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沈姑娘
刺萍從屋裏出去了之後，阿蓮走進來打算給素年凈手，才進門就看到素年伏在榻上“嗚嗚”地裝哭，一邊哭還一邊用手捶着：“孩子大了不好帶了啊，嚶嚶嚶嚶。”
阿蓮邁進去的一隻腳停住，半晌開始緩緩地往回收，要不，她還是過一會兒再過來吧？
只是素年早就看到阿蓮獃獃的模樣，猛一抬頭，對着阿蓮就皺着眉眼哼唧。
“小姐，您這是怎麼了？”阿蓮只得走過去，剛剛不還是好好的嗎，再往桌上瞧，點心也吃了不少，說明小姐情緒很不錯呀。
素年於是拉着阿蓮坐下來開始訴苦，“……，你說，我這麼操心着為了誰啊，刺萍這丫頭還不領情嗚嗚嗚。”
“小姐，咳，這個，阿蓮也不懂。”阿蓮的小臉紅撲撲的，她還沒及笄，整天跟個孩子似的，小姐跟她說這些……，她只知道渾身發熱，扭捏了起來。
素年想想也是，於是將假哭收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好，眼睛卻還在滴溜溜地亂轉。
阿蓮這才站起來，去端來一盆水，將素年腕上的一隻羊脂白玉玲瓏鐲取下，給她凈手。
“小姐，阿蓮跟刺萍姐姐是在來到您身邊以後才熟悉的，”阿蓮一邊用溫度剛好的水淋在素年的手上，一邊慢慢地說：“不過那時候阿蓮雖然跟刺萍姐姐說不上話，卻也一直都注意着她。”
阿蓮說的“那時候”，指的是她們還在牙婆手裏的時候，刺萍的容色出眾，在一群小姑娘里特別地顯眼，阿蓮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可是那麼漂亮的刺萍，卻總是沒有辦法被人買走，因為太漂亮了，她們怕買回去徒增事端，阿蓮記得。只有那麼一次，刺萍被一名眼睛上挑的女子給挑中了。
阿蓮能記得那個女人，是因為她的眼睛就好像一隻狐狸一樣，嘴角上翹。看人的眼神都露着不懷好意的光芒，阿蓮見到頭就低了下來，一點都不想被她買走。
那個女子的眼睛在小姑娘們的臉上都繞了一圈，染成嫣紅色的指尖輕輕一點，指着刺萍說，就是她了。
牙婆十分高興，刺萍的年歲也不小了，再拖下去，可是一點兒好價錢也賣不出去的，於是急匆匆地辦理了手續。讓人將刺萍給帶走了。
可是過不了兩天，刺萍就被人送了回來，奄奄一息的樣子，讓阿蓮遠遠看着都有些喘不過氣。
“你看看你調教出來的人，反抗主子不說。還一味尋死，真是晦氣！”
牙婆連連賠罪，安撫了來人又換了一個姑娘送了過去，後來阿蓮才知道，刺萍是被人買回去做妾的，她抵死不願，折騰得幾乎死過去。才被人送了回來。
刺萍後來的下場無疑是凄慘的，牙婆怎麼能容忍她的名聲壞在一個臭丫頭的手裏，但又捨不得讓她就這麼死了，白白損失了不少銀子，所以刺萍被狠狠修理了一番以後，待遇是最差的。
可刺萍卻不覺得什麼。每日照常過日子，阿蓮在一次被罵了之後偷偷地哭，遇見了坐在柴堆旁的刺萍。
阿蓮不知道刺萍在那戶人家經歷了什麼，她只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個抬着頭看向天空。眼睛裏幽深得令人害怕的姐姐，身上散發著令人悲傷的感覺。
用柔軟的手巾仔仔細細地擦乾素年的每一根手指，阿蓮將盆端了出去，素年坐在桌邊，用手撐着下巴，看着桌上的一套茶具發獃，刺萍在她身邊時間不算短了，可她竟然從沒有察覺到她還有這樣的經歷。
刺萍所表現出來的總是積極向上的感覺，正直、果斷，行為得體，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如果不是阿蓮說的，誰能想得到她心裏也許還會存在着傷口？
這可難辦了，素年嘟着嘴，也不知道刺萍會固執到什麼地步，還有莫子騫，他看着對刺萍很有想法，但不知道有多大的想法，……哎，只能先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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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蕭家老太爺上門之後，蕭家似乎平靜了不少，素年以為蕭家應該是放棄了，她的態度那麼堅決，不等到蕭戈回來是什麼想法都不會有的，可月娘卻不這麼認為。
“小姐，蕭家那些人哪兒有那麼安分，您等着吧，肯定還會有別的招的。”
於是素年便開始等了，等啊等啊，等來了一個小女孩。
門房說有外面有個小姑娘要求見，素年抬着頭想了半天，愣是沒有想到一個可疑人選，小女孩，她木有相熟的小女孩呀，只有一個葉歡顏勉強算是吧，但人還不會走路呢。
