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拜訪
第八十八章
拜訪
柳沉疏似是已有些累了,一雙鳳眼都已闔上了大半,全然放鬆地靠在無情懷裏,像是連一根手指都再不想動了。
無情微微僵了一下,低頭看她,語氣里半是縱容半是無可奈何:“不要胡鬧。”
“我剛從天泉山回來,怕給人看到我去找蘇夢枕,一路都提心弔膽、不敢輕忽,累着了。”柳沉疏沒睜眼,在他懷裏動了動身子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用臉蹭了蹭無情的胸口,起初還是撒嬌的口吻,可還沒說上幾句,她那怎麼都改不掉的老毛病便又上來了——鳳眼微微眯起,輕笑一聲,“反正都已成親了,你還在怕什麼?”
無情一個不防被她噎了一下,一時竟也找不到話來接——柳沉疏又笑了一聲,語氣越發曖昧旖旎:“以夫君這般令人嘆為觀止的定力,莫非也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成親前她百般撩-撥,這人偏偏就是半點不為所動——這等定力,她可是半點也未曾忘記。
“你何時這般小氣了?”無情自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早先就是因為沒有成親,他才格外自持;如今成了親,再沒有了半點阻礙,再加上柳沉疏這膽大包天的性子,他反倒是對自己的定力沒信心了起來……
“崖余這話是從何說起啊?”柳沉疏笑得有些驚訝,“我可一貫都是這麼小氣啊!”
無情當即就又被她噎了一回——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搖着頭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探進了她的懷裏。
柳沉疏這是鐵了心非要他去拿了——這人一旦任性起來,任是誰再說也沒有用的。
掌心下的觸感溫熱而柔軟,幾乎是一瞬間就奪走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無情苦笑了一聲,動作略有些僵硬地自她懷裏摸出了兩個小瓷瓶,幾乎是在抽回手的同一時間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說來,去年這時候,崖余似是也做過這樣的事?”柳沉疏卻似是見不得他放鬆,無情這一口氣還沒有徹底舒完,柳沉疏就已經半睜了眼,笑盈盈地開了口。
去年這時候——自然就是指他發現了她是女子的那一回。無情被她這一提起,又是好氣又是窘迫,當即低咳了一聲,冷着臉輕斥:
“平時倒不見柳公子這麼大方。”
——平日裏一點小事她能“耿耿於懷”良久,被人“輕薄”了卻如此輕描淡寫、毫不在意,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柳沉疏終於是徹底睜了眼——見無情臉上微有慍色,心念微轉便已知道他在想寫什麼,忍不住心頭一暖,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歪了歪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或許……那時候我就有預感你以後一定會是我的人了?又或者——你長得太俊,那時候我就已經起了色-心?”
這話一出,原本還有些介懷和斥責之意的無情整顆心一下子就柔軟甜蜜了下來,臉上原本就不多的慍色一瞬間變作了哭笑不得的無奈,屈指彈了彈柳沉疏的額頭,板著臉呵斥:
“胡言亂語!”
他雖是板了臉斥責,眼底卻帶着隱隱笑意,語氣間反倒是縱容和溫柔更多過惱怒。
柳沉疏伸手捂住自己剛剛被無情彈過的額頭,半是撒嬌半是委屈地嚷了一聲“疼”,隨即卻是笑盈盈地仰了臉在無情臉上啄了一口,而後終於是正了神色不再胡鬧,示意無情去看從她懷裏取出的那兩個小瓷瓶。
兩個小瓶子上觸手溫熱,還帶着柳沉疏的體溫——無情將手裏的兩個瓶子打量了一遍似是沒見到什麼異常,翻過面來卻是見兩個瓶子上各貼了一張字條,一張上寫着“冰天雪”,另一張上的卻是“甩頭藍”三個字。無情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動作,隨即轉頭去看柳沉疏,眼底微帶詢問之意。
“無邪今日給我的。”柳沉疏點了點頭,“路上我已看過了,你再看看?”
——早先幽州姦殺案那一回周白宇行止異常,她就懷疑是中了東北“一刻館”的冰天雪,後來便找了楊無邪幫忙查證,今日他卻終於是有了些結果。
無情點頭,放下寫着“甩頭藍”的那個瓶子,打開那瓶冰天雪、湊到鼻子下聞了聞——整個人立時就感到了一陣微微的暈眩和恍惚。
無情微微皺了皺眉,蓋上瓶蓋,而後去探自己的脈象——脈搏比之平時明顯地加快了好幾分。
無情的眉頭蹙得更緊,似是仍有什麼問題沒有解開,深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待思緒再一次徹底恢復了清明,這才打開了那瓶“甩頭藍”——一股和剛才“冰天雪”相似的暈眩再一次襲上心頭,但這一次卻不只是暈眩和恍惚,已經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的加快、因為體弱而素來比常人略低幾分的體溫也似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升高,他甚至恍惚間似是看到了柳沉疏笑盈盈地湊了過來、一雙素來狡黠的杏眼裏竟滿是柔媚之色……
無情“啪”地一聲蓋上瓶蓋,猛地搖了搖頭——口中卻是忽然被人塞進了什麼東西。那人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推,無情毫無防備間便已順勢將那藥丸吞了下去——隨即整個人立時渾身一震、思緒一下子就清明了起來。無情低頭,立時就對上了柳沉疏微關切的目光:
“現在如何?還好嗎?”
