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城警花
城關派出所位於明水城最北面的國道旁,距離長途汽車站不遠。
到派出所后,陳觀想起昨天那個女警察似乎對自己態度不錯,那個叫張海剛的男警察有點冷。可惜昨天自己滿臉塵土,太嚇人,沒敢看那個女警察長什麼樣,也不知道名字。今天一定得看仔細、問清楚,將來就是想感謝也能找對人。
進了治安室后,裏面五、六個民警,四男二女,似乎上午沒有出警任務,幾個民警都在治安室里閑坐。
陳觀一眼就看見了張海鵬,恭恭敬敬地說到:“張警官,你好。我是陳觀,來取行李的。”
陳觀昨天灰頭灰臉的,這一換上乾淨衣服,張海鵬第一眼竟然沒有認出他來,眼睛透過鏡片盯着他審視了半天,半信半疑地說:“你是陳觀?把身份證拿出來,我看看。”
陳觀掏出身份證,遞給了張海鵬。
張海鵬看過身份證后,又盯着陳觀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對田秀說到:“田秀,你給他結下帳,讓他把行李取走。”
一聽田秀二字,陳觀楞了一會兒,因為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他的高中同桌就叫田秀。
坐在椅子上一直沒有說話、背對着陳觀的田秀終於轉過了身,看都沒看陳觀,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從檔案袋裏拿出昨天的調解協議,拾起桌子上的一支筆,放到陳觀面前:“這是調解協議,昨天已經電話徵求過你的意見了。你看看,簽個字。”
陳觀拿過調解協議和筆的時候,看了一眼這個叫田秀的女警察,馬上就認出確實是他的高中同桌,那個文靜的、有點傲氣的田秀。只是陳觀怎麼都想不到這丫頭咋會變成女警察,她能幹得了么?
陳觀猶豫了一下,想問一聲田秀,畢竟四年沒見了,得有禮貌。但是一看田秀一臉平靜,根本沒有和他相認的意思,馬上就明白這裏是派出所,田秀是處理他的打架案子的民警,貿然相認對田秀不好,容易讓人聯想到辦案徇情。
一認出是田秀,陳觀心裏也就豁然開朗了,明白了為什麼這個案子處理的這麼快、讓他這麼滿意了。
陳觀一言不發,飛快地在調解協議上籤上自己的名字,遞給了田秀。
田秀接過調解協議后,又從檔案袋裏取出一沓錢,數了一遍,拿過一張稿紙,對陳觀說到:“按照調解協議,包括住院費在內,一次性給你補償3000元錢。昨天已經給你了1000元,這是剩下的2000元,請你打個收到條,簽上名字,按上指印。”
陳觀打完收條,按上指印,田秀把調解協議給了他一份,這才把收條和另一份調解協議裝進檔案袋,放進抽屜,把2000元遞給了陳觀。
接着,田秀鎖好抽屜,站起來,領着陳觀去取寄存在派出所的行李。
行李寄存在派出所戶籍室里,陳觀跟着田秀到了戶籍室,拿行李,走出派出所門口,這才轉身看了一眼田秀,說了句:“你欠我的那塊橡皮不用還了,兩清了!”
田秀再也裝不下去了,一下就笑了,兩個酒窩顫悠悠的,張嘴就是一句:“去死吧!大賴皮!”
說完,田秀慌忙伸手捂住了嘴,看了看周圍沒人,這才又低聲說道:“中午請我吃飯,東關回民牛肉湯!”
說完,田秀就轉身向辦公室走去。剛到門口,就看見張海鵬站在窗前凝視着遠去的陳觀,登時就柳眉倒豎:“張海鵬,你在看啥呢?”
