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萍水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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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風手指輕拂,點上胡小毛的昏睡穴。胡小毛心情激蕩,沒有留意到周圍氣氛的變化,這下穴道被點,昏昏沉沉地歪倒。莫天風目光微垂,抓起一根木棍撥弄着火堆,平靜地道:“三師兄手握劍柄,是擔心師弟我發難嗎?”
尹天雲老臉微紅,長劍握得更緊,警惕地道:“我不相信你就一點不動心!自從衡山派內訌,大師兄離奇失蹤之後,同門師兄弟有哪個是值得信任的?你當年一怒下山,整整九年再沒踏足南嶽半步,說穿了還不是對我們這些師兄心存不滿?我看除非衡山有滅門之災,否則你是決不會回來的!”
塵封的往事被人不經意間打開,莫天風眼中閃過深沉的痛苦,握棍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緊抿着雙唇,一字字道:“你們可以原諒他的獸行,我卻萬萬辦不到!只要他仍在衡山,我決不回去!”
儘管沒有指名道姓,尹天雲也清楚那個“他”是誰,“你又何必死鑽牛角尖呢?當年的風波早已平息,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現在不也相安無事嗎?就算你對‘他’成見太深,每年師父的忌日你總該回來一趟,在他老人家的墳前燒上一柱香吧!”
莫天風身體顫抖,眼角淚花閃爍,低聲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他過世之後,我卻至今沒有掃墓祭奠過他,實在是不孝之極!若師父在天之靈有知,肯定把我罵得一文不名。不過即使我今後去拜掃師祖,也不會重回山門!”語氣決絕,毫無迴旋餘地。
尹天雲嘆息道:“你心中鬱悶難解,所以故意放浪形髓,作踐自己嗎?這又是何苦來着!我勸你收斂收斂,不要到時情孽纏身,無心練劍,一身武功不進反退,空負虛名!”想起這個師弟以前胸懷大志,傲視江湖,是何等的英姿勃發。可經歷過門戶劇變后,如今沉湎於醇酒美色之中,意氣消沉,再看不見往日的一絲影子了。
莫天風哈哈大笑,一掃方才的沉悶神色,道:“人生在世,宛如白駒過隙,假若不能及時行樂,豈不是白來世上走了一趟?美酒可以解愁,美女可以忘憂,是行走江湖時必不可少的好東西。師兄你不好酒,不近女色,一心只想攀登武道顛峰,是萬萬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的。你都過了而立之年仍是獨身一人,是不是眼界太高的緣故?要不要我替你介紹幾個秀外慧中的女俠認識?”
尹天雲哭笑不得:“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看來你是泥足深陷,死不悔改了!”
莫天風笑道:“我這個人不知好歹慣了,三師兄就不要管我走哪條道了。你的事師弟同樣也不想插手,你去過哪裏,拿了什麼東西,都統統與我無關,我沒有興趣知道,更不會告訴其他人聽。我的願望是品盡天下美酒,賞盡中原美女,與師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也!”
尹天雲的手掌緩緩放開劍柄,“這是你的承諾嗎?”
莫天風道:“是的!”
尹天雲這才把心放回肚裏,莫天風言出必踐,自己身懷神功的秘密是暫時保住了。不過胡小毛始終是一個隱患,一旦遇上江湖老手,他難免不會泄露口風。思前想後,將來還是得找機會殺了他滅口,一勞永逸。
莫天風見他眼裏殺機暗閃,心中一動,正色道:“三師兄想讓我保守秘密,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指了指昏睡的胡小毛,“煩請師兄立誓,決不傷害小毛分毫,保證他平安無事!”他雖然和胡小毛認識不久,但胡小毛捨身成仁的大無畏氣概令他印象深刻,真心希望這個小孩將來能夠成長為一代大俠。
尹天雲不悅道:“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對自己的徒弟下毒手嗎?”
