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
陽光明媚,天氣晴朗,正是六月盛夏時節,翠木林郁,滿池荷花爭相綻放,湖水綠如泉,散發淡淡清幽的香氣,縈繞不絕。
三國統一之後,鳳傾璃真正成了天下之主,皇宮也被重新佈置修葺了一番,倒不是他喜歡奢華明重,相反,是覺得從前的皇宮太過奢靡,巍峨有餘,然則靈氣不足,難免給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再說他已然頒佈聖旨廢除六宮,那些明麗的宮室也用不着了,再裝飾繁華也不過昂貴的垃圾,倒不如修飾一番,一切從簡。
整個皇宮最高貴最為明朗的宮殿,自然就屬兩位帝后的曦和殿。寬大明亮,清雅古樸又顯聖潔。
沈青萱自又懷孕后就不大愛出門,整天就呆在曦和宮裏安心養胎。如今天下統一了,事情多得不得了,收歸編製,整頓朝綱,還有對軒轅和大梁朝臣的安排等等。鳳傾璃每天都很忙,但還是會抽時間來陪她。
這一日,她正坐在偏殿裏,看着搖籃里安睡的兒子和女兒,笑得一臉溫柔,輕聲唱着吹眠曲。有腳步聲緩緩靠近,鳳傾璃走了進來。
“萱萱。”
他坐在她身邊,很自然的將她摟入懷裏。
“怎麼不好好休息?”
“天天休息都休息得發霉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中滿是笑意。
“才兩個月大而已,用不着這麼小心翼翼。當初我懷綰兒和塵兒的時候,他們可頑皮多了,鬧騰得我整夜都睡不早覺…”她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鳳傾璃眉眼暗淡了下來,眼神里都是心疼和歉疚。
“萱萱,委屈你了。”
那時她懷孕離開,在異國他鄉費盡心機才保住了兩個孩子,生產的時候他又沒有陪在她身邊,雖然他沒見到當時的情景,但是卻也知道她生兩個孩子的時候有多驚心動魄,險些就去了一條命。若非當時柏雲在,恐怕…
想到那個可能,他就忍不住渾身顫抖,心都揪了起來,更加用力抱緊她。
“這次我一定天天陪在你身邊,直到咱們的孩子平安落地。”
沈青萱知道上次她生產的時候他沒有陪在身邊,他心裏一直都有芥蒂,聞言也只是笑了笑。
“好啊,只是如今天下大統,你這個皇帝可有得忙了。”
“再忙也沒你重要。”
鳳傾璃將她打橫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眉眼都是一片溫柔。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我三哥和瑤瑤的事?”沈青萱並不意外。
鳳傾璃笑了笑,點點頭。
“本來我是很奇怪,你三哥根本沒見過瑤瑤,怎麼突然就說要娶她了?前兩天我問過他了,才知道當初是柏雲將瑤瑤託付給他了。”
沈青萱揚了揚眉,“他倒是懂得未雨綢繆,那麼快就替自己的妹妹算計好終身大事了。”
鳳傾璃道:“我打算舉辦一次宮廷宴會,只是找不到名目,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這有什麼難的?”沈青萱目光流轉,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兩個孩子。“綰兒和塵兒的百日宴錯過了,名字也沒上宗蝶,如今天下安定了,也不要那麼講究非要在他們周歲再冊封。乾脆就選個好日子進行冊封吧,還有薇兒,我說過要封她為公主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好,都依你。”
鳳傾璃一臉的寵溺,“那上官漠怎麼辦?”
