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私會
夏風徐徐,池塘內荷花綻放,垂落的花苞似豆蔻的少女低頭俯身的姿態,優雅而婉約。大片大片的荷葉接連成一片,翠綠如蔭,襯得那亭亭玉立的白蓮越發嬌艷美麗。
端木弘坐在石桌旁,出神的盯着滿池的白蓮,神色似有幾分恍惚。身後伺候的侍女低垂着頭默默不語,心中卻有些納悶。自陛下免了王爺的早朝,王爺這幾天除了去鎮南王府拜訪老鎮南王以外,就呆在王府里什麼都不做,時不時的就發獃。哦,不對,還有一件事,王爺幾天前莫名其妙的把後院那些個鶯鶯燕燕都驅散出王府了。
她們不是從前在大梁時衛親王府的下人,但也知道這位王爺很是風流。那些個女人也不是從前在大梁時候衛親王府的姬妾,自從天下大統后,陛下就給賜了王爺一座新府邸。那些個姬妾,都是朝中顯貴送來的。王爺平常根本就沒有理會,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本來天下劃歸一統后,陛下就給王爺劃分了封地,就是從前的大梁。只是王爺一直沒有遷居去自己的封地,反倒是在這京中駐足。不過看樣子,應該很快就要走了。
“你們說…”
端木弘突然開口了,似乎在對身後的丫鬟說話,又似乎在喃喃自語。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正莫名其妙,傾耳傾聽,卻沒想到他又低低嘆了一口氣,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揮了揮手。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
兩個侍女正待退下,端木弘又開口喚住她們。
“等等。”
他已經轉過了身,看着兩人,神色有些糾結。
這兩個侍女長得都很俏麗,是沈青萱體諒端木弘初來京城恐有不習慣,從宮裏精心挑選出來專門伺候他的。一個叫做雪絲,一個叫做雨霜,兩人都是聰明的妙人兒,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定然是有心事。雪絲稍微大膽一點,就問:“王爺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端木弘睨了她一眼,又頗為鬱悶的嘆了口氣。
“你們說,這王府是不是太過清冷了?”他收好摺扇,在手中拍打着。“當初在大梁,我就嫌那些個女人整天吵吵鬧鬧的,煩死了。可這突然都走光了,好像又了無生趣了。”
雪絲和雨霜對視一眼,心中瞭然。敢情她們的主子是寂寞了啊。青絲不由得在心中腹誹,那能怪得了誰?先前朝中那些官員送來了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姬妾,您收是收了,可也沒見你去看一眼啊。如今倒好,二話不說就全給趕走了,得罪了一大幫朝臣不說,如今又覺得這王府沒人氣了。我的爺啊,您這是自作自受啊。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裏說,表面上還是恭敬從容的。
雨霜道:“王爺可是有什麼想法?”
端木弘瞅了她一眼,笑了。
“還是你聰明。”
雨霜面上沒有被表揚的欣喜,而是低着頭,等待他的吩咐。
端木弘似乎臉色好了些,重新打開摺扇搖晃着。
“本王若是給你們娶個王妃來,你們覺得如何?”
雪絲和雨霜對視一眼,齊齊道:“王爺心安,奴婢自是心悅。”
端木弘心情頗好,又似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再次嘆了口氣。將摺扇放在石桌上,端着茶杯輕啄一口。
“只是可惜,人家好想不太願意。”他頗為頭疼的喃喃自語,“小七不是說她對我情根深種嗎?怎麼都不願意見我?”
他說得小聲,但足以讓兩個丫鬟聽清楚了。雪絲和雨霜再次對視了一眼,最後由雪絲試探道:“難道王爺已經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
端木弘怔了怔,一時之間倒是有些錯愕和茫然。
“對啊。”
雨霜點頭,端木弘為人隨和,也沒什麼脾氣。一般情況下只要下人不犯錯,他是不會疾言厲色的。而且也沒有因為出身高貴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看不起低賤的下人。她們作為近身伺候的,端木弘更是沒拿她們當外人,因此久而久之,她們也就少了些拘謹,變得大膽了些。
“王爺您口中說的‘她’,不知是哪位王孫閨秀?”
