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血月1

天運元年，十二月。

這一場大雪下了整整三日，直到今日才停歇。厚厚的雪將宮道都封了，人踩在地上都是“撲簌撲簌”的聲音，半隻腳沒在雪中。宮裏各位主子們來去乘的步攆，需要比平時多一倍的宮人來抬，才堪堪能穩。

凌霄宮，扶搖殿。

洛凌霄靠在榻上執了卷書在看，雖只披了一件緙絲薄衣，但身子底下有萬金難求的雪狐皮墊子，殿內也燃着上等的銀絲碳，沒有一絲煙火氣，故而周遭溫暖如春。只是她的面色倦倦，原本清貴無匹、傾國傾城的容顏含滿病氣，白白損了五分美貌。

東雲國新帝，曾經的二皇子楚琰，得到了她這個素有“女諸葛”之名的髮妻的襄助，成功拯救了因先皇駕崩、太子失道、藩王爭霸而大亂四年的東雲，並且於三個月前，在她的父親洛王和庶弟洛王世子的極力擁護下，似有為難、半推半就地榮登大寶。

而她也由從前的霄皇子妃變成了名正言順的嫡皇后，她的兒子楚慎自然就是太子。

只是她的身體素來不好，跟着楚琰四處征戰時本就有所虧損，又因生楚慎之時是在條件極差的軍帳中，月子裏就染了風寒，這兩年咳喘得越發嚴重。

好在楚琰對她chong愛萬分，絲毫不吝惜各種奇珍草藥，凌霄宮裏的東西也是特別好的，有些甚至不比他自己的那份差。除此之外，因為怕她有想法傷了神，楚琰並未廣開後宮，只有幾個以前做皇子時就納了的侍妾升上來的低階妃嬪，而且他國事繁忙，臨幸她們的次數屈指可數。

作為一個女子，她大約是該滿足了。

保持了一個姿勢幾個時辰，洛凌霄實在睏倦得得受不了，喚了幾聲貼身女官素果的名字卻沒人應，不由得好笑，那個貪玩的丫頭不知道又晃悠到哪個角落數螞蟻去了。誰知就在這時，扶搖殿的殿門“嘭”地一聲打開，一個渾身都是血的人被丟了進來，重重砸在她的榻前。

洛凌霄被驚到了，正想喊“刺客”，但隱約覺得那人的身影眼熟便頓住了，她清晰地聽見那人的骨頭撞在鐵梨花木榻上碎了的聲音，聽得自己都覺得萬分的疼痛。待看清那人的臉，洛凌霄頓時眼前一黑，目眥欲裂。

那人卻是她幾個時辰未見的素果！

她不顧沒穿鞋襪，立馬下地將素果抱起。只是素果小臉腫得老高，鬢髮衣衫俱是凌亂，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滿是洛凌霄這種經世之人才熟悉的青紫瘀痕。她大口大口吐着鮮血，往日清澈的大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神采，只是無意識地訥訥輕喊：“娘娘……快逃……娘娘……快……逃……”

洛凌霄用顫抖的手抹着她嘴角的血，搖着頭掉眼淚，不停朝外大喊：“傳御醫！快傳御醫！”卻是再管不得素果是被誰傷成這樣、被誰丟進來了。

不過她的叫喊，並未像平時一樣喚來宮人，到處靜悄悄的，只聽見外頭有呼呼的風聲，吹碎了樹梢的雪。忽然，細碎的步子聲打亂了這平靜。過了一會兒，步子聲近了，停了，然後大開的殿門外，緩緩走進了相互擁簇的一雙玉人，身後還停駐一列宮人。

那個眸色涼薄的男人，是洛凌霄的夫君、新帝楚琰。只不過那眸色原本可以是熱的，燙的，溫柔的，卻不是現在這樣，含着殺氣。

穿着狐皮大氅、面如雪玉的女子是她的孿生妹妹洛凌鳳。洛凌霄幾乎認不出，這個笑的得意而張狂的，是不日之前，還滴着淚服侍犯病的自己的那個好妹妹。

洛凌鳳身邊的嬤嬤手裏抱着的熟睡小人，儼然是她的兒子楚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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