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嗨!
從內心的真實感受來說,盧岩覺得自己沒有完全在騙王鉞,雖然他最初答應談戀愛是出於安全考慮,但他這輩子也是第一次這麼能容忍一個人在他面前由着性子來。
他對王鉞沒有很抗拒,偶爾也會覺得王鉞很可愛,還有心裏偶爾會莫名其妙出現的心軟和心疼。
如果這些莫名其妙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他跟王鉞這段時間的相處,還跟過去那次任務有關……
那他的那次任務還不定是怎麼失敗的呢。
“你總得給我時間,”盧岩放緩聲音解釋,“談戀愛是個過程,不是預備起就開始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可是你現在要來殺我了,哪還有時間談啊。”王鉞很着急。
盧岩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王鉞的重點似乎不是要被殺,而是被殺了就沒時間談戀愛了。
這心理素質,要是去做殺手,絕對不僅僅走向世界那麼簡單,宇宙都攔不住了。
“我現在只是要進去看看怎麼回……”盧岩再次試着解釋,但話還沒說完,王鉞突然猛地抬起頭,身影瞬間開始變淡。
從身影變淡到消失,只有短短的幾秒種,盧岩甚至都沒緩過神來,自己面前已經空無一物。
“斧斧?”盧岩往四周看了看,又從走廊樓梯往下看,“王鉞?”
“開門吧,”身後傳來了王鉞的聲音,冷靜而鎮定,“抓緊時間。”
盧岩回過頭,看到王鉞靠牆站着,抱着胳膊。
“下回突然出現的時候麻煩從我正面。”盧岩說,走到了黑色的鐵門前。
“沒有下回了,開了這個門,我就不再是這個樣子。”王鉞笑了笑。
“是么,”盧岩摸了摸門上的瞳孔掃描器,指尖有某種熟悉的感覺,“那斧……斧呢?”
“一樣啊,我們是一樣的,”王鉞說,“快開門。”
盧岩正想往掃描器前湊過去,聽了這句話又停下了,回過頭看着他:“你急什麼?我縱橫殺界十年,頭回見着趕着死的人。”
“怕斧斧再出來影響你,”王鉞笑着說,“他太會影響人,而且你還感覺不到,不是么?”
盧岩沒有說話,王斧斧清澈單純的眼神從他眼前晃過。
他突然有些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應付打開門之後的情況。
“身體在裏面,是什麼樣的狀態?”他問王鉞。
“不知道,我回不去。”王鉞回答。
“殺掉……你,”盧岩想了想,“要怎麼做?”
“任務里不是有說明么,砍掉頭。”王鉞說得很輕鬆。
“如果不殺掉身體呢?”盧岩突然想起來,“我有時候能碰到他。”
王鉞笑了起來,笑容里隱隱有些盧岩熟悉的天真:“什麼時候能碰到?你只是覺得你能碰到而已。”
“覺得?”盧岩愣了,手上那些清楚的觸感,王鉞抱着自己時那種真實的感覺,怎麼可能只是自己“覺得”?
“你能想到多重人格,怎麼沒有想到潛意識,你潛意識裏沒有把他當成一個鬼的時候……”王鉞還是靠在牆邊。
盧岩沒有說話,腦子裏翻騰着每次他碰到王鉞時的狀態。
的確,似乎的確。
每次他覺得王鉞真實地站在自己的眼前時,下意識地伸手觸碰時……而當他反應過來王鉞是個鬼時,這種能夠觸碰的狀態就瞬間消失了。
精神控制?
盧岩覺得自己後背發涼。
“很可怕?”王鉞看着他,“我也覺得。”
盧岩沒有說話,撥出了槍拿在手上,湊到了掃描器前。
幾秒鐘之後他聽到了“滴”地一聲,門上的鎖咔嗒咔嗒響了幾聲。
接着一個機械女聲響起:“解除屏蔽。”
解除屏蔽?
盧岩聽到這聲音時,心裏猛地一沉,迅速舉槍轉過身指向身後的王鉞。
但牆角已經沒有了王鉞的身影。
“操。”盧岩小聲罵了一句。
黑色的鐵門已經輕輕彈開了一條縫,盧岩站在門外,槍口對着門。
他沒有改動安保提示的習慣,沒有誰家的鎖會提示屏蔽解除這種神奇的內容。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打開了自己曾經設置過的屏蔽設置。
屏蔽什麼?
