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大結局
秦桑抬眼望向他,何諾迎上他的視線,有那麼兩秒鐘秦桑沒說話,而後他忽然“哎”了一聲,臉上帶笑地問他:“那件事,你還生不生氣了?”
何諾搖頭,不生氣了。
秦桑有點高興,他很快又問:“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實話實說——你是怎麼看我的?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
這個問題有點出乎何諾的意料,他想了想,跟秦桑說:“我之前已經跟你說過了,你不記得了?”
秦桑疑惑地挑挑眉毛:“你什麼時候跟我說的?”
何諾慢慢地回答說:“那個時候我們開着越野車在東京城郊到處玩,後來到了一處楓樹林,我們坐在楓樹林外面的椅子上,你突然問我‘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我跟你說‘沒有你,今天這一切我都不會有’,”秦桑含笑聽着,何諾說到這裏,執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隔着桌子給秦桑的小酒盅里滿上了一杯,何諾把酒盅端起來,對秦桑接着道,“我說的是真心話,我現在也是這麼想——這杯我敬你!”
秦桑已經端起酒盅,兩人的酒盅碰了一下,在空中發出一聲輕輕的脆響,秦桑臉上帶笑,一口就把酒幹了,何諾也是一仰而盡。
把空酒盅放回桌上,何諾心裏忽然輕鬆不少。
也許是因為這一聲“謝謝”,他終於正式地說了出來——有些人也許會覺得可笑,就他跟秦桑這樣的關係,還說什麼感謝不感謝的話,可是平白無故的,秦桑又憑什麼要幫他,天上又不會掉餡餅,無緣無故就往他腦袋上扔兩個。
放下酒盅,秦桑含笑問他:“這麼說,你不討厭我?”
何諾真心實意地搖搖頭,不討厭。
秦桑臉上笑容擴大,他又重複似的問他一遍:“你感激我,而且,不討厭我?”
何諾點頭,對。
秦桑帶笑看着他,邊點頭說了聲“好”,然後又是一聲“好”,他想說些什麼,但是似乎想了一想,又問他:“現在你身邊沒有別人,是吧?”
何諾覺得這個問題有點怪,他遲疑一下,還是誠實地回答說:“沒有。”
這個回答在秦桑的意料之中,何諾回答的時候,他已經饒有興緻似的給自己倒了杯清酒,等何諾回答完了,他也已經很開懷地自飲了一杯,隨後空酒盅往桌子上一擱,秦桑望進何諾的眼睛,他眼睛帶笑,但是神色認真,他跟何諾說:“我要問的都問完了,現在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何諾等着聽他說些什麼。
秦桑緊接着就說了:“我喜歡上你了。”
……
何諾有片刻的遲疑,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或者是理解有誤,可是——
“……啊?”
秦桑對着何諾的眼睛,泰然自若地又重複一遍:“我說,我喜歡上你了。”
當日何諾那樣從酒店離開,他心裏也滿滿的都是火氣,何諾離開之後,他一腳就把酒店裏一個柜子給踢翻了,柜子砸在地上,發出老大一聲響,姓沈的孬種當即就給嚇跑了——但是這也無濟於事,冷靜下來之後,他知道第一件事,他得先把自己給整理明白了,所以這幾個月來,他都在整這一件事了,現在他整明白了,想清楚了,想定了,所以,他來了。
秦桑盯着何諾的眼睛,等着他做出點什麼反應。
何諾這回沒有再“啊”了,他靜靜地坐在秦桑對面,悄無聲息地消化着對面傳來的這個訊息,並且覺得眼下即使是沈雲琛出現在他眼前,厚顏無恥地要求跟他複合,也不能讓他比現在更驚訝了。
秦桑竟然說——他喜歡上他了?
何諾狐疑地瞪着眼睛,瞪着對面的秦桑,瞪着他神色坦然又四平八穩的樣子,一瞬間,簡直要目瞪口呆了!
秦桑見何諾這個模樣,就又自顧着地說起了話,何諾在亂七八糟又莫名其妙之餘就聽他分析似的跟他說:“你看,你現在身邊也沒別人,正好我又喜歡上你了,你又不討厭我,還感激我——感激和愛情都是情,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對不對?——我跟你說這個,並不是要你怎麼樣,我喜歡你這個事你心裏有個數就行了,怎麼讓你喜歡上我,那是我的事兒,懂么?”
何諾心裏還是亂七八糟的,但是在這種亂七八糟之中又有一條思維慢慢地清楚了起來,他瞅着秦桑,他本來預備着要拒絕他來着——只要他提出“複合”的要求,或者流露出諸如此類的意思,他就明明白白地拒絕他——只是這個世界也變得太快了,快得簡直要讓人追不上!
他突然想,他這是被秦桑——表白了?
秦桑身體往前傾了一點,他瞅着他的眼睛,清楚明白地問他:“你有什麼要說的沒有?”
