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球對我們說再見！（下）
無線電恢復通信也意味着雷暴雲層轉薄，果然不久基地所處的山體就進入了視線範圍。對於經歷過暴風與冰雪考驗的我們來說，在這種略有小風小雨的環境下操控阿爾法進入機庫，簡直就如同兒戲。很順利的將阿爾法開回機庫后，我們才剛下船，就看見伊勢原神色緊張的在下面等待着我們。
“怎麼了？”我還未完全下懸梯就大老遠的問起來，只是阿爾法的渦輪發動機噪聲實在是太響了，完全淹沒了我的聲音。伊勢原在老遠比劃着讓我們趕緊跟他出機庫，於是我們一行人雖然覺得奇怪卻也覺得可能事態真得很緊急，便三步並做二步的跟了上去。
一出機庫，噪聲馬上就輕了下去。“怎麼了？”我又問了一遍。
“剛才跟你們說的3小時你們還記得么？現在確切時間出來了，你們還有2小時12分必須在登月飛船上就位。速度去準備。”
“怎麼這麼趕啊，實在不行不能拖延1到2個月么？緩一下應該沒關係吧。”我說實在現在有點煩這種被催着離開的感覺。
“這個不行，因為這不僅僅是目前的發射窗的時間問題，還涉及到星際高速通道的形成問題，以及你們在太陽系內部所負有的探索任務，所以計劃不能延誤。2小時後有個最佳的發射窗時間出現，是目前發射成功幾率最高的。沒辦法啊，只能辛苦你們了。”伊勢原感覺到頗為抱歉，弄得我反而不好意思追問了。
小宸似乎想到什麼，突然問道：“伊勢原伯伯，那為什麼不早點決定名單讓我們先上去？非要等到暴風期來臨前的時候？”
“因為計劃開始時，才發現時機已經不容錯過了，5年的方舟建造計劃，如果不是抓緊時間趕工，連現在也可能出發不了。你們如果提前上去，沒有住的地方，沒有培訓基地，只會浪費那裏有限的資源，不得已才拖到現在的。”伊勢原覺得有些無奈。
緊接着他拿出一張紙對着我說：“楚南，名單基本上定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補充意見么？”
我拿過名單一看，我們家三人赫然在列，另外一鳴也在其中。木森一家4人我不是很熟悉，但名單上卻很容易分辨，因為每個家庭都以單元格分開以便區分家庭成員。
“這個李瑞是誰？他們家就2個人么？”我指着名單上的兩個名字說道。
“李瑞？李教授么？”小宸似乎認識這個人。
“對！就是基地大學歷史系主任陳教授。他專攻中國古代史，尤其對易經研究頗深。我們都認為無論瑪雅文明象形文字，或是中國的八卦，以及埃及那些精準的建築學都可能是外星智慧生物留下的信息。如果能有精通的人在路上解答類似問題，會對你們的探索有很大的幫助。所以我們基地里就推舉了他登船。”
“嗯！我聽過他的名字，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上他的課，據說他一學期才開一堂課，剩下時間全在圖書館裏看書。是我們系的大牛人。”看上去小宸很崇拜他。
“沒錯，他的時間全泡在圖書館裏了，終身未娶。”伊勢原強調了下，“名單上另外一個是他的兒子，也和一鳴一樣是一位新人類。”
“哦。”
“這裏還有單獨一人登船的，是誰啊？名字看着很好聽的樣子，丁玲。”晶對細節問題的把握總是勝我一籌。
伊勢原回答說：“這是位孤兒，先天性視力障礙，屬於遺傳疾病。但確實是位天才，有極強的音樂感受力，天生的‘絕對音準’。不僅如此，她對密碼破解類也很在行，尤其擅長從雜音中破解出有序排列。”
“什麼是絕對音準啊？”小宸又碰到她感興趣的問題了。
“人一出生就擁有這項能力，但一出生沒多久，隨着聽覺細胞的大量死亡。所以絕大多數人自擁有記憶時便已失去這功能。雖然這能力後天可以培養，但天生保留下來的絕對音準能力與後天培養的，可有着天壤之別。”
“哦，行吧。我也不太在乎誰上飛船。”我心情還是頗為煩躁，把名單塞還給伊勢原，“讓我們先回家休息下，收拾收拾。一會就得走了，上了船總歸也都認識了。”
“抱歉，壞了你們的心情。”伊勢原其實也很可憐，他其實也終身未娶，而唯一收留的義子又馬上要和他分開並跨上不歸途。
“沒事，大家都應該互相體諒。”我拍拍伊勢原的肩，拉着晶和小宸便向移動座椅呼叫站走去。