莫天風道:“我不敢妄加推斷師兄所為。但日後我回到衡山,假如見不到生龍活虎的胡小毛,請師兄不要怪我不講兄弟情面。”
尹天雲牙關暗咬,如果莫天風果真公佈自己身藏秘芨的消息,天下雖大,也難以找到保命藏身之地。權衡利弊得失,恨恨地瞪了胡小毛一眼,無可奈何地立下毒誓。胡小毛此時正睡得香甜,嘴角微翹,口水流了一地,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被人重新設定。
次日一早醒來,胡小毛心中奇怪,自己昨晚上怎麼就睡著了?原來準備了許多問題要向莫天風討教,結果好象什麼也沒有問到。尹天雲、莫天風對昨夜的事情絕口不提,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三人在山溪旁掬水洗臉,簡單地吃過乾糧,駕車繼續趕路。
胡小毛爬到車夫的座位旁,纏住莫天風,聽他講江湖上的各種奇聞逸事。莫天風十分的隨和親切,加上口才了得,風趣幽默,讓胡小毛一路上笑聲不斷,大長見識。
山裡空氣非常清新,花朵色彩鮮艷,樹葉碧綠如洗,奇峰怪石姿態萬千,一步一景,教人看得目不暇接。不時可見奇珍異獸在山林間閃現,或敏捷如飛,或憨態可掬,或三五成群,或追逐嬉鬧。
走不多久,莫天風忽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大片鳥群在樹林上空盤旋着,遲遲不肯降落,根據他的經驗判斷,這說明林中有大隊人馬活動。心中轉念,難道是煙雨樓的人追來了嗎?運功凝神傾聽,隱隱聽見四周有此起彼伏的哨聲,在傳遞着某種信息,人數顯然不少。心中驚疑不定,按劍四顧,卻不見有人出來攔路,不知對方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山路蜿蜒,兩旁俱是密林危崖,正好利於埋伏偷襲。莫天風一路提心弔膽,不敢有片刻放鬆。
將近傍晚,風向陡變,天空上雲層翻湧,彷彿萬馬奔騰,遮擋住了陽光。天色越來越暗,雲層漸漸變成了烏黑的顏色,黑沉沉地低壓在山頭上。閃電忽起忽滅,雷聲如同戰鼓般擂動不休。剛才還是明麗動人的山林,完全改變了模樣,彷彿來到了傳說中的魔域,四處陰森昏暗,看不見半個人影。凄厲的山風在山石邊緣刮過,鬼哭狼嚎聲充斥耳鼓。
胡小毛頂着風大聲叫道:“師叔,暴雨要來了,找個地方躲一躲吧!”莫天風道:“附近沒有山洞藏身,只有前頭的王家村可以避雨!”駕的一聲,用力鞭打馬匹,加快前行的速度。
頭頂一涼,豆大的雨點稀稀拉拉地落了下來。胡小毛攤開手掌,用掌心感受雨水的清涼,正想着要被大雨鞭打了,聳立的山勢突然向兩側延伸開去,眼前豁然開朗,山中難得的出現了一片平坦的原野,綠水如帶,樹木成行。盆地四周群山環抱,如同屏障一般阻隔了外界的喧囂,維護着此地的平靜安詳。但仔細看去,棋盤狀的田地荒蕪,被竹木簇擁的山村裡聽不見雞犬之聲,分明荒廢已久。
胡小毛心中悲嘆,亂世之中,這麼偏僻的山村也不免被兵災秧及,看來世外桃源只有在書中才能尋覓到了。
馬車沿路進入山村,只見兩旁的房屋多半坍塌失修,山鼠橫行無忌,偶爾還可以看到草叢間露出白森森的頭骨。這個村子大約有五六十戶人家,如今或死或逃,根本已經空無一人。村頭的大榕樹旁建了一間祠堂,青磚黑瓦,門牌高聳,遠看甚是氣派。來到近處,只見祠堂的大門不見了半邊,僅剩的另一半也歪斜側倒,被大風吹得來回抖動,發出咯咯的怪聲。外牆裂開了幾條縫隙,長滿了雜草,牆頭上還長着幾棵小榕樹。門外栓着十幾匹駿馬和幾頭馱貨用的毛驢,裏面傳出陣陣人聲。
莫天風笑道:“巧了,裏頭也有人避雨,看來今晚不會寂寞了!”將馬車栓好,與尹天雲、胡小毛快步穿過庭院,走進大廳。
這間祠堂儘管廢棄了多年,但基本架構保存完好,八根紅漆圓柱支撐着屋瓦,廳堂廣闊,足以容納近百人。祠堂正面供奉着彩繪神像,上懸匾額,匾額上的字被厚厚的灰塵覆蓋,不知道寫的是什麼。祠堂里光線極暗,先來的人升起了兩堆篝火。他們剛進入大廳,一道刺眼的閃電忽然從雲中劈下,緊接着轟隆一聲雷鳴炸響,暴雨傾盆,無數雨點劈啪砸上瓦片。風雨猛烈地拍打着門窗,像是一頭狂暴的猛獸,想要打破柵欄衝進來。
胡小毛吐舌道:“好大的雨啊!要是再晚一步,我們就成落湯雞了!”莫天風正想開句玩笑,香風撲面,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叫道:“莫天風,我看你又往哪裏逃!”如同一個霹靂轟上頭頂,莫天風臉色驟變,全身關節僵硬,呆望着掠到跟前的紅衣美女,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虛地道:“燕妹,你怎麼會在這裏?!”