沈青萱蹙了蹙眉,想了想。
“他本來就是中山伯府的世子,不好再冊封。這樣吧,反正以後塵兒是要伴讀的,就讓他給塵兒做伴讀,這樣一來,他從小養在宮裏,也省得人家說閑話。”
鳳傾璃點頭答應了,“也好。那我就讓禮部挑個好日子,到時候冊封咱們的綰兒為長公主,塵兒為太子。”
沈青萱怔了怔,“這麼早就冊封太子?他還不滿一歲啊。”
“那有什麼關係?”鳳傾璃不以為意,“前朝天聖帝剛出生還在襁褓的時候就被封為太子了,大傾朝歷代君王大多都是皇長子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放心,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我是不想塵兒這麼小就負擔這麼重的責任。”沈青萱嘆了口氣,“他還不到一歲啊,我想讓他有個歡樂飽滿的童年,不要那麼早就體會凰權的血腥和沉重。”
鳳傾璃沉吟一會兒,道:“萱萱,你要知道,咱們的孩子,無論是誰,總是要有一個繼承大統的。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又何嘗忍心?那是我們的孩子,我恨不得將這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們面前,可是我也知道,很多時候咱們都身不由己。”他將她的頭擱在自己心口上,呢喃深情道:“皇家的孩子,天生集富貴與權力於一身,但是也通常會失去一個普通人能擁有的最平凡的快樂。索性我們的孩子都在父母膝下,我們會對他們如珠如寶的呵護,至少不會面對自古皇權之爭。”
沈青萱垂眉點了點頭,“你說得對,身在帝王家,雖然難免有很多無奈,但是至少咱們的孩子不會孤寂。咱們會疼他們愛他們,教他們兄友弟恭相親相愛。咱們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強。”
“嗯。”
鳳傾璃唇邊抿出笑意。
窗外陽光正好,屋內明珠玉輝,溫馨融融。
六月十九,永曆帝舉辦宴會,冊封皇長子為太子,長女為長公主,分別賜名為鳳君塵和鳳君綰。原本鳳傾璃是想讓塵兒跟着沈青萱姓的,這是當初他答應過燕居的。可沈青萱卻拒絕了。她說,前朝已經成為歷史,沒必要再讓子孫後代跟着去背負那些所謂的使命。更何況如今剛剛天下才穩定,堂堂一國太子,若改為母姓,會動搖人心。反正都是他們的孩子,姓什麼都不重要。
這天下,都是老百姓的天下,並非鳳家的江山。
鳳傾璃沒再說什麼,因而兩個孩子都姓鳳。
除此以外,還冊封皇后侄女,也就是中山伯世子之長女上官微為安樂公主,侄子上官漠為孝義侯。後面這道聖旨,連沈青萱都有些訝異。之前和鳳傾璃商議的時候,他並沒有說要冊封上官漠為侯爵。
她疑問的目光,換來他溫潤的笑意。
“他姐姐都封公主了,他自然不能落於人后。而且中山伯府太雜亂了,你讓他從小養在皇宮,以後回去繼承伯府,只怕對上官府不太了解,無法建立威信難免被人算計,倒是浪費了你一番苦心。倒不如我給他一個侯爵之位,以後他長大了給他分個府邸,他若是願意繼承中山伯府,那就是雙位侯伯,他若不願,就只做個侯爺也可以。孝義,就是要提醒他,要記得孝順你這個姨母。”
沈青萱看着下方那些觥籌交錯,好多大臣都端着酒杯去向中山伯和上官陌塵道喜。那日沈青萱一怒之下懲戒了上官陌塵的姬妾,但是卻對他的兒女封賞頗厚。這些個朝中顯貴,自然看得懂風頭,全都巴結去了。氣氛一派和樂融融,歌舞昇平,也是宣示着這個王朝的開始。
