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聽出那個溫和聲音里徒然增添的冰冷，洛敏大致也能明白怕是闖了禍了，便苦着臉，不知所措。但一想到自己是隨着洛凌霄入宮的，她又覺得，有林氏在，洛凌霄不可能不管自己，自己直接說是洛凌霄帶來的人，把麻煩推給她便是。所以洛敏又感覺有底氣了，輕聲扭捏着嗓子道：“敏兒是和洛凌霄一塊兒進宮的。”

“什麼？”楚琰吃了一驚，然後定了眸子，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旋即，臉上的怒容掩去了，對洛敏道：“你說，你是和霄兒一起進宮的？你是她的丫鬟？”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對洛凌霄直呼其名，但是既然是洛凌霄身邊的，那他就得再多點耐心應付了。

洛敏敏感地捕捉到了楚琰對洛凌霄親昵的稱呼，心裏頓時升起了濃重的不滿。

好一個洛凌霄，還敢和她說沒見到皇子，這連“霄兒”都親昵地叫上了！不要以為她是二皇子的表妹，就可以捷足先登，她洛敏是一定要嫁給二皇子的，至於洛凌霄，哼，回去她就讓老太太選一門“合適”她的親事把她定出去！

只是眼下，洛敏也只得乖巧地點點頭，對楚琰道：“是。”

“原來如此。”楚琰點點頭，下一句的聲音卻徒然嚴厲，“那你為何對你家主子直呼其名，難不成洛王府的規矩就是能縱容你一個小丫鬟奴大欺主！”

沒料到楚琰竟然會在意到這種事，洛敏被嚇一跳，但是之前那蹦出一句也是因為她打心眼裏就不願裝洛凌霄的丫鬟，所以便找不出什麼理由來應付楚琰的逼問。不過既然楚琰和洛凌霄似乎很熟的樣子，她也就可以小小利用一下了，便道：“二皇子息怒，其實……其實敏兒並非洛王府的丫鬟。敏兒是洛王府長房的獨女，近來隨我們老太太才進京，因為和洛凌霄……大堂姐關係親厚，所以央了她讓敏兒扮作她的隨身丫鬟，一道進宮來見見世面。二皇子，敏兒知錯了！敏兒知道自己私自進宮是欺君大罪，還求二皇子千萬不要和皇上說，不然大堂姐一定會被我牽連的，敏兒不要那樣！”她眼淚汪汪地一下跪了下去，哀求着楚琰。

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楚琰倒是對洛敏有稍微一點的改觀，沒有之前那麼厭惡了。

不過他對女人的演戲似乎本就沒有什麼識別的天賦，洛敏稍微比之前裝的更像了些，他就有些分不出真假了。不過也難怪，能看上洛凌鳳那樣整日戴着假面具生活的女人，他何時有過眼光了？

“行了，你起來吧。你既然是霄兒的堂妹，我又怎麼會說出去，讓父皇怪罪於她？只是，這大半夜的，你又在這裏做什麼？”

“敏兒當真是迷了路。敏兒有睡前有散步的習慣，所以就在外頭隨便走走，誰承想再想走回去就走不回去了，只能往燈火通明的方向走，就到了這裏來。”洛敏小心翼翼回答道。她還不算太傻，懂得適時瞎掰出理由來。

楚琰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方向，黑漆漆一片，隱約有暗淡的燈光，並不亮堂。他皺了皺眉，也不知道今兒掌燈的宮人是不是偷懶了，這個點還沒把所有的燈籠都點上，這樣說來，不熟悉地方的人倒真的挺容易迷路的。“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了。好了，你就跟入秀走吧，我讓他送你去霄兒那邊就是了。”

“可是……”洛敏的目的是想讓楚琰送她，誰知道楚琰就是個木頭腦袋，完全看不出她蕩漾的眼神里含着的暗示。她便上前一步，無限嬌羞地牽住楚琰的袖角。

“含遠，走吧。”楚琰正好一甩衣袖轉身，滑溜溜的緞子就從洛敏手裏滑了出來。他眼中瞄過那被洛敏碰過的衣袖，一股厭惡噴薄而出，便再不對她做理會，帶着含遠走遠了，只留下濕答答臭烘烘的洛敏在原地，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

**

“噗！”洛凌霄正在喝茶，面前是手舞足蹈被她命令着表演洛敏去“偶遇”楚琰的場景的斷魂，倒不知道是因為原來的場景太逗人，還是因為斷魂沒表情的臉配上那還原度極高的表演實在太具有喜感，洛凌霄看到斷魂模仿洛敏嬌羞地要靠往楚琰的樣子，一下子就把一口茶給噴了出來。

