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一言之功
立教,乃是在天道之下,立下大教。
天道不全,如何立教?
當四方高手離去,天下修士散盡,整個稷下書院,只剩下了孔宣與一眾儒門修士之時,孔宣的神色,才慢慢的暗淡了下來。
他是儒門的祖師爺,也是天地間三大道君之一,自然而然,就要為儒門着想,自然而然,要在芸芸眾生面前,要在天下修士面前,將儒門的顏面記在心頭,不能讓任何儒門之外的人,見到他孔宣的落寞。
這種驕傲之人,怎能讓別人看到他失落的一面?
所以,哪怕是在儒門弟子面前,他也只將暗淡的顏色顯現了一瞬間,隨即身形閃爍,朝着一座院落飛去。
院中繁花盛開。
有一塊牌匾,懸在大院門口。
三味書齋。
讀書之人,理當明悟書中三味。
入了院中,孔宣獨坐大殿,閉目不言,臉色有些悲切。
崔思琪從門外飛馳而來,求見孔宣師尊,入了大院之內,對坐在孔宣面前。
“弟子拜見師尊。”
施了一禮之後,崔思琪才說道:“欲速則不達,此番我儒門立教,還是太早了些,時機尚未成熟。弟子是儒門兩大聖賢之一,在這等至關重要的時候,居然沒有預先提醒師尊,此乃弟子之過。”
一瞬間,孔宣已是有些沉默。
崔思琪又說道:“我儒門立教,是立教在天道之下。如今天道不全,只有二法可以為之。其一,是拋卻天道,將天道置之不理,獨自立道,可此舉卻前所未有,就算立下了大教,也沒有天道作為根基,此乃無根之浮萍。其二,是補全天道,只是如何去補全,怎麼去補全,卻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孔宣默然抬起頭來,望着崔思琪,言道:“為師也有這番念想,卻不知該如何去決斷。”
“我儒門之內,有一書生,弟子認為,這就是我儒門立教的機緣所在。”
崔思琪說到此處,衣袖中飛出一抹水光,顯化成了一面光潔琉璃的鏡子,鏡子裏畫面流轉,出現了一個正在讀書的書生。那書生捧着一本論語,羽扇綸巾,正在搖頭晃腦念叨着……
見到此人,孔宣忽而眉頭一跳,神色十分難得的變得驚詫起來,當即將左右雙手攤開擺在身前,掐指捏算,推算前程因果,占卜吉凶。
“哈哈哈哈……”
可是,片刻之後,孔宣忽然勃然大笑。
他站起身來,走到了三味書齋門口,凝視着遠處蒼穹深處,他目光所致,正是千萬里之外,玄天宗所在的驚虹洞天方向。
“世人皆言,普天之下,柳毅第一!他修行時間最短,修為卻是三位道君當中最高。他並非是上古之人,也不像我們這等來歷不凡之輩,有着超然卓絕的天賦,卻一人一劍,威震天下。就連他門下九位弟子,也不是我孔宣與鎮元子門下弟子,能夠與之相比的,可今時今日,我孔宣卻不認同此言!”
孔宣慨當以慷,十分難得的從衣袖當中,掏出了一壇美酒。
這酒,是柳毅所贈送,本來是陸壓道人煉製。
喝着柳毅的酒,卻口口聲聲說柳毅不如他,這才是孔宣的風格。
天上地下,無人能於自己相比!
這種心思,才是孔宣。
“若說天資,若說氣運,我孔宣確實不如柳毅,可若是說門下弟子,我孔宣怎不如他柳毅?”
孔宣一口喝乾了杯中美酒,遙遙凝視着崔思琪,鄭重言道:“他門下弟子雖有九個,其中三位甚至是當初通天教主門下高徒,餘下六人個個絕世不凡,可卻不如我門下崔思琪,哈哈哈哈,誰說女子不如男……”
聞言,崔思琪也不多說,就這麼默認了。
她怎會不如男?
“我儒門立教,皆是你一言之功!”
孔宣長聲大笑,踏步離去,唯獨剩下崔思琪,盤膝跪坐在大殿之內,她目光精亮,凝望遠處蒼穹,看的也是遠隔重巒的玄天宗方向,默默想道:“主公!等到數百年之後,師尊講道完畢,我儒門必定可以立教成功。也不知到了那個時候,主公改如何立教?”
良久之後,崔思琪才站起身來,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她乃是孔宣門下真傳弟子,在這稷下學宮當中,身份地位非凡,自然有着一片獨立的院落。
入了院中,崔思琪推手關門。
她直接來到了房中,將穿在身上的儒門書生長袍脫了下來,換上了一身長裙。
隨即,將頭上書生一樣的髮髻打亂了,拿起了一柄玉梳,輕輕的梳理着如雲長發,挽了一個髮髻。
婦人髻。
在別無旁人之時,崔思琪終於是做婦人打扮了。
這數十萬年來,拜入了孔宣門下之後,崔思琪一直都是以男裝出現,書生打扮,英氣逼人。而今換回了女裝,在對着鏡子梳妝打扮一番,也不必抹胭脂,更不必撒水粉,單憑她天生麗質的相貌,已是能讓眾生傾倒,甚麼沉魚落雁,甚麼閉月羞花,難以形容崔思琪美貌之萬一。
可惜,她只是獨自穿着女裝,對着鏡子,給自己看而已。
等到第二日天明,她又換回了書生打扮,走出了獨院,來到門口,目光從稷下學宮廣場上那些朗朗讀書的儒門弟子身上一掃而過,最終停留在了玄天宗方向。
崔思琪瞭望天際,目光帶着幾分迷離。
修行數十萬年來,崔思琪最初本是瓊玉地界的聖女,其後做了柳毅的侍女,再其後就拜入了孔宣門下,做了儒門的聖賢。而今回想過去,數十萬年來,林林總總,不知曾經遇到了多少人,多少事,仔細體會一番,崔思琪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她竟然沒有朋友!
