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

第10章 回家

明水農村每天吃飯一般都是一頓湯三頓飯。早上起床就喝湯,夏天一般都是喝完酸辣開水、吃兩塊饃。喝完湯下地,10點左右吃早飯,叫飯時飯。中午兩點左右吃中午飯,叫晌午飯。晚上7點、8點才吃晚飯。

此時正是下午,男女老少都在地里、場裏忙活,村子裏靜悄悄的。

三輪車一直開到了陳觀家院子門口。

改革開放這十幾年來,五龍峪村變化很大,出現了平房院落。陳觀家因為他母親有病,沒有能力蓋新房,還住在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老院子裏。

五龍峪這地方民風淳樸,家家戶戶去地幹活時基本上院門都不落鎖,門關上就行,便於鄰居們來借農具。

陳觀推開自家院門,喊了聲“媽,我回來了”,就走了進去。

踏進自家的院子,心裏面有一種遊子回家的欣喜和感傷相交織的感覺。

陳觀的母親因為長期偏頭疼,睡眠不好,一直都是病殃殃,平時不能下地、守在家裏。

奇怪的是沒有人回應,院子裏一片靜寂。

陳觀打眼望去,只見院子裏很乾凈,正中間的那株古老的核桃樹依舊枝葉繁茂,結滿了青色的核桃,把院子罩成了一片濃蔭。核桃樹下,那張陳觀從小一直在上面寫作業的用一棵大樹疙瘩做成的原木桌依舊靜靜的放在那裏,桌面乾乾淨淨,似乎還在等着陳觀回來爬在上面寫作業一樣。

陳觀臉上突然間露出了孩子一般的頑皮笑容,走到原木桌前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擊了幾下,順嘴喊了聲“媽,我渴了!”

沒有迴音,滿院寂靜!

陳觀知道母親一定是去給父親幫忙了,不是去地割麥、拉麥,就是在打麥場裏打麥。

陳觀很孝順,為了母親看病,把助學金都郵寄回來了,但母親的病一點起色都沒有。當然,陳觀心裏清楚,母親的偏頭疼屬於疑難雜症,難治是一方面,最關鍵的還是家裏沒錢,不能把母親送到大醫院去好好治療。陳觀一直都想着等工作后賺了錢,首先就是給母親治病!

坐了片刻,陳觀出門和三輪車司機一起把拉的東西卸了,搬進父母住的上房,把肉取出來放到廚房裏一個大水盆里泡着,這才給了車錢,打發司機把三輪車開走。

舀水洗了把臉,陳觀出門向村西頭自家的打麥場走去。

陳觀的父親陳學智和母親鄭玉蓮確實正在打麥場上準備打麥。不過,陳觀家的打麥場上很熱鬧,除了來幫忙的兩家鄰居外,還有組長白愛國和電工白保國弟兄兩個,正在和陳觀父親陳學智、母親鄭玉蓮吵架。

五龍村是一個行政村,共有五龍村、山前村、山後村、桐花架村、嶺東村、嶺西村、前溝村、后溝村、河底村共九個村民小組,分散在五道山嶺和沿河地帶。陳觀家所在的五龍村只是五龍行政村的一個村民組。

農村早已分田到戶、各家單幹了,但是象三夏收麥時打麥這樣的活兒,勞力少絕對幹不了,得互相幫忙。基本上是兩三家合夥打麥,從早上到晚上連抽轉。

陳觀家人口少,只有六畝地,一年兩熟,收完麥子種豆子,基本上夏收吃糧,秋收換錢。就這還是因為陳觀上大學轉戶口時已經分有地,戶口轉走後村裡沒有調地,他家依然是按三口人種着六畝地。要是村裡一調地,他父母兩口人,就只有四畝地了。

地少,麥子也少。過去陳觀上小學、初中的時候,暑假都回來幫助父親幹活,爺倆兩、三天時間就把麥子割完了,然後就開始套牛碾場,一天碾一場、連續碾幾場,早上把麥子攤到場上,吃過飯時飯開始碾場,下午就是打麥秸垛子,揚場,吃晚飯前新鮮的麥子就已經拉回家裏了。後來,五龍峪架電了,陳觀他爹咬咬牙買了電動機和打麥機,再也不用趕牛碾場了,收麥速度就快了,基本上一個下午就打完了。

幾個人吵的太專註了,連陳觀走過來都沒有人發現。

陳學智年強時候也是一表人才的好小伙,可惜歲月蹉跎,還不到50歲呢,就已經滿臉滄桑了。

陳觀老遠就聽清楚了,打麥機和電動機都支上了,電工白保國不給送電,說是陳觀家一年沒交電費。想叫送電不難,先把電費交了。

組長白愛國說的是陳觀家去年的鄉統籌、村提留沒有交,拖了全組、全村的後腿。想打麥用電可以,先把鄉統籌村提留交了。

陳學智說的是打了麥子,拉到集上糶了,一定把欠的電費和鄉統籌、村提留給還上。這個時候正是打麥的時候,好不容易輪到了,不給送電的話,萬一變天了,滿場的麥子就可能漚壞。