“咳咳咳……”剪燭連忙給她順氣，拿帕子給她擦濕了的唇角。

洛凌霄接過帕子整理好自己的儀容，但是勾起的唇角卻顯示她對這齣劇的滿意。

噁心到楚琰，那就是暗爽到了她洛凌霄。

哼，這還只是個開始呢，楚琰，你愛江山愛美人，我就讓你一樣都得不到。

“小姐，有一句話，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剪燭看着她面上難得的愉悅，踟躇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聲音。

“說。”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奴婢不知為何，總有種感覺，您似乎對二皇子很是上心。”

洛凌霄指關節扣了一下桌子，無辜地道：“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這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俱是皇子，在宮裏的行程也不難打聽，您卻讓敏小姐去二皇子那裏；再有，方才在宋皇后那裏，二皇子一來，您就開始多了些緊張，身上的氣息也變了。不過這些都是奴婢的妄自揣測，若是不準，小姐別上心就是了。”剪燭說完，對她一欠身，然後到一邊去，拿起已經燒好的熏籠把洛凌霄要睡的被褥都重新熏了味道。這是蓮肆的吩咐，洛凌霄所有能用得上香的地方，全部要熏上和他一樣的返魂香。

她還以為她裝的很好，原來都被看出來了啊。洛凌霄默默感慨，果然自己還不夠道行，對楚琰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能淡定。

洛凌霄笑了笑，眼裏起了淡淡的霧氣，“是啊，我是對他還蠻上心的。說起來，楚琰大概是這全皇宮姓楚的人里，我最討厭的人了。你們倆呢，若是有一天有辦法替我教訓他，就別留情面，務必要讓他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真是艱難。”

才能夠好好彌補她的慎兒呢。

斷魂把她的話默默記到了心上，剪燭也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嘆了口氣。

那一晚洛敏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反正在嵩陽榭的院子裏罵罵咧咧了大半晚——她倒是想進洛凌霄屋子裏罵的，只是洛凌霄一擺手，斷魂就跟拎小雞仔子一樣把她扔出了屋，只是面無表情留了一句“小姐已經歇下了，若敏小姐再吵，奴婢不介意剮了您的舌頭”。

所以洛敏就算再火，也不敢再靠近洛凌霄的房門一步，只能在外頭逞逞威風。

**

翌日，洛凌霄起了個大早，倒不是因為他願意，而是因為洛凌鳳這個不速之客沒名沒堂跑了過來。

文皇后看樣子被她哄的挺開心，一下子就賞賜了洛凌鳳一隻玉鐲和好幾隻釵子，每一樣都算頂精美，被洛凌鳳好好搭配了一番給戴上了。

大概是懷着一些炫耀的心思來的，洛凌鳳一進來就滿屋子地找洛敏。

這是洛凌鳳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沒有葯吃、睡的安安穩穩的夜晚，若不是她腦袋上那頂精妙絕倫的人皮帽子還得帶上和摘下，她幾乎都以為自己沒有染過什麼怪病，還是以前的那個洛凌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紫華真人真有那麼神通廣大，算好了她得進宮住上好幾日，才給她加了藥量能挨得住這幾天。不過她當真是比昨日剛上馬車那一會兒看着要精神許多，起碼換了身鮮艷的衣裳，也不若之前那般蒼白憔悴的模樣。

“姐姐，昨晚睡的如何？”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宮人把洛凌鳳的那一份早膳也一塊兒送到了嵩陽榭。也不知道是文皇后安排的還是怎麼著，給洛凌鳳的那一份早膳異常豐盛，盤子就像是流水席一般絡繹不絕往桌上擺。

洛凌鳳笑的有些得意，說話還是那般乖巧模樣：“姐姐，若是你這裏沒這麼講究，不若就和鳳兒一塊兒用些吧。”

本來已經快要送上洛凌霄的那一份早膳了，卻有個宮女聽了這話，往桌上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就離去了。然後御膳房就得了宋皇后的懿旨：給洛大王女加膳。於是，和洛凌鳳那一份幾乎不相上下的早膳也如流水席一般被送入了嵩陽榭。

不喜歡這麼鋪張，更對兩位皇后的口味都敬謝不敏，洛凌霄只是用了幾口就罷了筷子。

只是她不喜歡吃，那被迫規規矩矩站在她後頭扮作丫鬟的洛敏，卻恨得牙根痒痒又眼饞的心裏像生了無數條蟲子一般。

若她……若她也是洛王府的嫡女，那今日被兩位皇后這般禮遇的就是她了！洛凌霄什麼也沒做，就讓二皇子那般俊俏出色的好兒郎親昵地稱呼她為“霄兒”；至於洛凌鳳，她那一腦袋漂漂亮亮的簇新首飾，不也說明了她和文皇后的關係很好嗎？文皇後有兩個兒子，太子楚珜和三皇子楚珮，她可當真是交上了好運！

，她呢？大半夜守在草堆里餵飽了蚊子，還被弄進了水裏弄得差點兒染了風寒，二皇子卻連她的臉估計都沒記住。就只有她洛敏，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