主子沒脾氣,但是她們還是要謹守丫鬟的本分,不能太過逾越。
“她…”
端木弘還沒說完,雪絲突然一拍手,眉眼熠熠,興奮道:“奴婢知道了,肯定是鎮南王府的小郡主。”
端木弘有些訝異,挑眉笑道:“你整日不出門,怎麼就知道了?”
雪絲笑嘻嘻道:“奴婢聽說前些日子鎮南王府的小郡主病了,太醫都束手無策,最後還驚動了皇後娘娘,才得以讓郡主醒過來。而這幾天,王爺您天天往鎮南王府里跑,回來后就悶悶不樂。”她露出曖昧的神色,“依奴婢看啊,王爺您去鎮南王府拜訪老鎮南王是假,探美是真吧?”
“雪絲,不可無禮。”
雨霜沉穩些,見她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立即低喝了一聲。
雪絲吐了吐舌頭,眼神卻是亮晶晶的。
端木弘倒是沒有斥責,而是笑道:“小丫頭很聰明。”
雪絲更加神采奕奕,“這麼說奴婢猜對了?王爺您去鎮南王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端木弘搖着摺扇,搖頭嘆息道:“可惜那位美人挺有脾氣,躲着不見本王。本王便是有心求娶佳人,也無可奈何啊。”
“那有什麼難的?”雪絲出着主意,“王爺您是天潢貴胄,身份最貴。您日後的妻子,也必定出自王孫顯赫之家。王爺您大概不知道,這鎮南王府的小郡主不但是老鎮南王的掌上明珠,而且在京還頗有才氣啊。”
“哦?”端木弘來了興緻,本來他是想去打聽打聽鳳傾瑤的事迹的,只是才來京城不久,這樣那樣的事兒給耽擱了,鳳傾瑤又病了這麼些日子,倒是耽擱了下來,此時便問道:“來,坐下,給本王好好說說。”
“這…”
雪絲和雨霜都有些猶豫,雖然端木弘隨和,平時也沒什麼架子,經常和她們下人也不分主僕你我。但是她們好歹是下人,怎能與主子平起平坐?
端木弘一眼就看穿了她們的顧慮,擺了擺手。
“本王讓你們坐你們就坐,怕什麼?”
“是。”
兩人忙乖巧的坐下來。
“說說。”端木弘收好摺扇,很謙虛的向兩個丫鬟取經道:“那個小郡主有什麼才名?”
“不知王爺可否知道三年前的‘京都七絕’?”這次開口的是雨霜。
當年‘京都七絕’名滿大昭,端木弘隱隱聽說過,卻不是很了解。畢竟彼時大昭保守,幾個閨閣小姐,即便是才氣動驚華。那些酸儒書生和腐朽的老大臣,終究覺得女子婦德為重,不宜才氣過高。是以京都七絕的名聲,具體來說也只在京城流傳得比較響而已。而且這幾年發生的事太多了,昔日的京都七絕都死了三個,而京城發生的事卻一件比一件新鮮,早就蓋過了當年不過一群未曾出嫁的豆蔻女子不足以那些老學究贊同並未推廣的美名了。
“難不成,這小郡主也是七絕之一?”
“正是。”
雪絲顯得有些興奮,“說道這七絕啊,就要說起咱們的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可是當年的七絕之首呢,又才貌雙全。哎對了,當年這七絕的始源地,就是在鎮南王府。”
“對。”雨霜臉上也露出笑容,“鎮南王府的小郡主也是其中之一,據說郡主的琴聲悅耳動聽,連皇後娘娘聽了都誇讚餘音繚繞,三日不絕呢。”
“是嗎?”
端木弘想起那晚軒轅逸親自到西戎賀喜沈青萱誕下龍鳳胎,王清羽一曲琴音,讓她情不自禁的出口提起鳳傾瑤。他的這個妹妹,他自然是了解的。平時看着溫和隨意,實際上眼光極高。若是能得她的肯定,那定然非同尋常。
“當然了。”
雪絲又接過話,“不過這郡主生性喜靜,據說又向來性子仁善單純,不愛出門,好多人都對她印象不深。倒是咱們皇後娘娘,早年在大昭的時候,待郡主親如姐妹呢。後來…”
她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皇宮裏的事,不是她們這些丫鬟可以隨意置喙的。端木弘卻已經明白,那個時候沈青萱還是秋明月,是榮親王府的世子妃。後來被逼無奈去了大昭,自顧不暇,哪裏還會與這個小郡主有什麼聯繫?
