出奇的一致。很滿意目前的效果,吳丹妮得意一笑,拋過去一個媚眼,“怎麼樣,好看嗎?”

孟靖軒依然是板著臉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神和身體卻出賣了他,雙手放在桌面上用力的按住,手背上的青筋暴露。

吳丹妮走上前幾步,附身靠在寬大的辦公桌上面,離男人的面孔,只有一厘米的距離了:“靖軒,你說嘛,好看嗎?”

這件旗袍的開叉極高,剛才吳丹妮走路的時候,隱約都可以看見她的好身材了。

“不準穿這件衣服。”孟家是何等的人家,講究傳統美德,這件衣服太露,怎麼能夠作為結婚禮服呢?

就算是宴客,到時候新郎新娘要一起端着酒杯去敬酒的,新娘子這個裝扮,不就被人吃盡了豆腐?

將他的惱羞成怒盡收眼底,要得就是這樣的效果,如果完全沒有反應才會覺得悲哀呢。吳丹妮的雙手繼續動作,好不容易才扣上的盤口卻被她悉數解開了,這次動作快了許多。

克制了自己的臉紅心跳,吳丹妮大着膽子進一步動作,直接拉着孟靖軒的手掌,大着膽子說道:“靖軒,不讓人家穿的話,那,那你幫人家脫了嘛。”

孟靖軒嘴角噙着一絲冷笑,殘忍而又冷酷,只是一心沉溺於故作嬌羞的吳大小姐並沒有發現,一雙作惡的反而捉住了她的小手,好啊,你想要這麼做,你能承擔後果嗎?

雖然,兩個人只是簡單的肢體接觸,吳丹妮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就連呼吸,也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

女人跟男人不一樣,許多時候,因為感情,很容易衍生出更多的東西來;特別是,當她被所謂的愛情迷惑了的時候。

“你的身材,現在似乎更好更大了,是,經常運動的效果嗎?”孟靖軒突然問着,一本正經的樣子。

心中警鈴大作,吳丹妮迅猛抬頭,仔細地盯着孟靖軒的眼睛看,他說這個話是什麼意思,還是,他知道了些什麼?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卻又故意打趣着:“哪裏啊,距離產生美,是我們好幾年沒在一起了。”

說話的語氣,是那樣的慌張無措,哪裏還像那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啊。

“哦,我還以為,是你經常做瑜伽的原因。”

額上幾乎要滲出汗珠了,卻又不敢被他察覺,吳丹妮只是無意識的點頭,“對,對,我經常去練瑜伽的。”

“真的是練瑜伽?哼,不過估計你也就那點本事,你自己說說,除了吃喝玩樂,你還會幹些什麼?”

吳丹妮愕然,他這話,什麼意思?

孟靖軒冷笑,“也對,所以你費盡心思的想要嫁給我,因為做了孟家少奶奶,隨便你怎麼玩都可以,要不然,吳家還不夠你折騰的呢。不過吳丹妮,我告訴你,就算你能嫁給我,以後的日子,我的人生,也不是能夠掌控的。”

這無情的話語,幾乎是傷透了吳丹妮的自尊,和她那顆已經是將近千倉百孔的心了。

“這就受不了了?哼,你不是要嫁給我嗎,我只是同意讓你嫁給我,其它的,哼,你別以為做了孟家少奶奶就有多好。”故意的沖他惡意一笑,孟靖軒才開門離開,那副衣冠楚楚的樣子,誰能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剩下吳丹妮一個人,跌坐在地上,冰涼的肌膚接觸到冷冰冰的地板磚,卻沒有一點感覺。

因為,心,已經死了。

今天已經是她最後一次鼓起勇氣想要嘗試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直到現在,她終於可以對自己承認了,孟靖軒真的真的對她沒有一點感情,一點一點都不愛她的……

眼裏無聲的在臉頰上滑落,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答應這門婚事呢,只是為了兩家聯合的利益,抑或者,只是為了報復、羞辱她?

……

望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象,浩浩十分的好奇,一路上都在唧唧喳喳的問個不停。畢竟,自從他出生到現在,一直只是在那個小地方生活,這是第一次,有機會到大城市來。

而且,出於對他身體安全的考慮,奶奶平日裏也很少帶他出門的。這一次,媽媽要回大城市竟然將他也帶回來了,儘管浩浩知道,媽媽帶着他回來是要治病的,卻依舊是很開心,畢竟,可以和媽媽在一起,見識到她生活的地方了。

林諾和小傢伙坐在後面嬉鬧,李鐵在前面專心的開車,偶爾從後視鏡里看到她們的情形,只是會心一笑。今天已經是8號了,他們是一起趕回S市上班的。順便,帶着浩浩來看看,這座城市有着更為發達的醫學條件,說不定可以找到醫治浩浩的新方法。

經過這幾天的治療,李鐵的病情基本上得到了控制,今後只要按時吃藥修身養息注意身體,不出一年一定可以消除病根的。所以一直拖到8號,三個人才開車回來。

奇怪的是,是劉阿姨建議林諾這樣做的,讓她帶着浩浩到S市來,說,說不定會有奇迹出現。臨到要出發了,卻說自己有要事,要過幾天才能去。

“李鐵開車帶着我們,會方便一點,阿姨,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

劉阿姨臉上浮現的,卻是一抹虛弱的笑容,“坐汽車也很方便,我真的有急事,過幾天再去吧。”

不好再說什麼,林諾一行人就先行離開了,快到了S市的時候,李鐵卻說:“要不,你們去我家住吧,我家房子大,一堆空房間,也有許多人,可以幫你一起照顧浩浩。”

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林諾一時無法決定是拒絕,還是要接受。

“孟靖軒馬上就要跟吳丹妮結婚了,請帖已經光發天下了,這個消息不會有錯。難道你還要繼續住在他的房子裏?不如,暫時到我家住幾天,容后再議吧。”

本卷完,明天開始更新下一卷我也會很努力,很快更完的,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鼓勵。

哎,新書……估計快首推了,我很擔心,請大家給予實際行動支持,喜歡的朋友不要養文,去幫我收藏了,好嗎?謝謝,以後能否上架能夠接着寫下去,就看各位親幫助與否了,謝謝各位,木木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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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老公追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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