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迷神三曲
葫蘆峪位於晉陽北方百里之外,地處咽喉要衝,是通往晉陽的必經之地。此處地形甚是奇特,道路兩側皆是壁立如削的高聳山崖,兩端入口狹小而中*央腹地寬敞,形似葫蘆,故此得名。
頡利心腹大將畢可圖佇馬與葫蘆峪北邊的入口,身後是整整一萬最精銳的突厥騎兵。由於寇仲擺出大兵壓境的姿態,李元吉接二連三的向他新認的“父汗”頡利求援。頡利考慮到若被寇仲一統中土,未免於自己的南侵大計不利,雖然聯軍因種種利益糾葛尚未處理清楚而難以開動,卻很是“仗義”的派畢可圖率一支精兵先行南下,不管怎樣,總要先幫李元吉穩住形勢。
能夠成為頡利最信任的大將,畢可圖自然有着其過人之處。雖然有李唐的使者引路,但見到前方地勢甚為險要,正是安設埋伏的首選佳地,當即不理那李唐使者的拍胸擔保,仍依照平日行軍的習慣,謹慎無比地派出一支斥候小隊前去查探。
將近整個時辰過去,那隊斥候飛馬趕回,為首的隊長在畢可圖馬前勢力,報告說不僅已詳細搜查了整座葫蘆峪,更出了對面出口,遠到二十里之外查看,並未發現任何異狀。畢可圖這才放下心來,傳令教大軍啟程,快速通過葫蘆峪。
突厥騎兵行進極快,大軍開動起來之後,片刻之間,便已全數通過了北面的狹窄入口,進入葫蘆峪的腹地。
畢可圖一面策馬而行,一面左右觀看兩側地勢,只覺這實在是一個安設埋伏的絕佳地勢。若是投以巨石堵死兩邊入口,甚至用不着派出軍隊,只要數百民夫在兩邊高崖上投下柴草,而後放上一把大火,則下面的千軍萬馬立刻便要灰飛煙滅。想到此處。畢可圖心中平白生出一抹驚悸,當即下令道:“全軍加速,儘快通過此地!”
大軍聞令而動,快馬加鞭。正行進間,前方忽地傳來一陣悠悠笛聲。那笛聲雖不甚響亮,卻如拂面春風般無所不至,霎時傳遍整座峽谷,在上萬人馬行進時的人喊馬嘶之聲中,竟清晰無比地傳入每一個人的雙耳之內。
畢可圖陡然一驚,他本人亦是東突厥數得上的高手。在笛聲入耳的一刻,便知那吹笛之人的功力已臻化境。如此高手,在己方大軍通過此險地之時吹奏一曲,肯定不會是為了表示歡迎。不過他怎都猜不到對方有何手段可以使用,先前那隊斥候已經仔細搜查在這一帶,那吹笛人功力高深莫測,未被發現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有大隊人馬埋伏,卻是絕無可能躲過那些斥候的耳目。既然沒有伏兵。便算那吹笛之人武功蓋世,又能將自己這一萬精騎如何?正狐疑不定時,那婉轉的笛聲陡然間變得詭異無比,直似巫師念誦從最古老的荒遠流傳下來的神秘咒語。而且越來越低漸近於無,卻正因如此而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勒住戰馬凝神傾聽,從而在不知不覺間侵入所有聽者的內心深處。耳中聽着那充滿着說不出的誘導蠱惑之力的笛聲,一個接一個人掩藏在心底的仇恨、暴力、嗜血等負面情緒悄悄抬頭。而平日賴以克制這些情緒的理智則逐漸磨滅消失。隨着一雙又一雙眼睛緩緩地充血變紅,一個又一個人正轉變為全無理智的嗜血野獸。
在葫蘆峪南邊的入口處,孟尋真孤身而立。將閑置許久的龍牙笛放在唇邊吹奏着,按着笛孔的手指靈巧地跳躍彈動。他神態看似輕鬆悠然,但從那一襲寬大充氣般鼓漲的青衫,踏在堅實地面上已經下陷了數寸的雙足,可以看出此刻的他已經全力施為。
而事實亦是如此,他新近參悟出的“六道迷神引”第三隻曲子“畜生道”雖然厲害,卻還沒有厲害到能同時對付上萬人的程度,此刻之所以能達到如此效果,實是藉助了地利之便。葫蘆峪除了兩個狹小的出口外四面皆有峭壁環繞,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而兩側的呈弧形的峭壁又能使聲波不斷折射,迴響不絕。正是靠着葫蘆峪的特殊地勢,孟尋真才敢嘗試着憑一曲“六道迷神引”對付這一萬突厥精兵。若換到四周毫無遮蔽的空曠地帶,即使孟尋真全力施為,曲聲也不過覆蓋百丈方圓,而且只能在身周二三十丈內發揮最大威力,範圍愈廣,威力愈弱。
算算火候已足,孟尋真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向著笛孔奮力一吹。四周的空氣發出一陣肉眼可見的奇異波動,但那龍牙笛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在他這一吹之下,葫蘆峪中的上萬匹戰馬似乎同時受到巨大的此計,一起瘋狂的衝撞跳躍,將背上的主人掀落馬下。
而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摔落馬下的突厥戰士們毫無理由地互相廝殺起來,彷彿身邊的夥伴和戰友全都變成了不共戴天的生死大敵。他們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嗬嗬”狂呼,用刀、用弓、用拳腳、用牙齒,彼此之間用盡一切手段來置對方於死地。
畢可圖功力頗深,初時雖亦被笛音所迷,卻在落馬時如擺脫了一場最深沉的夢魘般清醒過來。他驚駭無比地看着身邊戰士們自相殘殺的場景,厲聲高呼道:“快停手!那笛聲有鬼,都捂着耳朵!”
然而此刻大亂已經蔓延至全軍,所有的突厥戰士又皆喪失神智如同野獸,又那是他的一聲命令可以約束制止的?倒是有十幾個突厥戰士被他這一聲大喝吸引過來,卻是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尊崇敬畏,一個個“嗬嗬”狂呼着撲了上來。
畢可圖驚怒交集,猛地咬牙,揮刀將當先幾人斬殺當場。可是餘下之人絲毫不知恐懼,仍舊悍不畏死地撲來,畢可圖只能揮刀再殺。彎刀染血之時,畢可圖恢復清醒的大腦漸漸被依然在葫蘆峪中繚繞盤旋的笛音侵蝕,理智再次喪失,至於下殺戮這唯一的念頭……
良久,當葫蘆峪中野獸般的嘶吼之聲完全平息,孟尋真才停止吹奏,將龍牙笛拿離唇邊。由於功力的巨大消耗,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眼望着陷入一片死寂的葫蘆峪,鼻端嗅到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之氣,他口中發出一聲喟然長嘆,也不進去看看自己這一曲“畜生道”的最終結果,轉身踏着沉重了許多的腳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