精神控制四個字再次從腦海里活潑地蹦過。
盧岩想起了關寧說過的話。
你要的真相在你腦子裏,我這裏沒有。
他舉着槍慢慢靠近門邊,抬腿用腳尖在門上輕輕頂了一下,門慢慢往裏打開了。
一陣冷氣從房裏湧出來,盧岩感覺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因為這一陣冷氣,也因為有可能面對的未知危險。
“王鉞!”他對着門裏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他慢慢走進了門裏。
門正對着房間裏的一堵牆,右轉之後有一個大概三步可以走完的過道,他慢慢走了進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半個房間。
很大的房間,盧岩估計了一下,跟樓下的房間結構相同,在能看到的範圍里沒有暗室。
屋裏很靜,沒有任何聲音。
盧岩盯着能看到的那面白色的牆。
如果他沒有判斷錯誤,那邊有一面落地窗,光線從那邊投射進來,有人在屋裏晃動都會在牆上留下影子。
不過盧岩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影子。
他慢慢從走道里轉了出來,看清了這間屋子。
也看到了坐在背光的窗前沙發上的王鉞,身上穿的應該是自己的衣服,看上去似乎比平時更削瘦一些。
看到王鉞的瞬間,盧岩已經能夠確定這就是王鉞的身體,也能夠確定之前自己的觸碰無論有多真實,的確都只是假象。
眼前的王鉞才是真真實實的人。
這種真實只有看到了才能感覺到。
讓盧岩意外的是王鉞居然就這麼平靜安穩地坐在這間屋子裏。
如果僅僅是把身體藏在這裏,居然不需要冷凍?也不需要……防腐?
“嗨。”王鉞沒有動,靠在沙發里看着他。
“嗨,”盧岩的槍口對着王鉞,這個王鉞還是杠2,冷靜得讓他有些不舒服,“好久不見。”
屋裏的陳設很簡單,沙發,茶几,冰箱,沙發旁邊的牆上有一扇門。
那裏應該是浴室和衛生間,他慢慢走過去踢開了門往裏掃了一眼。
頓時愣住了。
裏間只留出了一個馬桶和獨立浴室的空間。
除此之外是堆得滿滿的棕色玻璃瓶,看着跟大些的藥瓶類似。
“這些是什麼?”盧岩問了一句。
“濃縮營養液,”王鉞還是坐在沙發上,偏着頭看他,“跟研究里吃的一樣。”
濃縮食品。
盧岩皺了皺眉,王鉞說過吃這些東西。
“哪弄來的?”盧岩終於把一直對着王鉞腦袋的槍放了下來。
“當然是劫了運輸車,”王鉞笑笑,“都不記得了?”
“你記得什麼?”盧岩看得出目前王鉞對他沒有威脅,轉身過去把門上了,但重新設定門鎖需要密碼,他對着數字盤沉思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密碼是什麼。
最後只能是把鎖用正常方式鎖上了。
“他呢。”盧岩拿了張椅子坐在了王鉞面前。
“誰。”王鉞往沙發里靠了靠。
“另一個你。”盧岩這回沒有再說斧斧,他刻意地想強調這是同一個人。
“他啊……”王鉞抬手伸了個懶腰,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在這裏面。”
盧岩已經隱隱感覺到了王鉞的這個人格的目的不像是只希望他殺掉自己那麼簡單,他摸了根煙出來點上了:“能換他出來嗎,我想跟他聊聊。”
“啊,”王鉞笑着躺倒在了沙發上,“不能。”
盧岩叼着煙沒有說話,盯着王鉞臉上的笑容。
“怎麼了?”王鉞笑着問。
“你打算讓我什麼時候動手。”盧岩抽了口煙。
“對不起,”王鉞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坐起身往前湊了湊,“我騙了你。”
盧岩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心裏忍不住呵呵了自己一臉。
盧岩你就算失憶了,也不是金魚,十幾年職業殺手的生活是怎麼過來的總記得吧,居然最後還會這麼輕易地走進了陷阱里!
烤串兒煙熏傻了吧。
“你讓我開了這個門,是要幹嘛。”盧岩問。
“關掉你那個煩人的屏蔽,我好回來,拿回身體,”王鉞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這個身體只有殘留的記憶,只夠維持在這裏每天獃著……”
他轉過頭看了看盧岩:“現在好了,我回來了。”
“然後呢?”盧岩說,殘留的記憶?
“然後……”王鉞從脖子上拉出來一根鏈子,那頭是一個閃着光的小墜子,“等你想起來這東西的密碼被你改成什麼了。”
盧岩把煙頭扔到腳邊,低着頭慢慢把煙頭踩滅了。
猛地站起來的時候槍已經拿在了他手上,槍口對準了王鉞。
“還想試?”王鉞平靜地看着他,“你誰也殺不了,小斧斧最後悔的事大概就是讓你殺不了人吧。”
“斧斧,”盧岩沒有理會他的話,突然提高聲音,“斧斧我知道你能聽見。”
王鉞歪了歪頭,皺着眉看他。
“斧斧你出來,”盧岩咬了咬嘴唇,“我……帶你去吃東西。”
“你閉嘴。”王鉞猛地一揚手,茶几上放着的一個水壺像是被人踢了一腳似的猛地往盧岩臉上砸了過來。
盧岩趕緊偏開頭,水壺貼着他的臉飛了過去,砸在身後的牆上。
“牛肉麵!冷麵!水晶肘子!”盧岩退了兩步,繼續提高聲音喊,“你還想吃什麼,我們去吃,棉花糖,我給你買藍色的,還有粉的,黃……”
“閉嘴!”王鉞又一揚胳膊,椅子隨着他的動作撞向了盧岩的肚子。
這回盧岩沒能躲開,椅子腿在他小腹上撞了一下,沒等他再出聲,王鉞打了一下響指。
屋頂的吊燈啪地響了一聲,燈罩炸開了,碎玻璃從屋頂灑下來,盧岩臉上被劃出了兩道口子。
等他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了一片小小的玻璃茬懸在空中,尖銳的茬口對着他的眼睛。
盧岩想都沒想,舉起槍對着那片玻璃茬開了一槍:“斧斧出來我親你一下!”
