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會
顧琰收到林徽悅失蹤的消息后,站在窗前出神片刻,幽聲下令:“整理,馬上回國。”
夜錦聽令后,雖對林徽悅的安危感到擔憂,但更多的是終於可以回國的如釋重負。天朝大風雨即將來臨,祁國那邊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隨時待發,繼續停留在這裏有害無利。況且,藍以陌即將出嫁,少主也該斬斷糾葛了。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朦朧的雨簾一如他此時看不清的心思。顧琰微微出神。
從一出生開始,他在別人眼裏,不過只是工具。對於他的母親淑姬而言,他是用來報復顧連政的工具。對於他的父親顧連政而言,他是除去礙眼物的兇器。對於收留他的玄誓門門主章城瞿而言,他的身份是最有利的底牌。而對於他自己來說,他什麼都不是。所以,他活着,卻不知為了什麼而活。有任務,接;傷了,無所謂;死了,跟生有區別嗎?
可是,他遇到了此生唯一的劫。唯一的,不可複製的,註定糾絆一生。他從來都不是走在光明裡的人,他只能在黑暗裏,跌跌碰碰,獨自前進,步步驚心。哪怕一步不慎,自此萬劫不復,他也要堅持着走下去。因為,只有走到終點,他才有勇氣牽起她的手,予她承諾。
已經,快到了。不要再被路邊的光景吸引。有的人,終究只是過客。他要看的,始終只有一個。
顧琰緩緩舒了口氣。天朝,藍以陌,都將成為是過去式。祁國,林徽悅,且等等,我現在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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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章城瞿轉動着指環,沉聲問道。
“回門主,她一直處於驚嚇狀態,不吃不喝。”
“真是個廢物。沒想到顧琰喜歡這樣的貨色。”章城瞿一臉不屑,“灌她吃,別等少主還沒回來,她就餓死了。”
“是。”那人話音未落,突然被身前驟現的身影嚇得生生卡了餘音。
晦暗的光線將邪子身上散發的陰邪氣息烘托到極致:“門主,好久不見。”
章城瞿對他的出現毫不吃驚,淡定地讓手下退下,“有何事情?”
邪子的笑容詭異:“林徽悅在門主手裏?”
章城瞿但笑不語。
“我沒將林徽悅帶回來,大皇子必將怪罪於我。所以,我們做個交易吧。”
“嗯?”章城瞿挑眉,沒有表現出多大興緻。
“你把林徽悅給我帶回去交差,我告訴你一個包括顧琰在內,你們都不知道的真相。”
章城瞿的臉上終於出現可稱做“興趣”的東西,“難道這個真相比林徽悅的價值大?”
“當你知道這個真相后,你會發現林徽悅什麼狗屁價值都沒有。”
章城瞿眼神撲朔,“好。”
邪子見交易達成,猙獰的面容由於憤恨、激動等種種情緒而扭成一團,“當年我被派去追殺顧琰,在黑森林裏被他們設計而險險喪命。他們的臉我永生不忘,那個女的,不是林徽悅,而是藍以陌。”
章城瞿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真是有意思的消息!“很好!不過這麼有價值的消息,你竟然沒拿去跟大皇子邀功,反而拿來與我做交易?”
“門主不會讓我失望的。”邪子眯了眯眼,“經過這次接觸,我發現單憑我一人的力量無法痛快地報仇。我相信,門主絕對比大皇子更有辦法讓他們生不如死,尤其是顧琰。”
章城瞿半張臉背着光,顯得越發捉摸不透:“前不久我終於找到無風劍的主人了,恰恰就是藍以陌。你說得沒錯,這個遊戲,能夠讓一個人死,一個人生不如死。”
當他使盡手段當上玄誓門門主時,當前的身份地位便已經不足夠滿足他。他要稱霸武林。不僅僅是讓玄誓門成為江湖第一組織,還有,他要成為武林第一人。而為了這一步,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在顧琰那裏動了手腳。等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等到了,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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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夏憶伏在桌子上長嘆還沒有發完,嬤嬤的魔音又已經在耳邊“嗡嗡”作響:“小姐,坐要有坐姿,膝蓋併攏……”
她痛苦地雙目圓睜,握拳,起身……然後很沒骨氣地坐回座位,正襟危坐。斜着眼睛瞥到一旁的藍以陌,頓感淚流滿面。
她終於明白藍以陌那句話的意思。在她這個行為更加不規範,說話更加大大咧咧外加一來就得罪了嬤嬤的人的對比之下,讓嬤嬤在發揚偉大的光芒四射的教育情懷時,決定兩個人的教育一起抓。所以,藍以陌的痛苦減半,她的日子更好過了。而自己,無緣無故地來受苦,的確日子比以前更加痛苦。
端木夏憶痛恨端木弈。他懲罰他家媳婦就算了,幹嘛又心疼媳婦讓她這個小姑子來看望!自己還真的傻乎乎地來了,來了又傻乎乎地被留下了。
藍以陌彷彿看到她的怨氣,內力傳音火上澆油一把:“唉,端木弈整我就算了,怎麼還騙你過來受苦?”
聞言,端木夏憶心裏的小宇宙終於爆發。該死的表哥,就說為啥突然叫她來探望,原來是有目的的!他肯定知道自己會被老巫婆抓住教育,都是他的錯,害她和表嫂受苦!“不行,表嫂,我要反抗!我要找端木弈報仇!”
