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晉陞
賈珍浪子回頭之後,雷厲風行地整頓了寧國府,懲治刁奴,遣散姬妾,而後從宋氏的手中接過了教鞭,親自上陣,教導唯一的兒子賈蓉。
整頓寧國府之後,宋氏方才徹底相信賈珍是真的“改邪歸正”了,只是,賈蓉是宋氏唯一的孫子,在宋氏心中的地位僅次於賈珍,一開始,宋氏對賈珍還有些不放心,在賈珍教子時,派人在書房旁聽,然後回來學給自己聽,如此這般聽了幾回,宋氏方才徹底放心了。
因賈珍“改邪歸正”,宋氏這段時間過得十分順心,賈代化夫婦都仙逝了,宋氏不用伺候公婆,賈敬不在寧國府中居住,而在京都外的道觀中修鍊,宋氏也不用伺候賈敬,如今,賈珍變得十分靠譜,從宋氏手中接管了賈蓉,宋氏既不用為兒子胡作非為而發愁,也不用緊張孫子的教育問題了。
宋氏還需管理寧國府的中饋,不過,賈珍整頓寧國府之後,宋氏輕鬆了許多,令宋氏有了極多的空閑時間,讀書習字,宴飲作樂,含飴弄孫,過得好不快活。
當然,若是賈敬能夠回心轉意,回到寧國府,同宋氏好好過日子,就更好了,不過,宋氏已經很滿足了,絲毫不在意賈敬一心想當神仙,令自己守活寡,宋氏不僅有兒子,連孫子都有了,夫君什麼的,真心不重要。
在整頓寧國府的過程中,賈珍將在榮國府有親戚朋友的寧府下人,全都遣散了,其中自然有老實本分的忠僕,但賈珍為了保險,還是將他們全部遣散了。
然後,賈珍將寧榮二府之間的小門全都堵死了,令寧府護院將這裏填進巡防範圍,重點把守。
自此,寧榮二府雖然明面上依然“同氣連枝”,但背地裏,卻已經徹底地劃清界限了,賈珍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賈珍穿越之時,已是深秋,在經歷了懲治刁奴、遣散姬妾等事之後,京都的上空,已經開始飄雪花了。
如今,雖然天寒地凍,賈珍卻是閑不住,每日都要出門,在京都中閑逛,並非賈珍好奇心重,想要踏遍數百年前的京都的每一寸土地,而是因為,賈珍實在是無聊至極。
此時,電視、電腦、手機、網絡等現代人絕對需要的物品,全都連圖紙還沒有出現,賈珍雖然穿越成極品高富帥,吃穿用度皆是這個時代最拔尖的那種,但賈珍現如今的精神生活卻極為匱乏,換句話說,就是閑的蛋疼。
這一日,賈珍又出門閑逛,正想去茶館聽評書,卻在路上看到了一具死屍。
這具死屍身上穿着破衣爛衫,散發著惡臭,生前應該是一個乞丐,因為缺衣少食,沒能撐過寒冬,暴斃身亡,成了路倒。
賈珍前世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雖知世界上每年都有很多人因為饑寒死去,卻從沒有親眼見過,尤其是在街道上。
賈珍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緊緊地抿着嘴唇,看着已經僵硬的死屍,不知在想些什麼。
賈珍身後的長隨,並不知賈珍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這也不奇怪,在他們看來,京都的冬天甚為寒冷,每年都要凍死一些人,早已經習慣了。
那長隨見賈珍臉色不好,並不想打斷賈珍的沉思,若是珍大爺發怒了,就不美了,只是,珍大爺站在街道中,盯着一具死屍看,實在是不像樣子。
長隨大着膽子,叫了聲“大爺”,然後說道:“大爺,那評書快要開講了……”
賈珍回過神來,聽了長隨的話,沉着臉擺了擺手,說道:“不去了,沒什麼好聽的!”
