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珠記(一)
第一章昏頭的婚
程皓宇獃獃地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月色凄清,冷冷的泛出一張清麗絕俗的面目,只有她身上穿的鳳冠霞帔才顯出點喜氣。
“怎麼,我明天真的要嫁人了?”程皓宇對自己勉強一笑,禁不住心亂如麻。她怎麼也不敢想像,傳說中的萬人迷、“沈園”主人沈一白會成為她的夫婿。
她早聽說過他的名號:少年成名、瀟洒俊朗,就連武林第一美人、鳳棲樓的樓主樓盡香都揚言非君不嫁;更別說明裡暗裏對他示愛的各種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了。
她自認不夠好看,不夠溫柔,亦非江湖中的名門旺族……他為什麼會選她?
會是因為阿爹?
不不,阿爹昔年雖以“巧手匠”之名響徹江湖,但在她十歲那年便金盆洗手,此後家中鮮有武林人士來往。
直到半年前,沈一白找上門來。
原以為只是一時興起的尋常拜訪。誰曾想,沒多久沈一白就向阿爹提親;更不曾想,阿爹竟一口應允了!
沈一白……沈一白你會是怎樣的一個丈夫?
夜色那麼深沉,那邊隱隱傳來馬匹低嘶的聲音。程皓宇忍不住嘆了口氣:她雖然刁蠻,卻從未在大事上違背過阿爹。
可是阿爹,你怎麼忍心連我的婚禮都不參加,便“雲遊四海”去了?是你太過放心沈一白,還是你早已煩了我,要將我早早出脫?
你難道不明白,沈一白縱然千好萬好,不過對我來說,幾乎還是個陌生人呢!
“程姑娘。”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那個婆婆媽媽的沈仲白。仲白是沈一白同父異母的弟弟,因為是庶出,從來不被人重視,雖也長得身長玉立,卻少了沈一白的氣派;就是和她說句話都會臉紅。
程皓宇頑皮,越見他發窘就越是逗他:“叫錯了,你得叫我‘嫂子’嘛!”
她漫不在乎,沈仲白卻鬧了個大紅臉:“我……我……”他清清嗓子:“你不會武功,路上還……還是小心一點。我得把你安安全全……交給大哥。”
程皓宇格格一笑:“你這麼瘦,有本事……”
話間剛落,沈仲白大叫:“當心!”拉住她往身後一藏,自己卻發了瘋似的拔劍衝上前。
程皓宇驚魂稍定,正見溪水中,沈仲白與一個白影纏鬥在一起。
白影身姿飄逸異常,如天外飛仙;而沈仲白則一板一式,微為凝滯。若非有一股初生虎雛的氣勢,怕是十招之內便要敗落。
“仲白的武功也不如一白好。”程皓宇心中微嘆,“那人是誰?難道他想破壞我和一白的婚事么?”不容她多想,突然被一條纖細柔韌的手臂圍住了腰肢。她甚至只來得及叫聲:“仲白……”就像騰雲駕霧般身在半空。
沈仲白大驚,丟開那白衣人,轉頭便追。但他的輕功不及那人,漸漸地越落越遠,終於連那人的影子都不見了。他又氣又急,腳下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地,怔怔流下淚來:“大哥,我……我對不住你!”
“哼。”有人冷笑道,“真是龍生九種,各有不同,你怎麼和大公子比?”
沈仲白一呆:“劉叔叔,程姑娘被人劫走了。你輕功好,快去救她……”
劉楓道:“當讓這女子吃點苦頭,她以為沈園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的么?”
沈仲白恍然:“原來你一直在旁邊看着,你讓人劫走程姑娘,你讓我有什麼面目去見大哥!你……你……”
劉楓道:“沒用的小子。”不再搭理他。
沈仲白頹然垂頭。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程皓宇被劫走的時候,分明有一道淚光留在臉上,彷彿在求助於他。這讓沈仲白一下充滿勇氣,站起身來,又覺得四周寂寥,要救她也無從下手,只得傻傻站着。
所幸第二天一大早,程皓宇就被送了回來。絲髮有些紛亂,不過沒有受到傷害的痕迹。沈仲白高興得很,剛想問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就看見沈一白出現在她身後十來丈外的地方。
“大哥!”沈仲白一邊喊一邊偷看程皓宇,她的臉色在告訴他,她也很意外沈一白的驀然出現。
沈一白微微一笑,猶如天邊的朝陽,溫暖燦爛:“仲白,你小子。這麼久才把我的新娘送到這,我都等不及了!”
