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蘇瑾安排我們住在殷城裴家。***因為裴怡是蘇瑾的朋友,顧朗也算蘇瑾的半個朋友,因此顧朗和裴怡也算是個朋友。顧朗是這樣和我說的,但我覺得這樣的等價關係根本算不上,比如說我喜歡吃鴨,我也喜歡顧朗,但難道就能說顧朗就是......好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但蘇瑾既說了可在此歇息,我們盤纏又不夠,顧朗也就安心住下了。顧朗住下就意味着我也住下。連住了兩日蘇瑾都未和我說過話,第三天一早他就站在我門口笑的一派風度翩翩:“顧姑娘,可否幫我照顧一個人?”
我就知道沒有白吃的午餐,想着右眼跳了兩天他這話一說完我立刻就好了。“嗯”了一下算是同意。我之所以想也沒想就同意是因為這幾日都是蘇瑾在為我們指路,說些風土人,顧朗來的時候信心滿滿,一出了雲城就暈頭轉向。如果沒有蘇瑾我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個山窩裏了。何況待了幾日我也覺得蘇瑾為人正派,欠下的還是還了好。說完就側身讓出一小塊地方讓他進來。蘇瑾擺擺手:“不必了,人我下午會送過來。”
等到下午我站在裴家的院子裏欣賞滿園的奼紫嫣紅,蘇瑾還沒出現,裴家園子很大,穿過朱紅長廊即入眼滿園的花草。管家告訴我裴怡的青梅竹馬自幼喜歡這些,因此園子裏大部分花草都由裴怡親自照料。從前花園裏還有些假山碎石,如今也都被移走。不知道的來到這裏還以為是誤入了山野中的花海。如今是春季,清風徐來滿園的春香。
“顧姑娘也喜歡杜鵑?”我回頭,身後站着一個淡黃杏花衣的女子,眉眼彎彎臉色蒼白,似是病了好幾日。我點點頭算是回應。杜鵑雖美,但杜鵑啼血,意頭總歸不好。想了想繼續說:“我更喜歡芍藥。”芍藥明艷,我一向喜歡,雖妖嬈,但我愛極了她的春日爭艷。“芍藥很美,很襯姑娘。”杏衣女子說了兩句便咳了起來,我慌忙將她扶進亭子裏。這女子大概就是蘇瑾讓我照顧了的。
“姑娘叫我綰綰吧。還勞煩姑娘照顧了。”聊了幾句就有丫鬟帶她回房,我略微欠身算是告辭。
出了亭子就看到蘇瑾站在榕樹下等我,樹葉茂密,層層疊疊,有光透過葉的縫隙灑在蘇瑾臉上,平添了幾分貴氣和柔和,蘇瑾站在樹下,滿園的春色在他身後倒成了點綴。“顧姑娘見過了?”
我“嗯”了一聲,“身子骨不是很好,病了些日子?人很隨和,交給我便是。”蘇瑾皺了皺眉,我跟着生疑“怎麼?”蘇瑾輕笑了一下,“怎麼這樣說話,以前那樣不是很好,突然變的文縐縐的。”
我:“......”我心想不是你先找個文縐縐的讓我照顧么,不然我怎麼說話變成這樣。突然又心生一計嬌慎一聲“蘇公子,小女子說話不是一向如此,公子怎麼這樣取笑人家~”
蘇瑾:“......”
我偷笑着回房,看到裴怡在房門口等我。我收了笑上前,“這些日子勞煩裴公子了。”裴怡笑了下算是回應。加上今天我和顧朗住在這三天,期間裴怡多次派人問過我們可有不便。殷城的裴家我聽賀炎提過,是個名門望族,世代為官,為人謙和。我沒說過我是賀家的,他卻能看在蘇瑾面子上如此照顧當真不錯。想着就聽到他說,“沈綰下月即將和我成婚,還勞煩顧姑娘照顧。”我略微詫異,沈綰應該就是綰綰了,那麼管家說的裴怡的青梅竹馬也是她?想來也是大戶人家,怎的讓我來照顧,何況即將成婚還住在這。裴怡似是看出了我的疑問,苦笑一聲:“近日沈家突變,綰綰留在家中委實不好。”我笑一笑沒再追問,別人家裏的事,又是青梅竹馬,我瞎參合什麼。答應了一聲便告退。
其實我心裏想的是,再和這些飽讀詩書的這樣說話,我就要被憋死了......