長隨被唬了一跳,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言,卻聽賈珍說道:“既然見着了,就不能不管,你找幾個人,給他換身新衣裳,買一副棺材,然後下葬。”
那長隨摸不着頭腦,卻因為十分畏懼賈珍,忙吩咐手下按照賈珍說的去做。
賈珍的臉色十分不好,那新提拔上來的長隨,大氣都不敢喘,忽聽賈珍問道:“我記得是你告訴我的,南邊遭了飢荒,京都外來了不少難民,缺衣少食,饑寒交迫。”
長隨忙點了點頭,賈珍的臉色更陰沉了,說道:“你帶路,咱們去城外看看。”
長隨一驚,忙勸道:“珍大爺,您是千金之軀,怎麼能……”
賈珍怒道:“帶路!”
那長隨將勸阻的話咽了下去,給賈珍帶路,領着賈珍前往城外災民所在之地……
賈珍領着手下,騎着駿馬,很快便到了城外,而後翻身下馬,徒步而行,很快便看到了災民。
賈珍前世在社會中摸爬滾打地多年,自認為心志極堅,然而,看着眼前這恍若人間地獄的場景,賈珍還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身穿破衣爛衫的災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佈滿泥垢的臉龐凍得發紫,一群人擠在一起來取暖……
很多災民躺在地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們的親人在一旁瘋狂地喊着他們的名字,卻留不住自己的親人,小孩子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卻是不停的哭泣……
賈珍站在那裏,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回過神來。
賈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華服錦衣,然後想起了自己這些日子吃膩了山珍海味,就在今日早晨,吩咐小廚房給自己弄些新鮮的吃食。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賈珍的心中閃過這句詩,一時間,賈珍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在這佈滿災民的郊外,身穿華服錦衣,帶着長隨小廝的賈珍,格格不入,正當賈珍想得出神之時,便有膽大的災民滿懷期待地移了過來。
最先過來的是一對祖孫,兩人顫顫巍巍地向賈珍走來,卻被長隨擋住了,那老人嚇了一跳,忙領着孫子跪在了地上,給賈珍叩頭,哀求道:“大老爺,您發發慈心,給我們口吃的吧,老漢的兒子全都餓死了,就剩下這一個孫子了,您發發慈悲!”
賈珍揮手令小廝躲開,然後拉起了這對祖孫,見那小孫子小臉凍得發紫,忙扯下身上的斗篷,把這個不過五六歲樣子的孩童,裹了起來。
而後,賈珍摸了摸身上,卻沒有吃食,只有大塊的銀子,還有銀票,賈珍還是保留了一點理智的,知道這東西給災民是給他們惹禍。
只是,看着老人蒼老的臉龐,以及身上單薄的衣裳,賈珍心中酸澀,忙脫下了外袍,蓋在那老人的身上。
見賈珍如此舉動,那些災民的眼睛亮了,全都朝着賈珍的方向沖了過來。
看着聚集在自己周圍,不停地扣頭的災民以及他們眼中的期冀,賈珍移開了眼睛,不敢看向他們,而後轉身吩咐道:“回府!”
賈珍騎上了高頭大馬,領着手下,趁着災民還沒有將他們包圍之前,打馬狂奔,進了京都的大門。
不過,賈珍回到寧國府,並非是消極躲避,而是前往賬房上支銀子。
寧國府賬房中現銀不多,又都有用處,賈珍便從自己的私庫中支出了五千兩銀子,卻是當日從豪奴家中抄出來的。
寧國府門下便有糧鋪,賈珍命人從糧鋪中取糧熬粥,前往災民集中的地方給災民充饑,若是糧食不夠,便來自己這裏支錢,去別家糧鋪購買糧食。
賈珍命人去成衣店,購買結實保暖的成衣,拿去給災民禦寒,先緊着女人,老人和小孩子。
而後,賈珍又命人開了自家庫房,取了布料,讓自家針線上的人趕製冬衣,再然後,賈珍又派人去布店買布,去裁縫鋪子僱人趕製冬衣,也是為了給災民禦寒。
雖然有了熱粥,冬衣,但凜冽的寒風依然在天空中呼嘯,依然有人被凍死。
賈珍想了想,便命人去將寧國府名下的幾處閑置的大院子打開,將災民中的“老幼病殘孕”,全都接到院子中安頓下來。
而後在院子中點燃炭火,準備特騰騰的吃食,以及厚實保暖的被褥,除此之外,賈珍還花費重金,請來了數名醫生,給得了病的災民醫治,所需的藥材,也是賈珍派人去購置的。
結果,有些災民為了能進院子裏躲避風雪,吃上熱騰騰的飯菜,不惜自殘身軀,賈珍聽說之後,心中更為難過了。
此時已經是深冬了,賈珍穿着厚實的棉袍,依然覺得寒風刺骨,更不用說那些災民了。
賈珍先前支出的五千兩銀子,早就花的一文不剩了,卻並非有人貪墨——經過賈珍的整頓,寧國府的下人皆不敢違背賈珍的命令,更何況,賈珍下了鐵令,誰敢動這筆賑災的銀子,賈珍要了他的命——而是相較於災民,銀子實在是太少了。