他用摺扇瞧着頭,道:“你們說,她為什麼不見本王?”
雨霜笑道:“王爺,郡主是大家閨秀,自然是不能見外男的。況且如今郡主正在病中,也不好見您。”她頓了頓,又試探道:“要不然您等過幾天郡主好了再說?或者您若是真的對郡主有意,大可以進宮請皇上下旨賜婚嘛。您是皇後娘娘的兄長,郡主又和皇後娘娘情同姐妹。你二人喜結連理,皇後娘娘定然是樂見其成的。”
端木弘笑了笑,沒有說話。要娶鳳傾瑤其實也很簡單,但是如果那丫頭不同意的話,老鎮南王只怕是會進宮跪求收回聖旨。到時候他下不來台倒是小事,傷了那小丫頭的話,小七不把他給活剝了才怪。
“行了,你們先下去吧,本王再想想。”
“是。”
雪絲和雨霜默默的退了下去。
端木弘以手撐着下巴,若有所思。想起這兩日他去鎮南王府,有意無意詢問過鳳傾瑤的病情。老鎮南王是個人精,很快就看出了他的來意。倒是沒有刻意刁難,但就是不讓他去看鳳傾瑤。就連他以小七的名義帶着一大堆補品說要去探病,結果那小丫頭脾氣倒是硬,連讓他踏入她院子的機會都不給,直接以男女收受不清為由把他給打發了。
雖然以前大昭民風是挺保守的,但他是以君命的名義去的,就算不能見到她本人,隔着屏風總該可以吧。想不到那丫頭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性倒是極為剛硬固執。要是換了一般的閨秀千金,得到他主動青睞,只怕早就喜上眉梢盛裝打扮殷切等待了。更別說對他心存愛慕的那些女人,更是日日盼着爬上他的床才好。
鳳傾瑤,這丫頭秉性純善,單純卻又剛硬。不似一般閨秀那般虛榮和膚淺,自尊自愛,恪守清白節操,而且還是一個驕傲的女子。
若說最開始對她只是一時興趣和憐惜,那麼現在他倒真對她有幾分欣賞和心動了。
只是若貿然求了賜婚聖旨,就怕那丫頭會恨他。
該怎麼辦呢?
端木弘站起來,頗有些煩躁。想要進宮求個主意,但是想想小七如今懷着身子,需要靜養。這些個事兒,還是不要去打擾她為好。再說他一個大男人,若是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追不到手,也太沒面子了。
對了,以前小七說過什麼話來着?
哦,烈女怕纏郎。
嗯,就這麼辦。
她不見他是嗎?那他去見她不就得了?
打定主意,端木弘露出一個狐狸般的狡詐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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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空,寂靜的房間卻燃着燈火,窗紙上映出影影綽綽的窈窕麗影。身影單薄瘦弱,似有幾分病態,又生出幾分孤寂落寞來,讓人看了忍不住憐惜心疼。
“小姐。”
綠竹拿着披風走上來,“你正在病重,莫要吹了風感染寒氣,夜了,早些休息吧。”
鳳傾瑤有些鬱鬱寡歡,“我睡不着。”
她攏了攏衣襟,抬頭看天上星辰月色,神態又顯出幾分惆悵。
“綠竹。”
“嗯?”
鳳傾瑤咬了咬唇,終是低聲問:“這幾天衛親王天天來嗎?”