何諾覺得自己應該是有話要說的,只是暫時,說不出來了。
秦桑不慌不忙地一點頭,他又說:“行,那你就先聽我說,從今天開始,咱倆以前的那種關係就算是徹底結束了!以後你該拍戲拍戲,該幹什麼幹什麼,至於怎麼追你,那是我的事兒!——你不是喜歡吃甜的么?每次吃蛋糕吃雪糕都要撿着有巧克力的吃?我以後竟讓你吃甜的!你喜歡拍戲我就把你往天王巨星里捧,要有人敢欺負你我第一個出手收拾他!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係!但我就不信了,我這樣對你,你還喜歡不上我了?”
他滿不在乎地一挑眉毛,伸手一指他,“你丫就等着吧!”
何諾聽到這些,才漸漸地覺得秦桑還是那個秦桑,沒被誰誰誰附體,這樣囂張跋扈的話,也只有姓秦的能說得出來。
結了帳,他們走出小飯館,外面還在密密地落着小雪,小雪順着屋檐落在他們臉上,又鑽進他們衣領里,涼涼的,何諾也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但是飄着雪的天空看上去陰陰的、沉沉的,約莫是個接近黃昏的光景,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好厚一層了,他們踏着厚厚的積雪,沒什麼方向性地走出小飯館,外面很冷,所幸沒有颳風,只是寒冬臘月,不颳風也是極冷的,何諾陪着秦桑在冰冰涼涼的白色天地里默默無語地走了一段,然後,鬧哄哄的腦子慢慢地就冷靜下來了。
秦桑說喜歡他——可是秦桑怎麼能喜歡他呢?
誰說喜歡他他都不會太奇怪,可是秦桑——他在秦桑面前暴露的永遠是最醜陋最難看的一面,為了往上爬,為了穩穩噹噹的往上爬,他在秦桑面前做過最下賤的事,一個人最基本的臉面和廉恥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這樣,秦桑還能喜歡他?
何諾覺得自己大概是真不要臉了,這麼難以啟齒的問題,他竟然也問秦桑了。
秦桑一挑眉毛,滿不在乎地說:“你是挺不要臉的——你這份不要臉,我也喜歡,怎麼著?”
他還喜歡上他的不要臉了——何諾覺得姓秦的能說出這種話來,看來也是個不要臉的。
何諾慶幸的是,秦桑當天就要走,他說他還有事——怎麼樣都好吧,只要他不留在這裏,他要是留下來,何諾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了。
秦桑要走,何諾沒送他,連電車站都沒送,他總覺得現在這種情況要是去送秦桑,就好像跟他有了什麼約定似的。
秦桑也挺洒脫,見他沒有送人的意思,就自去招了輛計程車坐上就要走,要關車門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些什麼,攔着車門側過頭,秦桑對着車窗外面的他歪了下嘴:“有空就想想我。”
這種話,他說得還挺自然。
何諾也沒應他,揮揮手讓他走了。
秦桑走了,何諾也自回小旅館去,他走得不快,稱得上是不慌不忙,一邊走着他就一邊東一頭西一頭地回憶起今天這樁奇事來,就這樣慢慢悠悠地回了小旅館,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有點要黑的意思,不過何諾並不着急,因為他還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讓他慢慢地想——但是最好先讓這事沉澱沉澱,等明後天,拍完了戲他可以抽個空想上一想——也不用這麼著急,左右也不是什麼棘手的事,他可以慢慢考慮,且這麼由着它吧!