她看了看坐在席間的端木弘,他一向擅長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初來這異國朝堂,也很是如魚得水。況且他說話風趣幽默,也沒什麼脾氣,還是她這位皇后的親哥哥,那些個大臣對他也頗有好感。大梁和大昭合併改為大越后,端木弘的封號還是沒有變,依舊是衛親王。他性子懶散,不喜歡朝政,鳳傾璃就給了他一個閑職。倒是當初大梁端王府的兵權,鳳傾璃划給他了,他也沒有拒絕。
再看看另一桌席間的鳳傾瑤,她一向也不太喜歡濃妝艷抹盛裝出行,打扮得較為素雅,今日也只是一襲淡粉色拖的梅花百褶裙,外披淡藍色薄紗,一條淡紫色腰帶緊勒芊芊細腰,衣領和衣袖有金絲勾勒,方才顯得幾分富貴繁複。素凈的小臉上未施脂粉,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尤其一雙清澈明眸,如秋水點點,動人心弦。
“突然覺得,其實他的眼光不錯。瑤瑤和我三哥若是站在一起,應當是很般配的。”
鳳傾璃端了酒杯放在唇邊輕飲,聞言看了看端木弘,他正在和身邊的官員互相恭維敬酒,一身靚藍色錦鍛棉直裰,束髮金冠,眉如劍眼如星,鼻似懸膽唇形完美,微微一笑間眼中盡含風流韻味,的確是個很迷人的男子。
“只是瑤瑤畢竟是大家閨秀,不知你我苦心,自然不會主動去接近你三哥。如今你三哥又被那群人給纏住了,要讓他倆單獨相處…”
“無妨。”
沈青萱神秘一笑,她方才早就見端木弘私下裏已經瞥了鳳傾瑤好幾次了,顯然對鳳傾瑤印象不錯。
“我三哥這人看似風流,實則不太喜歡和女子相處。別看以前他王府里那麼多女人,也沒一個得他親睞的。如今我們是給他機會了,端看他自己怎麼把握了。婚姻這種事,我向來還是贊成兩情相悅水到渠成最好。”
“嗯,你說得對。”鳳傾璃深以為然,“這種宴會向來也沒什麼意思,我們回去吧,也省得你覺得吵雜,對胎兒不好。”
“好。”
鳳傾璃站起來,夫妻兩人一人抱着一個孩子,身後紅萼抱着上官塵,綠鳶牽着上官薇,跟着走了。
帝后都走了,其他人當然更沒什麼拘謹了,頓時場面更加熱鬧。端木弘這個皇后的親哥哥,得到了許多大臣的關愛,敬酒的人絡繹不絕。幸得他酒量不錯,不然早就被灌醉了。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瞥了眼離去的鳳傾璃和沈青萱,他心中暗自嘀咕。
小七也真是的,他可是在為她找一個嫂子,居然就這麼走了,太沒良心了。
另一邊,鳳傾瑤自然是不知道今天這宴會實際上是專門給她舉辦的相親宴。她性子單純,也不太懂得圓滑,朋友也不多,左右不過許天玉宇文溪和沈青萱。如今沈青萱走了,許天玉身邊有宇文硯陪着,宇文溪早就不知道跟許天佑去哪兒了,她一個人坐在席間,頓覺乏味。過了一會兒,她便對身邊的丫鬟吩咐。
“綠竹,陪我出去走走。”
“是。”
她起身,靜靜的退了出去。
端木弘剛想着該怎麼找個借口離開,眼角餘光瞥到消失在門口的淡粉紅色身影,他眼神閃了閃,回頭對還要來敬酒的一個老大人笑道:“不好意思,本王方才喝多了,這肚子有點漲,先出去一下,諸位繼續。”
一眾人露出瞭然的笑,“王爺慢走。”
端木弘笑着轉身,也不讓人跟着,自己出了門便去尋鳳傾瑤的身影。此時天色已黑,月色醉人,鋪滿鵝暖石的小路上有斑駁的疏枝斜影垂垂搖曳,不遠處有昏黃的宮燈朦朧懾人,將那涼亭中的麗人照得如月光仙子。
他眼神也似因那倩影醉了醉,而後嘴角揚起一抹笑光。