透過移動座椅上方的玻璃，看着交錯於整個基地中部的傳送帶網絡，感覺自己就好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鳥。雖然馬上就要脫離這個籠子了，卻也因為習慣生活於籠子中而產生了留戀與猶豫的心情。那些每天早上掛在鳥籠架上出來放風的鳥是否也會在自己飛出籠子停在枝頭時考慮是飛走，或是繼續留下的問題呢？基地的中央穹頂上方的天窗被雨滴或是小冰雹砸得噼里啪啦直作響，這種方圓數十公里的大空間裏全迴響着這種鼓點確實讓人心也不由的被震懾住。雲劃過天際的速度很快，卻很薄，夕陽偶爾透過雲間縫隙照射在穹頂，陽光被分散的雨滴劃為一道道的光束投射入基地中，給人一種與催人心躁的鼓點聲相反的安詳寧靜的異樣感覺。
“你說地球是在趕我們走么？”我對身邊的晶說。
晶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膝頭，然後側身靠在我身上，仰起頭和我一起看着穹頂。“它是在送我們吧，就跟你勸慰我時的一樣呢，地球就好像媽媽一樣，無論我們這些做孩子的怎麼任性與調皮，她依舊是最愛護我們，最關心我們的，她才是對我們最無私的媽媽呢。”
“也對，你看我們恣意的破壞生態環境，浪費資源，弄得地球滿目瘡痍，甚至會發起戰爭，把她也搞得千瘡百孔。可她依舊給予我們無私的付出，直到我們真正傷害了她的生命，才不得不驅趕我們這些寄居在她身上的討厭鬼呢。”
晶伸出另外一隻手，使勁得颳了下我的鼻子：“你怎麼突然消極起來啦？跟你說了，我們是她的孩子。現在只是她認為到了該放我們出去走走的時候而已，而下狠心趕走我們。知道么？只要我們願意，我們隨時能回來，只要我們願意，我們隨時能留下。她依舊會無私的接納我們啊。”
“嗯。”我用力的用手拍拍兩頰，想讓自己振作起來。前方不遠就是熟悉的家，小宸已經站在路邊的呼叫站等待我們許久了。
家永遠是最讓人安心的地方，即使我們對基地給的居所一直沒有一份家的感覺，但當我們看着這幢已經略顯老舊的2層別墅，想着它畢竟也和我們一家一起走過了近30年時間，若要說就這麼離開，卻也會產生對家那種眷戀不舍的感覺。門前的小花園可是我花費了大功夫去細心養成的。每逢夏天可以在自家花園摘些葡萄與桃子，在家門前搭個茶几喝杯涼茶下下棋，一直是我在周圍鄰居之間感覺最得意最值得誇耀的事情。就連晶也會忍不住誇讚我的種植水平，那可比吃了蜂蜜的感覺還要甜。還未跨進家門，我就想先剪些葡萄枝，弄些桃子種子帶上方舟，我可得帶上這些寶貝啊。
晶就好像我肚子裏的蛔蟲一般說：“放心，都給你留好了。等你再來挑選那些枝條或種子，時間都沒了。”
“嘿嘿，真棒。”
真得到走的時候了，卻突然發現家裏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錢財？傢具？電器？似乎都沒有什麼值得帶的，也就是那些珍貴的照片，多年留存的數據文檔值得帶上。收拾了半天，我們兩除去衣物外才整理出1個書包的東西，反倒是小宸整理了一大堆大包小包的，弄得好像搬家一樣。
“都是些什麼東西啊？”我有些好奇的問小宸，“平日裏也沒見你有這麼多寶貝啊。”
小宸抹了一把汗說，“這些都是我喜歡的書，還有我自己的寫的論文什麼的。都是比我的命還重要的東西啊。”
“這怎麼帶啊？那麼重。”
“放心吧。我叫一鳴來幫忙了，他一會就到。”
“你又折騰別人，他自己也要收拾吧。”晶一直都在教育小宸要獨立。
“他自己說自己沒啥東西要帶，直接上船就行。那我幹嘛還跟他客氣嘛。”小宸一臉委屈的樣子。
“好吧，隨你了。總之我們兩可不幫你啊。”我不太喜歡在這方面去干涉小宸的自由，更何況我對一鳴的印象還不錯。
沒一會，我們的東西收拾停當。在一鳴的幫助下，小宸的那些“寶貝”也裝箱完畢。
“終於要走了啊！”我用力的拍拍那幢老房子，“再見了，老夥計。祝我好運吧！”
登月飛船建造在基地的工業區，而工業區進行生產時的污染問題仍舊是無可避免，所以完全與生活區是分開的兩個山體，中間由一條直徑大約為50米寬的隧道相連，隧道的上層是由生活區去往工業區的方向的傳送帶彙集區，而下部則相反。平日裏這條隧道里往往“蛋山蛋海”就好像一個大型養殖場中的雞舍中下滿了一排排蛋一樣擠滿了移動座椅，雖然有序並高速，但依舊給人很大的壓抑感。只有在暴風季節，工廠的排污設施不得不關閉期間，這裏才會空閑下來。隧道不算很長，經過大約1.5公里左右的隧道后我們一行進入了建築風格與生活區完全迥異的工業基地。這裏的上空沒有蜘蛛網似的傳送帶，幾乎所有的傳送帶都貼地而行，而原先建築在山體周邊的建築格局，也全挪到中央平原處。我想這裏曾經可能是個山頂湖泊，或者死火山口之類的地形。