所以說,革命友誼是很重要的。在同甘共苦面前,端木夏憶已經忘了端木弈只是創造了先機,藍以陌才是利用好先機將她拖進老巫婆教育大坑裏的人。當她遇上一對黑心夫婦的時候,也只能這樣了。
“好。”藍以陌眼裏含笑,帶着那麼一點狡詐腹黑。端木弈,你會後悔的。
那天,端木弈實在按捺不住見藍以陌的心,決定抽空潛進藍以陌所在的院內。實際上,對於他這個反常規的人來說,什麼規矩都不是規矩。新郎成親前不能與新娘見面,否則會怎樣怎樣地不好,他也嗤之以鼻,拴住藍以陌后就是一輩子的事,傻了才會讓那些不好的傳言應驗。只是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和藍以陌的舉動,為了防止閑言蜚語,他們還是要按正規程序走的。所以,面可以見,但要私會。
夜晚,月黑風高,適宜作案。
藍以陌剛好卸完頭飾準備休息,習武的她自然聽到外面的動靜,柳眉一挑,下一刻從打開的窗外一陣清風掠過,在那個人影撲至自己身前時藍以陌果斷抽出無風劍在其間橫掃而過。
端木弈早就有所防備,輕飄飄地閃到旁邊,“娘子悠着點,謀殺親夫可就不好了。”那個嬤嬤的嚴厲無私是出了名的,他絕對相信藍以陌心裏正怨着他。所以在來之前,他都已經為接下來如何應對做好準備。
然而藍以陌接下來的舉動出乎他的意料。
藍以陌溫柔地放好劍,以他從未見過的端莊姿態施了個禮:“世子。”
端木弈眼皮一抽。
藍以陌款款走到茶桌前,以相當優雅的姿勢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退到一邊:“世子遠道而來,請喝茶。喝完后早點回去休息,讓別人知道我們私會可就不好了。”
端木弈的心狠狠一噔。比母豬上樹更加恐怖的事情是,藍以陌變得溫柔端莊大家閨秀規規矩矩了。他正暗暗咒罵著將藍以陌改造成這個樣子的人,轉念間便反應過來,藍以陌是在用這招膈應他。可是,有一句話說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明白其中原因后的他迅速移到藍以陌的身前攬過她的細腰,將她的身子與自己相貼,呼着熱氣,“為夫想娘子了,怎能就這樣回去呢?”
果然,藍以陌瞬間臉紅,不再裝下去,半低着頭低喃:“誰叫你挑個老巫婆教我?”
“好,明天就去換。”端木弈答得爽快,反正明天顧琰就走了。
藍以陌想要掙扎出去,端木弈看着懷裏忸怩的佳人,不禁情思暗涌,剛想吻下去,被藍以陌反手隔在中間,她在手后瞪着雙眼,靈動的光芒跳躍,端木弈嘴唇微勾,伸出舌尖在她的手心挑動。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厲喝從窗外傳來,端木弈皺着眉頭望去,本該點了穴睡去的嬤嬤站在那裏橫眉怒眼,旁邊還有得意的端木夏憶。
端木弈突然意識到什麼,藍以陌已經掙脫懷抱,笑得狡猾。就在這時,他發現,身子發軟,內力使不上來。
藍以陌的手心裏是塗著葯的。
於是,那天晚上不幸被抓個現行還沒法逃跑的端木弈,接受了一夜的禮儀教育。
藍以陌不清楚端木弈對那個刻骨銘心的晚上有多麼深刻的體會。她只知道,在很多年以後,天朝出了新的制度:男女雙方在成親前都要接受禮儀教育。
於是,在再之後的某天晚上,她問:“你應該是痛恨禮儀教育的吧?為何不幹脆廢了?”
端木弈翻個身抱住她:“你不也討厭?那樣你就不會傻到重新再經歷這樣的折磨了。”
原來這還有防止紅杏出牆的作用,虧他想得到。“那男的每次成親都要接受教育,是為了防止他們太花心?”
端木弈看着她,“不是。這麼難忘的經歷我都有過,他們怎麼可以錯過這份精彩呢?”
你是覺得身為一個男人開創了接受婚前禮儀教育的先河太丟臉,所以才讓這個成為規定吧?藍以陌翻個白眼:“估計以後你兒子……”
“看來娘子還很有精力,我們來探討其他問題好了。”
藍以陌想為兒子着想的聲音被吞沒了。
又過了許多年。
皇宮裏傳來南宮唯以響徹天空的痛苦的哀嚎:“哪個混蛋定的制度!不是人!”
藍以陌同情地看着自家兒子:“你爹。”
當然,以上都是后話了。
在端木弈接受禮儀教育的那天晚上,發生了許多重要的卻容易被忽略的事情。
朝文帝的病情轉好,臉色難得地略顯紅潤。安福喜出望外,卻沒有發現朝文帝更加深沉的眼神。因為有一種情況,叫做迴光返照。
藍謙收到藍曉芊的消息后,不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笑容,當晚心情格外好。慕容婉一如既往地溫婉不語,藍謙也便沒有過多關注,她察覺出了他的異樣。
監獄裏晦暗處,皇后掩在滿頭蓬勃亂髮里的神情怪異,怪笑着低語:“端木弈,就讓我臨死前再送你一份新婚大禮。”獄卒嫌棄地看她一眼,真是瘋子,又不知在自言自語些什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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