當那五千兩銀子花光之後,賈珍沒有絲毫猶豫,繼續從庫房中支銀子。
在短短月余的時間中,賈珍花錢如流水,白花花的銀子從寧國府的庫房中源源不斷第流出來。
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白銀,賈珍自然覺得心疼,只是,一旦想到京都外還有饑寒交迫的災民,賈珍就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賈珍是一個俗人,並非是聖人,賈珍絕不會拿出全副身家來救助災民,卻令自己的親人挨凍受餓的,賈珍穿越之前,也經常給貧困兒童、需要幫助的人捐款,但最多的一次,也不過捐了數萬元,換算成這個時代的銀子,不過幾十兩罷了。
如今,賈珍在災民身上花費的銀子,早已超過一萬兩了,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這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但對於如今的賈珍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賈珍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偉大,因為,賈珍覺得“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既然擁有了可以登上福布斯的財富,就應該承擔責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然而,旁人卻不是這樣想的……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像賈珍這樣的權貴如果能夠多上一些的話,老百姓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然而,像賈珍這樣,自願承擔責任的權貴,實在是太少了。
所以,才顯得賈珍的行為,彌足珍貴。
這一日,賈珍正在寧國府同趙磊商議,給災民蓋一些簡易板房來擋風擋雪。
忽然,書房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賈珍微微皺眉,說道:“進來。”
那人快步走進了書房,滿臉激動的喊道:“大爺,外面來了一位公公,說是大明宮的內侍,來咱們府上宣旨,讓您出去接旨!”
賈珍一怔,問道:“聖旨……給我的?”
那人連連點頭,然後喊道:“給大爺道喜!”
趙磊站在一旁,輕咳了一聲,說道:“大爺,這應該是聖上給您的賞賜。”
賈珍想了想,覺得趙磊說得有理,當下鬆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儀容,前往正院接旨。
賈珍從沒有接過聖旨,什麼也不懂,但這不要緊,自然有專業人士指導他,賈珍如提線木偶一般,做了一些舉動,然後跪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賈珍心想:“這滋味真是不好受,給宋氏下跪也就罷了,那是我如今的親娘,可是給旁人下跪……實在是太難受了!”
賈珍只得安慰自己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然後,賈珍又想到,那些給自己下跪的人,會不會也是這樣的滋味,被人跪雖然覺得不適應,但那種感覺確實很妙,可是給別人下跪,實在是太難受了,怪不得……會有革命!
賈珍雖然在心中胡思亂想,但還是將聖旨聽清楚了。
這道聖旨寫得極為華麗,若非獲得了原主的記憶,賈珍就算專心的聽了,也聽不懂,如今,賈珍雖然一心二用,卻還是聽懂了。
其實,這道洋洋洒洒數千字的聖旨的核心內容,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三品威烈將軍賈珍,晉陞為一等將軍。
如果再加一句的話,那就是——聖上龍顏大悅,摘下了隨身佩戴的玉佩,賞給了賈珍,然後,親筆寫了一副匾額,卻是給寧國府的。
賈珍怔住了,皇帝給他賞賜,正是因為他救濟災民的舉動,賈珍和趙磊都猜對了。
賈珍本以為聖旨中應該全都是“忠君體國”這樣的話,最多賞他些金銀之物。
可實際上,皇帝給他的賞賜頗為豐厚,賈珍原本只是三品將軍,如今升為“一等將軍”,卻是正一品,和三公品級相同,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從皇帝身上摘下了的御賜之物,以及一副皇帝親筆書寫的匾額!
賈珍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事實在是太蹊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