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一
從金獅獎的入圍名單公佈那天起,羅定就開始了神隱。
不必說是否拿獎,單入圍者這一個身份,就和他現在的履歷十分不相配了。
最後雖然沒有抱回最終大獎,他也不覺得有多可惜。金獅電影節結束后在洛杉磯住了幾天,谷亞星就告訴他之後的菲林電影節和歐洲電影節,入圍肯定已經板上釘釘了。
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的消息。
不到五天,菲林電影節官方發佈出了入圍者名單,羅定的名字果然在裏面。
他一邊高興一邊又有些發愁,媒體想逮他肯定已經想瘋了,這種時候偏偏剛好撞上他回國。恐怕從落地開始,路途就不會安生了。
段修博拿下最終大獎,現在正是如日中天,荷里活的片邀如同雪花飛來,這其中當然也有一部分落向了羅定。
從金獅電影節結束到確定要出席這一屆的菲林電影節,短短的十天,羅定規出檔期接了四部電影,其中有一部扮演的還是主角。
荷里活華人行走不易,上輩子他連續蟬聯兩次菲林電影節,也沒見過如今這個陣仗。一頂金獅入圍者的光環卻輕易解決掉了這些。
害怕會暴露行程,在機場裏羅定全程低調,還刻意和段修博錯開一前一後走。
但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候機者們的火眼金睛,回國后拖着疲憊的身體聽到谷亞星告訴他出站口外面駐紮了很多的記者時,羅定只想長嘆一聲。
“走VIP吧。”
“行。”
走VIP只是治標不治本,上車之前隊伍還是被堵住了,記者們像是螞蝗一樣黏上來就不撒手,分分鐘將車子堵在了包圍圈裏。
一個兩個興奮的眼睛都是紅的:“羅定!!!!能說一下這次入圍金獅電影節的感想嗎?!!”
羅定笑了笑:“當然是很榮幸的。”
“那麼你對徐振這次的事情是怎麼看的呢?”
羅定一愣,表面不動聲色,徐振怎麼了?
羅定笑而不語的模樣讓人感到無從下手,立刻又有人轉口:“那麼對蘇生白呢?能說說你對蘇生白這次事件的看法嗎?!”
不明白的事情一定要閉嘴,羅定微笑着什麼都沒說,機場的保安們很快來了,和谷亞星一起黑着臉騰開了讓車子離開的道路,羅定才得以解脫。
居然沒有一個人問他入圍金獅獎卻沒得到最終大獎是個什麼心情……明明他一路上已經排練了好幾種回答了。
不過想想也是,他現在走紅的速度已經特別不合理了,架勢比當初段修博的演藝圈之路還要轟轟烈烈。這個圈子裏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嫉妒他的好運氣,現在這樣都那麼了不得,要是這一次出去鍍金直接把自己鍛造成了純金的回來,恐怕會把他們嚇死。
倒是記者問的那幾個問題讓他心中打起了突,車上他就問谷亞星和吳方圓,徐振和蘇生白出什麼事了。
谷亞星沒怎麼樣,吳方圓很驚訝地問:“你居然不知道?”
羅定茫然。
“天,你這幾天都沒上網看八卦嗎?都沒看報紙嗎?”
羅定忙着看一大堆劇組發來的劇本,忙着接受採訪和篩選作品,他哪有時間去關注八卦。
吳方圓終於找到了自己作為助理的存在感,洋洋洒洒就把這場八卦由始至末給他說了一遍,最後嘆息:“這兩個小人,簡直死了活該。就是可惜曹定坤了,我也算他的半個影迷,當初他把蘇生白弄走我都沒恨他。可你說他是多想不開,好好一個人居然跟他倆混在一起。”然後一臉意外地說,“曹定坤居然和徐振結婚了,這我可真沒想到。憑他的能耐什麼人找不到啊,怎麼會看上徐振呢?”