“是的小姐。”綠竹點頭,“皇後娘娘擔心郡主,如今又身懷六甲不宜出宮,便托衛親王前來探視小姐的病情。”綠竹說到這兒頓了頓,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才試探道:“小姐,你為什麼不見衛親王呢?奴婢覺得,衛親王對你很是關心,每天都帶着很多上好的補品來看你。”
鳳傾瑤抿着唇不說話,眼神里卻有無限的落寞和哀傷。
“小姐。”綠竹畢竟跟着她久了,對她的心思多少也能猜測出幾分,於是斟酌道:“你是不是對衛親王…”
“不是。”
還未說完,鳳傾瑤立即否決,語氣有些急切,倒像是在刻意掩飾什麼。
“沒有,我沒有對他有什麼想…”
剛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眼見綠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后又似明白了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更是心煩氣躁又羞澀尷尬,臉頰驀的升起兩團紅暈。怕綠竹看出來,立即將頭轉過窗口。這一轉頭,就對上一張不知何時突然出現的笑臉。
“沒有什麼?”
那人手執白玉扇,一臉的慵懶和風流,青衣緩帶玉冠華髮,眉眼五官均是精緻得似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站在月下,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鳳傾瑤先是一嚇,而後又是一呆,然後就聽綠竹驚呼。
“衛親王,你——”
她驀然回神,而後就見端木弘輕輕笑着,手指凌空一點,綠竹立即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綠竹。”
鳳傾瑤一驚,連忙蹲下來搖着她輕聲呼喚。
“你怎麼了?快醒醒啊。”
“放心,她沒事。”端木弘已經飄了進來,“我只是點了她的昏睡穴,天亮她就會自動醒來。”
鳳傾瑤回頭看着他,見到他突如其來時的喜悅和震驚早已經被疑問和不解代替。她沒有站起來,也沒有喚起他人進來,更沒有因有男子闖入自己的閨房而憤怒驚怕。而是冷着一張臉,淡淡的睨着他。
“王爺出身皇家,身份尊貴,自是學習禮教禮法的,怎的今日卻做這翻窗之事?傳出去不怕被人誤會為盜賊嗎?”
端木弘怔了怔,沒想到這看起來柔弱單純的小丫頭竟然也會用犀利凌厲的語氣跟他說話。他笑了笑,對她伸出手去。
“你打算就這麼跟我說話?起來吧。”
鳳傾瑤看了那隻手一眼,潔白如雪,根根手指袖長,紋理清晰可見,沒有任何的繭或者傷口,瑩潤如玉。
她撇開頭,默默的站了起來,並且退開了幾步。
“王爺夜闖小女子閨房,是為何事?”
端木弘看着她後退的動作,微微蹙了蹙眉,沒有半點尷尬的收回手,揚眉道:“當然是看郡主你啊。怎麼說你也是小七的好姐妹,她如今懷着身孕不便來看你,託付本王代責,那本王自然不能辜負了她的信任才是。”
鳳傾瑤又後退了兩步,“皇後娘娘關切傾瑤,傾瑤銘記於心。只是王爺雖然身負皇命,但也應該知道男女之防。傾瑤聽說王爺日日都來探訪,心中十分感激。但這於夜中私闖女兒閨閣之事,還望王爺莫要再續。若是被傳了出去,對王爺和對小女子的名聲都不好。”
看她明明心底緊張驚惶,卻故作端莊鎮定的模樣,端木弘覺得有趣極了,突然便升起了幾分調戲之意。他身影一閃,鳳傾瑤一驚之下就要後退,卻被他率先攬住了腰扣在懷裏。
“你——”
鳳傾瑤抬頭瞪着他,正好對上他垂下來看他的眼神。那眼睛似冰雪初凝,似玉山橫黛,流轉着醉人的芬芳與風流,似要忘盡她的靈魂,看透前世今生。
臉頰騰的升起火紅的雲,心跳也開始不規律的跳動起來,再不能維持方才的鎮定,結結巴巴道:“放…放開我…”她伸手去推,卻被他抓住了手。
“名聲不好?”
他一挑眉,眼角斜斜流瀉春光滿地,侍女台上燭光搖曳,照得他眼底清光隱隱,似笑又似溫柔如漣漪的水澤。
“你很介意這個?”
