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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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溫柔

柳沉疏這轉變實在是太快太突然,正打算“興師問罪”的追命一瞬間就愣住了,半信半疑地盯着柳沉疏看了一會兒,見他着實是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終於是有些心虛地訕笑了一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追命素來是個洒脫落拓的漢子,這會兒見自己誤會了柳沉疏的一片苦心,倒也不為了面子而強撐着狡辯,開口就是大大方方的道歉:

“對不住啊沉疏,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大師兄經常不給你好臉色看,所以就存心……”

追命說到這裏就停住了,喝了口酒哈哈笑了一聲,神色里頗有幾分歉疚。

誰想他這一口酒還沒有來得及咽下去,就見柳沉疏剛剛還一本正經的臉上居然一下子又有了笑意——

“嗯,不錯,”追命的笑聲剛落,柳沉疏立時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一邊還隨手掂量着剛接過來的酒罈,滿臉的漫不經心,“我這個人呢,心眼兒特別小、脾氣特別壞,他越是給我臉色看,我就越是喜歡逗他生氣——尤其他生起氣來還格外有趣,你說是不是?”

“咳咳……”追命一口酒立時就嗆在了喉頭,捂着胸口咳得簡直有些撕心裂肺,好一會兒才終於止住了咳嗽緩過來了一些,剛想指責柳沉疏“簡直太惡劣”,抬頭一撞上柳沉疏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動作一下子就頓了頓,忽然就有些吃不準了——

柳沉疏這人的脾氣實在是很古怪,你若要說他脾氣好,他隨時都能用一句話將你噎得想要嘔血;可你若要說他脾氣不好,只怕全汴京城的姑娘都要義憤填膺地告訴你,“柳公子溫柔體貼,再也沒有比他脾氣更好的人了!”

——所以這一回到底是一片苦心還是真的趁機“報復”,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實在是誰也說不好。

追命忽然想起幾日前他恰好和無情提及了柳沉疏,無情既未誇他才學斐然、武功醫術俱是不俗,也沒有指責他風流多情,沉吟良久后,最終卻只是說了短短的一句話——“柳沉疏——太自由。”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眼裏竟像是帶着淡淡的欣羨。

追命明白那種欣羨是什麼含義,甚至他有時候也會帶着這樣的欣羨看柳沉疏——江湖義氣、快意恩仇、隨心所欲……他們這些吃公門飯的,最不能有的,大概就是這樣的自由了。

所以他和無情都羨慕柳沉疏——但也僅止於羨慕罷了。這世上總要有人放棄自己的一些自由,來捍衛、來保障更多人的自由和安定。也許他們能做的並不多,但至少已經儘力而為、問心無愧,那也已經足夠了。

而至於柳沉疏……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他對病人一向都是極用心的,對無情必不會有害處——追命想着,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神色略有些悵然,卻又很快就釋然了起來,抓着自己腰間的葫蘆連着喝了幾口酒——可想想卻到底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一邊喝着酒一邊又忍不住小聲嘀咕抱怨着:

“女孩子家就不能溫柔點嗎?”

——追命的易容術從來都是聞名江湖的,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柳沉疏是個女孩子。

他聲音雖小,但柳沉疏內力不俗,自然是耳聰目明,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個清楚,當即就微微一愣,卻也並不慌張,很快就回過了神來,隨手拍開封泥、仰頭倒了一口酒,隨即卻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可我怎麼覺得……就是因為我太溫柔,所以你家大師兄才嫌我風流呢!”

——她的聲音已然不復平日裏的清朗,而是一下子就變得軟糯婉轉了起來,竟是出乎意料的溫婉柔美,只是吐字間那股風流隨性的意味卻仍是異常鮮明。

追命噎了一下,卻隨即就拍着胸口哈哈大笑了一聲,抓着葫蘆去碰她的酒罈,大聲笑道:“喝酒!”

“好啊,”柳沉疏也笑,拎着酒罈抬手和他的葫蘆相撞,“喝酒!”

她一邊笑一邊卻是衝著追命滿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這一下卻終於顯出了幾分女孩子身上才有的嬌俏來,竟是意外的活潑可愛。

……

無情在第二天又見到了昨日的那位“李姑娘”——是和前一天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無情的神色卻有些複雜。

他想起了昨日下午三師弟追命忽然來找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大師兄,沉疏他要是說了些什麼不好聽的……你生氣歸生氣,氣幾天也就過去了,但別對他這個人有成見,他其實——人挺不錯的,也不是真的就風流,他其實……唉算了——他肯定不願意我跟你說這些,總之大師兄,他這人有的時候確實挺討人厭的,但對病人那真的是掏心掏肺!”

