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一點小意思（續）
馮自然是第一次和陳觀打交道，見陳觀油鹽不進，只好返回來取裝滿了現金的檔案袋。△↗
陳觀這人啊，看着年輕，又春風得意，但絕對不是那種淺薄的盛氣凌人的主兒。馮自然抱着絕望之心返回來拿走檔案袋的時候，陳觀沒有說一句難聽話，相反，依然交待他回去后組織力量儘快把設計方案和效果圖搞出來，而且，眼光要超前，多參考參考京城、上海、深圳、海南那些高檔小區的設計思路和設計方案，不要拘泥於過去古都地區福利建房的設計思路，要搞出新意來！
和煦入春的話語，讓已經徹底絕望了的馮自然重新燃起了希望，還真的坐了下來，和陳觀聊起了公安局辦公大樓、公安小區的設計思路來。
陳觀告訴馮自然，辦公大樓和公安小區的設計，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辦公大樓的設計，要從未來網絡化、現代化辦公的角度來着眼。比如公安上現在有110報警中心，有消防支隊處理火災事故的119火警中心，有交警支隊的交通肇事122報警中心，新的辦公大樓建成后，就必須把這三個報警中心融合到一起，使之反應更靈敏、更迅速、更有保障性。再比如，全省馬上就要建設公安內網、外網了，建成后，整個公安系統都要實現辦公自動化。同時，將來可能還要設想在告訴公路、國道、省道、城市交通要道、社區搞安保工程，裝攝像頭，對重要地段、重要部位實施全天候監視，等於是裝上了“天眼”。無論是交通肇事，還是犯罪作案，都逃不過我們的“天眼”的監視，不但能大大提高破案率，還能大大縮短案件偵破時間。這些東西，所有的中心控制機房全部都要容納在新的辦公樓上，等於說新建的辦公大樓，是一座網絡化、現代化的智能辦公大樓。因此，設計新的辦公大樓，首先就要考慮這些控制中心和機房管網。沒有這些內容，可以說，設計就是失敗的，是不可能被採用的！
馮自然能當上古都市建築設計院院長，那絕對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了。但是，儘管他一肚子的建築設計知識，滿腦子的國際建築設計新理念，卻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古都市，就在他的面前，這個二十四、五歲的娃娃局長，竟然要建智能型的辦公大樓，吃驚的兩眼睜的溜圓，透過鏡片死死地盯着陳觀，嘴張得能塞個雞蛋了！
還不只是這些，陳觀接著說公安小區的設計，說是要有主題景觀，要有綠化，要有地下車庫。整個小區，將來禁止車輛入院，完全是一個老人和孩子可以在院子裏自由娛樂玩耍的公園式小區。
等陳觀講完，馮自然感嘆到：“陳廳長，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知道該怎麼做設計了！”
陳觀笑笑，說是這只是他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真正的設計，還要靠馮院長這樣的專業人才來搞。如果思路還打不開，可以到五龍峪去看看，到周里鄉小城鎮建設工地去看看。總的要求就一條，得保證公安局新辦公大樓建成后20年不落後，公安小區建成后，年年升值！
這要求有點高！
馮自然走的時候，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拿着裝滿現金的檔案袋，給陳觀道歉說：“陳廳長，和你交流后，我才知道靠給你送錢拿工程，是對你的不尊重，是用現在流行的世俗的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侮辱你。對不起，真真是對不起！”
五十來歲的馮自然，竟然向陳觀深深的鞠了一躬！
陳觀慌得趕緊拉住了馮自然，說到：“馮院長，你別不好意思。我給你說吧，我不是什麼聖人，距離純粹的**員也差的很遠很遠。我也喜歡錢，想擁有財富。但是，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想要錢，可以去掙，在法律許可、保護的範圍內，通過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雙手、腦子去掙錢。象這種靠手中權力換取的錢，那是受賄，我連看一眼都不看！這是我的底線，是我清清白白做人，乾乾淨淨幹事兒的底線！這不是我矯情，而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請你諒解！”
