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是黑客
紀楓睜開惺忪的睡眼。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可笑的夢：他夢到林諾瑤開着她的號，去到菜市場買菜。買了一隻肉雞。她拿了就想走，結果被那賣雞的老闆攔住，說她不付錢，就對着她一通破口大罵。斬雞的刀子在菜板上剁得是咚咚響。可是林諾瑤不但不哭，反而還笑得極是開心……
他已經記不清楚，她有多久沒有那樣笑過了。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啊？
紀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似乎睡了許久了。脖子僵硬得要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夢見她笑了的緣故，許多天來的陰霾似乎一下子消散了十之**。心情難得的一片輕鬆。
迷惘之際，忽然，只聽黑暗中傳來一聲模糊的斥罵：“臭丫頭，還嘴賤！給我砍死她！”
紀楓嚇得虎軀一震：什麼……什麼情況？
他也是睡迷糊了，一時找不到聲音的出處。可是微微一愣，便已發現，這聲聽上去甚是氣急敗環的叫罵，是從自己電腦的揚聲器中傳出來的。
紀楓隨即想起，自己是開着好久沒開過的林諾瑤的號，一邊聽着遊戲裏熟悉的音樂，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也是。遊戲裏每天都免不了這麼打打殺殺的鬧騰。
【當前】無淚琴兒：“千人砍，萬人劈，兩個必須去搞基。……還有一個是大肉雞！”
葉小晴忽然發現，其實自己的文采還是挺好的。就是沒發掘出來而已。
她百忙之中在屏幕上敲出這句話，趕緊又操縱着角色，“滋溜”一聲，躥到了又一棵樹后。一交上手，面前三個人物的操作頓時讓她噴飯：別看這幾位都快“奔四”的人了，對目標的追蹤水平還不如剛才那隻狼呢。
葉小晴的估計一點沒錯。這三位幫眾，在本服最大幫派“天罪神罰”中，充其量只是墊底的小角色而已。
網游《逍遙》，對操作的要求極高不假，但真正能通過鍵盤實現比較精確的控制的人其實不多。像葉小晴這種全程手動，並且還能流暢如斯的，就算不說是絕無僅有，幾乎也可以說是鳳毛麟角。而大多數人，一般的套路都仍然是利用鼠標。要是再在鍵盤上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搭配，那就已經能算是高手了；假如你能做的比別人更多，那更加能夠稱得上是風騷了……
至於說這幾個人還不如那隻狼。事實上一點也不奇怪：要是反應都能趕得上狼了，那也不會有人叫着嚷着跟官方討說法了。好歹人家狼還是走了系統後門呢。《逍遙》裏面是無法鎖定角色的。你這些玩家從搜尋目標，到出招，先已慢了兩三拍，其動作的粗糙生硬更不用提。葉小晴估計，若是等級近點，隨便戳兩刀都能弄死他們。
“特么的，你才千人草，萬人輪！”
好在葉小晴沒有打開音頻，所以人家罵什麼她也聽不見。就見那幾個人數招打空，動作更顯毛糙。她微微一樂，正要繼續操作，忽然臉上笑容一僵，心裏剛來得及叫一聲：“糟糕！”，一個來不及，已經被樹后剁來的一刀掛到，毫無懸念的立被劈倒在地。
“倒霉了……”葉小晴汗。
“諾瑤，諾瑤！——”
紀楓心臟砰砰亂跳，幾乎就要從胸腔中撞了出去。面前所見的一切，讓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諾瑤動了……她的角色在動！
心情激蕩之下，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呼吸都出現了短暫的停滯。嘴唇噏動半晌，說不出別的話來，卻又深怕眼前所見的一切成空。過了好一陣，忍不住還是叫：“諾瑤！”
眼前畫面進入緩衝。一眨眼間，“無淚琴兒”的角色已經出現在了洛陽城中心的廣場上。