程皓宇的臉紅得像朝霞,她在心裏輕輕道:“你真的‘等不及’了么?
他過去拉程皓宇。她本能地向後一縮,瞪他道:“你幹什麼!”沈一白哈哈一笑,斜眼對仲白道:“你看,這麼凶的女人,我是不是娶錯了?”
沈仲白衝口而出:“不……不……她……”
沈一白劍眉一頓:“她怎麼了?”
沈仲白低下頭,喃喃道:“她……她很好。”猛地又道:“她真的很好。我已經把她安安全全交給你了,你要對她好一輩子!”
沈一白低吟道:“我會的……一輩子……”這一句話,他放得極慢、極慢,似遲疑,卻又帶着綿綿的旖旎情意。
程皓宇聽了一點也不覺得感動,反而氣不打一處來,憤憤道:“你少吹牛!先擺平那堆紅粉知己再說罷!”她越說越氣,叉起腰道:“你別以為我這麼好騙!沈一白,別人當你是寶,我、不、稀、罕!”
沈一白臉色一沉,目光銳利如刀,可程皓宇偏不買他的帳:“怎麼,有本事你打我殺我,你以為我怕啊……”
冷不防一絲笑意在沈一白唇邊綻開。這一次他堅持抓住她的手,一直把掙扎着的她拖到一邊,冷冷地道:“你有夠囂張!姓程的,你今晚才進我的門,倒先打翻醋罈子,當起母夜叉啦!告訴你,沈園還是我當家!”
程皓宇幾乎要氣炸了,還沒等她發作,沈一白摟住她的身軀,摟得那麼緊,摟得兩個人的心跳彼此都聽得見。程皓宇嚇了一跳,眼前一片模糊,只看見沈一白溫柔的眼、溫柔的唇。
“什麼嘛!”程皓宇意識中為自己禁不住的酥軟害羞。她從沒和一個男子這樣親近過,除了,除了昨夜……
昨夜,她被一個女子劫走,卻又被一個男子從中阻攔,送了回來。
那男子施展輕功,摟着她的腰在空中來去,卻未有非禮的舉動,哪像沈一白這般無恥!----程皓宇想着時,他的唇已輕觸到她的,她不假思索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嘴裏腥腥鹹鹹的,他一定是出血了。程皓宇在心裏做好受罰的準備,但他卻在她耳邊說:“你信么?我不要的,我看也不會看一眼;我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程皓宇覺得他呼出的氣在鬢角邊,麻麻的。罵了自己足足一萬遍,還是沒法抑制住怦怦的心跳。
“沈一白。”一個女子的聲響驚動他倆。
程皓宇臉更紅,卻怎麼也掙不脫沈一白的臂彎。
她認出來了,來的正是昨夜第一個劫走她的人。這女子在昨夜蒙面當時,仍可看得出她的美麗,更何況此時此地?----因為有她的到來,天色像是暗了一下,只有她的容貌耀眼奪目。
程皓宇看呆了。
那女子流下淚來,幽幽地望着沈一白。
“沈一白簡直不是東西。一定是他害得她傷心難過。”程皓宇滿腔憤憤,大聲道:“你放手,放開我!”
沈一白道:“我既然決定了,就絕不放手。”
那女子道:“一白,為什麼?……你不是很逍遙很洒脫的嗎?你怎麼會成親?!”
程皓宇心裏澀澀的,幾乎陪着她掉淚。
沈一白保持着摟抱程皓宇的姿勢,鄭重地道:“人是會變的。我累了,我需要一個妻子。”
那女子道:“那你為什麼選她?”
沈一白的嘴角微微抽動,並不回答。
“她比我美貌嗎?她比我在武林中有聲有名嗎?還是她溫柔體貼遠勝於我?你竟然把我們多年的情份置之不顧!”
沈一白還是沒回答,拉起程皓宇便走。
那女子飛身攔住他們,急道:“一白,你說啊,我樓盡香哪裏不如她?”
程皓宇原本很同情她,這時不免有點生氣,連蹦了幾個鋼彈出來:“你當然比我美,比我有名,那又怎麼樣?一白娶的人是我,又不是你。這還用問原因嗎?”
沈一白愕然,剛才還口口聲聲說“不稀罕”他的小女子,突然變得和只鬥雞似的要和情敵較勁。
程皓宇還不過癮,側身讓過樓盡香:“我是為你好,你再糾纏不休,和一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對哦,一白?”
這小女人,壞到頭了,口頭上討好不說,還把尷尬留給他!