張海鵬沒有轉身,陰陽怪氣地說到:“我在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土雞變鳳凰的事情。”
田秀氣的說了句“神經病”,就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開始整理內務了。
陳觀離開派出所后,想想田秀說中午請她喝牛肉湯,眼見是上午不能離開縣城了,也不着急了,又拐到了長途汽車站,把行李寄存到汽車站的寄存處,這才把檔案送到大分辦交給了張主任,然後出了政府大院,在街上邊看邊走,朝着東關的回民牛肉湯館走去。
這個時候正是三夏大忙季節,許多在縣城打工、做生意的都回家收麥了,街道上相對比較冷清。陳觀一路走來,閑閑散散的,就象到縣城旅遊一樣。
明水東關回民牛肉湯非常有名。不光是明水城的人愛喝,鄉下進城辦事的也愛喝,就連水泉市來明水檢查工作的幹部們到明水后一般早上都要來喝牛肉湯,標準的老字號、明水特色。
陳觀消消停停地走到東關回民牛肉湯館后,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等田秀到來。
這個時候傳呼機早已流行了,大磚頭一樣的大哥大都有點過時,省城開始出現摩托羅拉、愛立信掌中寶等小巧的手機了,不過賣的很貴。明水是偏遠小縣,通訊設施落後,流行的還是傳呼機。可惜陳觀沒有問田秀要傳呼機號,只能坐在那裏傻等。
到了中午12點10分,田秀騎着一輛紅色踏板摩托車過來了。陳觀迎到飯店門外,幫着田秀把摩托車停好,一塊回到飯店的座位上坐下。
田秀是下班后直接過來的,依然是一身警服,只不過肩上披了一塊白色的輕紗,防晒用的,越發顯得英姿颯颯。
高中同桌三年,陳觀對田秀太熟悉了,熟悉得都已經無視田秀的長相了。現在重新打量,陳觀才發現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這田秀原來竟然如此的美麗!
見陳觀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看,田秀的臉上一下子就飛上了兩朵桃花,嗔怪到:“看什麼看?同桌三年還沒有看夠?”
陳觀搖搖頭:“我死活就弄不清楚,當年那個愛哭鼻子、不理人的黃毛丫頭和今天的美女警花有什麼關係。”
田秀微微一笑,低聲說到:“沒什麼啊?你考上了中原大學,我沒考好,只能上中**的警校。兩年畢業後分回明水公安局,在城管派出所當了警察。”
上高中時陳觀就知道田秀父親是龍灣鎮派出所長,母親是龍灣稅所的,和自己的父母都是農民相比,差距很大。因此,高中三年,陳觀只是埋頭學習,根本就沒有象別的男同學那樣,給女生獻殷勤、遞紙條。不過高中生不是小學生和初中生,用不着在桌子上劃線,學習上的互相幫助還是有的。陳觀星期天回家返校時,還經常給田秀捎一點核桃、柿餅、瓜果之類的吃食,兩個人相處的還是不錯的。只不過陳觀上大學走後就沒有再見到田秀,也沒有聯繫過。
陳觀就問田秀的父母還在龍灣工作不?
田秀回答說她父親提拔了,當了明水公安局副局長。母親調回縣城了,在稅務局上班。現在一家人都住在城裏,不在龍灣了。
田秀說完,反問到:“說說你吧,你可是龍灣鄉中的驕傲,當年高考成績那麼好。哎,怎麼就分回明水了呢?”
陳觀最煩別人問這個了,沒想到田秀和他太熟,哪壺不開提哪壺,專門問了這一句。
陳觀苦笑一下:“沒門路、沒辦法,不回明水回哪裏啊?”
說完,想想,陳觀又補充了一句:“今年大學生分配原則是下基層,從哪裏來到哪裏去。省城原則上不留外地考生。只有特別優秀的學生幹部才有可能留省城。”
前面一句是實話,後面一句也是實話,但是有點像管畢業分配的老師講的道理。誰都知道,只要有辦法就能留省城,不一定非得是什麼特別優秀的學生幹部。
田秀不再問這個問題了,低下頭,喝了一口水,垂下眼帘,不經意間又問了一句:“你一個人回來了,大學時談的女朋友沒有跟着回來?”