羅定笑了笑,沒說話。
徐振年輕的時候,真的是很優秀的。
其實現在的他僅看才華仍舊是優秀的,只不過心變了,思想也變了,感情就回不到從前了。
吳方圓說的有些亂,羅定回去后自己搜了一下,才發現事情的恐怕比吳方圓說的還要嚴重些。民間聲討的聲音非常熱烈,夾雜着對司法機關的攻擊,幾大論壇的首頁幾乎都是討論這個的。在這種聲音的催促下,一切執法活動都加快了腳步,蘇生白的通緝令已經下來並迅速貼遍了全國,在公安機關的懸賞獎勵之外曹定坤的粉絲們更是自發組織了天價懸賞。兩邊加加算算,把蘇生白逮進警察局至少能拿一百五十萬。
這可比買彩票的概率大!公佈了他最後可能會走的路線,沿途的民眾們都瘋了似的踴躍起來。
另一邊,因為蘇生白沒有被抓到,徐振目前正被收押,還沒提起公訴。他這邊的消息很少,但都不太好,律師團說判刑是肯定的了,他也沒為自己請人辯護,記者去採訪他的時候,他就笑,從頭到尾一句話:“我接受處理。”
羅定倒回床上,有些茫然,一時間也摸不清楚自己心裏,究竟是痛快更多,還是遺憾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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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生白落網的比想像簡單,他是自己跑去警察局的。
灰頭土臉,身上帶傷,腰部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都來不及說話,摸進警察局大門就倒下了,後面追人的麵包車一見這個架勢調頭就跑,迅速被警方控制住。
記者們飛快湧進蘇生白被送入治療的醫院,隨後才了解到這小子居然一下火車就被人給搶了。他大概原本是抱着去哪個偏遠縣城先避避風頭的念頭,可沒想到越是偏遠的地方治安越差。被人搶了裝了一部分現金的背包后他拉着箱子就跑,真蠢啊,丟下箱子明顯就能躲過去了,可他偏偏捨不得那點錢。
然後就被逮住了,看到被搶的錢劫匪也呆了,這要讓蘇生白去報案,那麼大額的現金劫案妥妥重罪。
犯案的不過是一夥小年輕,一下子也沒了章法,然後有人認出蘇生白了,兩邊一下子僵持住。
一個是在逃殺人犯,一個是剛剛犯罪了的搶劫犯。
搶劫的隊伍里有人提出要不然就放蘇生白走好了,他自己身上有案子,肯定不敢報警的。
又有人實在不放心,到底是那麼大一筆錢呢。沒錢寸步難行,蘇生白要是想不開去自首,把他們給供出來怎麼辦?
他們也在想要不然直接把蘇生白殺了算了。
可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人敢下手。這到底是殺人呢。
蘇生白這段日子過的艱難,不僅要照顧一大堆人的衣食起居,還被關押在一套破爛的農居房裏寸步難行。農居房裏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手機,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發獃,吃的也很差,稍有不順將就要被拳打腳踢。
他逃出來,不是為了過這種生活的!
逃跑的時候被捅了一刀,他離開的信念卻更堅定了。只要見了血就收不住了,蘇生白知道自己回去后的下場一定會比從前還要糟糕,他沒有退路了。
這事從頭到尾羅列出來,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他住的病房並不高檔,醫院裏的其他人也能過來看他,警察們的看守頂多也只是防止他逃跑而已。
被砸了兩次臭雞蛋之後,派出所才將他完全隔離了起來。
蘇生白只盼着自己的傷能慢點好。
越慢越好。疼總比死了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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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后的段修博發現羅定變得比之前還要嚴肅了。
這種改變恐怕是跟身份的變化同時出現的,以前的他是剛走紅沒多久的新人,在外自然不可以表現的太老練。新人的謙虛涵括了他交際之道的很大一部分,可現在,再想牽強的把他劃分在新人的群體裏,就顯得不那麼合適了。
從改變形象開始,羅定慢慢褪去青春氣息。鏡頭面前一些刻意的賣萌也慢慢不見了。
他的外形照舊是青年的模樣,可單純從氣質上辨認,已經很難讓人猜出他準確的年紀了。
這代表他的戲路也在變廣,不再受扮演角色年齡的局限。
這樣一來對他的工作確實很有助益,但留給段修博的就是無盡的遺憾了。
羅定現在每天的日程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好像要把全身心奉獻給演藝圈似的,連一點私人時間都沒有了!
段修博很不服氣,憑什麼?以前回家的時候兩個人還能纏纏綿綿哼哼唧唧一下的,現在的羅定只會在他湊過大腦袋的時候一把把他推開!
段修博不服氣,他那麼帥,難道還比不上文字和劇本的吸引力嗎?
羅定每天這樣早出晚歸,家裏也實在太冷清了。
某天忙完工作回家,段修博仰頭吸了口冰涼的空氣,天空淅瀝瀝下着雨,節目組的助理撐着傘亦步亦趨地送他上車。
腳踩在地面上鞋跟發出輕輕的響,周圍寂靜無聲,忽然便傳來了一聲細細軟軟的:“咪——”
咦?
段修博停下步子,這是奶貓的叫聲嘛。
一道黃色的身影在旁邊的灌木叢一閃而過,跳了出來,看到遠處那麼多人,拱起脊背十分緊張地預備逃跑。
很髒的一隻貓,滿身泥濘,瘦骨嶙峋。黃白斑紋交錯,奶狗一般大。
撐傘的助理以為他討厭貓,趕忙道歉:“抱歉抱歉,旁邊是大學城,流浪貓很多,電視台廣場這邊到晚上也會有貓過來……”
段修博和貓對視,對峙。
貓:“喵……”甩動尾巴,後面有格柵,它跑不掉。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段修博忽然一笑:“把它抱過來。”
“誰?”米銳對上他的目光,怔愣了兩秒,指着自己,“我嗎?”
