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撒哈拉親王
第十章撒哈拉親王
進到一個小廳,裝飾得十分豪華。
廳中站着兩個人,可以看到背影。左首窗前一個黑衣人,似乎在欣賞院中的風景。這人很高,遠遠超過常人,凌大哥的身形已算高了,可看樣子這人比凌大哥都還高上一個頭不止。這人也很瘦,也遠遠瘦過常人,通常愛美的少女身材最瘦的,可看來這人比通常那些骨感美人還瘦上一圈不止。這人又很火,他一直一動不動的看着窗外,院裏送來的微風颳得窗欞嘩嘩的響,也看不到他半點的動靜,在他的鎮定面前,任何的響動都不能動搖他半分,但分明我又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強烈的“靜如處子,動如脫兔”這絕對矛盾的組合,他冷靜的背影簡直就像火,一團跳動的烈火。
黑色的火焰。
右首窗前則站着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身影。滿頭火紅的頭髮隨意的散在肩頭,一襲純白的長袍,下擺打着一個黑色的鬱金香型王族徽章。他自然而然的站在窗前,沒有絲毫的誇張,右手正不經意的拉着伸進窗來的一根花枝。但一**強大的壓力感卻逐漸的以他為中心,散播整個空間。那是一種強者與王者的氣勢。
“親王殿下!您找我。”我對着那白衣的背影說。
他沒有立即回答,緩緩的回過身來。就在這瞬間,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右手的那條花枝突然一下伸直了,難道剛才是懾於他的威壓而彎曲,可明明並沒有感覺到能量波動的氣息啊。
親王殿下綠色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我,過了最少一分鐘,也沒有移開或說話的意思,好像要一眼看穿我的內心。
我卻只覺得緊張,想起了那幾個被我無意中殺掉的黑衣人,親王的手下,冷汗開始嗖嗖的沿着脊樑下滑。又過了一分鐘,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汗水已經從鼻翼沁出。
空氣完全沒有任何流動,時間也完全停滯了。
“大人,我來了!”正在此時,突然聽到了凌大哥進來的聲音,親王這才轉過了眼神,我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看來親王依舊打算一眼看穿凌大哥,但凌大哥似乎不像我這樣緊張,完全無所謂的表情。沒有幾秒鐘,親王就說話了。
“剛才,孤看了你倆在測試過程的表現,很有潛力。”頓了一頓,他看了看身後的黑衣人,“以後你倆就與黑火合作,直接向……”
“十三哥!”
眼前一亮,閃過兩道銀色睫毛的反光,居然是上午考我的白銀女法師,早已認識卻又很陌生的——月。
親王的話被打斷了一下,又繼續對我倆說:“你們直接向朗月公主負責。”說完之後,他才轉身向著白銀女法師朗月微微一笑:“你總是這樣,一點都不冷靜。以後怎樣幫哥哥我做大事啊。”
原來,她不是叫“月”,而是叫“朗月”,她不是一般的貴族,而是當今攝政王大人之女——師父的侄女——十三親王的雙生妹妹,公主殿下。怪不得從前她總是那樣的令人高不可攀,那樣的令人不可冒犯。
“知道了,十三哥。人家只是在你面前才這樣的嘛。”少女法師撒嬌的說。
“當然,我也知道你平時做事情也是謹慎的。不過,還是要多注意。”親王又轉身對我和凌大哥說,“這就是朗月公主!”
在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曾經我對自己說,即使我不能做歷史的創造者,至少也想要成為一個可以左右自己命運的人,一個自主的自由人。但是,她,在此時,這一瞬間,我一完全明白,她就是我命運的主宰,我已完全無法擺脫,無論怎樣的追求自由,可人總是那麼渺小,總是在某個時候會變得有限。自由,這可貴的字眼,在某個時刻,總會受到束縛。
她的任何意旨,我都無法抗拒。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造物,為什麼會突然的想要追求理想,為什麼又會突然放棄,只是因為某種自己無法抗拒的誘惑。
飛蛾撲火?