身為皇子王爺,他自是閱美無數,別的不說,就是他那個妹妹就是難得一見的傾國美人。這鳳傾瑤也有傾城之色,但美得純凈而自然,就像一朵開在風中的百合花,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憐惜。他剛才觀察過了,鳳傾瑤性子很安靜,不多話,穿着打扮也不似一般的大家閨秀那麼講究奢華,反倒是更添一抹雅緻韻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女子吧。
就憑這一點,就足夠他對那女子升起幾分好感。但是若說一見鍾情,還是遠遠不夠的。只是若要娶妻,娶個安靜乖巧單純的女子,似乎也不錯。
他四處看了看,這個地方比較偏僻,一般情況下沒什麼人,不會有人看見他與一女子私下相處而壞了她的清白。
端木弘此刻還沒意識到,他已經下意識的做什麼事都先考慮到鳳傾瑤的處境。
皇宮夜晚的精緻異常美麗,尤其是隔着太液湖的這個亭子,四周穿插着叢林,遠處又是御花園,晚上月色灑下來,那些白日裏鮮艷的花朵都蒙上了月色的清輝,在夜晚中靜寂的綻放,投影在碧波清泉中,猶如豆蔻女子林波而立。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令人不覺心旌搖曳,心蕩神馳。
此刻亭中女子倚欄而坐,婢女已經退在亭外,輕紗帷幔在風中搖曳,本就因月色看不清面容,此刻連那窈窕的身影也若隱若現,更引人探究。
端木弘已經無聲無息的靠近,他沒有立即進去,而是閃到綠竹身後,手指輕輕一點,綠竹便昏了過去。他衣袖輕輕一拂,正好旁邊有一顆大樹,這一拂之間衝去了突然倒下的力道,靠在樹上,然後慢慢順着樹榦滑下,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很是滿意。
雖然因為閑散懶惰不喜學武,也只會一些防身的招式,但除了絕頂的輕功以外,他還會點穴。輕功用來逃命,點穴用來因武功不濟引得敵人得意疏於防備下講對方制住,殺人滅口。
有了這兩樣絕技,他覺得足夠自保,不需要再勞神學什麼絕世武功高。
這邊的動靜很小,再加上鳳傾瑤似乎想着心事,並沒有聽見。
端木弘正準備走進去,忽聽得鳳傾瑤在低聲輕喚。
“綠竹。”
端木弘一怔,卻見輕紗背後,那女子微微低着頭,抱着雙臂,似乎覺得冷。他回頭,見那侍女手中拿着一件白地雲水金龍妝花緞披風。他順手扯過來,輕輕走了過去,然後很是自然細緻的給那女子披上披風。
鳳傾瑤似乎有些詫異,隨即輕笑着站起來。
“你怎麼走路無聲無息的,我都…”
她轉身,剩下的話在看到端木弘的小臉后戛然而止,然後下意識的後退,然而這亭子本就臨湖而立,她此刻又是站在欄杆旁,這一退立即撞在橫欄上,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後倒。而下面,就是徹骨淋漓的湖水。
“啊——”
驚呼聲剛起,她就落入一個泛着異香的懷抱,隨即響起那人溫雅好聽的聲音。
“小心。”
鳳傾瑤驚魂未定,此時又被一個男子抱在懷裏,立時紅了一張臉,連忙伸手去推他。
“你,你是誰?我的丫鬟呢,你把他怎麼了?”
她力求保持鎮定,說話的聲音卻仍舊有些顫抖,眼底有着驚惶,似受驚的小鹿。臉上紅暈未褪,嫵媚生動如畫,月色灑下來,本就素凈清麗的容顏更是美得出塵。
端木弘很不意外的呆了一呆,而後又是一笑。
“郡主不認識我嗎?我是皇后的兄長,複姓端木,單名一個弘字。”
“皇后?”