果不其然顧朗正在屋裏看書,一看到我便說:“哎,我聽個好玩的說給你聽聽?”我還沒回答他就像倒豆子一樣嘩啦啦全說了。我滿意的點了點頭,還是顧朗好,比他們溝通起來簡單多了。“你怎麼不笑呢?這多好笑啊!”我點了點頭“你的樣子是挺好笑。”顧朗沒理我,“蘇瑾讓你照顧的人見到了?”我無奈的聳聳肩“以後我都要到你這來找樂子了。”
他:“......這是藝術你懂嗎?什麼叫樂子!沒見過世面。”我心說得了吧,藝術要都是像你這樣的那九州之上會藝術的多了去了。但我沒說,為了避免我以後唯一的樂趣不理我,我殷勤的給他倒了杯水。顧朗一揮袖子“爺要吃柚子。”我直接把他身後的椅子給抽了,滿意的離開。
晚飯難得蘇瑾和裴怡都到齊,就連剛歇下的沈綰都來了。顧朗不時瞄沈綰一眼,我知道他肯定和我想的一樣:這樣的身體下月還能成婚嗎?但我知道顧朗想的身體肯定比我想的還要更深層次一些......
吃過晚飯裴怡就把我們喊到偏廳一敘。我和顧朗站着並不開口,等着裴怡交代。裴家偏廳佈置的極為簡單,只四把精緻紅木椅子,中間各放一張小桌。正對門是兩張雕花太師椅,上方一幅猛虎下山圖。雖然簡單但每樣都盡顯雍容大氣,不失名門望族的氣勢。我眼睛轉了一圈還沒等到裴怡開口,只能無奈看着蘇瑾。
“顧姑娘,聽顧公子說你們是雲城人?”我心生詫異怎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老實作答,“是”。
裴怡微微點了下頭,“雲城繁華,城內人才輩出,各種奇異之事想必顧公子和顧姑娘都見怪不怪了。”顧朗一笑:“裴公子客氣了,有事不妨直說,我和舍妹雖只聽過一二,但能幫的定盡全力。”我讚歎的看了顧朗一眼,這種文縐縐的對話還是讓他出面好。
“顧姑娘,上月沈綰爺爺去世,前日他爹也走了。沈綰現在就托顧姑娘照顧了。”
我心中噔了一下,我只當沈綰是久病纏身沒想到一連送走兩個親人。
裴怡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面色沉重的點點頭看向我:“顧姑娘,綰綰最近......一直說自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我聽顧公子說顧姑娘從小見多識廣,還望顧姑娘多照顧了。”
我脫口而出:“看不到的是?”
“鬼神。”
我沒想到裴怡會說這樣的話,名門望族總不會信這些,九州大地雖說神奇,最常見的有齊國幻術,也有以命換命,活了百歲的、我更聽聞有術士潛入深海尋鮫龍珠和其他物種做買賣,但如此望族一本正經的和我說這些還是頭一遭。“從半年前開始,沈綰就能見到一些.....別人看不見的。她說的都應驗了,上月沈爺爺去世,沈綰一個人獃著,我雖不放心,但畢竟她未出閣我也不好多留,只聽丫鬟說那天晚上綰綰就有些異常。前幾日她和我說沈伯父要走了,可伯父一向身體健朗,怎麼會。但沒想到過了幾日伯父就去世了......如今綰綰又和我說,她,能見到索命的小鬼。”
我不禁皺了下眉,小鬼?見了還能活着回來?
顧朗和我是一樣的表:“裴公子,信了?”