登月火箭矗立在西北角的一個地井裏，從外面看上去與常規的衛星運載火箭沒什麼太大區別，只是直徑大上許多倍。我甚至都覺得那幫設計師是不是比劃着剛才那條隧道的大小製造的這枚火箭。
“我說，宗，這傢伙能飛上去啊？”我略帶懷疑的問道。
“你可別小瞧它，為了造它，我們可花費了大功夫。不過既然你們是探險隊了，那就連這個新科技也試試吧，為我們將來集體飛向太空打下堅實的基礎。”伊勢原有點半開玩笑似的笑着回答我。
“敢情你們也是第一次用這東西？看來我還沒出門就可能交代了。”
“你不信任我啊。”伊勢原用挑釁的眼光看着我，“這可是我這個動力學專家的傑作啊。”
“難道用了反物質引擎？”
“怎麼可能，就算有你的玻璃保護，我們可沒人再敢在地球上用這東西了，你們在脫離太陽系的範圍后，會被批准試用的。”
“唉，聽着我就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沒幾天好活了。”我假裝嘆氣着，但心底其實很信任伊勢原的能力，也很相信自己的玻璃。
伊勢原有些得意的繼續說：“這枚火箭是用原子力發動機，利用氫核聚變產生動力，但不是直接用於生成推力，而是將能量直接提供給反重力裝置將你們送至近地軌道。然後與登月艙脫離，再緩緩返回地面。簡單說吧，這不是個火箭，而是個超大型電梯！明白了吧。”
“乖乖，你可真敢想啊。”我有點佩服伊勢原的想像力了，“那我們怎麼去到月球？”
“這個你放心，你們進入近地軌道后，登月艙會啟動自身的原子力發動機，利用噴射引擎加速去到月球。不過不是直線飛向月球，那個太耗能量。而是利用地球的離心力，將你們一圈圈慢慢甩過去。你們需要繞地球8圈后，會進入遠月軌道，然後再利用月球的引力將你們慢慢收入近月軌道。而方舟並非停靠在月球，而是一直懸浮在近月軌道做繞月運行。”
“這樣啊，還真是神奇的方法。”我聽着有些躍躍欲試，“不過這個電梯呢？發射窗時間過後，應該暴風就會襲來了吧，你們怎麼回收？”
“沒辦法，只能讓它先在外面躺一段時間了。如果天氣狀況良好好，我們有把握那裏發射上去，就回到那裏。但這種特殊情況也顧不上了。好了，時間不多了，你們上船吧。多保重！”伊勢原湊過來抱下我，以示告別。
“你也是，早點跟上來。”我笑着回禮。
“上去之後我們可能暫時無法聯繫上了，2個月的風暴期過後，應該正好是你們正式出發的時間。到時候再聯繫下吧。”這位年過花甲的老頭，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感情開始流泄出來。
我對一鳴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上去安慰一下。一鳴很是心領神會的把伊勢原帶去旁邊，小聲道別。
踏進金屬船艙時，我差一點產生有種被封入棺材的緊迫感覺，想馬上抽身逃離。可一捏手，發覺晶的小手被我攥得緊緊的。而由她那裏傳來的溫暖，卻又讓我瞬間放鬆了自己。回頭看看，小宸、一鳴都跟着上來了，居然還看到LastForest的小李也跟着一個花斑白髮的老者走上船來，頗感驚訝。當我和晶的目光與他撞見時，我們相視一笑，互相點了下頭，便加快了邁入的步伐。
人很快就到齊了，但時間卻根本不給我們互相介紹與認識的機會。飛船里的廣播系統就開始叫，“請各位迅速就位，1分鐘后火箭將發射。”於是我們一人找了一張像床一樣的椅子，仰天躺下，各自靜靜的祈禱着。
很意外的是原本以為發射時會產生很大的G力，居然只是讓人感覺輕微得有些耳鳴。看來反重力裝置的升力的持續性，使得我們脫離離開地球必須滿足第一宇宙速度這條不可打破的法則。我不得不再次讚歎伊勢原這個老兒確實有本事。
大約過了7，8分鐘的光景，只聽得咔噠一聲周圍的舷窗全部亮了起來，解開安全帶就發現我們已然處於失重狀態，我奮力的用游泳的姿勢向舷窗劃去，卻絲毫沒有向前的跡象。心裏不得不苦笑：“這太空生活看來還真得學個幾個月。”
不得已我用腳蹬了一下座椅，朝着離自己最近的舷窗靠了過去。外面真得很沒，太陽從側面照射過來的光芒，照亮着地球，把地球分割成一半白亮一半漆黑的球體。和想像中的不同，原本以為可以看見純藍色的星球，現在幾乎被白色的氣旋所籠罩着，看不見一絲縫隙透出原有的湛藍。
“你看，媽媽在對我們揮手呢。”晶不知道什麼時候靠過來了，她的面前漂着些晶瑩的液滴，上面閃爍着透過舷窗照射過來的陽光，而在那些液滴的一角似乎映着地球的縮影，就更顯美麗動人了。
“是啊，讓我們也對她招招手把。”我和晶一起輕輕的扶着舷窗搖擺着手。