過去日子那些記憶,憤怒似乎都在此時忘卻,我的心在此刻又一次接納了她,而且比以往更甚。記憶中的少時伴侶,綠袖的眉眼手鼻,忽然間就模糊起來,被朗月公主的形象完全遮蓋。
年輕人真正的愛情,在我的心中騰騰燃燒。
不知什麼時候,我一直盯着她,好久好久也沒有移開。
我突然回過神來。
“屬下參見公主殿下!”我和凌大哥一邊雙手行禮,一邊齊聲說。
“免禮。”果然,公主面對我們時,語氣與動作都透露出了沉着與久經大事的成熟,絲毫也沒有表現出早已認識的那種神情與失態。
一切都似沒有發生。
“你們先跟着黑火大哥歷練歷練,以後有重要的事情會交給你們做的。跟着我十三哥會有你們的好處的,爵位,富貴,美女都不在話下。不過,”她話鋒一轉,“親王只有活的部下,沒有活的敵人!”
“不可能親王大人所有敵人都死光了吧,那我們豈不是無事可做,吃閑飯。”凌大哥慢悠悠的說了一句。聽他這樣說,我實在有些為他捏了把汗,雖然我並不願意做任何人的手下,可目前這種形勢,又有公主在場,也只有先默認下來了。
沒有出現預期中的震怒,親王仍然只是悠閑的玩弄手上的花枝。公主也只是森然說道:“就算有些敵人還沒有死,但也不久了。一旦十三哥登上大位……”
“小妹!”這次,親王制止了朗月公主。公主也突然意識到了,也不再繼續說這個。她轉過話頭說道:“你倆先跟着黑火大哥下去休息吧,下午的比武也不用參加了,你倆直接領副隊長銜。好了,退下吧。……哦,對了,同為法師,雪戈男爵,我有些事要吩咐你注意,傍晚的時候我會派人來找你。”
我猜朗月公主是和他哥哥有事情商量,大概看我倆還只是初加入的,並不願在我們面前馬上透露。大概會有一些考驗吧。至於公主最後幾句話,自然是有所指的,並不是她表面說的“同為法師”的理由。
於是,我們三人向親王公主行禮之後,先告退了。
跟着黑火,這個奇怪的充滿動靜矛盾的青年,我們到了另一個下處。這是城東的一個小院,有兩進房屋。前面臨街開着一個醬油鋪,中間經過一個天井才是我們的卧房。
這個小院,後面另有可供馬車出入的後門,出去就是一片鬧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既是掩護的好地方,要逃跑也很容易,當然假如真的有那種情況發生的話。前面的醬油鋪,則開在一個僻靜的小巷,主要是街坊鄰居的生意,反不如後面這麼熱鬧。
還在來時的馬車上,黑火就拿出兩套黑色衣服要求我與凌玄發換上,並給了每人一個黑色的面罩。一切都透露着神秘氣息,似乎我們將會被培養成殺手。
公主等會叫我過去有什麼事呢,會說什麼呢?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胡亂的思索着。凌玄發的房間就在隔壁,奇怪的是他居然也不來問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嘿,嘿,吃飯了!……”
聽到聲音,我抓起床頭的斗笠戴在頭上就沖了出去。
是黑火,他高聲的把我們都叫到了院子裏,看樣子是要說什麼注意事項。
我這才發現,住在這裏的,除了我與凌玄發兩個新來的,還有另外五個人,都一律穿着黑色的勁裝。這些人,與黑火一樣,都戴着一個斗笠,四周的黑紗將他們的面容嚴實的遮擋起來。我起初以外大家平時一直都這樣的,後來才清楚,平時為了訓練的方便,大家並不戴斗笠的。當然,那時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對方的真面目,卻不能肯定了。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沉默着,靜候黑火的話。
“大家應該知道,以後一日三餐都會送到各位自己的房間,除非有任務外出不能歸來。其次,在這個院子裏,禁止隨意交談,禁止隨意出入。第三,這裏的情況,對外保密,並且,大家在外面也要保持自己身份的秘密,特別是在外面露面時,更要注意。平時,大家對外都只是一些進城做工的鄉下人,這裏就是你們租住之處。除了我,你們彼此都不能探問彼此。我剛才所說的,雖然不是帝國的法律,但違背者,卻會受到比法律還嚴酷的懲罰。好了,開飯!”
