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驚變

雷洛是被那陣詭異的“嘶嘶”聲驚醒的，聽起來就像有條蛇正盤在他的脖子上。

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他發現自己頭上腳下地蜷縮着，被泡在一個巨大的木桶里。木桶中盛滿了漆黑如墨的液體，不時鼓起氣泡，散發著濃濃的藥材苦味。

眼前是間大約一百平米的暗室，同樣的木桶還有三十四隻，每隻木桶中都浸泡着一個黑黝黝的身影。

雷洛又驚又怒，想要躍出木桶，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肌肉聽從使喚。除了越來越清晰的思維能力以外，他似乎對身體失去了所有控制權。

“我這是在哪兒？難道說瑪莎夫人深藏不露，專門佈下了陷阱等着像我這樣的人？”雷洛想起在院長室最後看到的一切，仍然無法理解雕像的異變代表着什麼。

心念一動，屬性欄又出現在視野下方。

“力量1.66，敏捷1.67，體質1.76，智力1，潛能11%。”

球形槽里的透明液體正在緩緩涌動着，似乎是已成為屬性欄上永久存在的一部分。

雷洛微微鬆了口氣。只要根基還在，一切就皆有可能。

“嘶嘶”聲仍在隨着雷洛的呼吸不斷響起，大致位置在喉結下面一點，他很懷疑自己的脖子是不是開了個洞。但苦於無法動作，唯有繼續扮演泥塑木雕。

也不知過了多久，鎖匙碰撞的動靜隱約響起，插着橫閂的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進來的一行人舉着火把，暗室里很快被火光映得通明。

“都搬出去！”為首的中年人沉聲喝道。

這是種雷洛從未聽過的語言，發音抑揚頓挫，類似於漢語，卻又有着本質性的不同。屬性欄的球形槽中悄然泛起幾縷淡淡金芒，一股細微卻清晰的潛流湧入雷洛腦海，無數個全新的訊號被解析，他發現自己居然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中年人穿着件青色長袍，而那些正在搬運木桶的隨從，則是短衣罩褲打扮。他們都蓄着長發，黑髮黑眼，皮膚偏黃，五官較為扁平，正是雷洛最熟悉的黃種人外貌。

在昱非星球，根本沒有這樣的人種存在。

雷洛腦海中念頭電轉，隱約有個極為可怕的想法呼之欲出，卻不敢確定這真的會是現實。

他所在的木桶位置靠後，因此是最後一批被搬出暗室的人。暗室位於地下，經過九曲十八彎的通道，一隻只木桶被抬上升降木台，由絞盤慢慢升上地面。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個極大的庭院，花草怡人，亭台假山佈局雅緻。沿途隨處可見赤着上身的金刀武士，有些手裏還牽着黑虎獵豹之類的猛獸。

到了一處涼亭前，隨從們停了下來，陸續將木桶放好，排成規則的幾排。

雷洛別說是偷偷扭頭，連偏一偏眼珠的能力都欠奉，因此始終沒有看到其他桶中人的正臉。只是經過這一番折騰，已能聽到那些同樣被“泡藥酒”的傢伙在粗聲喘息，似乎也都恢復了神智。

“高琛先生，今年所有的屍傀儡都在這裏了。”身着青袍的中年人向著涼亭淺淺一躬。

涼亭中坐着一名青年，白袍瘦削，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傲氣。掃了眼亭外的數十隻木桶，他從身邊的美嬌娘手裏接過酒杯，淺淺抿了口酒，伸出右手五指道：“老錢，我不是來選垃圾的。剩下這個數，再談買賣。”