想通了這一點,何諾忽然覺出點愉快來。
秦桑是在七天之後打來的電話,他直截了當地表示,要來涼野這邊找他,何諾讓他不要來,第一他要拍戲,第二他想一個人獃著。
秦桑無話可說、無可奈何,就這樣被擋在了涼野之外。
放下電話,何諾枕着胳膊躺在了旅館的床鋪上,這幾天他也想秦桑的這件事了,就是總是不能集中精神地去考慮最中心的問題,總要東一頭西一頭地想到過去和秦桑在一起的一些小事情。
當然了,中心問題還是要想的。
秦桑的這種邀請,接不接受?這是個問題。
何諾是在日本過的春節,因為要拍戲的緣故,他沒能回家裏去,只在除夕的那天晚上,同小夏他們在小飯館裏吃了頓餃子,全當是過節了。
春節過後,萬物都隱隱地有了復蘇的跡象,天還是冷,但是偶爾也能讓人感覺到一絲暖意,就是天上偶爾飄下一陣雪花來,似乎也是落地就融的。
天氣一暖和,雪糕就重新受到了人們的青睞,一天中午何諾下了戲,小夏就拉着他去買了兩隻雪糕。
這種時節雪糕咬在嘴裏還稍嫌冰涼,但是在嘴裏慢慢化開的時候,就很甜很美味了。
何諾忽然想起來,上回秦桑還提起雪糕來着。
秦桑的原話他記不清了,當時他的耳朵和腦子就沒搭在一根弦上,但是當時秦桑好像是在說要怎麼怎麼追他,然後忽然就提到雪糕了。
其實這和雪糕有什麼關係呀?莫名其妙的。
何諾咬着雪糕,又想起來一件事——秦桑好像老早就發現,雪糕他最喜歡巧克力味的了。
其實秦桑喜歡什麼口味的他也知道,他喜歡奶油味的。
何諾慢慢咀嚼着嘴裏的雪糕,忽然就有點想回家了。
三月上旬,電影順利地殺了青。
殺青宴過後,何諾跟小夏、翻譯還有化妝組的人一起,大家一同返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回家看望父母、聊表孝心,何諾這次一走就是三四個月,中間還摻着一個春節沒回,所以這次回了家裏,家裏人的高興是不必提的,上回他爸對他還多少有些抻着,現在也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模樣。
熱熱鬧鬧地說了幾句話后,他媽馬上就提着傢伙什去了超市,就食材大肆採購了一番,回來之後,他媽當大師傅兼總指揮,何諾跟他爸幫着洗菜擇菜,最後燒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好菜,圍着吃的時候,也能暖到人心裏去。
他爸還開了酒,何諾跟他爸都喝了不少,他媽本來不想讓他們喝酒,但是場面實在高興,所以在念叨兩句之後也就由他們去了。
趁他們喝酒的功夫,他媽就收拾了碗筷,端着進廚房去了,裏面很快有洗洗涮涮的聲音傳出來。
趁着他媽不在,何諾跟他爸說了一件事,他跟他爸說,他跟秦桑關係結束了。
何諾跟他爸說的“關係”,當然是他爸知道的那種關係。
何諾沒有說謊,不管他和秦桑之間以後會怎麼樣,那種關係的確是徹底結束了。
他爸聽了一愣,隨即就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來,還有些高興,於是又忍不住痛飲了好些酒,後來他爸就有些醉了,酒都有些上頭了,他爸帶着醉意,壓低了聲音跟他說:“我早就在想着這件事了,秦什麼的那樣的家庭,他家裏頭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和一個男演員怎麼樣怎麼樣的,他家裏臉上過不去,會不會拿你撒氣呀?啊?你說說……”
這時候他媽從廚房出來了,他爸在慢了一秒之後,也察覺了,於是就閉嘴不說了。
但是他說的這些,何諾都已經聽清楚了。
他覺得他爸說的這些有理,和男的混在一起,秦桑家裏頭在臉面上會過不去,而要是秦桑跟一個男的正兒八經地談起了朋友,他家裏頭知曉了,那肯定要是驚濤駭浪了。
這些事情,何諾這段時間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只是他這個人,大約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能夠碰到一個願意認認真真跟你談場戀愛的人,已經是不容易了,而像秦桑這種,竟然能說出“你這份不要臉,我也喜歡了——怎麼著?”這種話的人——他是這樣的囂張可惡,以至於何諾不小心就會生出這種感概來——這一個要是錯過了,這輩子不曉得還能不能再遇上了。
第二天回到自己那裏,何諾給秦桑打去了電話。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給接起來了,何諾沒等秦桑說話,上來就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秦桑在電話里輕“呵”了一聲,他很快就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反正等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我們已經坐着飛機從東京回來了,然後我還沒把自己整清楚弄明白呢,你就替姓沈那孫子求情來了——哎,咱倆可都說好了啊,姓沈的那事兒,就算翻篇兒了啊。”
何諾拿着電話低低地笑了兩聲——沈雲琛?沈雲琛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
“那個——”秦桑估摸着何諾打電話過來的用意,試探着說:“咱倆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
何諾很輕鬆地回答道:“看你表現吧,”他想起什麼,緊接着跟上一句,“你還記得我和沈雲琛是怎麼分的手吧?”
秦桑在電話里答得從善如流:“他跟導演上床,被你逮個正着。”
“沒錯,”何諾對着電話輕鬆而又清晰地說,“我這個人,眼裏不揉沙子。”
“我也一樣,”秦桑馬上跟上一句。
何諾有些想笑,他想忍住笑,但是只忍住了一半,最後拿着電話愉快而無聲地笑了,他跟電話里說:“哎,還有一件事。”
“你說。”
“如果有一天咱倆誰對這段關係厭煩了,不要悶着不說,也不要玩慢慢疏遠那一套,就直接告訴對方,你說行不行?”
秦桑一聽就皺了眉頭,並且覺得這種時刻說這種事情十分地不吉利,正要說些什麼,何諾在電話里又出聲了,他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聽起來愉快而明媚,他說:
“你就說行——還是不行。”
秦桑拿着電話頓了一下,隨即爽快地答應了一聲: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