前日師尊孔宣立教,柳毅遠道而來觀禮,在這稷下學宮當中,居然不曾主動與她崔思琪說過一句話語。
她與柳毅,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對於她這般的女子來說,既然將身子給了人,那麼必定是一生一世,都不會更改。更何況在崔思琪心中,只怕除了柳毅之外,再無人能被她看在眼中,再無人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只是柳毅似乎並不將此事,記掛在心間。
這讓崔思琪心中,禁不住有些委屈。哪怕她再如何英氣逼人,再如何比男子更有氣度,再如何風華絕代,她終究是一個女子,有着女子的細膩心思,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子一樣,在某些孤單落寞的時候,想要找一兩個閨中好友,傾訴一番。
崔思琪沒有。
所以她拿出酒罈,對着天地,獨飲。
壞事傳千里!
儒門立教失敗,比壞事傳播的更加迅速。
短短半月之間,天南海北,無數修士,包括芸芸眾生凡俗世人,都知道了,儒門這一次,並未成功。
立時就有一些陰霾,出現在了芸芸眾生心頭。
天底下有見識之人,都知曉數十萬年前那一戰,上古兩位帝君雖然敗退了,雖然麾下諸多高手都留在了此間,可是兩位天帝卻退走了,只等有朝一日,這兩位天帝必定會捲土重來,至於是何時到來,如何到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過凡俗世人素來喜歡醉生夢死,素來朝不顧昔,哪裏會一門心思的去想着兩位天帝什麼時候會捲土重來,哪裏會去過多的考慮這等事情。
人生短暫,百年而已。
若非是有青史昭昭,若非是代代相傳,只怕諸多年以前許多事情,早已被無數凡俗世人,忘得乾乾淨淨了。
…………
驚虹洞天,虛空道場。
不死楊柳樹,高懸在道場中央,樹葉枝丫宛若是帝王的傘蓋,亭亭玉立,罩住了方圓數百萬里的虛空道場大半部分。
柳毅坐在樹下,諸多弟子門人,侍立在左右兩旁。
陸凝霜默默坐在一旁,婉兒則早已離了虛空道場,行走四方。她也是不凡的女子,早在當年與柳毅重逢的時候,婉兒就決定了,不拜入玄天宗,不學劍道,她早就說過,她毅哥哥天下無雙,柳毅既然已經入了劍道,那麼劍道之內必然是柳毅第一,她就算是入了劍道門牆,也不會心甘情願。只因她也想要做第一,卻又不想與柳毅相爭。
這番話語,當初聽到之人,許多已經忘記,許多人並不將之放在心上。
眾人或許以為,這只是婉兒隨口說出的豪言壯語罷了。
可她卻將此事牢牢記住,尤其是這些年來,崔思琪名聲越來越大,被凡俗世人,被芸芸眾生傳送,婉兒更是心中有了念想。
她乃是柳毅明媒正娶的妻子,至於崔思琪,在婉兒看來,只不過是與柳毅有過一段因果的女人而已。
明媒正娶的正室,怎能比不上外面的野女人?
今日,婉兒遠行,柳毅則召集了門人弟子。陸凝霜坐在了側畔,九大弟子則一個個跪坐在正前方,排成一列。
“孔宣立教,雖然不成功,他終究會一而再,再而三,直到成功為止。我劍道一脈,素來不弱於人,孔宣既然要立教,我柳毅怎能讓他甩在了後頭?”
柳毅渾身劍光閃爍,凝視虛空,言道:“我將閉關,若非二位上古天帝來襲,其他事情你們師兄妹九人,與你們師娘商議就是,無需前來打擾為師。”
“弟子遵令!”
九大弟子,磕頭謝禮。
柳毅身形一閃,滾滾劍光,從他坐立之處橫掃而過,帶着他沒入了不死楊柳樹當中。
轟隆隆!
不死楊柳樹巨大無比的樹身轟然一陣,所有枝葉,無風自動,緩緩舞動起來。每一根枝椏,每一片樹葉,都在不由自主的,劃出了一道一道玄之又玄的痕迹,皆是玄妙不凡的劍道妙訣……
從這一日開始,虛空道場,正式對玄天宗所有門下弟子開放。
玄天宗發展極快,號稱是天下第一大劍道門派,歷經數十萬年,發展極其迅捷,時至今日,門下弟子數量何止百萬。等到虛空道場禁令一開,所有弟子都可以來此修行,玄天宗百萬弟子蜂擁而至,來到了不死楊柳樹之下,凝望着眼前大樹,看着枝枝葉葉顯現出的一道道劍道痕迹,頓時一個個都痴了……
唯獨柳毅門下那九大弟子,卻並不像尋常玄天宗劍修一樣,對着劍道痕迹欣喜若狂。
他們的修為,都已經到了天尊巔峰。
神人境界,就可以能掐會算,可以預知凶吉。
柳毅閉關之後,九人聯手算了一卦,已是知曉世間大劫,就在即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