我當然知道,這些話其實是說給我與凌玄發聽的,另外那幾個人,既然早已住在這裏,他們早也知道這些規矩了。
傍晚已經過了,天也早黑了,還沒有人來找我。大概她太忙了,或者只是隨便一句話,現在早忘了。
“9527,你出來。”
我的編號是9527,凌玄發就是9526。
聽到黑火的召喚,我走了出去。
院子裏早已停着一輛馬車,一個黑衣的馬夫坐在車樑上。
“你跟他去,他會帶你去目的地。”
我也不問,既然這本來就是不能問的。想來,應該是公主派來的人吧。
剛上車,那人就說道:“你到裏面去,對了,不要隨便掀開帘子看外面。”
他的語氣雖然只是建議,但我卻明白,那是命令,是禁令。掀開帘子看了外面會有什麼嚴厲的處罰,我很好奇,卻也並不覺得有一試的必要。
我只需要做一個服從命令的玩偶,對“神”是如此,對這個社會的統治者們同樣也只能如此。
很安靜,這是一個凄清的夜晚,除了車轔轉動覆壓在地面的聲音,再沒有別的。
既然不能看外面,也顯然不能與那車夫說話,我乾脆閉上眼睛,靜靜記憶咒語,在大腦中演練劍法。
“出來吧,記住,一直往前走,在第一個岔路口向左拐,第二個岔路向右,這樣反覆的左拐右走。”
跳下車,面前是一條深遠的小巷,沒有絲毫的聲音。
剛走出兩步,我忽然想起什麼,猛一下回頭,那輛車居然完全不見了。黑暗中,一個警告聲也跟着響起:“絕對不要回頭!”
我覺得左肋一麻,很快又恢復了,那自然是作為我擅自回頭的懲罰。
小心的,我開始朝前走,不敢東張西望。
前後左右,都籠罩在夜色之中,只有些須的微光,勉強可以看清前路。走了一會,就遇到了第一個分岔,向左,理智告訴我。
我選擇了向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更沒有想到能走到哪裏,又如何脫身。後面的每一個岔路口,我都以與那車夫告訴我的方式剛好相反的選擇進入。
第八個岔道之後,我看見了一個亮着燈火的地方,那是一間小屋。
“你來了。”
她的聲音,我不需要思索就聽出來了。
“進來吧。”
推開門,我走了進去,一名侍女立刻把門關上了。
“你肯定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裏,我知道你選擇的不是那車夫告訴你的路。”
她這樣一說,我忽然明白了,她在那麼多的接觸日子裏,自然早已摸透了我的性情,甚至有些連我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方面,她都已推測到了。
她事先猜到我肯定不會聽那車夫的,反而會按相反的方式走,於是就在這邊等我。
“你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否則,你也不會想到要反抗你平民的身份,努力的要進入貴族的行列了。這,很好,我們需要有想法的人。”
她此刻的語氣,完全不見往日的親近,只有高高在上,這使我有些反感。
“當然,我們這些平民總是耍在你們這些天潢貴胄的手上,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你們權力鬥爭的工具罷了。”我有些負氣的反譏。
“你為什麼要那樣敵視貴族階層呢,這一切不都是天經地義的嗎?”她忽然放下了話頭,溫柔的說。
“我,我……我不是敵視,只是,看不慣這種強行把人分為高下的習氣。大家都是人,難道不應該是平等的嗎。”
“平等?恩,你說得也有理,但是,這並不是說說就可以辦到的。既然你有這樣的抱負,為什麼不為欣賞你的人而施展呢?”
“公主,你是說……”
“好吧,你要叫我公主而不再像從前那樣叫我也可以……”她忽然不接我的話頭,似乎又勾起了往日的記憶。“對,我就是說,你應該為我的哥哥,撒哈拉親王效力。如今的皇城,並不是表面上那麼平靜,無數的暗流正在涌動。這其中,既有個人的野心也有險惡的目的,只有撒哈拉親王,才可能實現你剛才說的那些。”
“真的,他可以實現?”