聽聞是沈青萱的兄長,鳳傾瑤這才穩定了心神,開始打量他。方才因為驚慌,她只是一眼瞧見自己被一個男子抱在懷裏受到了驚嚇。她是大家閨秀,王府里的郡主,自幼就規規矩矩。雖然因為受宇文溪的影響,對那些世俗的女戒女德不甚贊同,但也謹記閨閣女子不可隨意與男子見面,以免壞了閨譽。
此時才發現,這男子生得一張好面容,如劍的眉,斜挑而微微流動光澤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完美而帶笑的薄唇,看似溫潤溫柔,又帶幾分邪魅迷人。月光下長身玉立,美得似那月中仙人。
想起方才被他抱在懷裏,鳳傾瑤臉色紅了紅,心也開始不規則的跳動。長得俊美的男子她不是沒見過,她哥哥就是這天下少見的美男子,還有當今聖上更是龍章鳳姿風華絕代。然而這個男子似乎有些不同,溫柔中透着魔魅,看似輕浮卻又坦蕩。散漫,而又有着與生俱來的高貴。
“原來是衛親王。”她低頭,福身一禮。“小女子方才失態,請王爺海涵。”
端木弘打量着她,覺得這女子甚是有趣。一個閨中女子,在這皇宮偏僻之地,和一個陌生男子獨處,明明心中慌得要死,卻又努力保持鎮定。明明是自己有意打擾,她卻不怒不氣,反倒這般靜水溫婉。該說這女子單純呢還是說她脾氣好?
“郡主不必客氣。”
他抬手虛虛一扶,看着她彎身如柳髮絲如墨傾瀉而下,落在手指間,越發襯得那手指根根透明似玉,白得如雪。而腰肢柔軟細緻,不盈一握。想到方才片刻入懷的軟玉芬芳,似雲又似棉絮,胸前的柔軟靠在他身上,竟讓他有片刻的失神甚至都忘記了要放開她。
“是本王方才唐突了,還望郡主莫怪才是。”
鳳傾瑤站起來,微微和他拉開距離。
“不知王爺怎麼會有我的披風?我那侍女——”
“哦。”端木弘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本王不甚酒力因而出來走走,不成想方才遠遠的看見郡主一人在此,以為是哪個大家閨秀。夜深露重,郡主獨坐於此,只怕會受寒。本來想喚兩個宮女來送郡主回去,突然又聽見郡主在呼喚侍女。”
他笑得溫雅,又似有些迥然,道:“本王知道從前大昭的女子深受閨訓,甚是忌諱與男子見面。本王自然不能貿然接近以免毀郡主閨譽,故而欲走。卻無意間看見守在亭外的那個侍女靠在樹邊睡著了。”他輕咳一聲,臉上有不得已在此與一女子攀談的尷尬和歉疚,“這裏沒有宮女和侍衛,想來那侍女應該就是郡主的貼身丫鬟了。本王又見郡主衣衫單薄,那侍女手裏又抱着披風,想來郡主應該是冷了。所以就——”
他眼神閃爍,說到最後,拱手一禮。
“方才不得已唐突了郡主,還王郡主莫要怪責本王才是。”他言行舉止翩翩儒雅,又句句真誠,端的是好風度好氣質。任何一個女子見到這樣一個美男子為一陌生女子還如此着想,即便是因‘不得已’而冒犯,也不會怪罪。再加上人家方才又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鳳傾瑤心思單純,自是猜不到端木弘‘心思不存’‘別有居心’的。因而聽他說完,臉上立即有了感激之色。
“王爺哪裏話,侍女無狀,倒是勞煩王爺屈尊降貴。”她又福了福身,“傾瑤該謝王爺才是。”
端木弘想着,這小女孩兒果真是單純啊。這要是換了小七,首先在他靠近的時候就會立即反手一掌,然後咄咄逼人聲聲質問,非得讓他交代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七出來不可。不過單純點好啊,不單純他今日非但達不到目的,只怕還要被這小郡主誤會為登徒子進而討厭他。
“這更深夜寒,郡主怎麼一個人在這裏?”他裝作試探的問。追女孩子這種事不能急,否者弄巧成拙惹得對方懷疑,就得不償失了。
“我…”
鳳傾瑤低着頭,面色有些暗淡,轉過身去,沒有說話。
端木弘有些訝異,這個看起來單純不諳世事的少女,也有心事嗎?