沉悶的槍聲響過之後,屋裏靜了下來。
王鉞低頭靠在牆邊沒再有別的動作。
盧岩垂下胳膊,看着王鉞,試着輕聲喊了一聲:“斧斧?”
王鉞低着頭,身體輕輕晃了晃,慢慢抬起了頭。
“王斧頭?”盧岩又喊了一聲。
“岩岩?”王鉞突然瞪圓了眼睛,有些吃驚地盯着他。
“是,”盧岩點點頭,指了指他,“找到你的……身體了。”
“不是說了……”王鉞眼神閃過一抹驚慌,聲音有些抖,“不是說了不要進來嗎!”
“進都進來了,”盧岩笑了笑,“沒事兒,你不是醒了嗎。”
王鉞低頭看了看自己,突然喊了一聲:“能碰到我了嗎!”
“過來我碰碰看。”盧岩張開胳膊。
王鉞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撞得盧岩往後退了一步。
真實。
這才是真實的觸碰。
跟之前那些轉瞬即逝的觸碰有着完全不的感覺。
盧岩也抱住王鉞,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能清晰感受到衣服下王鉞有些瘦的身體。
這才是真正的,碰到了。
“真的,真的!”王鉞抱着他不撒手,臉在肩頭洗臉似的拚命來回蹭着,“真的能碰到了,真的回來了!我能聞到你身上的味兒!灰塵味兒!你好多天沒洗澡了!”
“嗯,”盧岩拍着他的背,對於來之不易的這次接觸給王鉞留下的居然是自己好多天沒洗澡這樣抱歉的第一印象有些鬱悶,但之前那個冷靜而瘋狂的王鉞還在他腦子裏晃着,“斧斧,我問你。”
“嗯?”王鉞終於鬆開了他,但手還在他身上臉上一會兒摸一會兒捏的沒有離開。
“我問你,”盧岩捏着他的下巴讓他面對着自己,“你現在能想起什麼來了嗎?”
“一些吧,有一些……”王鉞本來亮着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有些還是記不清。”
“哪些能想起來?”盧岩盯着他。
“我……”王鉞突然有些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我……”
“好了好了先不想,”盧岩趕緊拍拍他的臉,儘管心裏很焦急,但能把斧頭叫出來實在不容易,他怕再出意外,“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帶你出去?”
“我不知道,你摸摸我,好舒服啊!”王鉞情緒又高漲起來了,“搓搓。”
盧岩有些無奈地在他胳膊上背上來回搓了一陣:“好了嗎?”
“嗯!”王鉞揮揮胳膊,“你說要帶我出去?”
王鉞這一胳膊讓盧岩心裏一緊,但周圍沒有什麼動靜,他抓住王鉞的胳膊:“嗯,去吃牛肉麵?或者你想吃什麼?”
“想吃麻辣香鍋!”王鉞又報出一個新菜名。
“那個辣,你不是吃不了辣么?”盧岩說。
“試一下啊,不行就再換?”王鉞很興奮地東張西望。
“行,都聽你的。”盧岩點點頭,現在必須要保證他心情愉快,再把那個人格換出來盧岩覺得自己吃不消。
王鉞往門口走過去,胳膊甩着看上去情緒很好,但走了兩步他突然又停下了。
轉過身的時候盧岩心跳都停頓了兩秒鐘:“怎麼?”
“你說要親我。”王鉞看着他。
“啊……”盧岩鬆了口氣,只要那個不出來,別說是親一下,現在讓他上床去滾着他估計都能考慮,“是。”
“快親快親,”王鉞湊到了他眼前,“親哪兒?”
“腦……門兒行嗎?”盧岩把王鉞前額的頭髮扒拉到一邊。
“嗯!”王鉞點點頭。
盧岩清了清嗓子。
他不知道自己親人腦門兒一下又不是要發言為什麼要清嗓子,但還是又清了一下嗓子。
“你要唱歌啊?”王鉞問。
“沒。”盧岩低頭輕輕在王鉞腦門兒上親了一口。
嘴唇碰到王鉞的瞬間,他突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