段修博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快點啊,弄條毛巾把它抱過來。你不覺得貓特別可憐嗎?”
米銳沉默了片刻,知道跟段修博講道理這種事情是無論如何都行不通的,乾脆上車找了條對方的毛巾,順手找了根火腿腸,小心翼翼地朝着小奶貓靠近。
小奶貓很緊張,毛都豎了起來,一步步慢慢後退着。
剝了皮的火腿腸便拉住了它想要逃跑的步伐。
哎喲,還是只涉世未深的貓。老江湖誰會留在原地等人給它吃東西啊。
米銳把毛巾蓋在貓身上的時候,如是想着。
助理片刻不停地拍着馬匹:“段老師果然菩薩心腸,對流浪貓都那麼好,難怪年紀輕輕就有那麼高的成就!”
米銳聽着這些牙酸的奉承,心想着你們這些狗東西怎麼不看看他怎麼對我呢?
奶貓顯然流浪了很久,抱近了一看才發現它右眼像是生了病,該有嬰兒肥的年紀一抓全都是骨頭,被抱進黑漆漆的車裏,它連掙扎都不敢,只能蜷成一團小聲地哀叫。
“咪——咪——咪——”
段修博喜歡動物,但不喜歡那麼髒的動物。可眼下被咪的心都軟了,看貓一臉要哭的模樣,嘆了口氣:“先去醫院吧。”
寵物醫院裏的人專業許多,洗澡,滴藥水,打疫苗,好在小貓身上沒找到虱子,少了一個最麻煩的步驟。
帶着貓奶粉和一堆貓用品回家,段修博在樓下猶豫了片刻,刷了羅定家的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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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定回到家的時候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走廊到玄關替換的拖鞋被甩的亂七八糟,玄關架上的花瓶跌在地上碎成一灘,地上到處都是水。
他停頓了一會兒,覺得這模樣不像是小偷能搞出來的,才放心大膽地進去。
臭味。
地上一攤稀噠噠的東西正在散發出惡臭。
他後腦繃緊了皮,心中已經有些怒了,繞着牆根擺開的一堆食盆盒子都是全新的,盆里盛着七分滿的乳狀物。
這他媽……
是誰弄來的?
客廳里有段修博說話的聲音,羅定一眼掃去卻沒看到人,定睛一瞧才瞥到被沙發遮住露出一部分正在晃動的屁股尖。
段修博正趴在地毯上平視沙發底的縫隙,奶貓在裏頭縮成一團,膽怯地咪咪叫着。
“出來啊……”段修博哄孩子似的招手,“出來呀~”
“咪……”
冷不防屁股就被踹了一腳,他朝旁邊一歪,差點撞在茶几上,還不等發火就看到了踹他的人,臉上還在醞釀的怒氣頓時被諂笑取代:“回來啦?”
羅定冷冷地看着他:“屋裏怎麼回事?”
“……”段修博猶豫了一下,理直氣壯地拍了下沙發麵,“都是它!煩死了!我把它塞到貓砂箱裏它一定要跑出來!給它泡奶它也不喝,還抓我,它抓我!”
羅定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抑住一拳打死對方的念頭:“它是誰?”
段修博來拉他,被他一把甩開,有點心虛又帶着急切地指着沙發底:“你來看啊!來看啊!”
羅定的怒氣已經被屋裏亂七八糟的一切逼到臨界點了,段修博還想拉他跪下來看沙發底?他能跪下來才怪,立時暴躁地一拍沙發大吼:“出來!”
段修博被嚇了一跳,什麼都不敢說了,安靜地雙手平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挺想告訴他這樣沒用的,那隻奶貓膽子小得出奇。
話還憋在嘴裏,他便聽到一聲細細的“咪……”
一個比文玩核桃大不了多少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還在發顫,小心翼翼地看着屋裏新出現的那個人。
羅定面無表情地盯着它:“你弄回來一隻貓?”
“……”段修博怕被打,猶豫着點點頭。
貓又探出一點頭,朝着羅定的方向爬:“咪……”
羅定刷的站起了身,掉頭就走。
臨走前留下一句完全不容拒絕的話:“愛養你自己養,再隨地拉就帶回你自己家去。”
貓和段修博被留下了,兩個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離開的羅定。
靜默了一會兒后,他倆對視。
段修博想到這死貓剛才叫半天不出來被羅定一威脅就小心翼翼往外爬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誰讓你亂拉的?!啊?!”
貓:“咪!”
然後迅速又鑽回了沙發底,段修博怎麼拍都不肯出來了。
媽蛋!到底是誰把你撿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