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被潛是這樣開始滴(四)
這裏只有秦桑是個外行,不明白這裏頭的貓膩,只興緻勃勃地坐在一邊等着看戲。
萬老師雖然也不相信何諾能演好這一幕,但是他看得出來秦先生對何諾頗為喜愛,何諾有秦先生這樣一個靠山在,就算試鏡試砸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萬老師雖對徐導感到不滿,但要說他有多着急,倒也不至於。
只有編劇的心思最單純,她就是單純地跟來看看何諾能不能演好謝琛這個角色。
給了何諾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之後,試鏡便正式開始了。
何諾要試的這一場始於白世澤和謝琛一場談話之後,白世澤最後對謝琛說:“……我愛得痛快,恨得也痛快,我痛痛快快地活着,你呢?”
謝琛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辦法反駁,就像白世澤說的那樣,他這個人,從來沒有痛痛快快地活過,他的生命中從來只有壓抑的情感和禁忌的愛戀……也許只有聯合外人把白家搞垮的那個時候,最接近白世澤所說的那種痛快。
……可那恰恰也是他最痛苦的時候。
有時候就連謝琛自己都在奇怪,活着是如此壓抑、如此痛苦的一件事,他到底為什麼還要活着?
白世澤說完這些話后,頭也不回地走了,而這個人究竟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從頭到尾,也只有謝琛一個人知道。
何諾的試鏡就從這裏開始。
就像劇本里描述的那樣,何諾張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白世澤離去的方向,漂亮的眼睛裏一點焦距也沒有,他這樣雕塑似的站了好一會兒,才茫茫然地抬了抬手。
他抬起手往前伸了伸,好像想抓住什麼人一樣,可是這裏除了他什麼人也沒有,白世澤已經走了好久了,走的時候連眼神都不屑給他一個了。
何諾慢慢地低下頭,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張開五指,手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何諾又愣了一下似的,然後,他極為緩慢地把手放進了衣服口袋裏,何諾往前走去,在劇本設定的場景中,這一段路從白家大門一直通向火車站,秋日的艷陽照得人臉上**辣的,中間碰上幾個熟人跟謝琛打招呼,謝琛恍若未聞似的,連腳步都沒慢下一步。
何諾的臉上木木的,好像完全和現實世界脫離開了,把外界的好奇與窺探都阻隔在了外面,外界的善意也好、惡意也罷,都打擾不了他。
其他幾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屏幕里的何諾。
接下來謝琛該流淚了,這是整個劇中謝琛唯一的一場哭戲,謝琛此人也許有着世上最為倔強的靈魂,小時遭到白老爺的差別對待,他沒有哭過,長大后獨自承受着難以言說的苦悶,他沒有哭過,甚至把自己的身體當做談判資本的時候,他也沒有掉過一滴淚。
結果在他終於決定對這一切放手的時候,謝琛竟然哭了。
一般來說拍哭戲的時候,都要給演員的眼睛裏噴點催淚的東西,今天因為是試鏡,這一步就給省略了,按照大家的想法,何諾在這一段上稍微意思一下,把謝琛的那種絕望的感覺表現出來也就是了。
畢竟要人家說掉淚就掉淚,着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誰也沒有想到,何諾徑直走了一會兒之後,眼眶竟真的紅了起來,很快他的眼淚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一瞬間的功夫,整張臉都被淚水沾濕了。
何諾沒有用手去擦眼淚,他根本沒有管那個,只是以一種既定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向前走着,從頭到尾,何諾的臉都木木的。
秋風一吹,謝琛臉上的淚痕很快風乾了。
他到了火車站。
何諾走進想像中的火車,他的腳踏上了最後一個台階,大家都以為何諾要像劇本里描述的那樣,慢慢地回過頭來,對這個地方做最後一眼的回望,可是何諾又往前走了兩步,如果這裏真的有個火車的話,此時火車就該把何諾的身影完全遮住了。
片刻后,何諾又慢慢地退了兩步,他倒退着踏上最後一個台階,何諾的左手輕輕地撫上想像中的火車皮,終於,何諾慢慢地轉過了頭。
謝琛的目光越過火車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極遠的地方看了過去。
攝影師立刻把鏡頭拉近,給何諾的臉部來了個特寫,屏幕前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何諾回望着遠處的眼神,說不出的寂寥。
鏡頭一關閉,所有人都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秦桑很快看嚮導演:“徐導,你說何諾能演得了謝琛這個角色嗎?”