追命對人情世故最是通透,絕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說這麼一番話,尤其是——最後那一句話。追命走後他靜下心神想了許久,已然是隱隱有了些猜測,而現在一看——

“柳公子,我的字……這樣寫可好?”那李姑娘臉色微紅,偷偷抬了眼去看柳沉疏,試探性地又往柳沉疏身側靠了一步。

柳沉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恰好又往另一側不動聲色地讓了一步,不經意間就再次拉開了些許距離,看着手裏的一沓紙,柔聲道:

“李姑娘的字已頗有進步了,只是這一豎還需多下些力道才顯筋骨……”

原來是向柳沉疏學字的——無情摩挲着手裏的一枚飛蝗石,抬頭又看了一眼……柳沉疏自始至終都和那姑娘保持着距離,神色溫柔卻極坦蕩大方。

看來果真是如此……柳沉疏雖風流,言辭神態卻從來都不會顯得輕佻,昨日他卻一反常態、語氣異常輕佻,他早就該發現的——無情眼底閃過一抹恍然之色,攏了攏衣袖、收起了手裏的那一枚飛蝗石,推着輪子轉身離開。

一個時辰后,柳沉疏照例去給無情施針,本以為定然看不到什麼好臉色,但出乎意料地,一向冷峻的青年這會兒神色間卻竟像是帶着幾分柔和的意味。

“怎麼?”柳沉疏眼角微挑,低低笑了一聲,“莫不是大爺果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而今有求於我,這才不得不紆尊降貴、賞我幾分薄面?”

這話明明是在自貶,可此時從柳沉疏嘴裏說出來,不知為什麼卻非但顯不出半分卑微和討好,反而滿是自負和調侃的味道。

無情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臉上竟是沒有半分慍色。

柳沉疏挑了挑眉,正要再說些什麼,無情卻是也已然開了口:

“不必再激我,”他依然語氣淡淡,素來清冷的聲音里卻竟像是帶着隱隱的暖意,停頓了片刻后,卻是又看着柳沉疏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來,“多謝。”

——自己的癥結究竟在哪些地方,他一直都很清楚。理清頭緒之後,柳沉疏昨日的舉動是出於什麼原因,很容易就能夠想到了。

無情很少笑,但他笑起來很好看——他本就是一個極俊美的男子,只是平日裏殺氣太重,這一笑,周身的殺氣和輕愁卻像是在一瞬間盡數消融,帶着一種雪后初霽的溫暖,讓人有些——驚艷。

柳沉疏一時間竟有些失神——她並不是沒有見過和無情一樣俊美的男子,萬花谷中多的是風流俊逸的師長和同門,但卻都沒有無情這一笑來得令人驚艷。或許就是因為他平日裏實在是太過冷峻、殺氣太重,在鮮明的對比和反差之下,才讓這一個笑顯得格外溫暖好看。

柳沉疏就這麼定定地看了他許久,好半天才恍然回過神來,第一反應卻是伸手按了按額角、輕輕笑了起來——但那笑里,卻滿是無奈的意味:

“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學會好好用一用腦子,但你卻要學會——有的時候,不要用腦子。”

無情愣了愣,慢慢斂去了笑意,卻並不應答——柳沉疏嘆了口氣,和往常一樣彎了腰去解無情的上衣,開始認認真真地給他施針。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無情低頭,清晰地看見柳沉疏眼下的暗色,襯着他白皙的膚色,顯得異常突兀和鮮明。無情神色微暖,正要移開視線,卻忽然聽見柳沉疏開了口:

“盛崖余,多活幾年、多破幾樁案子吧——病人沒幾年就死了,傳出去我多沒面子、還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他的聲音帶着慣有的笑意和戲謔,無情卻分明就聽到了擔憂和嘆息的意味——他嘆息和擔憂的,當然不是自己的面子。那麼自負又自由的人,哪裏會把所謂的面子放在眼裏?

無情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柳沉疏嘆了口氣,也不再提,仍舊全神貫注地繼續替他施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卻是忽然聽見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只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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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星樓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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