“恕本王冒昧,敢問郡主是否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
鳳傾瑤有些迥然,她自幼受家訓教導,從未單獨與男子這般私下相處,更何況這是在晚上,瓜田李下的,若是被人發現了,難免閑言碎語。正在為難之際,忽然聽見綠竹的呼喊聲。
“郡主。”
她一抬頭,綠竹已經匆匆進來。
“郡主,奴婢方才…”她正懊惱自己方才怎麼突然睡著了,一抬頭看見端木弘,立即睜大眼,然後擋在鳳傾瑤身前,警戒的看着他。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我可告訴你,這裏是皇宮,皇後娘娘和我們郡主是好朋友,你若敢——”
“綠竹。”鳳傾瑤趕忙拉住她,道:“這是皇后的兄長,衛親王殿下,你不得無禮。”
“衛親王?”綠竹瞪大眼睛,而後慌忙跪下。“奴婢參見王爺。”
端木弘方才還因這丫頭突然打斷而有些不悅,沒想到她對鳳傾瑤倒是挺衷心的,心裏的不悅便消散了些。揮揮手,“起來吧。”
“謝王爺。”
綠竹站起來,還是小心翼翼的將鳳傾瑤護在身後。
“夜深露重,王爺怎麼會在此?”
端木弘心知今日大抵是問不出什麼了,便淡淡道:“本王只是偶然路過。”頓了頓,又對鳳傾瑤拱了拱手,“既然郡主的丫鬟來了,那麼本王就告辭了。”
“王爺慢走。”
鳳傾瑤福了福身。
端木弘轉身,臉上笑容微微收斂,眼中卻浮現了幾分興味兒。
鳳傾瑤目視他離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郡主,你怎麼了?”
綠竹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
“哦,沒什麼。”
鳳傾瑤掩飾性的低下頭,“你剛才怎麼睡著了?”
綠竹有些歉疚,“奴婢該死,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站着站着就突然睡著了…”
“好了,沒事了。”鳳傾瑤看了眼剛才端木弘離去的方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父王大概也在派人找我了。”
“是。”主僕倆出了涼亭,很快就和鎮南王府派出來找他們的下人碰到了,便匆匆回了王府。
這月下的邂逅,卻註定了兩人彼此糾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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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弘離開后沒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去了曦和殿。今夜的宴會原本就是沈青萱和鳳傾璃刻意安排,鳳傾瑤和端木弘的一舉一動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剛聽完暗衛的稟報,就有人通報說衛親王來了。夫妻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看來三哥對瑤瑤印象不錯。”
沈青萱將孩子放回搖籃里,“現在是來向我打聽瑤瑤的事來了。”
鳳傾璃走過來拉着她的手,“走吧,我看他心急得很。”
沈青萱笑了笑,吩咐宮女好好照顧幾個孩子,便隨着鳳傾璃出去了。端木弘正坐着喝茶,有些心不在焉的。見到兩人來,也不行禮。沈青萱和鳳傾璃都討厭那些虛禮,所以在私下裏幾人都比較隨意。
“這麼急急忙忙的來找我,有事?”
沈青萱漫不經心的睨了他一眼,眼神里笑意微微。
端木弘白了她一眼,“行了,你就別裝了。我知道這皇宮沒什麼事能瞞得住你們兩人,我也不拐彎抹角,我的確是為那個小郡主而來。”
沈青萱倒是沒想到他這麼直白乾脆,挑了挑眉。
“三哥,你不會真的喜歡上瑤瑤了吧?”
端木弘想了想,搖搖頭。他這個人雖然有時候懶散對什麼事都不在意,老是給人一種猜不透的感覺。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倒是坦蕩得很,比如說感情。
“她跟我以前認識的女子都不一樣。”
沈青萱和鳳傾璃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兩個字。
有戲。
鳳傾璃輕咳一聲,道:“三哥這話何意?”
