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酸意
“這麼說，綠意還是挺可靠的，恩，不錯。”素年用手抹了抹額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綠荷這丫頭平日裏瞧着挺沉穩的，怎麼會想着這種傻事兒呢？就算是袁磊喜愛她，可袁家是什麼人家？在京城裏都是名門望族，會能夠容忍她放鴿子的行為？
不過袁磊也不行嘛，自己的准娘子都差點兒沒看好，還好綠意機靈。
“袁磊呢？他就任由綠荷這孩子亂來？”
阿蓮撇了撇嘴，“夫人您就別操心了，綠荷姐姐嫁過去之後跟袁大人好着呢，阿蓮出城的時候綠荷姐姐還給我送了口訊，說是等袁大人手裏的差事一結束，她就會和袁大人趕過來的。”
素年手捂住嘴都要哭了，心想袁磊你就慣着吧，以後有你頭疼的時候。
“咱先不說綠荷，你怎麼回事兒？墨宋這傢伙不是都到我跟前求娶你了嗎？你怎麼還沒嫁？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墨宋這傢伙喜歡上了別的姑娘了？你別怕，我就不信了，我的人可不能隨便欺負的。”
阿蓮拿起桌上的杯子給素年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夫人，誰敢欺負阿蓮啊，阿蓮是你一手帶出來的，斷斷不會讓別人給欺負了去。”
素年一口氣將茶喝掉，“我告訴你，你可別藏着，這事兒藏不住的，總會有知道的時候，墨宋他現在官再高又如何，要真是欺負你了。不還有蕭戈在嗎。”
阿蓮低下頭，“夫人，墨大哥並沒有欺負我。也沒有喜歡上別的姑娘，可夫人您不在，大人他……，痛苦成那樣，墨大哥如何能夠跟大人開得了口？”
……，素年自己伸手將茶壺拿過來又倒了一杯，緩緩地喝下去。
她聽說了。之前想要找人問一問蕭戈怎麼就能夠確定在白鶴鎮居住下來，素年跟月松單獨交流了一陣子。
不過沒交流出她想要的信息。而是讓素年稍微了解了一些，這三年來，蕭戈是怎麼過來的。
月松說得很快，也很短。似乎並不想回憶起蕭戈那陣子的狀態，他只說，若不是因為有人一直看着大人，大人這會兒，說不定都……
“皇上看見大人的樣子，也十分心痛，將大人召到宮中去，甚至在裏面住了一段時間，大人卻仍然沒有任何起色。”
“後來。皇上又跟大人密談了一次之後，大人才稍微振作起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大人便將大多數的時間，花在尋找夫人您的事情上面。”
月松的神色有些黯淡，他從小就跟了大人，大人對他們這些小廝很好，雖然並不是說整日笑臉相迎，可他們從來都不擔心會被虐待。或是用來出氣。
大人不愛笑，月松見過大人笑得最多的日子。就是娶了夫人之後，面容每日都是柔和着的。
可當夫人消失的這幾年，月松卻總是會抑制不住地想，若是大人從來未曾跟夫人相識，會不會現在就不用那麼痛苦？
素年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阿蓮，你聽說過沒？妨礙別人成親的人，是會被牛給踢死的，我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找個得道高僧來化解一下？”
“夫人您哪兒來這麼多奇怪的想法？要真是有牛來踢，那也應該是衝著阿蓮來的，大人之後跟阿蓮提過這事兒，說是要找個日子……呃，辦了，是阿蓮自己不願意的。”
“為什麼？你不喜歡墨宋？”
“夫人！”阿蓮畢竟還未出閣，對這種問題會不好意思也是有的，“阿蓮知道墨大哥是個好人，只是阿蓮想着，若是我日後可以從此順風順水，阿蓮只希望用來交換夫人您的安危。”
素年的心口有些堵得慌，她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夠承受得住小丫頭的這份情義？
她咧開嘴笑起來，只有做一些大點的表情，才能緩解從鼻腔蔓延上去的酸意，可她的眼睛裏，還是蓄積起了淚水。
自己是個自私的人，素年從來不否認，她所做的一切決定，出發點似乎都是如何才能對她更為安全。
她將阿蓮和綠荷都留下，獨獨帶走珊瑚，為的也是希望她們能夠如約地嫁給已經定下的良人，這樣她心裏的愧疚，是不是就會少一點？
可素年忘記了，她沒有想過阿蓮和珊瑚是否就能夠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她們是否願意用幸福來減少自己的負罪感。
素年想得如此理所當然，彷彿阿蓮和綠荷不會有一點情緒一樣，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那麼，還能來得急彌補嗎？