“……何諾畢竟沒有名氣,”徐導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演員的名氣就是票房的保證,在這個功利的時代,票房幾乎是判斷導演實力的唯一標準……何諾的表現確實精彩,要是何諾稍微有一點知名度的話,他肯定當下就拍板用他了。
可是情況並非如此,讓他貿然啟用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演員,徐導下不了這個決心。
秦桑沒接徐導的話,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編劇,編劇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雙眼放光,“朱編,你怎麼說?”秦桑問她。
朱編當即回答道:“我只知道何諾把我筆下的謝琛演活了!”
“那就這麼定了,”秦桑一錘定音似的說,此言一出,徐導臉上頓時有點不甘心似的,秦桑對着徐導馬上又加上一句,“……不過,如果徐導在一個星期之內找得到剛才那段比何諾演得更好的人,就不用何諾。”
徐導一聽這話,頓時蔫了。
何諾從台階那邊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秦桑說的最後一句話,便大概明白了這邊對是否由他出演男二號有不同的意見,而秦桑看樣子挺維護他的。
徐導畢竟是經過世面的人,很快恢復了常態,他十分明白一個團隊相互協作的重要性,何諾一走過來,徐導就對何諾伸出友善的手:
“恭喜你加入我們的劇組,預祝我們合作順利,剛才有什麼不愉快的,可別往心裏去啊。”
何諾立刻與徐導握手言和,那是不消說的。
萬老師尋了個空,悄悄地跟何諾說:“何諾,你很有實力,我原本想着憑這個主兒的能力,就是硬托也能把你給托上去,但是你用不着別人硬托,你只需要一塊踏板,這位秦先生就是你的踏板,這塊踏板你利用好了就能青雲直上。”
萬老師說完之後,就先回公司了。
他沒問何諾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何諾也無意跟他一起離開,自然而然就跟秦桑走在一起。秦桑等不及要和何諾做一些快活的事,一跟大家打過招呼,就拉了何諾走了。
何諾跟着秦桑往外走的時候,只覺得秦桑臉上的那副表情真是十分的淫蕩,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想幹什麼。
不過這個人把一切都擺在明面上,人家淫蕩起來也是坦坦蕩蕩的。
何諾以前從來不知道“淫蕩”和“坦蕩”這兩個詞也可以放在一塊兒用的,不過用這倆詞來形容這個時候的秦桑,何諾就是覺得很合適。
要是秦桑沒有這份坦蕩,何諾大概也就笑一笑,默默地隨他去了,可是眼見秦桑笑得跟要偷腥的大貓似的,何諾很自然地就問了一句:
“這才幾點鐘啊?現在就去酒店啊?”
“干這事還有個點啊?”秦桑一邊啟動車子,一邊鄙視了何諾一眼,“你說你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怎麼腦子裏還裝着這些封建殘餘啊?”
這話讓何諾無語無語滴,秦桑一邊把車子從車庫裏開出來,一邊斜睨了何諾一眼,他這人從小就只把一句話視作至理名言,那就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不過他這一看吧,倒看見何諾的眼眶有點紅紅的,秦桑這才想起來問何諾:“我說你的眼睛怎麼跟水龍頭似的,這邊一有需要,那邊立刻漏水啊?”
“……我一想到試鏡可能不過關,忍不住就哭了。”
秦桑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他才跟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剛才徐導那話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有什麼不愉快的讓你別往心裏去啊?”
何諾意外了一下,想不到徐導就那麼一句不起眼的話,這人也給記住了,何諾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身邊的這個人,他以前只當這個秦桑就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是個大而化之的人。
沒想到其實人家心裏敞亮着呢。
不過何諾並不想把徐導之前耍的花招告訴秦桑,主要是徐導以後就是他的導演了,這還是他第一次承擔這麼重要的戲份,何諾可不想和導演把關係弄僵了。
再說了,這事其實秦桑也沒必要知道。
何諾也就打了個馬虎眼說:“能有什麼事兒啊,就是之前他不想讓我上謝琛這個角色的事兒唄。”
秦桑這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當即警告似的瞪了何諾一眼:“讓你說你就說!”
何諾只好招了。
秦桑這才醒悟過來。
“我操!這他媽不是當著老子的面耍老子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