沈一白木然點頭:“盡香,晚上我們在沈園恭候大駕。”牽着程皓宇從樓盡香面前走過,彎過一個路口,立刻飛奔,扯得程皓宇大叫:“你慢一點,慢一點,我跟不上你了啦……”
沈一白猛地停下腳步,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程皓宇剎不住腳,幾乎撲在沈一白懷裏,氣急敗壞地道:“你笑!你得意!你以為你好了不起!我這麼說可不是為你,我是為的我自己。”
沈一白一怔,止住笑聲。
只聽這小女人傲然道:“也許所有的人都覺得她比我出色,也許她的確和你比較般配,但是世界上也只有一個程皓宇,我可不比她差!”
沈一白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程皓宇紅了臉,不禁想道:“他笑起來,真是好看……”
第二章一刻千金
婚禮的當天過得紛雜。程皓宇蓋着紅頭蓋,被人牽着傻傻的走這走那,跪拜行禮。到最後,麻木地被送入為她和沈一白準備的洞房。
沈一白醉倒在床上,她只能縮在一角,痴痴地坐着。還是不能從已為人婦的突變中回過神來。
這就是她要共渡一生的男子,這就是他們一生不變的喜床?
程皓宇起身展開喜被為沈一白蓋上。蓋到脖頸時,沈一白突然睜開眼,朝她扮了個鬼臉。
“啊----”程皓宇一聲尖叫,雙腿頓時軟了,整個人癱在沈一白身上,竟然爬不起來。慌亂中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呼吸都困難。沈一白摟住她的纖腰,把她放到床上,突然起身奔到窗前,推窗喝道:“小兔崽子們,再不滾我可和你們沒完了。”
窗下“嘩”地一下,不知有多少人作鳥獸散。遠遠有隱隱的笑聲傳來:“不敢有勞大駕,你還是和新娘子有完沒完去罷!”
沈一白一笑,關上窗子回到床前,卻見程皓宇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他一走近,便把頭深深地埋下去,再埋下去。
沈一白靜靜在等她,等她奇怪他為什麼不作聲,將頭一抬,又見他的目光,仍是極快地把頭低下去,躲閃着他。
沈一白打點起十二分的溫柔,探出手去抱他的新娘,她微微一掙,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
正在此時,“嗒嗒嗒”門外響起叩門聲。
沈一白一肚子火:“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罷。”
門外停了一會,又“嗒嗒嗒”響了幾聲。沈一白無法,拉開房門,卻見沈仲白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站在門口:“大哥,剛才我那幫兄弟來打擾你,我和你賠個不是。”
沈一白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生氣,沒什麼好賠不是的。”
沈仲白憋了半天,說道:“你……你可別欺負她!”
沈一白一怔:“仲白你……”
沈仲白卻低着頭,很快地走了。
沈一白站了站,回過來,輕輕吹熄了喜燭……
半夜裏。沈一白被程皓宇的哭聲驚醒:“你怎麼了?”
程皓宇一拳砸在他身上,哭道:“沈一白,你別以為我嫁了你,你就可以欺負我,門都沒有,門都沒有……”
沈一白莫名其妙:“我何嘗欺負你了?”
一句話換回無數拳頭。程皓宇一邊打一邊抽泣:“就是有就是有……我才不想嫁給你,我怎麼可以就這樣嫁給你……”
打累了,她也軟倒在沈一白懷裏哭着,一直到倦極睡去。
沈一白卻睡不着了,他睜着眼想着不可告人的心事。
程皓宇雖然是個惹人疼愛的小女子,但他娶她卻絕非單純為了她這個人。事情才剛剛開始,接下去的發展,他一點把握都沒有。而仲白那邊,他已經到了獨當一面的年齡,但他和他的那幫小兄弟卻總不能為劉楓這些元老所接受,就連阮秋,雖然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為難仲白,但她的心裏也一直頗不以為然。
程皓宇在他懷裏翻了個身,臉上猶有淚痕。
沈一白又嘆了口氣。他不顧一切地娶了她,這一步棋到底是對是錯!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丫頭,不知不覺地讓他開始為她牽腸掛肚。
“你已經嘆了十多口氣啦!不想娶我就說嘛,用不着愁眉苦臉。”
沈一白嚇得幾乎要從床上跳下來:“你……你醒着?”
“你以為我是豬,只會睡啊?”
沈一白忍住笑:“這可是你說的。”
又得到一個拳頭的獎賞:“你別以為我會纏着你,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
沈一白撫着她膩滑的肩膀,柔聲道:“我說過多少遍你才信。我決定要娶你,就一輩子不會反悔。”
程皓宇不響,忍不住又道:“她比我美貌,又比我有名聲,又和你多年交情,為什麼不娶她而娶我?”