素年讓刺萍去前面看看，她在院子裏繼續皺眉猜測，總不會狗血到冒出一個蕭戈的私生女之類的吧？那也太狗血了點。
刺萍很快回來了，臉色倒還好，素年放了心，若真是蕭戈女兒，刺萍絕對不會這麼平靜，那必須是滿院子找趁手的兇器才是。
“小姐，這個小女孩說她姓沈……”，刺萍口氣有些不確定，她跟着素年以後，從來沒有見過其餘沈家的人，她和阿蓮都十分奇怪，但卻也不好問什麼，這會兒有個姓沈的小姑娘找上門來，刺萍也無法斷定。
姓沈？素年的嘴微微張開，有些呆了。
沈家不是沒人了嘛，小翠說只有自己活了下來，沈家的旁支也都銷聲匿跡了，怎麼又冒出來一個小姑娘？
這見到了人，人家一問關於沈家的事情，那不都露餡了……，她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小姐……，見不見？”刺萍覺得素年的面色有些奇怪，一點都不像聽說自己的人出現時該有的表情。
“呵呵，見不見呢？”素年傻笑，然後一拍大腿，見了，一個小女孩還不好忽悠，再說若真是沈家的遺孤，自己這個冒牌的也可以為了沈家做些貢獻了。
由於是小女孩，素年讓綠荷直接去將人接到院子裏來，等她瞧見了小姑娘以後，素年才明白刺萍的語氣為什麼那麼地猶豫。
小女孩還沒有阿蓮大的樣子，比素年第一次見到阿蓮的時候還要瘦弱，細細的胳膊細細的腿，衣服有些偏大，鬆鬆地掛在身上，眼睛怯怯地看了素年一眼，就好像被驚到一樣迅速低了下去。
當初素年跟小翠從牛家村裡出來的時候，貌似也沒有這麼凄慘吧……
阿蓮主動給小女孩拿了一張凳子，小女孩卻不敢坐下，還是阿蓮硬拉着她她才勉強只挨了個邊，頭垂得更低了，素年有些罪惡感，關鍵她還一句話沒說，這罪惡感來得可真冤。
“別怕啊，你叫什麼名字，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素年平常說話的聲音就已經十分柔和了，這會兒恨不得能溫柔得滴出水來。
沒想到素年都這麼溫柔了，小女孩“噗通”一聲就給跪到了地上。
素年嚇得一驚，身子往後傾了傾，什麼情況，她真沒有威脅的意思啊。
“蕭夫人，我叫沈薇，我……，我也只能來找您了，我在京城沒有認識的人，沈家也沒有旁人了……，我……”
沈薇匍匐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言語有些混亂，聲音中還帶着顫抖，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在地上抖着。
懷了孩子以後，素年就更不能瞧見這種場景，趕緊讓阿蓮將人拉起來，“有話好好說，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阿蓮去小廚房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面，她怕素年會餓一直在灶上熱着一鍋高湯，細細的面里加了菌菇、雞肉、火腿丁和新鮮的蔬菜，再撒上一些蔥花，沈薇看着放到她面前的碗，條件反射地吞了吞喉嚨，肚子裏一陣痙攣。
“快吃吧，小心燙。”阿蓮笑眯眯地將筷子擺上，然後退到一旁。
沈薇卻不敢，看着碗裏冒出的熱氣，臉上十分惶恐。
“吃吧，有什麼話吃完再說，不吃掉我也懶得聽。”素年從旁邊拿出一本書，翻開裏面夾着的書籤開始看了起來。
等她看了一會兒，刺萍輕輕咳了一聲，素年才抬頭看去，沈薇已經將面吃完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她是真餓了。
“好了，說說吧，你說的沈家，跟我是同一家嗎？”
“並……，並不是，我們家只是沈家的一個旁支，可我的爹娘輕信了他人，做生意將家裏都賠光了，母親……，母親帶了弟弟投了河，姐姐被追債的人抓走，爹想去將她救出來，卻……，於是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小時候娘帶着我和姐姐去過沈家，只是那時我還太小，夫人不一定能記得我……”
“嗯，是記不得了。”素年說得十分乾脆。
沈薇臉色一白，眼眶立刻就紅了，忙不迭地又要往地上跪：“夫人，沈薇已無親人，京城如此之大，我不知道能夠靠誰活下去，夫人，沈薇別無他求，只求能留在您身邊，我年歲雖小，卻也會服侍人的，讓我做什麼都行，只是別再讓我孤獨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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