那紅衣美女曲線玲瓏,膚白若雪,氣質出眾,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活潑的氣息,聞言眼圈一紅,柳眉倒豎,怒道:“呸!誰是你的‘燕妹’?你這沒良心的,上個月在岳陽城偷偷溜走,把我一個人丟在了船上,你、你根本不在乎人家!”心中氣苦,玉手一揚,啪的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她含怒出手,一記耳光下去,莫天風半邊臉頰立時腫得老高,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胡小毛不明究竟,指着她喝道:“喂,你幹嘛無緣無故地打我師叔?”
莫天風嚇了一跳,胡小毛的袖箭可是中者立斃,無藥可救的,生怕他不搞清楚狀況,忙橫身擋在紅衣美女面前。尹天雲搖頭苦笑,把胡小毛扯到一邊,斥道:“小孩子不要插手大人之間的事!”
那紅衣美女沒想到莫天風居然結結實實硬受了一掌,眼見這一掌打得極重,跺足嗔道:“你……你是木頭人嗎?為什麼不運功護身?”莫天風柔聲道:“只要能消解你心中的怨氣,區區一掌算什麼?如果你還不解氣,再打上十掌八掌好了。”那紅衣美女秀目圓瞪:“你以為我不敢打嗎?”玉手一揮,在他臉上輕輕颳了一掌,心裏的怨氣早就消了。莫天風嘻嘻一笑,順勢握住她纖細滑膩的手掌,低聲道:“你果然捨不得傷了我!”那紅衣美女玉頰微紅,任他握着自己的纖纖玉手,心中一陣甜蜜,啐道:“你這無賴,以後再跟你算帳!我、我四哥也來了。”
胡小毛莫名其妙,這兩個人怎麼動手之後反而和好了?真是奇怪。
莫天風轉首望去,一位相貌英俊,氣宇軒昂的世家公子走上前來,鼓掌笑道:“傳聞莫兄瀟洒風流,是脂粉陣中的高手,今日一見,果然手段高明!我這妹妹潑辣難纏,連我都頭痛萬分,莫可奈何,但莫兄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實在是令小弟佩服得五體投地!”
