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懷疑
蘇宜彩慢慢跟荊剛講起了往事,從兒時說起,身為庶女受到的冷待,再到長大之後婚姻的不幸,被嫡母輕易就賣給了一個年紀比他父親還大的男人,之後那老男人一場大病死了,夫家把她當掃把星趕了出來,她只能回到早已經四分五裂的娘家。
這些事情一開始的時候蘇宜彩就說過了,只不過荊剛沒有想到,同一件事,粗略的說出來跟細緻的說出來感覺是那麼的不同,殘酷了許多。
先是蘇宜彩雖出身高門大戶,但其父只是庶出,她又是庶女,伯府嫡枝嫡女眾多,資源有限,四房不受寵,嫡出尚且顧不過來,更別說是庶出的庶出,她生母只是一個通房丫鬟,在強勢嫡母的欺壓下,自保尚且不足,更別說照顧她了。
這樣的環境下,她從小就看盡別人的臉色,小心翼翼誰都要奉承,誰都不敢得罪,否則高門大戶折磨人的手段比小門小戶多得多,光是一個閉門思過,看着似乎輕,但把一個孩子單獨關在一間門窗封死的房間,什麼人都不讓見,也不讓說話,就那麼獃著,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要三天就能把人逼瘋。
姑娘家尤其要名聲,若是傳出點什麼不好的名聲來,哪怕是你七八歲做的事情人家照樣可以說上十年直到說親。
最好的例子就是三房的妹妹蘇宜晴,這還是嫡女,母親強勢,外祖母家也顯赫,但就算如此,三妹妹從小也是不受待見的,長大了也不知怎麼的,親事特別不順,莫名其妙就傳出了兇悍的名聲,最後落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
說到蘇宜晴,蘇宜彩神情很是黯然,嘆道:“我以前一直埋怨生母出身低微,怪自己命不好沒能投胎在正房太太的肚子裏,可後來慢慢長大,看到姐妹們的命運,我什麼都不怨了,命該如此,投胎再好,該不幸的照樣不幸,另外人還是得靠自己。”
“既然如此,你被夫家趕出來之後,為什麼要回娘家?”荊剛可沒有那麼多傷感情緒,直接問有疑問的地方。
蘇宜彩苦笑一聲,“我也是走投無路了,世道那麼亂,一個女人怎麼生存?要不是還有個剩下架子的娘家,只怕我就不是被夫家趕出來,而是像個下人一樣被賣掉了,回到娘家未必有好出路,但就算是被賣,娘家人為了顧及名聲,不至於將我賣到那等骯髒地界,再不濟也能讓我喘口氣,緩緩再說。”
“那之前說三房的人厚道是假話了?”荊剛又皺起眉頭。
“當然不是,只是遠平伯府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勛貴世家了,其他幾房還能剩個架子,我們四房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只能整天打秋風,像個潑皮無賴。”蘇宜彩說到這裏,又是一陣傷感,回到娘家,過去那個兇悍的嫡母早已經被休,但逼她最過的反而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了多要些銀子,父親用蘇家女兒的名聲來要挾,說要把她嫁給商人為妾。
她不能等着別人厭煩了處置她才走,便求了三房的人,好歹給她一條活路,三房認識人多,本來是託了一個商隊送她回老家先住着,等過了孝期,讓族裏人給找個好人家再嫁了,到時候父親知道了也說不出什麼。
既然受了三房恩惠,別人問起來,她當然只有說三房的好。
荊剛更疑惑了,接着問道:“那你覺得你們三房是什麼樣的人,說你最真實的感覺。”
蘇宜彩認真想了想,道:“三房別的人倒沒什麼,就是三伯母的母親,也就是周太夫人……讓人看了害怕,我就見過她兩面,時間很短,看着慈眉善目,但讓人害怕,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別的人我不太清楚,堂嫂也很怕周太夫人的樣子,走進周太夫人院長腳步都特別輕,神情很緊張……”
“這樣說來,你們三房的人也算不得好人了?”荊剛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倒不是。”蘇宜彩又嘆息一聲,“世道那麼亂,人人都活得那麼艱難,哪有什麼絕對的好人,尤其是我們這等人家,一點心機手段都沒有的早就死了,剩下的不管有意無意都不免做過一些違心之事,都是為了要活着。”
蘇宜彩說的這些,若是換了別人可能會心生同情,但荊剛從小在江湖上打滾有做過山賊,比這更悲催的他都聽得多了,反而從蘇宜彩的敘述中找出了一些疑點,當下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開始不提出讓我們繼續送你回鄉或者說找戶好人家,依你方才說的,應該是極端厭惡高門大戶的鬥爭,就應該想要極力想要擺脫,以我現在的身份,我周圍的爭鬥只會更加激烈。”
蘇宜彩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
荊剛一直盯着她,一陣風吹過,吹散了蘇宜彩的幾縷髮絲,他突然覺得,從這個角度看,這個蘇宜彩和蘇宜晴很相像,也許是姐妹的緣故吧,以前他並沒有這樣的感覺,蘇宜彩並不回答,他也不追問。
就那麼沉默了許久,蘇宜彩低聲道:“因為我覺得你們趙將軍對我九妹妹有愧疚,我們又沒有大的利益糾葛,所以我就覺得跟着你們比回家好,可我知道人不能靠自己別人的同情和憐憫過一輩子,我必須讓人知道我是個有用的人,為了能活下去,活得好,我就的做事。”
“你怎麼知道趙將軍對你九妹妹有愧?”荊剛緊緊盯着蘇宜彩的眼睛不放,不錯過一絲情緒表現,這個蘇宜彩說一些情況跟蘇宜晴很相似,但不知道為什麼,從蘇宜彩嘴裏說出來還有一些她的處事方式,他就是覺得這個女人真有點什麼,至少不真誠,他有種被人算計利用的感覺,很不舒服。
這人真是對比出來的,跟蘇宜晴姑娘相比,同樣的出身,同樣坎坷的遭遇,面前這個女人怎麼看怎麼覺得心機深沉,就像經常圍繞在趙將軍身邊那群只會嘰嘰咕咕出一些上不得檯面花招的文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