手被他握在掌心,扯不出來,他說話的時候呼吸又噴在她臉上,熏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長這麼大,從未與男子這般親密接觸。哪怕是那夜在皇宮小亭,她受驚差點墜湖,他救了她將她抱在懷裏,也沒有這般的緊密。本來就穿得極為單薄的她,隔着衣衫,幾乎都能感受到他胸膛灼熱的溫度,這讓她更是臉頰火燒如蘋果。
“當…當然介意。”她呼吸有些急促,努力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任何女子都在意。”
“是嗎?”
端木弘沒有放開她,再次擁着她柔軟無骨的身子,那一夜突如其來的心悸剎那重現。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飄入鼻端,醉人而令人心馳神往,讓人忍不住想要再次靠近,捕捉那樣的溫情和美好。
“那麼…”
對她的推拒有些不滿,他更加擁緊她。
“我娶你就是了。”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愕然。雖然早就有這個決定,但是以前他並不是十分在意,更多的倒像是完成一個必須完成的人生任務。然而一驚之後卻沒有半點的後悔,心裏甚至隱隱鬆了口氣。隨後又有幾分緊張,害怕被她拒絕。
他自嘲的笑笑,什麼時候他居然也會害怕從女子口中吐出拒絕的話了?這可真不像他處處風流卻又片葉不沾身的形象。
鳳傾瑤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連心跳都停止了片刻。心裏剎那間湧出的狂喜立即被羞憤和屈辱覆蓋。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猛然推開他。自己也因慣性而後退,再加上久病多時身體虛弱,這一退踩到了裙擺,立即就往地上倒去。
“啊——”
端木弘冷不防被她這麼一推,本來懷揣着期待的心就是一冷。抬頭卻見她如風般墜落,心中一緊,下意識伸手去抱她。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方才冷卻的心口又似被什麼填滿,又酸又柔又有些不知名的情緒混合在一起,攪得他有些不是滋味,又想將她更深的攬入自己懷裏。但這念頭一起,想起她剛才毫不猶豫的推拒,他立即又冷了臉,放開了她。
“抱歉,是本王無狀了。”他收了摺扇,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聲音漠然而冷淡。“方才唐突了郡主,是本王不對,還望郡主莫怪。夜深了,本王也該回去了,郡主好好休息吧。”
他說完就轉身欲走。
鳳傾瑤見他突然改變的語氣,怔了怔,又聽得這番疏離冷漠的話,彷彿剛才那般親密以至於聆聽彼此心跳的相擁並未發生過。她獃獃的看着他冷漠的眼神,心口忽然有些疼,臉色也立時一白。見他要走,下意識想喚住他,但又覺得這樣做不對。死死的咬着唇,一股委屈的情緒涌了出來,逼到眼角,緩緩化作淚水怔怔流了下來。
端木弘剛轉身,看見她哭,愣了愣,轉身的動作也跟着一頓,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這突然哭是什麼意思。不過看見她蒼白着臉站在原地,身上的披風因剛才那一番糾纏也已經滑落了下來,露出裏面的單衣睡袍,裹着玲瓏有致的身材。脖子上的肌膚白如雪如瓷,似一碰就碎。窗外的風吹進來,她冷得瑟瑟發抖。眼角不停的有淚水湧出,她不沒有哭出來,只是默默的流淚。
然而這樣一幅場景,更是看得端木弘心裏又痛又憐,想上去抱着她好好安慰一番,但是又怕她再像剛才那樣推開他,便有些犯難起來。
“你…你怎麼了?哭什麼?”
鳳傾瑤卻忽然轉身,擦了一把眼淚,聲音還帶着哽咽和沙啞。
“你走吧。”
端木弘心裏又是一堵,她就那麼不想見到他?