裴怡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就是沈綰最近怪異,還勞煩姑娘照顧了。”我連忙說好,心裏卻想幸虧不和她一間房,不然晚上她看到東西了讓我一起看怎麼辦。可突然又想到了一點:“九州規矩守孝三年,裴公子下月成婚.....”
裴怡苦笑嘆了口氣,“原是這樣打算的,但無奈事一樁接一樁。”我心說能在守孝的時候把人接來你也算厲害了,嘴上卻是附和。低頭和顧朗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期間蘇瑾一直沒有說話,出了門進了我們三個住着的偏院才問我:“顧姑娘信嗎?”我心說你看我這表像信得嗎,但在他面前我只能老實說:“聽開頭信,畢竟九州多怪事,但最後小鬼......其實,如若沈姑娘真能見到,也並非不可能。”
“哦?”蘇瑾來了興緻,側頭問我。
“齊國幻術。”
蘇瑾搖了搖頭,“原先我也是這樣想,但幻術並不能預測未來。只能左右人心境,沈綰既能準確說出,就沒那麼簡單。”我一口氣悶在心裏,那你還問我!
蘇瑾笑笑看我,滿臉戲謔。我悶着聲拉住顧朗:“明天你陪我。”
顧朗:“明天。白天還是晚上?晚上吧?說不定我還能找出來那個裝神弄鬼的傢伙,哎要是她真能看到怎麼辦。你們女的看到的都是男的吧,你說我怎麼就遇不上一個兔妖啊狐仙啊。”我滿臉黑線,甩了顧朗就一個人往前走。
鬼怪之說我從不信,我自己就是活不長的人,真的假的又能怎樣。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沈綰,從我的房間要穿過大半個花園才能到她修養的別院。朱紅長廊,鏤空雕窗,裴家把通往花園的路佈置的極為細膩,連邊邊角角的拐彎處都用盆栽裝飾。如今是春季,各色妖嬈鬥豔好不熱鬧。我摘了幾朵杜鵑給沈綰,想想又加了幾株鳶尾。鳶尾象徵著希望與信念,也代表柔美嬌媚。昨天裴怡告訴我,沈綰個性一向活潑,只是一年前才變成了這樣。
快進別院我才現沈綰修養的地方上書一個牌匾“桃花塢”,滿院的桃花樹在陽光的照耀下透着金粉,不時有一兩朵花瓣順着樹梢飛上我的衣角。滿地的花瓣隨着風就在院子裏打着轉。順着石子路走過去我現竟連牆上都畫滿大朵的桃花,在雲和天的襯托下更顯生機。我還未進門就聽到了沈綰的輕咳聲,拿了花進去聽到她笑“多漂亮的杜鵑,以前我府里也有許多,雖然意頭不好但我喜歡爹爹也就不管了。只是自從爺爺走後,我就再沒種過花了。這些還是一年前我跟着爹爹來裴家是裴怡種下的。只可惜,這春日陽光大好,我也只能看到那麼幾朵了。”一年前,又是一年前,一年前沈綰性格突變,來了裴家回去之後就變的心事重重,一年前,到底有怎樣的故事。
可再多的故事和我都沒有關係,我插好了花看着沈綰笑笑“鳶尾也很漂亮,沈小姐何必單戀一枝。”
“顧姑娘明亮,喜歡的花也都是這樣的歡快。”我笑笑不再出聲。“顧姑娘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我沒想到她那麼快就進入主題,卻聽到沈綰在那邊嘆了口氣:“別人都說我是悲傷過度,我說什麼都敷衍過去。但我知道這將死的感覺不會假的。顧姑娘,你有過這種等待死亡的日子嗎?每天都是一樣的難熬可每一天又都是那麼過去了。”
我想大概沒人比我更懂了,從七歲下山開始我一直都在等着我的18歲。我學琴學畫,無非是想把最好的日子彈給別人聽,把最歡快的日子畫給別人看。哥哥和顧朗一直覺得我是杞人憂天,其實我知道,他們比我還要怕我的18歲。
我抬頭看着沈綰:“我信你。你說。”沈綰的眉頭一下舒展開,淡然一笑。“好,我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