“墨宋，不久也會來這裏吧？”素年假裝若無其事地用絲帕將眼角擦乾淨，“他敢不來，你的事是我定下的，也要由我親自操持才行。”
阿蓮紅着眼眶低下頭，嘴邊是淺淺的微笑。
她不害怕，夫人和小少爺都平安無事，就算她將來沒有那些福氣，也是值得的。
素年跟阿蓮說完，起身往書房裏走，外面的那些丫頭婆子們，見到自己都是一副謝天謝地的表情，素年有些尷尬啊，只好保持着微笑跟她們點頭示意，直到來到了書房才算完。
蕭戈正在裏面寫字，他的一手字很是蒼勁有力，跟素年的十分不一樣，只是蕭戈此前並沒有這麼個愛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後才有的。
繞到蕭戈的身後，素年看清了宣紙上的字，“知足”，就這麼兩個大字。
書案旁已經擺着一摞寫完的紙，也俱是這兩個字。
人要知足，談何容易？就算是心裏有此念想，有時候，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干擾，而無法達成。
蕭戈放下筆之後，素年過去輕輕地環住蕭戈的腰，她感覺到蕭戈的身子有了一下明顯的顫抖，肌肉也隨之緊繃起來。
“對不起。”
這三個字素年說得十分輕微，她的臉靠在蕭戈的背上，“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們深陷險境，可是、可是我怕了，平哥兒還那麼小，我甚至想，用我所有的一切去換他的平安，我都願意……”
素年的眼睛是模糊的，抱住蕭戈的手臂需要用盡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子不顫抖。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可她沒辦法，那樣的事情，只要想着可能會有第二次，素年都忍受不住，所以她膽怯了，她怕了，她不敢再賭一次，而刻意不去想蕭戈的感受。
蕭戈的身體漸漸放軟，腰側是素年收緊的雙臂，不過說實話，這個力道對蕭戈來說，壓根不算什麼。
蕭戈打算轉過身將素年抱在懷裏，跟她說“沒關係”，素年卻執意不肯，只硬抱着不鬆手，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
“我應該相信你的，應該跟你一起守護平哥兒，對不起，我太膽怯了，對不起……”
素年好像想要將身體裏壓抑着的所有情緒都釋放出來一樣，三年了，她不是沒有後悔過，可每一次後悔才升騰起來，隨之而來的就又是深深的擔憂。
她不敢冒險，若是自己賭輸了該怎麼辦？說到底，她沒有勇氣。
淚水一層一層滲透進蕭戈的衣服，還能夠感受到滾燙的熱度，在自己的印象中，素年極少這麼崩潰過。
蕭戈雙手握住素年的手，這會兒她已經哭得沒了力氣，很容易就能拉開，然後蕭戈轉了個身，看到了素年幾乎哭背過氣去的樣子。
兩個身體緊緊擁在一起，素年能夠聽到蕭戈胸口沉穩的心跳聲，一下，跟着一下，跟自己以前聽過的一樣，能夠讓人瞬間安定下來……
之後的一段時間，素年沒有再說話，她的思想都是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蕭戈身上散發的溫暖和安詳。
只是……，等素年緩過來了之後，腫着兩隻眼睛，特別黑線得伸手按住自己背後越發不老實的手。
正抒着情呢，搗什麼亂？
蕭戈也是特別無辜，他沒有亂摸啊，自己的手那麼大，素年的腰背那麼纖弱，隨便摸摸就會摸到不應該摸的地方啊，這不能怪他。
……，“我……，我去收拾一下，你、你繼續練字啊，練得挺好，繼續啊。”
素年支支吾吾地說著，一邊往書房門口摸過去，書房這麼聖神的地方，可不能褻瀆了，再說……，她昨個兒腰還沒有緩過來呢……
從書房走出來，阿蓮看到了素年的樣子，立刻給她端來了冷水敷了一下，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還用說個毛啊，不就是哭嘛，誰還沒哭過？！
素年自暴自棄用冷巾子按在臉上，希望在平哥兒從林先生那兒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印記了，那小子，最喜歡刨根問底，什麼眼睛被沙子眯了壓根兒都不管用。
宅子多了這麼多人，素年這裏卻沒受什麼打擾，那些婆子都很自覺地去跟阿蓮請示，阿蓮這三年在國公府已經鍛鍊出來了，輕重緩急，該怎麼做，她只要聽一遍就能立刻下指示。
更別說這裏的宅子小了許多，人也少了許多，阿蓮更是駕輕就熟，輕輕鬆鬆地將宅子內外運作了起來。
素年感嘆啊，阿蓮都過來了，墨宋還會遠嗎？等那傢伙一來，把這麼能幹的阿蓮給娶走了，她可怎麼辦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