紀楓雙眼緊緊盯着屏幕。身體僵直。
諾瑤回來了！
她回來了……
就見面前的角色輕輕的舉起手，放在胸前，朝他微微的招了招。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紀楓這時候哪裏管得住自己的眼淚奔涌而出？若不是林諾瑤的鬼魂，這個由自己開着的號，怎麼會動，而且，還跟他打招呼……
雖只看了一眼，但紀楓卻分明發現，諾瑤這個角色的動作，流暢一如真人。一點網游模型的滯澀感都沒有。若非諾瑤的鬼魂附在上面，哪裏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諾瑤，是你，對不對？……
【當前】無淚琴兒：“嗨。你好。不好意思，我侵佔了你的電腦。我是黑客。”
紀楓腦袋裏“嗡”的一聲，一口氣差點沒當場背過去。
什麼叫從希望到失望？
就從天堂到地獄，這感覺怕也不外如是。
他就說，這世上哪裏有鬼？……諾瑤的屍身，他親眼看着化成了灰，她的葬禮，他也參加過了。就算這個世界上真有鬼魂，又哪有那麼容易，輕易出現在他的面前？
不過，一個月來強行抑制的悲痛，在這精神的一起一落之間，瞬間已經崩潰成災。紀楓忍不住捂着臉，痛哭失聲。
諾瑤，你這個傻瓜！
諾瑤，你這個笨蛋！
你死了，我怎麼辦？……
……
那黑客絲毫不懂正主的悲傷，兀自在那邊嘰嘰歪歪：
【當前】無淚琴兒：“喂，話說肉雞同學，不知道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呢？本來吧，我看到你的號，我認為你是個妞，可是，我在你g盤名為‘論文答辯資料’的文件夾裏面，發現有大量的島國動作愛情片。所謂真相只有一個，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人妖？”
“唰唰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角頓時齊齊轉向屏幕中央的嬌小身影。
紀楓一口老血險些沒噴在屏幕上。
就算他臉皮比城牆還厚，這時候也禁不住鬧了個大紅臉。他哪裏還顧得上在那邊多愁善感傷春悲秋，趕緊手忙腳亂的抓起鼠標，拽着人物就走。
【當前】無淚琴兒：“喂，喂，別走哇……”
【當前】無淚琴兒：“閉嘴！——”
【當前】無淚琴兒：“不是，剛才……”
【當前】無淚琴兒：“……你給我等一下。”
紀楓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幾句對話之後，他算是瞅出來了：這角色一個人在這自言自語的，看上去簡直像是人格分裂。不，簡直要把他搞到人格分裂了。
當即把遊戲的畫面縮至最小，自己再次打開登錄界面，啪嗒啪嗒輸入賬號，須臾，名為“離缺”的角色人物已經出現在了面前。
一登入遊戲，紀楓立刻操縱着角色向著洛陽城趕去。他現在頗為後悔，自己為何把號停那麼遠。一時不由得擔心對方因為等不及，腳底抹油給跑了，那他上哪裏找說法去？這樣想着，紀楓隨手一個組隊邀請向好友里“無淚琴兒”的角色遞交過去。
【隊伍】無淚琴兒：“當心，有情況。”
【隊伍】離缺：“你知道是我？”
【隊伍】無淚琴兒：“廢話，這不看着你登的嗎？賬號是……密碼是……”
就算是在遊戲上，紀楓覺得自己的角色也險些一個不穩栽一跟頭：他怎麼忘了，對方自稱黑客，還已經控制住了他的電腦。在人面前登錄，這性質就跟羊入虎口、肉包子打狗差不了多遠……瘋了，他已經被這貨給氣瘋了。
一邊氣得頭昏腦漲，紀楓一邊終於咬牙切齒的跑到了傳送陣旁，立即點開，片刻之後，荒涼的場景轉成一片繁華氣象。洛陽城，到了。
無淚琴兒的角色並沒有離開復活點太遠，而每個城市的復活點，恰恰又是在傳送陣旁邊。這一出來，紀楓立刻發現，眼前情況果然不對。“無淚琴兒”小小的身影，已被淹沒在一群衣甲鮮明，等級很高的角色中間：
【當前】翦水秋瞳：“林諾瑤，你這個賤貨，你還有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