端木弘皺着眉頭,似乎斟酌了一會兒,才道:“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如果讓我娶她的話,我不會反感或者排斥。但如果說我喜歡她,也說不上來。應該說…”
他眯着一雙狐狸眼,眼中神采奕奕。
“我對她比較有興趣。”
沈青萱皺着眉頭,“三哥,瑤瑤是個好女孩兒,我可告訴你,你不能拿感情傷害她,否者我定不饒你。”
端木弘不滿了,“我什麼時候傷害她了?再說了,小七,我可是你親哥哥,你這胳膊肘也拐得太厲害了吧。”
“親哥哥也不行,瑤瑤是我的好姐妹。她單純善良沒有心機,更不如你風流惹下許多桃花債。你要是喜歡她就好好對她,你要是不喜歡她就不要去招惹她。雖然當初她哥哥把她託付給你,但是我想他的本意還是希望如果你能夠真心待瑤瑤才是最好的。如若你只是拿她當無聊生活的調劑品,我首先就不答應。”
端木弘瞪了她一眼,“什麼風流什麼桃花債?我看你惹的桃花債比較多吧。那個薛雨華和軒轅逸…”
眼看鳳傾璃臉色黑了下來,沈青萱趕緊阻止他的唱片大亂。
“停。”
端木弘住了嘴,挑眉看着她,神色有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沈青萱真是敗給他了。
“行了,你想問什麼?”
端木弘露出陰謀得逞的笑,“我聽說你跟那小郡主交情不錯,所以特地來向你取取經。”
沈青萱道:“老實說,其實我跟瑤瑤接觸得不多。後來又去西戎呆了一年,回來后也很少見她。只不過我老是覺得,才短短一年不見,她好像變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我現在要照顧幾個孩子,沒什麼時間,你要是想知道,改天我讓溪溪進宮,或許能問出什麼來。”
鳳傾璃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自從靜姨去世后,瑤瑤就有些悶悶不樂。她在鎮南王府沒有什麼姐妹,柏雲那時候又整日的兩頭跑,顧不上她,小宇年紀又小,有什麼話她也找不到人傾訴。以前溪溪還會經常去王府配她,但是自從溪溪和許天佑的婚事落實后,她就經常往宮裏跑。久而久之,只怕她有些孤僻。”
沈青萱一頓,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嗎?”
端木弘沒有說話,低着頭,似乎在沉思。
“三哥。”
沈青萱放下茶杯,道:“三哥,你先回去吧,改日我讓瑤瑤進宮問問她。”她嘆了口氣,“瑤瑤已經十五歲了,靜姨去世了,王府里也沒個女人給她操心婚事。皇叔是男人,難免粗心大意。這事兒,只怕還得我來安排才是。”
端木弘站起來,整了整衣冠,突然道:“小七,我說了,我不反對娶她。如果…”他想了想,似乎是仔細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認真道:“如果她願意,那麼我會為她空置衛親王府,只留她一個女主人。”
沈青萱微微有些訝異,端木弘卻已經換上了平時弔兒郎當的笑意,轉身出去了。
“我剛才沒聽錯吧?”沈青萱慢慢回頭看着鳳傾璃,“他說…”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鳳傾璃對她微微一笑,“我能理解。”
“可是…”沈青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這是她樂於見到的,“他才見過瑤瑤一面啊,我就擔心他是一時衝動,萬一以後傷害了瑤瑤,那麼…”
鳳傾璃一把攬過她的腰肢,湊近她耳邊,語氣纏綿入耳。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也想娶你。”他的唇湊近她的臉頰,呼吸噴在耳邊,眼神里已經有了慾望。
沈青萱推開他,一本正經道:“不許動手動腳。”
“萱萱…”鳳傾璃不滿的看着她。
沈青萱站起來,轉身往內室走。
“才兩個月,沒過危險期。”
鳳傾璃跟上來,一臉鬱卒道:“那什麼時候才過危險期?”