都說戀愛中的人是白痴,這話說得果然不假。
鳳傾瑤那口氣分明就是在賭氣,這個時候男人就應該好言好語的哄勸,何嘗不能抱得美人歸?可是端木弘雖然有着風流之名,但他王府那些女人他還真沒一個看得上的。就算偶爾得了他的眷顧多看兩眼,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這麼哭哭啼啼的惹他生厭?所以他還真是沒有安慰女子哭的經驗。
他今日好心來看她,卻被她連番拒絕。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再繼續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但看她肩膀不停的顫抖,明顯是受了委屈傷心至極,他又有些不忍。嘆了口氣便走過去,“喂,別哭了。”
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女孩子,猶豫着伸出手方才她肩膀上,感覺她身子一僵,卻沒有再躲。他鬆了口氣,心裏莫名的又湧現出一絲喜悅。乾脆走到她身邊,從懷裏掏出一張乾淨的帕子遞給她。
“擦擦吧,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鳳傾瑤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夠了還是不想在他面前丟臉,這時候也不客氣了,直接從他手中搶過帕子,一邊擦拭淚水一邊道:“你就是欺負我了。”
端木弘眼前一亮,因聽出她口氣里有幾分撒嬌的味道。剛才因她拒絕而冷卻的心立時一暖,忙溫言哄勸。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行了吧?別哭了,你看你這麼一哭,臉也花了,一點都不美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再加上如今有些多愁善感如今又對他頗有好感芳心暗許的鳳傾瑤,聽了這話立時一怔。擦眼淚的動作也停了停,低着頭,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緒。
“衛親王閱美無數,傾瑤蒲柳之姿,自然入不得王爺的眼。”
端木弘一怔,這語氣…怎麼聽着這麼…酸?
他一挑眉,眼神里多了幾分笑意,湊近她。
“哎,你這是…在吃醋?”
鳳傾瑤身子一怔,立即轉過身去。
“才、才沒有。”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她已經沒有排斥端木弘的接近,反倒是能鎮定的與他對話起來。
端木弘自然聽出她這話是口是心非,笑得更加燦爛。
“瑤瑤。”他忽然開口,她又是一怔。他猶豫了會兒,終是握住了她的柔荑。她下意識想要躲,他卻用力握緊。轉過她的身子,她躲不過,便低着頭不看她。
“你—”
“我以後都這般喚你好不好?”
端木弘看着她一臉小女兒羞態,覺得十分可愛,語氣也不由自主的溫柔了下來。
“我…”
鳳傾瑤眼神閃躲,燈光下如雪的肌膚暈開紅雲,白裏透紅,更像那池塘里盛放的白蓮。端木弘看的一呆,心跳還是加快。
“瑤瑤。”他有些動情的低喚,“我娶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他端木弘發誓,此時說這話絕對是出自真心。這一刻,他是真心想要娶她,好好呵護她。
鳳傾瑤明顯一震,心頭剎那間湧上喜悅,險些就要答應。然而電光火石之間,綠竹的話湧現腦海。他風流之名天下皆知,他王府里美人如雲千嬌百媚,他花心且無情。
恍如一盆冷水衝下來,臉上的紅暈也剎那間消失殆盡,雪一般的白。
“王爺說笑了。”
她退開一步,抬頭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冷靜。
“夜深了,王爺快些離開吧,不然真的驚動了旁人,未免流言侮耳,傾瑤就只有以死證明清白了。”
端木弘有些氣悶,這丫頭明明對他有情,又非要用這麼冷漠的口氣跟他說話。這是傷他呢還是傷她自己?他卻不氣餒,重新握住她的雙肩,察覺她要掙脫,他冷下聲來。
“你再動我就喊人了,到時候看你就非嫁給我不可了。”
果然,鳳傾瑤立即就不動了。
端木弘卻更加氣結,這丫頭就那麼不想嫁給他?這麼想着,臉色就是一沉。
“你——”
自相識起,他就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鳳傾瑤從未見過他這般鐵青着臉沉怒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驚怕。下意識的想要後退。
察覺到她的意圖,端木弘心裏更是怒火騰騰。一把拉過她,鬼使神差的低頭就吻住了她的紅唇。
鳳傾瑤瞪大了眼睛,推拒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也停止了跳動。
端木弘也是一怔,然而隨即就被她唇上溫軟的芬芳吸引而迷醉。二十多年生命,風流只是表象,從未與女子這般親密接觸的他,也從不知道原來女子唇這般輕柔甜蜜。他情不自禁的更加擁緊了她,更深一步的探取她口中的蜜汁。
鳳傾瑤猛然回過神來,驚慌之下就要去推他。他卻緊緊的抱着她,趁機撬開了她的唇齒,攻城略地。
她的味道清晰而醉人,身上的淡淡幽香隨着這樣的接近一寸不落的撲入鼻端,將他的心也一寸寸軟化。他將她更深的擁緊,溫柔而膜拜的汲取她的所有。
鳳傾瑤覺得自己快死了,肺部的呼吸已經被他吸干,再加上病體虛弱,很快就渾身虛軟的倒在了他身上。他單手拖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扶着她的臉頰,品嘗着這二十餘年來最為美味的滋味。
直到鳳傾瑤快要窒息了,才放開她。她連忙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臉色通紅如火,眼波迷醉蕩漾如春水。衣衫也有些凌亂,糾纏間露出頸項白皙的肌膚,如雪如玉,又被那搖曳的燭火烘出胭脂的色彩來。這樣一副情動的模樣,更是看得端木弘心旌搖曳心蕩神馳,險些就有些控制不住。
而鳳傾瑤此刻已經回過神來,想起剛才發生了什麼,驚得渾身一顫。她此刻還靠在端木弘懷裏,這一顫端木弘立即就察覺了。
“怎麼了?冷嗎?”