莫天風笑道:“東方公子人中之龍,闖遍天下情關,我一個江湖浪子難望閣下項背啊!”那紅衣美女惱道:“四哥,你再胡說,我就到四嫂那裏告狀去了!”雙劍合壁,對方立時舉手投降,敗下陣來。
原來這兄妹倆是東方家族的直系傳人,哥哥名叫東方長河,在同輩之中排行第四,是年青一代中傑出的人物,妹妹名叫東方燕,刁蠻任性,經常私自行走江湖。東方家族是武林五大家族之一,財力雄厚,人才鼎盛,家傳的武功絕學非常厲害,當代家主東方正一身武技爐火純青,據說已有爭奪天下十大高手的實力。
東方家族收到九陽神功出世的消息后,立即派東方長河前往江西了解事件的經過,偵查江湖上各大勢力的動向。東方燕乘機溜出家門,與兄長一道東行,順路打聽莫天風的消息。與東方兄妹同行的有四名東方家族的護衛,個個太陽穴高聳,眼神銳利,一看就是身懷絕技的高手。除此之外,還有兩名武當派俗家弟子,一人是周子歡,另一人是趙陽,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氣勢含而不露,綿里藏針。周子歡斜眼看着莫天風和東方燕牽手的親密模樣,眼中閃過一縷妒忌,神色不禁有些僵硬。
乘大人們客套寒暄的時候,胡小毛轉眼打量四周,大廳上還散坐着三伙人,分別佔據了大廳的三個角落。在他們對面的是一群販賣土產的商人,其中有幾位膀闊腰圓的保鏢,正圍着火堆喝酒,有說有笑。稍遠處坐着兩名捕快,一人頭髮已白,另一人長須及胸,手按刀把,不時警惕地掃視其他人。左側靠近神像處孤零零坐着一條大漢,背對着大門,看不見他的相貌,手裏握着一柄色澤烏黑的長劍,彷彿和他連為了一體,莫測高深。
他正想收回目光,突然發現對面的人群中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尖下巴,大眼睛,櫻桃小口,烏黑的長發梳理成一條麻花辮子,煞是可愛。那小姑娘大約七八歲,和胡小毛目光一觸,微微一笑,眉彎如月,梨渦淺現,臉上紅撲撲地映着火光,彷彿春花初綻,美麗無暇。胡小毛看得呆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孩,青梅竹馬的郭月和人家一比,頓時黯然失色。
那小姑娘毫不畏生,笑嘻嘻地向他做了個鬼臉。胡小毛亦不示弱,扮了個弔死鬼的模樣,舌頭吐得老長。那小姑娘忍俊不禁,輕聲笑了起來。她身邊的男子立刻警覺,廁身望了胡小毛一眼,冷峻如冰,含有強烈的警告意味。胡小毛甚感無趣,訕訕地掉頭坐正。
莫天風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好師侄,你年紀小小就會勾引小女孩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呀!別灰心,第一次出手通常都不會很順利的。”胡小毛面紅耳赤,抗議道:“師叔,人家哪有那樣做!”東方燕在一旁聽得清楚,用力扭了一下莫天風的大腿,嗔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別教壞了小孩子!你以為人人都象你么,見一個愛一個!”莫天風連忙忍痛賠笑,三言兩語把東方燕哄得轉嗔為喜,令胡小毛大為嘆服。
這時天色已晚,眾人取出乾糧分食。莫天風聞到鄰近飄來的米酒香氣,食指大動,對胡小毛使了個曖昧的眼色。胡小毛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莫天風將他一把扯了起來,笑道:“你們先坐着,我們去討點酒喝。”不理同伴的反應,拉着胡小毛的手走了過去。
對面的商人們見莫天風、胡小毛突然起身走近,暗自警覺,紛紛停止交談。那幾個保鏢都抓起兵器,虎目圓瞪,冷眼看着他們兩人。他們攜帶了不少值錢的貨物,見莫天風等身帶刀劍,早已暗暗警戒,生怕對方意圖不軌,干出殺人劫物的勾當。惟有那小姑娘神色好奇,饒有興緻地打量着胡小毛。
莫天風遠遠地抱拳道:“在下衡山莫天風,與各位萍水相逢,冒昧打攪了。莫某愛酒如命,聞到陣陣酒香實在是坐立不安,口渴如焚。所以厚顏前來,懇求各位能賣一點好酒給我,以安撫肚裏的酒蟲,不讓它們造反。”
對方聽他說得有趣,相顧莞爾,敵意大減。一個年約四十的商人首領揮手道:“人海茫茫,相逢即是有緣。莫大俠既然也是好酒之人,不知肯賞臉同飲嗎?”莫天風大喜稱謝,接過竹筒盛裝的米酒,仰頭痛飲了一口,反手一抹嘴角的酒漬,拍腿連呼痛快。
胡小毛恰好站在那小姑娘的身旁,只見她膚色晶瑩光滑,眉目如畫,比遠看時更覺美麗。那小姑娘倚在一個中年男子懷中,只露出了如花笑臉,望着胡小毛問道:“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聲音嬌嫩,如珠玉落盤。
胡小毛正想張口,忽覺地板震動,頭頂上灰塵簌簌撲落,不由驚愕收聲。只聽風聲雨聲之中,傳來陣陣鐵蹄踏地的轟然聲響,正向祠堂席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