沈一白支起半身,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因為我要娶的就是你,天下獨一無二、如假包換的程皓宇。還要別的理由嗎?有別的理由也是假的。”
程皓宇又快喘不過氣來了。少不了又瞪他一眼:“哼。說得好聽,反正你要是對不起我,我也會做對不起你的事。誰怕誰,咱們走着瞧好了。”
沈一白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我再‘對不起’你一次好不好?”
…………
這一次沈一白一覺睡到大天亮。一睜眼,發現他的新娘子滿臉哀怨地坐着。
沈一白從背後摟住她:“你又怎麼了?”
程皓宇喏喏嘴:“你看。”
沈一白還是不明白:他的新娘已梳洗好,穿着他為她訂做的粉紅色紗衣,裁剪得很合身,令她的清秀靈動的外貌下,多了點成熟女子的嫵媚----一切都剛剛好,怎麼?
程皓宇見他沒反應,指了指頭上:“你看!”
哦。原來是侍女為她梳了個高鳳髻,可這也沒啥不好啊。
程皓宇急了:“你這麼笨!你看我得頂着這東西走來走去,不醜死也累死了。我不要盤髻子!”
沈一白皺着眉,半晌道:“好!誰敢累了我娘子,不盤就不盤!”
“那我也不要那個丫頭,行不行?”
“你是夫人,沒個人侍候……”
“我從來都不要人侍候,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沈一白眉頭深鎖:“這個……”
“哼哼。我看那個丫頭頗有幾分姿色,你是不是……”
沈一白慌忙大叫:“沒有沒有!那個死丫頭敢給你盤這麼重的髮髻,就憑這一點也該把她掃地出門!”
程皓宇“嗤”地笑了。
沈一白趁機湊上來:“再說,你相公我好歹也是里裡外外一把手。有小的侍候夫人就成了。”
程皓宇臉上微紅:“你這人,老實交待,這些話是不是也對別的女子說過?”
沈一白道:“不瞞娘子說……”忽見晴天飄來朵烏雲,連忙改口,“以後不敢了。我發誓!”
程皓宇滿懷疑惑地盯着他,盯了好一會兒說:“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一白立作誠懇狀:“悉聽娘子教誨。”
“你的嘴好臭,還不快去漱洗!”沒等他反應過來,她格格笑着逃了好遠,不小心被床沿一絆,跌在被中,想起昨夜種種,頓時從頭紅到了腳。
第三章世界之王
沈一白還待再鬧,門已被一大群人撞開,中間夾着個不知所措的沈仲白。
程皓宇整整衣服,這才看清昨晚沈一白口中的“小兔崽子”。那是一些十四五歲的孩子,稚氣未脫中帶着些許靈氣,嘰嘰喳喳,好奇地和她對望。
他們好奇,她卻也不拒,坦然而又落落大方地微笑。
仲白也在看她,卻是偷偷的一瞥,同她的目光一接觸,立刻羞得臉都紅了,喃喃地道:“我這幫小兄弟……”
別看他那麼害羞,一提到他的“小兄弟”,他彷彿就有了活力,有了信心,聲音也大了起來:“我的小兄弟要來向大哥和程……和大嫂道個喜,討點喜錢。”
那些孩子一陣歡呼,爭先恐後地擠上來。其中一個叫得尤為起勁:“恭喜恭喜,你們喜我們也喜;白頭偕老啊,喜錢拿來哇!”
沈仲白喝道:“小七別胡來!”
第一次看他喝止別人,程皓宇頗為吃驚,更叫她吃驚的是,囂張的小七竟然立刻收斂,雖然依然嘻皮笑臉,但卻不敢再大叫大嚷了。
沈一白想是很習慣了他們這種狀態,溫和地笑着說:“仲白,大家都高興,便讓他們鬧一鬧罷。沒有關係的。”
沈仲白看了程皓宇一眼:“我……我怕嚇着她。她會不開心。”
沈一白警覺地把程皓宇攬在懷裏:“你啊,用不着太過小心翼翼。”一邊騰手從抽屜拿了兩吊用紅線穿起的喜錢,向小七丟去:“玩去罷!”
小七怪叫一聲,早把那兩吊錢抓在手裏,跟着衝出房門,一邊跑一邊大叫:“有錢嘍有錢嘍!~”
餘下的孩子跟在他後面,嘈嘈雜雜地喊:“小七你敢獨吞!”“小七、小七……”“大夥一塊分啦……”
沈仲白覺得他們不講規則都是他的錯,搔搔頭髮,不好意思地道:“他們不懂事,讓大哥……大嫂見笑了……”
沈一白一笑:“還不去擺平他們?”