他一開口,連聲音都是沙啞的。他卻顧不得,憐惜的將她擁入懷裏。
“瑤…”
鳳傾瑤卻似受驚般連忙推開他,瞪大着眼睛。
“你,我…我們…”她顫抖的指着端木弘,眼睛裏有被輕薄的憤怒又有自己沒有反抗反而順從的羞恥和委屈,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話,眼淚又湧出了眼眶。
端木弘被她推得一怔,見她又哭了起來,連忙又去哄。
“瑤瑤,怎麼了?”
“站住。”鳳傾瑤卻又連連後退,身子抵到了化妝桌,退無可退了,她連忙大吼。
“你別過來。”
端木弘只好站住不動,“瑤瑤,你——”
“你出去。”鳳傾瑤背過身去,“你走,快走。”
端木弘這個時候怎麼能走?但又不能靠近,有些焦急道:“瑤瑤,你生氣了?”
鳳傾瑤肩膀聳動,卻不說話。
端木弘心道不好,連忙走過去,果然見她滿臉的淚痕,抿着唇不說話,隻眼神里露出無限哀怨和委屈。
端木弘看得心都揪了起來,又慌又亂的抱住她,又是指責又是心疼道:“別哭,對不起,我混蛋,別哭好嗎?”他邊罵著自己又邊伸手去給她擦拭淚水。
他不安慰還好,一出口鳳傾瑤更是委屈得哭出聲來。
“為什麼欺負我啊?嗚嗚嗚,你不是有很多姬妾嗎?還來招惹我,你這個壞人,壞人…”委屈和酸楚齊齊涌了出來,淚水越流越多,鳳傾瑤邊哭邊伸手捶打他,自己都沒發覺還被他抱在懷裏。
端木弘倒是聽得一愣一愣的,姬妾?
他眼神里浮現奇異的光,又有些欣喜,笑道:“還說不是吃醋,不然幹嘛介意我府中的姬妾?”
鳳傾瑤捶打的手一頓,怔愣愣的看着他。
“你真的有姬妾?”
似一直藏在心中不願去面對去觸碰的傷疤,此刻得到了證實,就像那傷口重新裂開再撒上鹽,痛得她幾乎不能呼吸,眼淚怔怔的落下,她已經忘記了言語。
端木弘被她眼底湧出莫大的哀傷和絕望給怔住了,她的眼淚滴在他手上,灼燙進心裏,他也跟着呼吸一滯,抱着她的手都顫抖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就緊緊將她湧入懷裏。用有些急切卻又不乏溫柔的聲音道:“沒有,那些女人都被我趕出去了,我沒有其他姬妾。你不知道嗎?那些人都是朝中大臣送給我的,我看都沒有看一眼。”
瞧着她這樣子,似風一吹就要倒了。他要是再不解釋清楚,只怕她會更受刺激。
“瑤瑤,你若是嫁給我,我以後定不再納第二人,好不好?”