白保國好像當個電工有多了不起似的,說話咄咄逼人:“學智叔,不是我不相信你,咱都是鄉里鄉親的,誰家啥情況咱心裏都有數。你家嬸子常年有病,欠了一屁股兩河灘的債,四處是窟窿。就你打這點麥,全拿去糶了,也不夠嬸子吃藥,你還能有餘錢還電費?要不,咱寫個字據,訂個時間,寫清楚到時候不還咋辦!你敢寫不敢?”

這白愛國、白保國弟兄兩個太過分了。

陳觀家是窮,但是村裏的鄉親們都知道老陳家的兒子就要畢業了,就要賺錢了,老陳家的窮日子要到頭了,沒有人敢瞧不起陳學智兩口子。而且,想當年陳德大在五龍山區威名赫赫,拉游擊隊、解放五龍山區,誰敢欺負他的後人?就算陳德大後來蒙冤,妻子嚇瘋,陳學智單根獨苗、被生活折磨得英氣全無,沒有了老陳家好男兒那種慷慨任俠、英風豪氣,陳家畢竟是五龍山區的代表性家庭,不識字也摸摸招牌,沒有人去故意為難和欺負他們的。

白愛國、白保國弟兄兩個是白德禮的一個沒有出五服的堂兄弟的後人。白德禮活着的時候,看白愛國、白保國的爺爺可憐,就讓他們一家住在白家大院的西跨院,他們的奶奶都是白德禮張羅着給取回來的,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俏姑娘。

白愛國、白保國的爺爺沒本事,一輩子就只會放羊,逢年過節往門上貼對聯,寫的都是“羊到深山吃好草,一年四季下雙羔”,里裡外外全靠媳婦秦鳳英主事兒。

公審槍決白德禮父子的公審大會上,白德禮的堂侄媳婦秦鳳英成了五龍山名人,上台進行了血淚控訴,還朝着五花大綁的白德禮臉上吐了兩口唾沫、煽了兩耳光。

土改時,秦鳳英鼻子一把、淚一把,逢會就上台控訴白德禮一家對他們家的欺凌,什麼霸佔田產,什麼逼迫她丈夫給白家放羊,什麼倚仗權勢逼迫她嫁入白家,等等,說的和真的一樣,簡直就是揭發、批判白德禮一家的重型炮手。

這些話,和白家仇深似海的陳德大聽了都覺得脊背發麻。因為他知道,白德禮在成為惡霸前雖然是五龍山區有名的大地主,但沒有惡行。後來成了惡霸,也主要是對付**。而且,白德禮的女兒白雪絨是為了掩護游擊隊撤退犧牲的,是真正的烈士。白家的人,沒有那麼不堪。而且,五龍山人都知道,白德禮好名聲,對遠房堂侄子一家不薄。因此,無論秦鳳英怎麼表現、怎麼要求進步,陳德大連讓她當個生產隊的婦女隊長都不讓,看不上她的為人。

秦鳳英靠着對白德禮父子進行的背良心的揭發控訴,贏得了村民們的同情,換來了富裕中農成分。

白雪瑩活着的時候,鄙薄秦鳳英的行為,從不到他家回娘家,也不允許他們上門,等於是不認可他們是白家子孫。

前些年白德榮領着子女回五龍峪探親,由於大哥一家死絕了,近支本家就只剩秦鳳英這一家了,只好落腳在他們家,而且看他們生活困難,想把白愛國、白保國弟兄兩個和他們的妹子白愛月帶到美國去。

後來,白德榮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大哥一家和陳家的恩怨情仇,聽說了秦鳳英在槍斃白德禮大會上的表現,不再搭理他們,住到了明水城。給父母立碑和安葬白德禮父子四人的遺體后,白德榮又到龍灣烈士陵園去看了白雪絨的墓,徵求明水縣有關部門同意,在白雪絨墓碑上增刻了“五龍白家女傑”六字,這才飄然而去,再也不和秦鳳英一家聯繫。

白愛國、白保國出國當華僑的夢破滅了,另一個夢想又進入了腦海。他們從白德榮回五龍峪時的氣派中看出,白家依然是大家族,依然興旺發達。世道不同了,當白家子弟不丟人!

白愛國、白保國弟兄兩個萌生了重振家業的念頭,內心裏儼然以五龍山白家嫡系子孫自居,開始奮發圖強。

還別說,這弟兄兩個乾的還真不錯,莊稼種的好,副業搞的也好,很快就成了五龍峪首富。白愛國因此當上了五龍峪村民小組組長,白保國當上了村裏的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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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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