陳觀自嘲地笑笑:“就我這挫樣,還能在大學混來女朋友?我是眼睜睜地看着別人成雙對,一心只讀聖賢書,孑然一身,了無牽挂。”
田秀一下就笑了,說陳觀貧嘴。
陳觀說完,順嘴就問田秀對象在哪裏上班。
田秀回答說自己忙着熟悉業務,沒考慮個人問題。但是天天有人介紹,煩的很。
明水偏僻,與外面聯繫僅有一條公路,經濟不發達不說,連青年男女找對象的局限性也很大。明水人自嘲說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產自銷。
陳觀在省城的大學校園裏是一個來自深山區、沒有任何背景、很難得到女孩子青睞的窮學生。回到明水就不一樣了,小縣城,大學畢業,有固定的工作,顯然就是女孩子們找對象的熱門人選。
明水人守舊,戀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絕大多數人也沒有走出明水到外地發展的想法,找個對象,平平安安過日子,是明水人最現實的想法。因此,明水年輕人一般都找對象早、結婚早,年輕人到了二十四、五歲還不結婚,那就是老大難了,一家人都會吃飯不香、睡覺不甜的。
明水沒有大型的工商企業,就業困難,過去絕大多數幹部都是一頭沉,就是男人在外工作,媳婦領着孩子在家種地。後來有了農轉非政策,一頭沉的情況才明顯減少。但是,吃了商品糧的家屬們很多都沒有工作,任務就是在家裏做飯。因為這個原因,明水和水泉、省城這些大城市不一樣,人們對家是不是農村的沒有太大的排斥感。
陳觀剛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大分辦的楊阿姨心裏就很有數,這才迫不及待地要給陳觀介紹對象。
陳觀是這樣,田秀更不用說,家庭條件在明水算是很好的了,人又這麼漂亮,工作又好,要是沒人追才鬼了呢!
田秀和陳觀一樣,都是73年出生的,今年22歲。
年輕人,老同學,這一見面說話就無所顧忌,互相問完對方現在的情況,兩個人接着就開始說當年的老師的情況和同學的情況。
正說著呢,牛肉湯端上來了,裏面放着用牛油熬制的辣子,上面飄着蔥花,紅綠相間,煞是好看,聞着還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藥味。
一個竹子編成的小框裏放着飯店贈送隨湯贈送的兩塊石子饃,潔白焦脆,面香撲鼻。
湯好,饃好,難怪這家牛肉湯館長盛不衰了。
陳觀的食慾一下子就被調動起來了,
兩個人邊吃邊說,絲毫不顧及店裏還有其它的顧客。
吃完飯,陳觀出了一身大汗,田秀的額頭上也是亮晶晶的。
陳觀笑着說:“現在真不是喝牛肉湯的時候,太熱了。不過也好,出了一身透汗,相當於跑步鍛煉了。”
陳觀應該說相當於蒸桑拿的,可惜他剛走出校門,沒洗過桑拿浴,不知道用桑拿浴來比喻。
田秀本來臉色就有紅似白,喝完牛肉湯,出了汗,臉色越發的燦若雲霞。
看陳觀一頭汗,田秀抿嘴一笑:“我記得高三的時候,有天中午,某人去食堂晚了,沒吃上飯,下午上課時肚子咕咕直叫,說是要是有碗縣城東關回民牛肉湯館的牛肉湯喝,就幸福了,考不上大學都無怨言。”
陳觀一想,還真有此事,難得田秀記得這麼清楚,心裏一顫,沒來由就感動了一把。
走出飯店,田秀問陳觀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陳觀回答說大分辦讓八月初來問分配消息,在縣城獃著也沒意思,先回家看看,把行李帶回家,縣城也沒地方放。
田秀想了想說,回家問問她爸爸,看認識大分辦的人不。如果認識,可以幫助問問。八月初的時候,陳觀可以到龍灣鎮上給她打電話,看分配結果出來沒,免得跑冤枉路。
陳觀一聽就說田秀夠意思,早知道田秀在城管派出所上班,回來前就打個電話,讓田秀去接站,也省得莫名其妙的打架。
田秀一下就笑了,臉色也變得緋紅緋紅,說是打的好,要不是這頓打,陳觀的鼻孔都朝到天上去了,哪裏還能看得見當年的高中同學。
這還真不冤枉他!陳觀上大學后,田秀開始還給他寫過兩封信,但是他沒有回。那個時候陳觀並不是覺得田秀家比他家條件好、高不可攀,而是覺得省城距離水泉很遠、距離明水更遠,互相寫信聯繫沒意思,還是老老實實勤工儉學、認真上課、泡圖書館實在。沒想到,繞來繞去,他又回到了明水,又見到了田秀。
陳觀心裏忽然就萌生了個想法,覺得和田秀知根知底,要是能追上的話,應該是理想的佳偶了!
有了這個想法,陳觀再看田秀就覺得不好意思了,沒來由臉就紅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