沈仲白低頭應了聲,不敢多看程皓宇一眼,便出去了。
沈一白回身,正想開口,程皓宇將臉色一沉:“還不去洗?”他忙吐吐舌頭,程皓宇忍笑道:“再伸就割下來了!”
外面的喧嘩聲漸漸停住。原來沈仲白已把喜錢從小七手中拿回,一個個地分過去:“阿勝,你爹正病着,這五百文你拿好。”
“小方,兩百文給你。去把欠瘌頭的錢還了。再敢去賭,我就打斷你的腿!”
…………
最後才輪到小七:“小七,本來不該給你這淘氣鬼,看在你上回報信有功……”小七道:“對啊,若不是我機靈,那劉老頭兒……”
“說了多少次不準對劉叔叔無禮,再這樣不給你了。”
…………
沈一白洗漱完,走到站在窗邊聆聽的程皓宇身旁,解釋道:“這些孩子都是仲白救回來的小乞丐小混混,都服仲白那小子。這幾年,他讓這些小孩子處理沈園的情報系統,立了不少功呢。”
程皓宇嘆了口氣:“為什麼他只在他的世界裏做英雄?如果他有勇氣,他將會是整個世界的王。”
“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成為整個世界的王,那時候我……”
程皓宇怔了怔。她突然覺得身邊這個男人與溫柔款款的沈一白判若兩人,他們之間更有萬丈的距離彷彿無法跨越。這種感覺似極了成親前夜的他……
一想到“他”,程皓宇衝口而出:“九轉靈珠……”
沈一白似乎沒有在意她的失態,笑道:“你也知道九轉靈珠?”
程皓宇道:“九轉靈珠是沈園的鎮園之寶,誰不知道它巧奪天工、有祥瑞之能。可是聽阿爹說,九轉靈珠藏在沈園深處,即便是沈園的主人、亦有好幾代人都沒親眼見過了。----你見過么?”
沈一白不置可否,神秘一笑:“你要是好奇,我便帶你去瞧瞧又有何不可?沈園是我當家、我說了算。”還待再說什麼,門響了響,沈仲白的聲音在外頭道:“大哥,我已經吩咐他們不許再來搗蛋。”
沈一白收了剛才的話題,應道:“沒事。”他摟住程皓宇玩她長長的秀髮,想了想又道,“我正要帶你大嫂四下走走,你小子該幹嘛幹嘛去罷。”
哪知沈仲白一反他說什麼就做什麼的常態,堅持道:“大哥,我有話和你說。”
沈一白滿臉不願意,程皓宇掙脫了他的懷抱,招呼仲白先進來。:“兄弟倆有話說,還是我先走罷。哪兒去是飯廳?我快餓死了。”
沈仲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還是有點臉紅,忙一指:“那邊……”
程皓宇吃吃笑道:“你啊……”
沈一白道:“你不是餓嗎?還不去!一會我就來。”
程皓宇伸伸舌頭,當即得了現世報:“再伸就割下來了。”
程皓宇小瑤鼻子一哼:“笑話。誰怕誰啊!”她格格笑着走了,心裏卻墜墜不安,偷偷地摸了摸貼身所藏的鑰匙,“他”給她的鑰匙。
在飯廳門口,一個身着黃色衫子的女郎等在那兒。程皓宇認得那是沈園坐第三把交椅的阮秋,她身材高挑,生得不如樓盡香絕美媚態,比之程皓宇的清麗嬌憨也略有不及,但眉目間卻有一種與彼二女不同的英氣。正是這種氣質,令她有點平淡的五官增添了無盡亮色。
阮秋瞧着程皓宇由遠及近,那審視的眼神讓程皓宇好生不自在:“阮姑娘好早。”
阮秋點點頭:“也只有你這樣的姑娘,他才看得上眼。”
程皓宇道:“阮姑娘說笑了,我要有天能像阮姑娘一樣,幫得上他的忙,那才是真的好呢。”一不小心露出對他的關懷,臉上又是發燙。
阮秋不語,突然嘆了口氣。
程皓宇和她一道進門,隱隱感到阮秋和沈一白之間一定有點微妙的關係。真是的,誰叫己惹上個欠下無數情債的丈夫!
心裏有事,這頓飯便吃得沒滋沒味。所幸沈一白很快過來相陪,倒也不覺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