“我沒事,”無情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是放鬆下來,輕輕拍了拍柳沉疏的頭頂以示安撫,“冰天雪的藥性還不至於對周白宇這樣的高手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但這甩頭藍的藥性卻是完全相符。”
“你既然也這麼想,我就有十成把握了。”柳沉疏點了點頭,抬手探了探無情的脈象,見他確實無事,這才終於放下心來,輕聲道,“‘甩頭藍’是東北一刻館的新葯。”
柳沉疏說完,頓了頓后幽幽地嘆了口氣,語氣里幾乎已有些近乎嘆息:
“看來——多事之秋又要到了。”
無情拍了拍她的背,低低應了一聲。
……
柳沉疏和無情這頭已加強了警戒心暗自提防,但近來的日子卻似是越發平靜,就連原本沉寂了好一陣子的柳宅也已漸漸又熱鬧了起來——
謝家小姐不止自己往柳沉疏這裏跑,還帶了其他要好的女孩子一起來——其實女孩子們雖不滿柳沉疏欺瞞性別,但事實上因着柳沉疏一早就說自己有未婚妻、和女孩子們相處也極守規矩從無逾越的緣故,倒是也早就斷了心思、不曾有過什麼別樣的情愫。如今氣悶了一陣子,見柳沉疏仍是溫柔體貼、好脾氣地誠懇道歉,姑娘們漸漸地也就不再記恨,反倒是同她越發親近了起來——柳宅終於是又恢復到了從前的熱鬧。
總算是平息了自己性別帶來的風波,柳沉疏也終於是徹底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想着以後再不敢隨意扮作男子胡鬧,一邊卻是半點不敢放鬆警惕,隨時戒備着蔡京一黨發難。
這日晚上神侯府眾人都是難得的空閑,諸葛先生約了好友對弈,柳沉疏卻是和小珍一起做了些點心,和無情師兄弟四人還有幾個女孩子一起在院子裏邊吃邊聊。
柳沉疏特地自柳宅的地窖里取了幾壇她去年親手釀的梅花酒,隨手直接拋了一整壇給追命,看着他哈哈笑着拍開封泥抬手就灌了一大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卻是將剩下的一壇倒了些在酒壺裏,慢慢地溫着——無情體弱,冬天喝些酒雖能暖暖身子、對他也有好處,但卻也仍是要溫過才好,否則只怕是要傷了胃的。
“我說——”追命抱着酒罈,四下里環視了一圈,視線忽然落在了鐵手和冷血的身上,“我和大師兄都各自成親了,二師兄和四師弟什麼時候請我們喝酒啊?”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鐵手和冷血的身上,小珍和習玫紅也都已微微紅了臉,卻還仍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坐在自己身側的男人。
冷血一張冷峻的臉已染上了幾分紅暈,在燈光下卻竟是顯得柔和了起來,一時間訥訥地說不出話來。鐵手溫聲笑了笑,和一旁的小珍對視一眼,正要說些什麼,卻是忽然被人打斷。
“公子,二爺、三爺、四爺,”來人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廝,規規矩矩地施了個禮后道,“方才王小石投帖求見,神侯已請他進來,正要叫幾位也去見見這師兄弟。”
王小石時候來?無情和柳沉疏對視一眼,眼底俱是一派凝重。
但諸葛先生既開了口,眾人也自是不敢怠慢,正要起身,卻忽然又有人匆匆來報:
“幾位公子,魯書一、燕詩二、顧鐵三、趙畫四在門口借故挑釁、非要闖進府里來,舒大人已去攔着了!”
——元十三限的六名弟子並稱“**青龍”,小廝提到的那四人正是**青龍其中四個;舒大人卻正是御前帶刀侍衛副統領、諸葛先生的至交好友舒無戲。
原本正輕鬆談笑的眾人立時都是神色一變。
“三師弟、四師弟,你們去稟告世叔,”無情率先開口,“二師弟,沉疏,我們去門口。”
幾人立時都應了一聲,追命和冷血轉眼已不見了人影,鐵手、柳沉疏和無情三人也正要轉身離開,卻聽一聲清脆的嗓音驟然響起:
“那就是**青龍?”習玫紅眨了眨眼睛,滿臉的好奇,揮了揮手裏的刀大聲道,“我也要去看看,他們憑什麼敢闖神侯府!”
“你們先去,”眼見着鐵手和無情都對習玫紅有些頭疼,柳沉疏心知耽擱不得,立時示意鐵手過來接替自己推着無情的輪椅,一邊低聲交代着,“我留下來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無情和鐵手俱都點頭,立時往門口而去,柳沉疏卻是一把攔下了想要跟上去的習玫紅。
習玫紅一下子就有些委屈地鼓起了臉:“沉疏姐姐,我也要去——我的刀法也很厲害!”
習玫紅的刀法確實不錯,但比起**青龍來終究還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再加上她性子單純、江湖閱歷不足,只怕是討不得好——柳沉疏暗自嘆了口氣,柔聲哄着:
“是,我知道你的刀法很好,所以現在有一件更要緊的事要交給你去做。”
習玫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是什麼?”
“**青龍是蔡相的人,這一回定是來者不善。四大名捕都已被他們引去,若是他們調虎離山便更是防不勝防——小珍不懂武功,若是被他們挾持了去,後果不堪設想。”柳沉疏的聲音越發溫柔誠懇,“你武功好,便帶着小珍回鐵手的舊樓里去,護她安全好教我們沒有後顧之憂,這般可好?”
習玫紅立時點頭:“好!沉疏姐姐你放心,全都交給我就是了,絕不會讓這些人的奸計得逞的!”
柳沉疏含笑點頭,目送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衝著希音招了招手:
“希音,你在府里守着,若有變故儘快來找我們。”
希音點頭。柳沉疏微微頓了頓,終於是又補上一句:
“多注意些舊樓附近,調虎離山的可能確實極大。玫紅武功不錯,性子卻衝動、經驗不足,怕要上當。”
“放心。”希音再一次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快去。”
柳沉疏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眼已是掠出了數丈之遠、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