馮自然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嘴唇翕動了半天，才囁嚅着說：“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你小小年紀就當了這麼大的官了！陳廳長，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領導！真正的領導！”
陳觀沒有再啰嗦，無聲地笑笑，揮手讓馮自然走了。
馮自然離開陳觀的房間后，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建委主任餘生厚的家，把檔案袋放到了餘生厚的面前，把見陳觀的情況給餘生厚彙報了一遍。
餘生厚聽后，閉着眼，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地敲擊着，半天才感嘆了一句：“想不到現在還有送錢都不要你的傻瓜啊！”
馮自然身上瞬間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餘生厚問馮自然：“陳觀不要錢，那他有沒有答應把公安局辦公大樓和公安小區的規劃小區的設計交給你們做？”
馮自然說陳廳長沒有明確答覆，但是他說的那麼詳細，指點的那麼到位，按照他的思路做規劃設計，就是招標，也有幾分勝算。
餘生厚就批評馮自然越來越糊塗了，除了能搞設計，考慮其它問題時的智商都成負數了。聶洪波市長都出面了，他堂堂建委主任都低三下四地懇求了，馮自然也把錢送去了，他都不要錢，說明什麼？說明他不願意讓建委系統的設計院、建築公司承攬他們的工程！說不定他心裏已經有了合作對象！
馮自然說不可能！他覺得陳廳長這人很實在，而且心胸開闊，眼界高，有遠大抱負，怎麼可能會缼人呢？
餘生厚不耐煩了，說馮自然搞設計搞糊塗了，腦子裏一盆糨糊，連個三歲小孩都不說！世界上有不偷腥的貓么？
這一說，馮自然真的是無話可說了，甚至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傻了！
餘生厚接着就又教育馮自然，說是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多大的領導，都讓老婆孩子辦公司撈錢了，陳觀難道能例外？
馮自然已經被餘生厚教育的有點懵懵懂懂了，只有張嘴結舌的份了，也不知道該不該反駁了！
餘生厚不再說話了，從茶几上的煙盒裏拿了一支熊貓煙，點上，抽着，思索了片刻，對馮自然說到：“陳觀之所以不要你的錢，不是因為他多清廉、多遵守黨紀國法，而是你和他不熟。咱想想，陳觀孤身一人到古都上任，兩眼一抹黑，從人之常情考慮，他此時想的是怕上當，怕掉坑裏。所以，他才不受你的錢。不收錢，也不給你辦事兒，暫時間應該是自我約束時期。將來就很難說了，公安系統那麼大的隊伍，多少人都想要編製、想調動、想晉陞，不給他送錢、不經過他同意，能弄成事兒么？”
馮自然此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能盲從地點點頭。
餘生厚接著說到：“陳觀不要咱的錢，就可能要別人的錢。工程不讓咱設計、不讓咱干，就可能讓別人設計、讓別人干！問題是這是嘴邊的肥肉，丟了太可惜！而且，萬一讓外地的設計院設計、讓別的建築公司施工，等於是打了咱古都建委系統的臉！我這個建委主任的臉往哪兒擱？聶洪波副市長的臉往哪兒擱？”
一時間，讓餘生厚說得馮自然都有點覺得自己罪孽沉重了！
馮自然囁嚅着問：“余主任，那你說咱該咋辦？”
餘生厚又點了支煙，想了想說到：“算了，不指望你了。你把錢留下，我明天再讓三個建築公司湊點，湊夠100萬，我親自去找陳觀，非得把錢給他不可！非得把這個項目拿下來不可！”