那老錢毫無猶豫，又躬了躬身，道：“小人這就辦。”說完從懷中摸出一枚黃澄澄的銅鈴，在手中輕輕搖響。

“叮噹”數聲，木桶中眾人的喘息驟然變得粗重如牛，跟着黑水四濺，竟是一個接一個跨出了木桶，僵直挺立！

雷洛也同樣恢復了自由，傳入耳中的鈴聲讓他無法自控地騰起了殺機，明知事情不對勁，但理智卻在一絲絲湮滅。

“我不能變成真的傀儡！”雷洛暗自握緊了雙拳。

隨着又一陣急促的銅鈴聲振起，被中年人稱為“屍傀儡”的這數十人，開始了激烈無比地自相殘殺！

雷洛早已具備正式武者的入門實力，對強大氣息的辨識有了一定把握。此刻在他的感知中，身邊急劇提升的數十團氣息，實力都至少在二級戰兵以上。更有甚者，甚至突破了四級戰兵的門檻！

轉過身來，雷洛面對了第一個撲向他的人。幾乎是瞬間，他明白了“屍傀儡”這個稱呼究竟意味着什麼。

那根本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屍體，步伐僵硬，臉上的皮膚慘白起皺，一顆爛成綠色的眼珠掛在了眼眶外面，隨着行動不住搖晃。它仍然在保持着呼吸，乾癟的鼻翼不住翕張着。通過胸腔上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通道，可以清晰看到腐爛的心臟正在裏面以生機盎然的方式高速脈動。

雷洛的注意力有一大半在老錢和高琛的身上，壓下了動用密武的念頭，謹慎地迎向撲來的屍傀儡。屍傀儡的行動速度很慢，就像恐怖片里的殭屍，但力量卻是如假包換的戰兵級，一旦被擊中不是鬧着玩的。

以雷洛的敏捷數據，本該輕鬆甩掉一打這樣的怪物。可他側身躲閃的動作，就像是在桶里泡得關節生了銹，變得遲緩無比，竟被屍傀儡探出的右手直接插入了腰肋！

“咔嚓”骨裂聲響起，雷洛心頭一沉，卻感覺不到傷口疼痛。他猛地出手，擰斷了屍傀儡的脖子，後者頂着轉了一百八十度的腦袋直挺挺地倒下，雙臂仍在不停划動着，像是想要抓住些什麼。

雷洛抬腳跺下，一團黑紅相間的污物混雜着碎骨爆開。失去了頭顱的屍傀儡終於徹底安靜下來，如同終結了背負的詛咒。

混亂的戰團中，雷洛低頭望向側腰傷口，跟着倒下。

幾分鐘后，銅鈴的魔音再次響起。名叫高琛的白袍青年走出涼亭，微微皺了皺眉，不悅道：“老錢，我讓你留五頭屍傀儡，怎麼只剩下了四頭？”

老錢還未答話，滿是腐肉和爛骨的現場又搖搖晃晃站起了一頭屍傀儡。

“我不會弄錯的。這頭生前是蠻族奴隸，比較特別一點。”老錢介紹道，投向雷洛的目光帶着製造者特有的自豪。

只是他和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雷洛剛剛是靠着裝死，輕鬆逃過了殘酷的優勝劣汰。

高琛打量着雷洛和另外四頭屍傀儡，露出不算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的表情，扔給老錢一個沉甸甸的小荷包。

老錢掂了掂分量，滿面堆笑，將銅鈴雙手奉上，道：“請小心保管，鈴內法陣種着它們的本命符。要是遺失了，這些傢伙就不受控制了。”

“這個我還不知道嗎？裝車吧！”高琛有點不耐煩。

“是是……”老錢沖隨從揮了揮手。

僵立在原地的雷洛，正低着頭，望向腳邊積成淺窪的黑水為。

在倒影中，他看到自己的喉嚨上確實有個洞，連氣管都曝露在外，每次呼吸都會傳出“嘶嘶”雜音。腰上傷口仍然沒有流血，只有半截斷裂的肋骨刺了出來。

而他的臉龐，已變得猙獰無比。滿是屍斑的前額下，有着一雙斜斜吊起的、棕黃色的凶睛，深凹的鼻子沒有鼻翼，爛了半邊的嘴唇暴露出發達如匕的犬齒。

看上去跟院長室中的那尊巫毒雕像，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