“雖然不能完全實現,也可以部分達到吧。我知道,雖然你表面看來有些隨波逐流,甚至會屈服於權貴,但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你的心……我從來就沒看透過。”
她最後幽幽的嘆氣,令我軟了下來。
“好吧,公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要我與凌玄發幫助撒哈拉親王大人登上大位……只是,你又如何覺得以我這小小的黑鐵法師,居然就有能力幫助你們實現呢?”
“你的實力,別人不知道,我卻可以感覺出來……你的潛力,根本是深不可測。”
她的話,反而嚇了我一跳,連我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有多少實力,她居然就肯定的說看出來了。難道,那個夢,夢裏的“神”,都是真的。
其實,不說這些,我也會為她效力的,我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當下,我點頭道:“那麼,多承公主您看得起在下,我雪戈知道怎麼做了。”
“好吧,你回去吧,以後……恩,湘兒,送雪戈大人出去。”
這次出去,則又是另一條路。
“大人,你乘這輛馬車回去吧。”那侍女湘兒指着前面一輛馬車說道。
“多謝姑娘相送。”
我上了車。
馬車在黑暗中轔轔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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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小院,我們煩悶的住了幾天,一點也體會不到作為貴族的高貴,反到每天要忍受黑火的呵斥。
早晨,很早就要起來,在院裏訓練各種暗殺竊聽技巧。
原來,黑火是一名忍者,他所有的技能都源自太陽帝國的忍術。從前我就聽師父說過,太陽帝國特有的武者的就是所謂的“忍”。當然,黑火自己並沒有說他是一名忍者,這些信息都是由於另一個藏在我意識深處的“神”——姑且把“他”認為“神”吧——“他”告訴了我。這段時間,“他”在許多方面大大擴充了我的見識。至於那個什麼任務,“他”卻沒再提起,當然不會是忘了,應該是時機未到。
你要與凌玄發先幫助這親王完成他的野心。“他”有一次無意間透露道。再問“他”,“他”卻又不說了。看來,未來還是要靠自己啊。
有一次,訓練間隙,一陣風忽然把黑火黑色斗笠上黑色的紗巾吹了起來。就這一瞥,我已發現了許多。只有他,從來就沒有在人前拿下過斗笠。
他應該算是一位很英俊的年輕人,年約二十**,臉型上看來本來應該是很吸引人的那種,無論男人女人。很可惜的是,他的左眼,居然戴着一個黑色的眼罩,而右眼中本來閃爍的和諧的目光也在這樣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妖異。
這是一隻金色的瞳孔。
那妖異的眼神,卻不時流露出孤傲與落寞。
對於他,唯一真實可以猜測到的是,他來自那個遙遠的國度。
不過,慢慢的,我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些事情。
在馬赫迪帝國,按照王室繼承的傳統,只有家族的男性成員才可能登上帝位。自從四十年前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之役以來,就一直只有攝政王,卻沒有真正的女皇帝,儘管當年的長公主已經獲得了最終勝利。現在,當年的公主今天的攝政王已年屆六旬,共有十四個子女,其中,第十三子撒哈拉親王弗勞爾與十四女朗月公主為雙生兄妹。本來,帝國最有實力問鼎未來帝位的是大王子,但不幸的是這位最受上下擁護的大王子卻在三年前意外病死了。現在,雖然攝政王的身體並沒有明顯的衰退,帝位之爭在四王子、七王子與十三王子之間卻已經暗暗展開,這也就是那晚公主所說的“皇城暗流”,另外兩位王子則自幼體弱,幾乎沒有問鼎皇位的可能。
朗月公主,則是十三王子最得力的助手,儘管她看來並不太成熟,魔法修為看來也好像不高,但實為親王的智囊。黑火,可以說是親王最好的朋友,也是親王的秘密死士首腦,對他的武功,我本來一直看不出來,在知道他是一名忍者之後,我其實還是並不清楚。
總之,黑火才真的是深不可測。當然,最令我疑惑的則是:為了撒哈拉親王那膨脹的權力野心,我們究竟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