主任親自出馬，馮自然還有何話可說？
千恩萬謝的馮自然，留下了裝着10萬元現金的檔案袋，暈暈乎乎地走了。
餘生厚連看茶几上的檔案袋都沒看，直接回卧室休息了。
片刻之後，餘生厚的老婆從卧室里走了出來，打開檔案袋，把一一沓沓百元現金取了出來，坐在沙發上一五一十地數開了。直到數夠了10萬元，連檔案袋都不裝了，直接抱着錢，喜滋滋兒地進卧室去了。
陳觀做夢都想不到，在酒桌上那麼誠懇、理由說得一條條的餘生厚，竟然見錢眼開，以給他送禮的名義，把馮自然的10萬元錢私吞了。這架勢，和上次苗坤生給陳觀送引資獎勵的獎金如出一撤，簡直是膽大妄為到了極點！
什麼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什麼是移花接木？什麼是掩耳盜鈴？看來啊，苗坤生也好，餘生厚也罷，都是在官場上浸淫日久，修鍊成精了，什麼事兒都敢幹了！
實際上，餘生厚吞下這10萬元時，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因為他心裏有數，聶洪波副市長出面，就代表了市政府的態度。如果陳觀不給面子不買賬，建委就敢在公安大樓、公安小區建設中給他使絆子，別的不說，不給他辦或者緩辦施工許可證就行了，讓他干著急沒辦法！退一步說，也不用給陳觀使絆子，只要陳觀不讓建委系統干這個工程，他就讓三個建築公司的退休職工、下崗工人去堵市委的門，到時候他向於堔書記一彙報，看陳觀還敢不買賬么？
在餘生厚想來，給陳觀送點錢那是給他面子，讓他多少也得點好處。既然陳觀不吃敬酒，那就對不起了，老子截胡，替你收錢，還得讓你老老實實地服軟！
此時的陳觀，還在市委招待所的房間裏沉思呢！
馮自然走後，陳觀心情很沉重，覺得象馮自然這樣一個一臉學究氣的設計院長，為了承攬工程，竟然放棄知識分子的尊嚴給他送錢，太不可思議了，有點讓人心裏堵的慌！
知識分子是一個民族發展的脊樑，但是，從馮自然今晚的表現看，中國目前不知道有多少知識分子為了生存、為了發展、為了經濟效益，在幹着同樣的與他們的學養相悖的蠅營狗苟的事情，這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哀！
陳觀想起了抗戰往事！
九一八事變前，日本人一直在猶豫敢不敢侵佔中國，能不能侵佔中國。當時，日本間諜幾乎踏遍中國大地，在搜集情報、勘察地理的同時，搞社會調查，形成了一份份調查報告。通過這些調查，日本人得出了個結論，那就是中國從上到下都**了，爛透了，是從根里爛透了。日本人這才下定決心實施大陸政策，搞了九一八事變！
抗日戰爭最後終於勝利了，中華民族通過抗戰也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現在正是改革開放的大發展時期，正確的發展方向，應該是在經濟大發展的同時，人的素質也有大提升，社會制度等也有大改進，最後實現經濟與文化同繁榮，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共燦爛，建立真正的現代化新型社會。如果在改革開放中放鬆了人的教育和素質提升，放鬆了社會規則的不斷進化完善，放鬆了對權力的約束和監督，讓那些暴發戶損害社會的公平公正，讓那些貪官污吏損害政權在民眾中的公信力，那就出現偏差了，最後必然會**滋生，付出沉重的代價！
陳觀知道，改革開放十幾年來，中國經濟發展很快，積累了大量的社會財富。但是，隨着改革開放的進一步深化，各種社會矛盾、利益糾紛，必然會越來越多。這種情況下，如果幹部隊伍在經濟發展中大量滋生**，那就會讓公眾對政府失去信任。久而久之，官員的**會向瘟疫一樣傳染社會各個層面、各個角落，到最後，必然是人人向錢看，人人講自我。那樣的話，就會讓整個社會染上頑疾沉痾，將來非得動大手術才能治病。許多人或許最後都會到監獄裏去反省，為自己今日的貪腐贖罪！
想到這裏，陳觀坐不住了，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敲出了幾個字：反**應從制度建設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