沈青萱甚少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心情大好,順口就回答:“三個月…”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不對,抬頭果然見鳳傾璃笑得眉眼如畫,一臉恍然大悟卻又明顯奸計得逞的道:“哦原來如此啊,嗯,很好。”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另外一隻手掀開珠簾,走了進去。
沈青萱一臉黑線,“你炸我。”
他一臉無辜,“我這是虛心求教,不然你讓我去問太醫?”
沈青萱不說話了,鳳傾璃十分滿意她此刻的沉默,擁着她慢悠悠的走了進去。還有一個月啊,貌似他都忍了好久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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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涼如水,有晚風吹來,冰涼刺骨。鳳傾瑤忍不住戳了戳手臂,想起方才在皇宮,也是這般的冷,然而卻有人及時的送來披風,來給予她溫暖。
想起那人,她忽然紅了臉,心兒有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郡主。”綠竹走過來在她身後溫言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哦。”
像是突然被發現了心事,鳳傾瑤有些閃躲的低下頭。
“你下去吧,我一會兒就睡。”
“是。”
綠竹正準備出去,鳳傾瑤又忽然回頭喚住她。
“等等,綠竹。”
綠竹頓了頓,回頭。
“郡主還有什麼吩咐嗎?”
“我…”鳳傾瑤有些躊躇,咬了咬唇。“我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吧。”
綠竹走過來,“郡主有心事?”
鳳傾瑤低着頭,神色有些落寞。
“綠竹。”她低低道:“自從母妃去世后,這王府里越發冷清了,現在連哥哥也走了,我…”
“奴婢明白。”綠竹是自幼陪着她長大的,可以說和鳳傾瑤情同姐妹。平時鳳傾瑤也沒什麼脾氣,性子和順又善良,王府里的丫鬟都很喜歡她。
“王妃已經走了,郡主要節哀才是啊。你再這麼鬱郁不開心,王妃在天上知道了也會放心不下的。再說了,還有王爺啊,王爺一直都很疼你的。哦對了,還有小世子,他還那麼小,需要郡主照顧。”
自從鳳傾玥掛辭離去后,這鎮南王府的世子就落在了才幾歲的鳳傾宇身上。
鳳傾瑤低着頭,心裏有些亂。
“綠竹,我…”她想說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面上起了微微的煩躁。“我…”
“郡主可是在想方才那位衛親王?”綠竹跟着她多年,她一貫又是個單純的性子,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出心中所想。見她從皇宮回來后就有些心神不寧,想必問題就出在那衛親王身上。
鳳傾瑤一愣,而後臉頰騰的就紅了,有些心虛的閃躲着綠竹的目光。
“沒、沒有,我怎麼會想他呢。我…”她結結巴巴的,神態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綠竹恍然大悟,捂唇低笑。
“郡主,還記不記得,皇後娘娘有意要給你賜婚?”
鳳傾瑤輕輕點頭,聲音低若蚊蚋。
“當然記得。”
綠竹扶着她走向床榻,“郡主,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王妃去世了,王爺對這些事難免粗心,皇後娘娘一直待你如姐妹,自然是會為你找一門合適的婚姻。”
鳳傾瑤坐了下來,綠竹又道:“郡主你身份高貴,這滿朝文武能配得上你的,肯定是王孫貴族。奴婢聽說這衛親王府中有姬妾,卻一直沒有正妃。如果郡主嫁給衛親王,只怕…”
“他有很多女人嗎?”
鳳傾瑤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問題,神色間似乎有些異樣。
綠竹一怔,而後點頭。
“據說衛親王風流無度,就連以前大梁國丞相的女兒都傾心於他,而且衛親王似乎對那王小姐頗為欣賞。”
“哦,是這樣啊。”
鳳傾瑤眼神黯淡了下來,神色比剛才更鬱悶。
“郡主?”
綠竹試探的喚了聲,“你…”
鳳傾瑤已經恢復了笑意,“好了,我要睡了,你下去吧。”
綠竹有些納悶,卻還是微微服了身。
“是。”
等她走出去了,鳳傾瑤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眼神里露出微微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