最後三個字,他問得異常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
鳳傾瑤原本知道他有姬妾,心中已然痛至絕望,又聞得他先前那一番話,一瞬間有些不可置信隨後又湧上驚喜。此時又見他語氣溫柔眼神懇切,她刷的紅了臉,別過臉去,眼神嬌羞而喜悅。
“我、你,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走吧。要是被人發現了,你就走不了了。”
“你在擔心我?”
端木弘笑了,雙手把着她的雙肩,用一種很認真的語氣道:“你現在不答應我沒關係,反正你遲早都是我的王妃。”他看了看天色,的確已經很晚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他轉身,看到倒在地上的綠竹,蹲下來,解開了她的穴道。
綠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瞬間還有些甚至模糊,還未完全想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麼,就看到端木弘放大的俊臉。她先是一愣,電光火石間這張臉和暈迷前那張臉重合。她慢慢的睜大了眼睛,張開嘴就要叫。
端木弘伸手一點,她立即不能說話了。
“綠竹。”
鳳傾瑤急急的走過來,“你對她做了什麼?”
“放心,你的丫鬟,我自然不會傷她的。”端木弘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着綠竹。
“你聽着,我可以給你解穴,但是你不能叫,聽見沒?不然你家小姐的清白就毀了。要是明白並且答應,就渣渣眼睛。”
綠竹立即眨眼。
端木弘滿意的點點頭,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她立即就站了起來,走到鳳傾瑤身邊,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後。
“衛親王,您…您怎麼…”
當真是一對可愛的主僕,端木弘搖了搖頭。
“記住,今晚的事不許說出去。不然你這個丫鬟護主不力讓人給翻進了你家小姐的香閨,你家王爺第一個就要追究你的責任,明白?”
綠竹怔了怔,在他的眼神下連連點頭。
“知、知道。”
端木弘很滿意她的識相,又對她身後的鳳傾瑤微微一笑。
“瑤瑤,我走了。”
說完身影一閃,轉眼就消失在窗外。
綠竹瞪大了眼睛,“小、小姐。衛親王,他、他方才叫你…叫你…”
她慢慢轉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鳳傾瑤。鳳傾瑤臉色一紅,怕她看清自己紅腫的唇,連忙轉過身向床榻走去。
“他最是風流紈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些慌亂,生怕綠竹還要再問,連忙道:“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明日再說。”說完她立即放下了帷幔,躺了下來。
綠竹心裏藏着一肚子的疑問,不過也知道此刻不宜多問,只能福了福身。
“是。”然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鳳傾瑤透過薄薄的紗帳看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微微鬆了口氣。然而想起方才那旖旎情迷的一幕,她臉色又立即紅了起來。眼神嬌怯而羞澀,隱隱又泛動着喜悅。
他說要娶她,還說已經驅散了王府里所有的姬妾,並且承諾他以後只她一人。
她立即用被子蒙上臉,在心裏不停的罵自己。
鳳傾瑤,你完蛋了。被人輕薄了居然還高興,聽了那些肉麻的話居然還那麼激動喜悅。你從小學的那些女戒女德去哪兒了?你是大家閨秀啊,父王眼中最乖巧的女兒,怎麼能半夜跟一個男子私會,還拉拉扯扯的?傳出去,你名聲全毀了,只能三尺白綾了結此生了。
她用手按着跳動的心口,不停的在心裏道:“停下來,不準跳,不準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心跳慢慢恢復了正常的規律。她鬆了口氣,臉頰卻仍舊有着胭脂般的紅暈,黑暗下她眼神晶亮若星子。手指下意識的扶上自己的唇瓣,似乎還能感受那人的溫度。想起方才的場景,她又羞得把自己埋在了被子裏。
不準想,不許想,忘記,快忘記。
鳳傾瑤還在糾結與喜悅情郎的錚錚誓言的時候,端木弘已經用絕頂輕功飛出了鎮南王府。
他回頭,看着月色下門匾上的幾個大字,想起方才那般懷中輕軟的身子甜蜜的芳唇,只覺得過往那二十餘年都白活了。
瑤瑤。
嗯,似乎叫着挺順口的。
再次望了望門匾,心裏下了個決定,嘴角便露出了自信而欣悅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